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阻且長,死傷何顧[三]
姜無謂仰面大笑了起來,手臂在口中揮舞著。
「他在幹什麼?」李沐問。
呂義上了樓頂,但並未着急出手。這個人的性命,一定要交給李沐親自來取。
「不清楚,也許只是瘋癲了也說不定。」既然對方有膽量現身,那麼他自然不用再擔心了,對於殺人這行,他還是挺拿手的。
「嗯,只是死前無謂的祈禱吧。」李沐看着手裏的風吟,覺得自己此時又一次的回到了那片無邊的草原上,雄雄的烈火赤烤着他的身軀,滾滾落雷直逼他的頭頂。
一個聲嘶力竭的聲音叫喊著:「一輩子活在黑暗裏的人,連掙扎的資格都沒有!」
你又算什麼?李沐問自己。
一個只配躲在昏暗巷子裏吃着別人殘羹剩飯的可憐蟲?
還是那個滿心江海的浪人呂沐?
恍惚中,自己為什麼再也走不出這片草原了。
如果他不是小僕人,大概會變成一個很聰明的少年吧。
「哈哈哈。」姜無畏大笑着,「到了這裏還敢分神嗎?」
李沐被這陣大笑拉回了思緒,眼前這個瘋癲的男人停下了舞動的手臂,嘴裏振振有詞,「那些卑微的生命,從地獄中醒來吧。去咬碎那些壓迫着你們的仇人,去撕碎他們的身體,去啃食他們的骨肉八。」
秘術——紅嫁衣。
姜無畏寬大的衣袖中飄灑出無數剪紙,一個個白色紙人從空中緩緩落下。
還未接觸到地面,紙人的四肢便率先扭動了起來,他們一個個帶着猙獰的面孔,像是從地獄中爬出的魔鬼,幻化成了人大小般的死屍。
「村裏的怪物就是你搞得吧?」李沐橫著刀站在姜無畏對面,他一動不動眼中藏滿了殺戮。
「怪物?他們只是老實的村民罷了。」姜無畏大笑,「如果不是你們這些人闖進來,所有人都還在辛勤的干著農活。」
呂義再一次幻化出骰子,「我們?我們做了什麼?不過是停留一宿而已。如果你要為自己的罪行找個什麼理由來搪塞過去,那你最好選個合適的,因為這樣可以考慮給你留個全屍。」
姜無畏不屑的哼了一聲,「不用擔心我,天庭自有給我留下位子。至於你們?沒有罪行?」他忽然停止了笑聲,盯着呂義的眼睛,「要殺我難道不是?」
呂義心頭一震,自己在此之前從未流露過殺意甚至稱得上和氣,對方居然能猜到來意。這裏方圓荒郊野嶺,不可能有人提前報信傳到他這裏。更何況是那個人下達的任務,根本不會有其他人知道此事。
而他們與這個叫先生的人認識,也不過是幾天前的事情。
如果有人出賣了情報,那會是誰?
是先生自己?
不太可能,他沒理由這麼做。
那會是誰?失蹤的小林?
「在殺人之前,你們應該打聽打聽的。我七歲邊習卜卦之術,天命星宿無所不知,要來殺我的人不計其數,憑你們幾個外來者也想要我的命?」
呂義沒有作聲,他說的話或許可信,但小林的忽然消失,依舊不能合理的解釋。
「卜卦是古老嚴肅的秘法,不會想你這樣如此邪惡的。等待着你的只有地獄無盡的審判。」李沐先去確實見過打着卜卦的老者,但多數不過是招搖撞騙。但這並不妨礙他此時嘴硬。
「哦?我做錯什麼了?幾十年來我們不過是在這個小村莊里安定的過日子,除了耕田種地,我們有犯過什麼罪過嗎?而你們這些人呢?只是一張嘴就給帶上了罪惡的帽子,
堂而皇之的要討伐我這個枯燈似的傢伙。」
「不用再試圖找什麼理由來解釋你的罪行了,你改為你犯下的錯和你的自大付出代價了。」李沐的刀刃不停的顫動,巨大的鳳鳴嘶吼著。
「李兄。」呂義跟李沐對過眼神,兩人瞬間化作一陣呼嘯的狂風,李沐負責直刺姜無畏的心臟,而呂義則需要幫他拖住這些身披嫁衣的紙人。
「地獄中被壓迫的靈魂啊,聽啊,你們痛苦的呼喊。」姜無畏再次吟唱起了古老的咒語,紙人隨着這些黑暗的文字,扭動起了身子撲向持劍的李沐。
六點——燕過無痕。
「你似乎忘記了我這個只會喝的爛醉的賭徒了。」呂義的身形變的如飛燕般輕巧,手中兩柄匕首不斷的劃破嫁衣。
他硬生生的為李沐開闢出了一條直通姜無畏的路。
不大的房頂本就塞滿了人,唯一的這條路像是神在此規劃——逾越者死!
姜無畏轉動着手中的鐵扇,冰冷的寒氣將空氣中的水分凝結成冰,一面巨大的盾出現在他面前。
李沐的刀觸碰在冰面上,但他並未因此減緩了速度,穿破這堅硬的冰盾,他依舊要刺入此人的心臟。
呂義好不容易為了換來的機會,怎麼會被一面小小的盾阻擋。
姜無畏舞者鐵扇不斷地後退,一層又一層的冰盾不斷的出現在面前,接着被粉碎,然後又是新的一面。
「如果只是這樣,就不要妄談什麼正義了,正義在你們手裏一文不值。」姜無畏鐵扇一揮最後一層冰盾出現在面前。
「正義?我可從未大言過什麼正義,我只是替神來討還你應受到的懲罰。」李沐猛地發力,風吟在他手中像是鐵騎的長槍橫掃著整個戰場。最後的盾,破了。
風吟直勾勾的刺入姜無畏的胸膛,巨大的鳳鳴吼叫着回蕩在屋頂。
姜無畏的臉上流露出輕蔑的笑意,他劃過鐵扇沖着李沐的脖子,李沐見勢一個回退躲了過去,風吟從胸腔中拔了出來。
姜無畏終於癱倒在地上,手中的鐵扇合了上支撐著身子。
李沐並未因此收手,面對如此強大的敵人,他隨嘴上不依不饒,但大意他是一點都不敢的。
又是一劍刺出,這一次姜無畏並未閃躲任由著李沐穿透自己的身軀。
李沐察覺到不對,立馬拔出刀。他注視着姜無畏的傷口,沒有一滴鮮血留下。奇怪,難道說眼前的同樣不是人?
可那種刺入肉體的真實感覺根本不同於之前揮砍的那些怪物。
姜無畏再次笑了笑,身體慢慢化作一股白煙,煙霧下只剩一張破爛的剪紙。
李沐心中大叫不妙,回過頭沖着呂義大喊,「小心!」
呂義還在無差別的砍著紙人,這些怪物根本殺不掉,他能做的只有這樣拖着。李沐的一聲高呼讓他扭了頭,「什麼?」
身影只是停留了半刻,可這半刻卻正好被姜無畏捕捉。
他的速度絲毫不弱於呂義,手中的鐵扇已然張開正對着呂義的喉嚨。
李沐瞬間爆發出了渾身解數,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接近姜無畏。可這一切根本來不及,他們還是大意了,這個中年人根本不像他們想像中的只是會躲在幕後玩弄傀儡的卑鄙小人,他的體術似乎不輸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而大意,有時是要付出代價的。
呂義看着眼前忽然出現的姜無畏,以及那柄僅差絲毫觸碰到自己的鐵扇。這一次,他笑不出了。
一開始就應該全力以赴的,為什麼會覺得這個人很弱?
他後悔了。
「你們說要我付出代價,可你們忘了,你們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姜無畏聲音冰冷。
賭神傳承最大的弊端,他要使用招數的前搖太久了,久到對方完全又機會殺死他。現在即使是飛燕般的速度,也不可能躲過這一擊了。
而他完全沒有機會再次搖動骰子。
「哎,真是點背。」呂義不自覺的想要吐槽。
李沐還在瘋狂的接近著,「快閃開!」
呂義現在要是可以將時間暫停,一定要問李沐,「你告訴我這麼近了怎麼閃?怎麼閃嗎?」可他做不到時間暫停,他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發動技能了。他能做的,只是將那雙骰子狠狠砸下來而已。
「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吧。」巨大的骰子從天而降,硬生生將姜無畏與他的距離分開,「這麼容易就像殺死我?要殺你的人可能不少,想殺我的未必就不多。」
李沐喘了口氣,如果呂義也倒在了這裏,他真的會瘋的吧。
姜無畏被忽然出現的骰子砸了個正著,節節後退。
九點——死鐮。
披着長袍手握長鐮的死神出現在呂義背後,無數鐮刀從死神手裏揮出。
紅嫁衣的紙人被鐮刀攔腰砍斷,屍橫遍野。
而姜無畏也未能逃過死鐮,他根本來不及格擋,身體被鐮刀撕成了碎片。
李沐停下腳步看着姜無畏的屍體,依舊沒有任何血跡,不出意外白煙過後又是成了碎片的紙人。
他不敢再這麼下去了,銀色沙鷹出現在手中。左手沙鷹右手風吟,他很少這麼認真。
死鐮依舊在不斷地粉碎著紙人,可這些怪物不同於姜無畏,他們不斷地拼湊,不斷地被砍斷,這麼一直反覆着。
兩人擺好了架勢等待着姜無畏的再次出現,可時間過了很久,依舊沒有動靜。
他就像真的被殺了一樣,消失在視線里。
「這傢伙不會是慫了吧?」呂義沖着李沐說。
「不知道。」李沐回答,「走,先下去。看看他還有什麼招數要拿出來耍。」
「這傢伙很強,要小心。」呂義說。
「我們待找到他本體,這麼耗下去,恐怕殺不死他不說,我們自己還待栽這裏。」那些紙人確實並不強大,但耐不住他們根本殺不死啊,人總有體力耗盡的那刻,-但他們不會。
「這種秘法,李兄,你可知道弱點?」兩人下了樓,他們確定短時間內姜無畏不會再出現了,他們現在需要做的是,主動出擊。
「不知道,不過只要殺了他,就結束了。」李沐回答。
他想的很簡單,只要他死了就好了呀。
「可我們根本找不到他在哪裏。」
「你的尋人之術呢?」李沐問。
「不行,感知起來這裏的每個怪物都是他。」這是呂義施展尋人之術第一次找不到人,他們現在根本沒有任何辦法。
「那你覺得,他應該在哪裏?」李沐現在只想儘快解決這個事,然後去看看欒淇淋現在怎麼樣了。他沒有心情拖下去了。
「他應該是受了傷,不會離開村子的。而且我猜測,這個製造紙人的秘術,施法者應當不能距離太遠,所以我們只用在村裏搜尋就可以。」呂義繼續說,「況且他這麼一個人,絕對不會老老實實的躲起來的,也許下一次的襲擊馬上就來了。」
李沐忽然想到什麼,慌張的大叫,「不好!」
如果現在他是姜無畏會怎麼辦?當然是逐個擊破,挑軟柿子捏呀!而他跟呂義兩人聯手,根本沒有可乘之機。
那麼就只剩下一個可以選擇的了,那就是欒淇淋。
呂義愣了幾秒,難道李沐發現了什麼?為何如此驚恐?
他瞬間想明白了,「快回去!」
現在昏厥的欒淇淋成了他們唯一的弱點。
這一戰,既要為小林報仇,也必須讓他明白欒淇淋是他動不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