189.75決勝的號角（中）

槍如林，甲似海。

僅僅三千人的神槍騎士團，揚蹄衝鋒時竟有着山崩海嘯一般的氣勢，大地在他們的腳下顫抖，升騰的沙塵甚至使天空都變得昏暗；攔在他們前方的異怪，更是像滾滾浪潮前的蝦兵蟹將，連一點響聲都無法留下，便消逝在無情的馬蹄下。

聖裁騎士（現在應該改叫「懺罪騎士」）的標準裝備雖然是只有護胸、腰帶和頭盔三件為金屬材質的輕甲，卻能依靠【重裝】的幫助，在衝鋒時視作重裝騎兵；儘管由於重量的下降而減少了衝擊力，但相對的，較輕的負重帶來更高的速度足以彌補這一點。[搜索最新更新盡在bxwx.org;早年間生產力限制了重騎兵的規模，所以通常負重10公斤以上通常便足以稱之為重騎兵而社會足夠發達時，重騎兵也已經被歷史淘汰，所以三千名人馬一體，全身覆甲的真正重裝騎兵集體衝鋒，即使在地球的歷史上，也是不曾存在過的。

只要騎兵還擁有速度，他們就是不可阻擋的。

懺罪騎士標配的重斬劍收在馬鞍后側的劍鞘當中，用皮帶緊緊的扣住；去除側刃，專門用於衝鋒的圓錐形長槍外側覆蓋了一層明亮的靈光，這些經過【聖輝刃】強化的武器通過【重裝】在戰馬鎧甲外側準備的卡槽，與騎士、與戰馬結為一體，根本不存在脫手的可能性，唯一能做出的動作就是小幅度的上揚——用來甩掉穿刺其上的屍體。

遠觀下似乎構成一個整體的神槍騎士團，內部分散成多個小隊：每五個人構成一個箭頭，相鄰的箭頭在衝鋒的過程中依然緩慢的運動，不斷將內側精力充沛的隊員換到外側。整個騎士團似是一組互相咬合的齒輪，又似是嗡嗡作響的鏈鋸，分割，吞沒，絞碎每一隻與其接觸的異怪。

神槍騎士團的三千騎士，面對數十倍於自己的敵人（儘管由於異怪主力的體型，這個數量水份很大），依然勇敢的發起了衝鋒，並且，取得了莫大的優勢，摧枯拉朽已不足以形容他們的戰績，即使放任一群騎兵在空無一人的草原上平治，也不見得能比神槍騎士團的成員更快！

然而，異怪們不會乖乖的任其殺戮。

從上空俯視，能夠清楚的看到神槍騎士團如同銀亮的餐刀切開熱巧克力一樣，穿透異怪的陣線；可是在他們移動的過程中，銀色的刀身免不了逐漸沾染銹斑——那是從側面和後面全力追逐，黏上他們的異怪跑者。

它們捨生忘死的撲向【重裝】保護下的騎士們，用血肉延滯他們的步伐，等待有人因疲憊而無法繼續維持【重裝】的一瞬間，將那失去堅甲保護的可憐人從馬上拖下——或者乾脆連戰馬一同撲倒——然後以爪牙撕碎，填飽它們根本沒有消化功能的腹腔。

這是一場將生命寄託於速度之上的競技：若是給神槍騎士團轉向的時間和重新加速的空間，異怪的陣地必然在一次次往複穿插中徹底被踏滅；反之，一旦停下步伐，甚至只是稍稍減速，異怪們都不會介意從四面八方撕碎這些礙眼的騎士。

但這充分展現冷兵器時代最簡單也最殘酷算式——騎兵與步兵的廝殺——並非是真正重要的戰場。

神槍騎士團在異怪陣營間留下的傷痕之中，一支小小的部隊無聲無息的移動着；莫說隔着上千米的距離，即使近在咫尺，科里亞也不見得能看到這些尖兵的身影；因為他們是人類專門為了對抗天生強大的超越種而誕生的職業——純血者——當中的佼佼者，「夜刃」的成員。

迄今為止，唯一瞞過敏銳的感知和完全不講道理可言的直覺，成功偷襲到科里亞的瑪爾維娜，正是這支隊伍的首領。

在「夜刃」成員【藏形】【匿影】【隱息】三件寶具共同隱藏下的城鎮核心，正如它的名字一樣，才是整個作戰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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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一股莫名的心悸掠過科里亞的心頭，正騎在凱莉絲身上的他呼吸一滯，喃喃說道。

「隆隆隆隆——」

若是大地的震顫還會被飛在空中的兩人忽略，那麼，前方傳來的前所未有的巨大魔力潮汐，以及穿透異怪巢穴縫隙射出的光芒，就是失明又失聰的人也會察覺。

儲存了數十萬人一代代，一天天注入的生命，寄託了上億納姆的信念，從皇城建立起便安置其中的城鎮核心，即使將其作為文化遺產放在櫥窗中展覽也不為過的古老寶物，今天迎來了最適合自己的終末。

難以計量的龐大魔力從寶石規則的結構中噴涌而出，在幾秒鐘之內擴張到原先千萬倍的體積，在巢穴的中央硬生生擠出一個巨大的空洞；從外側看上去，異怪半球形的蜂巢好似發酵的麵糰一樣，猛然膨脹到原先的數倍大小。

這一過程持續了不足十秒，原先向四面八方擴散的魔力轉而向內坍縮，儘管收縮時的氣勢遠遠不如爆發性的擴張那樣迅猛，可危險性增加了百倍以上：高密度的混亂魔力將周圍的岩石、泥土、以及異怪，全部吸入中央的明亮漩渦當中，然後還原為這個位面最基本的粒子——魔力。

儘管漩渦吞噬的範圍遠遠小於第一次的擴張，連異怪巢穴的四分之一都未能達到；但是在先一輪的膨脹當中被破壞的承重結構，加上中央突然出現的巨大空洞，整個巢穴如同小孩子堆砌的沙堡一樣，在內部被掏空之後，在無法負擔的自重作用下緩緩的塌陷，將更多的碎片投入泯滅一切的漩渦當中。

全部變化僅僅持續了一分半鐘；飛揚的塵土和逐漸塌陷的碎片也在五分鐘內塵埃落定，在離開巢穴建立防線的異怪還來不及反應過來的短暫時間內，小山一般龐大的巢穴，只剩下深達二十米的巨坑證明曾經的存在。

「真是……壯觀……」在空中目睹了全部過程的科里亞獃滯的吐出了幾個字——剎那間的毀滅和千百年積累的奇迹一樣令人發自內心的震撼。

無數異怪湧向毀滅的邊緣——即使那裏還充斥着過量的魔力亂流——在這向中央聚集的黑色浪潮邊緣，幾個小黑點飛快的奔向旌旗的陣地，那是完成了任務，肩負將寶具留存下去的任務的夜刃成員，其餘的……抱歉，如此重要的計劃，可不能將城鎮核心丟在異怪的巢穴中央，冒着被破壞的危險去依賴不可靠的遙控引爆。

可是，即使如此完美的執行了預計的計劃，仍然沒有達到預計的結果。

「我就知道……不會這麼簡單的……」

左手搭在額頭，科里亞仔細地盯着遠方的殘骸。

地面上的主體結構確實被乾淨利落的強制拆遷了，連地面以下的部分都被深深地挖掘了一層；可是暴露出的部分，卻令人更加不安：那是遍佈整個坑洞內壁，從上一路延伸到底端的細密小洞，如白蟻巢遍佈一樣密密麻麻的黑點，粉紅色的**蠕動着，吞食上層留下的殘片，同時分泌出粘稠的棕色液體修補損傷，只是遙望也令人背後發麻。

幾次戰鬥中，異怪展現出的挖掘天賦並非應對人類高牆堅壁的學習，而是習慣的延伸——它們的建築習慣，是儘可能的向下延伸。

瑪爾維娜沒辦法選擇更深的位置引爆城鎮核心，先不說在那個活着的堡壘每深入一分要擔負多少被發現的危險；她所選擇的深度已經是事先計算的最完美位置，剛好能夠將地面以上的結構全部破壞。

再深一些，若是成功的在巢穴內部製造了空洞，卻未能將外殼敲開，也沒有破壞更深處的傳送門，這次的行動就是完全的失敗了。

「結果，還是要我們接手么？」科里亞輕聲自語道。

既然傳送門未被破壞，意味着旌旗的成員依然要冒着生命危險，深入完全陌生的異怪巢穴，在地下與無窮無盡的異怪戰鬥；為了達到最終破壞異怪來到朱茵大陸的傳送門的目的，不知還要付出多少犧牲。

想到這裏，科里亞的嘴角居然不由地翹了起來。

明明普莉泰絲的計劃成功的話，旌旗就可以近乎無傷的完全任務，而非像現在這樣，不得不往未知的領域投入大量的生命。

但即使自己沒有意識到，科里亞依然為此感到愉快。

若是旌旗百般準備，千里迢迢趕到此地，只是為了拾撿別人贈與的功勞，他才會覺得失望和低落。

沒錯，即使再怎麼提醒自己，現在已有了軍團長的責任，儘可能保全部下性命的情況下完成任務才是本職，科里亞依然無法欺騙自己的內心。

他熱愛戰鬥。

他嚮往廝殺。

他渴望屠戮。

少年的內心，一旦到達戰場，便會褪去文明的偽裝，重新變為野獸。

破壞的舒暢，毀滅的樂趣，復仇的快慰，如同最精緻的美食一般誘惑着他。

一次又一次，異怪踐踏他的信念，嘲笑他引以為豪的力量，從科里亞身邊奪走一樣又一樣重要的事物，內心積累的憤怒，絕不是看着別人消滅仇敵就能平息的。

……相信第四軍團的成員也是一樣。

「軍團長大人，斯塔特聖盟第四軍團，全軍整備完畢，隨時可以投入戰鬥。」

重新變為龍形的哈瓦克飛到凱莉絲身邊，大聲向科里亞彙報；不過少年連看他一眼的**都欠奉，依然盯着異怪的巢穴，低聲嘆息道：「真是麻煩啊……」

「確實，接下來有一場硬仗要打了……不過這不正是我們來的目的嗎？」巨龍的五官上很難看出細微的表情變化，但哈瓦克試圖勸慰科里亞的情緒顯而易見。

……雖然他的好心只換來一個白眼。

「硬仗？你在開什麼玩笑？」挑起一邊的眉毛，科里亞以一副看傻瓜的神情盯着飛翔在自己身邊的巨龍，「我們有一千種方法幹掉它們……我只是在考慮哪一種快一點罷了。」

昂揚的戰意從科里亞小小的身軀中肆意蔓延，明知道他說的是大話，卻不由地相信，這就是意志強大者言行中特有的【精神沾染】現象。

即使他命令幾個老弱殘兵向數萬人的軍隊進攻，恐怕士兵們也會滿懷必勝的信心衝鋒，人們通常稱之為「人格魅力」，或者——統率力。

與嬌小身軀不符的磅礴生命力在科里亞的意志下轉化為魔力，「容器」中原本足夠延續數百年壽命的生命力被榨取到僅剩必須的一點點；而魔力和生命力之間不等價的交換使得魔力重新充盈容器之後依然有着巨大的富裕，那些純粹的魔力從少年的身體各處噴涌而出，化作七色的耀眼光芒！

「首先，告知我們的戰友，原戰略的最後一步，開始了！」

一道虹色的光柱從科里亞的身體筆直的射向天空，將雲層染成一片炫彩。

隨後，或是他強大意志的操控；或是朱茵大陸億萬居民的祈願；或者，根本就是這世界本身的意志——

——本應只出現在高緯度地區的極光，綻放在這決戰之地。

殘留在異怪巢穴中的巨量魔力並未安靜散去，而是升騰入天空，與天空中瑰麗的極光合為一體，化作延綿數百里的炫目戰旗，向所有人宣告最終戰爭的開端。

騎乘銀龍翱翔於天空之中，背後是覆蓋視線所及全部天空的極光，「虹光」科里亞的號令，迴響在戰場上空，傳入每一位旌旗成員的耳中：

「刀劍出鞘，箭矢上弦！諸位，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