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台北之旅

序章 台北之旅

「來攪亂的啦,這是來攪亂的,她會被打死的!」

「著咯著咯,打死她,打死她,死北婆!」

「滾回去,阮台灣就系要獨立的啦!」

「塞林娘,台灣不是中國的,聽見沒有,台灣不是中國的!」

窗外瑟顫著一陣接一陣激惶而喧囂的鼓雜訊浪,黑壓壓的人們舉著綠色抗議牌子情緒亢奮地高聲叫罵,堵住了大半街道,天空中金閃閃的晨光織雨一般從如筍的樓群間潑漏而下,勾兌著紅彤彤的曦陽。

曦陽之下,一個戴着鴨舌帽的五十歲老男子狂亂地揮着拳頭,目色中透射出猙獰的鋒芒,他惡狠狠地發出嗆聲:「快抓住那個大陸婆往死里打啦,不要讓她跑了!」話還未說完,手中滿滿一瓶的礦泉水便甩了出去,在空中劃出一道凄凌的拋物線,準確地擊擲在人們圍住的中心——一個瘦弱女子的額頭,咣地一聲紅梅朵朵,那女子立刻捂著臉孔痛苦不堪地蹲下身去。

幾個穿着反光背心的警察撥開人群,奮力將那瘦弱女子拉到路邊,情緒激動的綠營民眾大聲起鬨追嗆在後面,叫罵着與警察們推擠拉扯。

一個渾身上下掛滿政治標語的綠衫男子突然從人縫中抬起腿,狠狠地朝那女子的屁股踢去,唾沫飛濺罵道:「草雞掰的大陸八婆,干,還不滾回中國去!」

女子猝不及防挨了一腳,不由痛哼一聲,一頭摔倒在地上,臉上手上全被粗礪的水泥路面磨出道道血跡,她卻不敢哭出聲來,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忍痛爬起,連頭也不敢回一瘸一拐跑向街角,陽光下的背影顯得格外的低矮,倉惶。

街邊早已守候多時的記者和主持人們見狀,興奮地舉著攝像機和話筒堵了過去,試圖對那女子做現場採訪,但被街角衝出的一個男子擋住,那男子惡聲惡氣地朝那女子劈頭罵了幾句,一把扯過女子驚慌的小手急匆匆轉過街角,以最快速度消失在眾人視線之內。

「外面亂鬨哄的,他們這是在幹什麼?」慵懶的陽光碎碎地灑在郁笑城的稜角分明的臉龐,他半眯着眼睛透過大巴玻璃看到車外噪雜一幕,不禁摒住呼吸——他赫然看到最近的一面綠色牌子上分明寫着「台灣·中國,一邊一國」幾個繁體大字,並且「中國」二字還被紅色記號筆打一個大大的x。

「一群雜碎!狗雜碎!」徹底被這綠色牌子上的字樣激怒了,郁笑城血管內的波濤漫捲起陣陣怒風不停地突突奔騰,溢血的焰風橫穿歷史的情感猛烈轟擊著胸膛,他的肩膀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如果不是被大巴玻璃隔離,滿腔的憤怒就要驅使他衝下車去,將那塊綠牌砸成粉碎。

他,是一個才剛剛離開象牙塔的年輕人,江蘇人,讀的是土木工程專業,典型的工科男,雖然已經參加工作兩年,但身上仍不褪著學子的血氣方剛和憤世嫉俗。

畢業那一年,與其他同學對設計院或是監理公司甚至是考公務員趨之若騖不同的是,他對工地有着天然的嚮往,固執地認為只有在施工企業,才能以最快速度最直觀感受將書本知識迅速轉化成工作經驗。

然而令他始料不及的是在施工企業工作的辛苦和艱難還是大大超過了他的想像,天天呆在工地風餐露宿不說,工作時間還非常長,平時根本就沒有什麼節假日和雙休日,有時甚至需要連續呆在工地一兩個月才能請得到休假,但這一切都不算什麼,真正困擾他竟是難以戀愛和成家。

雖然他有着一米七八勻稱剛健的身材,渾身上下隆著極富美感的古銅色肌綻,再加上擁有荷里活型男基努里維斯獨特的優雅而俊美的五官,憂鬱的眼眸,筆挺的鼻子,性感的薄唇,刀削的下巴,本該讓他成為女孩們痴迷傾倒的白馬王子,但因為參加工作后交際圈極為狹窄,工作地點又極不固定,一個工程一兩年完工後就得馬不停蹄地趕到外地,甚至是外省繼續新的工地建設,他談的幾個女友,都沒能維持幾個月就告吹了,最短的一個是三周,最長的也僅僅堅持七個月就結束了,沒有哪個女孩願意把終生大事託付給安定感極度缺乏的男孩身上。

他並不後悔當初畢業時的選擇,但這個所有建築人的難題卻讓他對未來的困惑時常抱着迷茫和焦慮的心情。為了緩解壓力,他將所有的休假都花在了旅遊之上,通過流連於壯美崔巍的大好山河淡化現實中的煩惱和不快。

在這寶島之旅中度過23歲生日便是他去年早就策劃好的行程,本該是一件很喜悅愉快的事情,卻沒想到竟在台北街頭碰上這些綠營暴力分子,那令人刺目作嘔的綠色標語令他內心似有一股怒火在狂飆奔騰,憋得身體就像炸藥桶一般隨時都要炸開一般。

「這是**深綠陣營在為其台北市議員選舉造勢,那個被打的是大陸新娘,腦袋壞掉了,這個時候還跑過去嗆聲鬧場,不是找死嗎?幸虧她老公趕得及時拉走了她,要不然真會被人打死啦!」車門邊上的台灣女導遊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唇,神色複雜地掃了一眼車內既緊張又憤怒的大陸遊客,突然想起了什麼,側過頭對司機道,「運將(司機),綠營民眾這麼多,這條道肯定通不了啦,我們得趕快繞開走,要不然他們看到車上有大陸遊客來鬧事,可就糟了!」

司機聽了也感到緊張,點了點頭道:「阮齋樣!(我知道)」他打了一下方向盤,試圖將大巴調個頭,在樓宇如林的隙縫間飛快地盤轉,很快就要駛向旁邊的岔道去,但這時鼓噪叫罵的綠營民眾已發現這輛滿載着大陸遊客的旅遊大巴,立刻像餓狼聞到血腥一般亢奮激動,隨着一聲令人痙攣的尖叫打破沉寂,騷動的人群亂鬨哄如同沸騰的波濤一般漫湧上來。

那個渾身上下掛滿政治標語的綠衫男子是第一個衝到大巴旁,激動地用腳狠踢著車門,臉上恣意噴射著狂暴和凶囂的怒焰,凶神惡煞地叫罵道:「塞林母大陸佬又來攪亂,有錢就了不起哇?搖擺蝦咪(什麼)!有種就滾下車來!」

綠衫男子身旁擠出一個滿頭銀髮的老婆婆,咧著污黃污黃的牙齒一聲不吭,舉起綠牌重重地就往大巴車窗上猛拍,咣咣咣拍得車體微微搖晃,車內的大陸遊客哪裏見過這個陣仗,一時不知該做如何反應,呆若木雞,整個車廂之內啞雀無聲,靜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站在車頭的台灣女導遊見場面失控,被嚇得手足無措,顫着手胡亂拍著司機的座椅催促他趕快倒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但已經遲了,綠營民眾越圍越多,咒罵聲猶如沸騰的潮水嗚嗚地漫涌而至,大巴在人群之內幾經掙扎之後,不得不停了下來。

那個戴着鴨舌帽的五十歲老男子不知何時已擠到大巴旁邊,用粗厚的手掌猛力拍著車窗,咧著牙齒對車內的郁笑城拚命地伸著中指,用閩南語大聲發出市井粗言穢語。

如此近距離地看着老男子那張被歲月磨礪出道道皺紋和顆顆肉疙瘩粗糙面孔,在那一刻,郁笑城只感到氣血翻湧的胸口彷彿被什麼堅硬的物體給重重地撞擊一下,痛得心房一陣陣痙攣顫抖。

血液像沸水一樣嗚嗚滾動,胸膛里的小鼓擂得咚咚作響,如果這是在他常熟老家,他會毫不猶豫地跳下車去重重一拳接一拳地打在那個**老男人的臉上,看着對方鼻孔嘴唇和眼角里的血液同時噴射而出,像灑落的雨花漫天飄搖。

那一刻,他特別特別想大聲喝問這個**老男人:「你tmd身上也淌着我們中國人的血液,為什麼?為什麼卻比那個一衣帶血的惡鄰還要這麼仇視我們中國,欲裂之而後快?」

他沒有發出吼叫,因為這是在台灣,一個雖然自古就是中國神聖領土不可分割的部分,但如今卻與祖國大陸處於分離狀態,一個所謂民主化后自由到可以允許諸如分裂中國的**這樣的雜碎理念存在的偏隅一島。

他知道這個**老男子回答他的只能是更加激烈的辱罵和叫囂,但一個大大的問號卻開始在他心扉間慢慢爬出蔓藤。

這一切,所有的這一切,眼前這個**老男人的嘴臉,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生?又是怎麼發生?誰能告訴我真正的答案?他恨得渾身顫抖,雙手緊緊地抓住座椅的扶手,指甲將掌肉劃出帶血漬的印痕。

車外的人群越來越亢奮,人們用力地拍打着車體,有人甚至想找石塊砸開車門,其他暴力分子見狀像打了雞血一般紛紛鼓噪加油,就在這個危急時刻,警察終於趕了過來,用力推撞著將這些情緒激動的綠營民眾趕開,給大巴讓出一條通道,大巴司機見機不可失,急忙打着方向盤脫離人群,迅速向旁邊的岔道轉去。

台灣女導遊見大巴終於脫離險境駛入安全街道,一顆懸在嗓眼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暗暗地抹了一把汗珠,她見車上遊客們仍是一副驚魂未定、惶恐不安的樣子,急忙站起身來,大聲安慰道:「大家都不要驚慌啦,我們已經遠離那些綠營民眾,車子上了大路就不會再碰上他們,現在我們很安全了,可以放下心來。」

「只要一路沿着這條大道,我們很快就能出城,一個小時左右車子便可以到達野柳風景區。昨天我們參觀了台北博物館,今天野柳風景區便是我們台北之行最好玩的一站,它位於我們台北縣萬里鄉野柳村突出海面的一塊岬角,因經歷長時間的波浪侵蝕、岩石風化和地殼運動等作用,形成了海蝕洞溝、燭狀石、蕈狀岩、豆腐石、蜂窩石、壺穴、溶蝕盤、女王頭、仙女鞋、燭台石等各種奇特而迷人的地質與海蝕奇觀……」

遊客們驚惶恐懼的情緒慢慢地消失,儘管發生了不愉快的一幕,但大家似乎都只當是小插曲一段,全都有意識地選擇遺忘,有人甚至趁著空閑時機開始起鬨讓那漂亮的台灣女導遊用閩南語給大夥唱歌助興,其餘的人拚命地鼓掌,笑聲再次飛翔在車內車外,彷彿之前什麼事情都從未發生過一般。

但對郁笑城來說,與綠營暴力分子遭遇的那一幕,卻如何能從未發生過?他無法忘記也不會忘記那一刻,隔着大巴玻璃,**老男人猙獰扭曲著臉,中指用力敲打車窗,兇狠而惡毒的眼睛哪怕就在夢裏也能被驚醒。

「嗨,小帥哥,你怎麼還坐着呀,難道不想和大夥一起去玩嗎?」一個輕脆脆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郁笑城愣了一下,從渾渾噩噩的思緒之中醒過來,詫異地抬起頭,看到的是一張清秀美麗的面容,那正是台灣女導遊充滿好奇和疑惑的臉。

他禁不住愣了一下,往後靠了一下背,尷尬地抓了抓頭髮,用眼角的餘輝四下偷瞄一番,發現車上已然空空蕩蕩,就連司機也早已下車,諾大的車廂內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他情不自禁地失聲道:「啊,這就到了風景區?」

台灣女導遊抿著嘴笑道:「自然是到了風景區,看啊,大家可都在等着你呢,快一起過去玩吧!」說着,她指了一下窗外海灘上一處石乳奇岩,岩石邊上一群遊客正興奮地向這邊揮手,嘴裏不知在喊着什麼。

「好啊,那我們得趕快下車了!」郁笑城很快便被台灣女導遊那美麗樂觀的笑容感染,沉悶的心情也隨之撥雲見日,晴空萬里,他簡單地收拾一下便包轉身跟着女導遊下了車,一前一後向那群遊客奔去。

但他們剛剛跑出二十多米,海面上突然刮出一陣污濁大風,轟鳴著拍著沙灘,到了近前,呼地一聲突地捲起漫天的沙子,眨眼之間便撩得整個空氣動蕩不安,將他與那個美麗的女導遊的身影吞沒得無影無蹤。

郁笑城不曾想到這股海風來得這麼凌烈,猝不及防迎面被打得一個趔趄,肩上便包丟落在地,就連身體幾乎都要摔倒在地,一下子嘴裏鼻里被灌進了不少細細的沙,更糟糕的是,他的眼睛也進了沙,酸痛無比,不得不急停下腳步,雙手緊緊地護住眼睛,以免再吹入沙子。

順水如舟的時間彷彿在那一刻停滯,他在恍惚之間只覺大腦一陣暈迷,耳畔的狂風就像魔術一般突然停止了咆哮,但周圍卻仍一片白茫迷濛,伸手竟瞧不見五指,更見不到台灣女導遊的蹤影。

他感覺自己就像個盲人一般在這片污渾迷茫的白霧中踉蹌行走,口中不停地發出焦急的呼叫:「導遊小姐,導遊小姐?」也不知嘶聲喊了多久,周圍竟沒有聽到任何回應之聲,就好像置身於毫無人跡的地方。

與此同時,那個美麗的女導遊也在焦急地發出呼叫聲,那陣神秘的海風來得快去得也快,當她奔出那渾蝕的狂風時,發現諾大的沙灘上遊客們東倒西歪,狼藉一片,而當她回頭卻發現再也找不到那個英俊的大陸男孩,除了地上遺落的便包。

公元2011年開春的一日,一個年輕英俊的大陸男孩在台北縣某地失蹤了,最後一個見到他的台灣女導遊面對警方質詢時,同樣一臉茫然,根本無法解釋大陸男孩失蹤的原因。

有人猜測那個大陸男孩是被大風刮到海里,也有人猜測是男孩為了偷渡台灣,趁著大風悄悄離開旅遊團溜之大吉,各種說法眾說紛紜,男孩的失蹤最終還是成為困擾台灣警方的一個難解謎團。

當那陣污渾的海風包圍郁笑城的時候,他感覺有股巨大的力量將他托到半空中,整個身體一下子就失去平衡,就如同溺水一般,正當他感到莫名驚慌的時候,來自大腦深處的一個充滿蒼桑而威嚴的聲音突然響起:「孩子,你要答案,我便給你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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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5血在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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