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遠古銀月！

夜。

深邃無邊的黑暗開始緩緩涌動。

耳邊忽然響起一道低吟，雖然輕若蚊蠅，但卻足夠冰冷，那聲音的淡漠之意直擊郎六心靈。

郎六的瞳孔驟然緊縮，心頭一直懸起的鋼絲在這瞬間極具拉伸，然後不出所料的崩斷，無盡的恐慌與壓迫感充斥了他的全身，超出了所能承受的極限，這讓他的小腹竄起一陣莫名的熱流，很快席捲全身。

僅僅是因為這一道聲音，他的身體就在不斷顫慄，頭皮炸起，一股股的眩暈感直擊靈魂。

會死的！絕對會死的！

莫名的危機感如山崩海嘯一般襲來，直讓人絕望。

「到底…會是什麼東西？」他忽然感覺有些口乾舌燥。

不過奇怪的是他的思維反倒是迅速冷靜了下來，頂着強烈的不適，他強行拿回身體的控制，重新閉上眼睛，不再去窺視黑暗。

郎六堅定地站起身來，儘管還有些不受控制的抖動，但他愈加握緊了手中的眼球手杖。

他並沒有試圖逃跑，只是靜靜地呆立在原地戒備着，因為他知道不管來的是什麼東西，他都是跑不掉的，畢竟這裏能夠落腳的地方就這麼大一點，而外面是錯綜複雜的藤蔓森林，別說跑動，便是走路也十分困難，只能就此背水一戰。

郎六試着深吸一口氣，放鬆身體，豎起耳朵仔細聆聽附近的動靜，試圖找出一些災難來臨的蛛絲馬跡。

啪！

一聲脆響。

就在郎六張嘴的瞬間，一隻大手猛的塞入了他的口中，瞬間發力就要撕裂他的腦袋。

這實在是太猝不及防了！

郎六從未想過會以此種情況遇敵，心頭剛剛重鑄的鎮靜在轉眼之間就被完全的擊潰！

這一口剛剛提起的氣就這麼散去，同時也帶走了他巔峰狀態的精氣神。

但郎六的反應速度還是很快的，他沒有選擇去反抗這隻手，反而順着這隻手的力量向下，兩腿一軟就地跪了下去，不得不說，雖然姿勢很難看，但這卻是救了他一命，雖然整個下巴仍然被連帶的力量扯地錯位生疼，但是卻避免了被完全撕裂的結果。

與此同時，他果斷丟下了握緊的手杖，兩隻手抓向口中試圖將這隻手從自己嘴裏挪走，但沒想到卻是抓了個空，自己的面前居然空空如也。

這隻大手只是做出了一次攻擊，只是沒能達成預想中的目的，下一刻，不知為何突然憑空消失不見，這才給了郎六少許喘息之機。

口舌之間有液體悄然流動，整個舌頭已經麻木難以動彈，血腥味直衝大腦，下巴不自然的開合，卻終是難以控制，郎六吐出一口帶血的口水，一隻手狠力將下巴強行扭正，身體則順着這股力道直接躺下，他伸手抓回了自己的手杖，就地一個翻滾，預判躲開後續的攻擊。

郎六重新站了起來，鼻孔哼哧哼哧喘著粗氣，噴出絲絲血跡，但卻是不敢再張嘴了。

他空揮了幾下手杖，卻沒能打到任何東西，預想中的後續攻擊也是遲遲未來，耳邊響起的只有劇烈的心跳聲，頻繁的喘息聲以及十分密集的輕微窸窣聲音。

郎六頓時只覺得頭皮發麻，腦海里閃過各種奇怪噁心的畸形生物，卻沒能減輕絲毫恐懼。

那是什麼東西？

他感覺自己全身僵硬，不知如何是好。

細碎的聲音越來越近，郎六仔細地聽着，試圖辨明方位，直到某一時刻，他驀然轉身，全力對着前方的黑暗砸下！

「是這裏嗎！」他大聲吼道，

似乎這能給予他不少勇氣。

手杖上傳來的觸感猶如一個泡影被戳碎，多餘的力量無法承載，全部落在了地面上，整個手杖足足扎進去一半長短。

郎六費力地重新拔出手杖，耳邊卻在轉瞬之間響起了一聲響徹雲霄的尖嘯。

這叫聲極具穿透力，震得郎六不由得恍惚了幾分，但他瞬間就回過神來，不由自主地睜開了眼睛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這一睜開眼，郎六卻是見到了此生難忘的場景，詭譎而奇異，這是從未想過的畫面。

在他的印象中，黑暗只是一種狀態，黑天與白天，就如同空間一般平穩而不可捉摸，但現在在他的眼前，這穩固的黑暗居然如流水般瘋狂涌動，它們向著一個方向聚集，形成了一張巨大的嘴巴輪廓，他看的恍惚，一時之間，竟分不清到底是世界還是他出了問題。

須臾之間，那張恐怖的大嘴已然成型，它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尖銳的牙齒，仰天尖嘯一聲，一道道波紋震蕩著黑暗，如同一陣迷霧一般，向四周擴散，郎六沒有絲毫心理防備，再次被震得暈暈乎乎。

心頭的危機感瞬間直衝大腦，頭頂裸露的青筋突突直跳，他馬上就想到了一種可能，這個怪物在形成之際會發出一聲尖嘯，那麼之前…

他扭頭看去，餘光里，一張血盆大口已經近在咫尺！他甚至能清晰的看到那暗影盤繞的尖牙。

來不及了！

躲不開了！！

郎六心頭一涼，但根本沒有時間做出任何應對，一瞬間，撕裂身影的劇痛充斥了全身，他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尖牙刺進身體的冰涼，就像是戳破了一隻水袋，隨後便是巨力的擠壓，他的身體不堪重負，如同一隻殘破的布袋無力地在空中搖晃，郎六奮力掙脫，一次又一次地將手杖砸在黑暗中，卻收效甚微，他的身體越來越冷，能夠打出的力氣也越來越小。

「我…又要…死了么？」

他悲觀的想到：「真是無比清晰的思維，原來人死之前是這樣的么？」

下身忽然也是劇痛無比，原來是另一張巨口也咬住了他。

他清晰地感覺到肉體撕裂的美妙聲音，這個時候那些痛楚反而落了下乘。

眼看着，反向拉扯的力量就要將他分屍。

噗嚕嚕！噗嚕！

命懸一刻之際，郎六的耳邊忽然聽到不一樣的聲音，他低下視線，卻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在晃動，但他能感覺到它的焦急。

無可奈何，郎六放棄了掙扎。

「是你啊！」他說道，「說來真是對不起，我最不該做的事情大概就是把你從那倒光柱之中摘了下來，若非如此，現在你應該是在月光下自由地沐浴吧。」

噗嚕嚕！

眼球手杖的叫聲愈發響亮，但郎六已經沒什麼力氣去響應了，只是獃滯的瞳孔映照着無盡的黑暗，一動不動。

忽然之間，手杖頂端的眼球發出了微弱的光芒，雖然十分微弱，但卻是黑暗中的第一縷光芒，藉著這一縷微光，它看清了郎六已然失神的臉龐。

狂亂的夜，深沉的夜，無力的夜，以及，即將逝去的夜。

它停下了掙扎與喊叫，一動不動地盯着郎六的臉龐，看着四周不斷甩落的鮮血，終於，它的眼神堅定起來，似乎做了什麼不計代價的決定。

啵～

只聽一聲輕微的脆響，那顆眼球居然主動從手杖上方脫落，它拖曳著盛放的光芒撞入了郎六的左眼。

在這一瞬間，熾烈的光芒徹底刺破了黑暗，瞬間抹滅了咬住郎六身體的那兩張大嘴。

通天連地的光柱照亮了整個世界，將眼前一切的蠅營狗苟與黑暗迷霧全部驅散抹殺。

高天之上，天穹發出了恐怖的破碎聲響，一道道裂紋向著世界的盡頭蔓延。

終於，天穹再也承受不住如此劇烈的能量衝擊，化為了星星點點的碎片墜落在大地上，點燃了無數的火光，如同滅世的序曲。

而這之後，顯現出來的是一輪殘缺了一半的半月，它悄然地掛在天空的盡頭，冷酷地看着世間的一切。

直到這一抹光輝衝到它的面前。

此刻，大地上所有的生靈都能清晰地看到，那殘缺的半月上，竟然睜開了一隻無比龐大的眼睛。

隨後，一股肅穆的氣氛驟然壓下，所有的生靈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向著天空匍匐，如同朝拜遠古的神靈。

但是那一道光輝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依然筆直地朝着既定的目標前進。

然後。

一道光環在天空轟然炸開，將整個天地都染成了藍紫色。

虛空之中響起迷濛的歌謠，一切的一切都被紊亂，整個世界的空間全都被打碎重組，形成了一個不可名狀的新世界。

而在這其中，一道龐大到看不到盡頭的身軀漸漸顯現，它遮蔽了天空，將整個世界都覆蓋在身下。

遙遠的平原大地上，一座宏偉的城池巍峨矗立，無數閃亮的燈火見證著這裏的繁華，而在這城池的中心，金碧輝煌的宮殿群中屹立着一座流光溢彩的高塔，而在它的頂端，一名身着粉紅色長裙，頭頂赤金王冠的女子正仰望着天空，流露出驚訝，艷羨的表情以及赤裸裸的慾望。

「這便是月之世界傳說中的神明吞噬者么，真是可怕到難以想像的偉力！」她感嘆道。

「公主殿下，回去吧。」身後沉穩的聲音響起，「這是屬於界主級別的偉力，我們還沒有能夠覬覦的實力。」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李政，只是我們已經等了太久太久了，我怕我們來不及了。」公主平淡地說出了這段話，只是言辭里的嘆息與急迫卻怎麼也無法隱瞞。

「你要相信先輩的力量，急切只能帶來嚴重的缺陷，現在還不是時候。」公主轉過頭去，所看見的竟然只有一副空蕩蕩的漆黑盔甲。

「本宮不用你來說教，我自然知道這個道理，走吧，別讓我的臣民太過恐慌。」說着，她踏入了陰影之中，漸行漸遠。

「對了，你去催一下...」後面已然聽不太清楚了。

而在相反的方向，這裏是靠近北境的王國，在冰雪皚皚的帝尼神輝山的頂峰上，坐落着一座古老而又莊嚴的神殿，神殿的中心大殿上，裸露著一個巨大的空洞，其下是一個巨大的月輝徽章，而在這徽章的中心點，站着一個不一樣的『人類』，他有着蓬鬆的尾巴，以及豎起的三角耳朵，更特別的是他的赤須與銀瞳。

沒錯，這就是傳說中的赤血蒼狼。

而此刻的他激動之情卻難以掩蓋，龐大的力量氣息肆無忌憚地沖刷著大殿的每一個角落。

「月神，啊！月神，沒錯，這就是月神的氣息，無數年來，您終於再次降臨了人間，我月之一脈終於有救了么？」

激動的心情難以言喻，他反覆地在大殿踱步，發出有節奏的踏步聲，看着那遮蔽天空的身影，眼神都迷離了。

「啊！最最崇敬的先祖，我們何時才能得到您的青睞？」

高空之上，那光輝很快與巨大的身軀相撞，然而預想中驚天動地的碰撞並沒有發生，卻見到，銀色的光輝以幾何速度迅速蔓延了整個身體，隨着銀白色的素裝照耀大地，人們驚奇地發現，那身軀似乎變小了。

不，是越來越遠了，那怪物竟然被整個放逐了出去！

直到那龐大的身影已經難以用肉眼看到，地上的生靈才發出了排山倒海般的尖嘯。

而那光輝依然筆直地沖向了月亮，它侵染了月亮，或者說其實放逐了這一顆月亮。

在世界陷入無盡的黑暗片刻，一抹摧殘的銀光照亮了整個大地，將大地包裹了一層戎裝。

在此時此刻，無數月光的信仰者發出了痛快地嚎叫，力量的急速增長也帶來了他們最忠誠的信仰！

這便是屬於遠古銀月的力量！

而在那未知的所在之地，郎六跌落在地，卻並沒有如同屍體一般安靜，在短暫的平靜之後，他驟然弓起身子，捂著腦袋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慘叫聲。

那一瞬間，郎六眼前所見本來已經漸漸模糊，就連意識也在沉寂，他沒有想到手杖上的那顆眼球還能主動脫落，更沒想到它居然就這麼進入了自己的眼睛裏。

前一刻他還在想這傢伙在幹什麼，后一刻他就感受到了極致的痛苦從左眼傳來，震顫了全身。

痛！！！

無法言喻的痛，無法忍受的痛！

怎會如此疼痛！！！

他張嘴發出了更甚怪物的尖嘯，在如此深沉的夜色中簡直令人毛骨悚然，便是鬼怪來此也多半聞聲而逃。

這是完全無法承受的劇烈疼痛，這種痛苦就像是全身都活着裂成了一塊又一塊的碎片，這種痛苦就像他的每條敏感的神經都在被粗暴地反覆揉搓！

他的身體不受控制的瘋狂扭曲，只是為了乞求減少一點痛苦，哪怕是一絲絲都是好的。

隨着他大量而又頻繁的誇張動作，他的身體被迅速摧殘著，他的身體本就被兩張大嘴咬的千瘡百孔！

在這短短的分毫時間，先是一條大腿徹底被扭斷，然後是兩隻手臂，再之後，他的身體幾乎對摺，身上的血肉不斷地被石子刮下，和泥土混合在一起，將大地暈染成殘酷的血色。

很快，他的肚皮也被自己生生磨開，大量內臟隨着他的大幅度動作被甩的到處都是，但他對此卻沒有絲毫感覺，只因為精神上的疼痛已經遠遠超過了身體。

黑暗的天幕下，隨着生命的迅速流逝，被甩在一旁的兩隻斷臂漸漸發生了異變，手背上的兩條紋路迅速擴張，更為濃郁的黑暗從中噴涌而出，如同滾滾濃煙席捲了附近的一切，兩隻猙獰的巨大爪子從黑暗中探出，一邊一隻抓住了郎六的腦袋以及尚且連着的小半個身體。

它們瞬間便掌控了周邊的所有黑暗，就連剛剛成型的幾隻怪物也都被崩解，化為了最原始的能量，它們爭先恐後地湧向這裏，飛蛾撲火般壯大了兩隻手臂的力量，它們想要鑽入郎六的腦海，佔據他的靈魂。

然而，此刻他的左眼發出了熾烈的光芒，開始搶奪這些湧來的黑暗力量，隨着吸收的越來越多，這熾烈的光芒開始越來越妖異，很快，兩隻大手被徹底趕出了郎六的腦海，它們盤繞在旁邊，仍然在努力嘗試着，二者僵持了許久，最終，黑暗的力量不再執著於腦海，開始向著他的下身涌動，迅速覆蓋了他的全身，漸漸凝成了一副完整的身體模樣，抓着他的兩隻巨手也放開了他的腦袋，一左一右貼合著他的身體，形成了新的左右手。

很快，郎六新的身體重新出現，而眼中的劇痛也漸漸消弭，他終於安靜了下來。

嗒，嗒，嗒。

一隻皮質的靴子停留在昏迷的郎六面前。

郎六的左眼驟然睜開，妖異的光芒從中溢流而出，包裹了他的全身。

黑暗向著這隻帶着花紋的嫩手聚集，很快形成了一把匕首，她狠狠地刺了下去。

但是在接觸妖異光芒的瞬間，全部融化，流入了其中。

黑暗在沸騰，天地在咆哮。

數以千萬計的黑暗怪物佈滿了整個森林，它們爭先恐後地撲向這躺在地上的身影，但卻在接觸的瞬間全部消弭，沒能造成一點波動。

只是那光芒的顏色迅速轉為了紫黑色，愈加深沉。

卻見那眼球忽然之間一轉，看向靜立在面前的身影。

整個空間響起了清脆的碎裂聲響，瞬息之間綿延數千里之長，劃出了深深的溝壑。

無形的黑暗涌動，再次形成了那到曼妙的身影。

這一次，她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後消散在夜空中。

暴亂的黑暗怪物也不再形成，很快，這裏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黑夜依然伸手不見五指，但卻終於少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