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被拋棄的種族
戰鬥並未出現波折。
在不存在血脈的情況下，矮人充其只是空有肉體的力量而已，在早已形成戰意的戰士面前，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矮人接連倒下，一滴黑紅色的泥濘，越過外圍，飛濺到內側法師所在的位置，濺到了卡爾的臉上。
他切換手中的魔法材料，閉上眼睛，在喧囂的戰鬥中進入了冥想狀態，一切外物在感知之中都轉換為了抽象的色彩。
最後幾名心生恐懼，倉皇逃竄的矮人，卻未發現它們身後的泥地結出了紅白相間的冰晶，猝不及防下，它們全都摔倒在了上面。
刀鋒划落，隨後追上的戰士系學生將其輕鬆解決。
卡爾這才緩緩睜眼，他擦去額頭上的污漬，表情有一閃而過的陰翳。
戰士教官正把矮人的耳朵收集起來，作為「滅殺令」的戰利品，等返回綠龍領後用來兌換獎賞。
這也是埃德沃姆學院獲取經費的一環。
「差不多就到這裏了。」
收集完畢后，教官招呼著各個小隊返程，又大聲稱讚道：
「克萊頓，阿爾格尼斯，卡爾，以上三人今天表現得不錯。」
克萊頓是在探索洞穴時，主動站出來帶隊指揮的人，在與矮人的戰鬥中也展示出了精湛的搏殺技巧，而阿爾格尼斯，則是那名精通弓箭的古銅膚色少年。
卡爾除了面對矮人一開始的愣神，在之後的施法中無論是速度，還是準度，相比身邊人都有明顯的超出，並且他通過冥想增強施法的手段，也是這個時期的新生中非常少見的。
教官的這一句稱讚，表明了最終三人大概率會取得一個較高的評分。
米蘭妮輕輕鼓掌，向卡爾傳達自己的祝賀。卡爾想了想，便翹起嘴角，轉頭環顧，向米蘭妮，以及周圍艷羨看向他的法師同學們，露出了一個合適的笑容。
「謝謝。」他低聲說道，聽不出任何情緒。
克萊頓卻是情緒亢奮，他仰起滿是血與泥濘的臉龐，躍躍欲試地問道：
「不繼續了嗎，教官？這座洞穴還有更深的地方可以探索。」
領隊的教官笑着搖了搖頭：
「這只是一場試練，是借滅殺令的機會，讓你們提前體驗實戰。」
「但你們不必再面對更多的風險了。」他用長靴將地上擋路的矮人屍體挪開，手掌撫摸著石壁，「這座洞穴是曾經由矮人開鑿的，要想把裏面徹底清理乾淨，還得讓更專業的人來才行。」
矮人一族，擅長打造兵器，開鑿礦井洞穴，這是任何對非人種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的事實。但打造這種規模的地下洞穴，即使是矮人，也往往需要花費上數十年的時間。
滴答……
冰涼的泥濘從石壁上方滴落，剛好從卡爾臉前落至地面，濺起無人聽的水花。
……
在與洞穴的看守者再次交接后，一行人按原定的計劃，向東返程，行進了幾十里的距離后，便能看見零星篝火燃起的野外營地。
另有十來只小隊，已經在早些時候回到營地，他們多是圍着篝火閑聊、休息，臉在火光照耀下顯得紅彤彤的。
小隊當中，克萊頓率先離開，走向了一處篝火，圍坐着的人群便嬉皮笑臉地給他騰開了一個位置。
看上去這人的交際圈挺廣的，也難怪隊伍里那麼多人都願意聽他指揮。
吊在末尾的卡爾心裏如此想道。
米蘭妮早與幾名閨蜜去到了另一處篝火，
那裏有人正用帶有古典韻味的腔調，演唱一首傭兵間世代流傳的小黃歌。伴隨着最後激昂的高音，篝火旁的眾人鬨笑着鼓起了掌。
「我鐵定會把這事兒告訴你父親的，喬伊！」
朋友向他開了個玩笑。
「隨你便，我才不怕他！」後者的臉掛上了紅暈，顯然是玩得有些忘我。
部分疲乏睏倦，又或不喜好熱鬧的人，比如阿爾格尼斯，他攜著長刀和弓箭，走入了足以容納十餘人的大型營帳中。
卡爾站在營地的邊緣，不知道為什麼，他這半天裏腦袋都是暈暈乎乎的，又不想睡覺，便只好在外邊清凈的地方，找了塊平坦的草地，閉起眼睛平躺了下去。
思緒紛飛，他整理回想着近半年來發生，遇到的事情，漸漸皺起了眉頭。
山洞前的狼藉與血跡，多爾頓莫名的身亡，被巨魔，乃至擁有血脈的精靈襲擊，斯嘉蒂的「矮人」身份，滅殺令的頒佈，不是騙子的「騙子」，來自雷亞山脈的辛科樹皮，以及今天矮人口中的「叛徒」。
一切都看不出關聯，如一團亂麻，卻又似乎隱隱預示著危險的臨近……
等等！卡爾思緒閃動，想起了一件被自己遺漏的事情。
他記得，在被巨魔襲擊的那天夜裏，他出現了一陣強烈且短暫的心悸。
作為一個生活十分規律的人，他幾乎從不熬夜，也沒有暴飲暴食之類的惡習，更沒查出過什麼疾病。
那為何當時會出現心悸呢？
實在是想不出個頭緒，他發泄般地握拳拔起了身側的雜草，同時一句沙啞刺耳的話語從他的頭頂傳來：
「獨自呆在偏僻的地方是很危險的，卡爾，特別是當你身處野外的時候。」
卡爾睜開眼，仰頭后看，這才發現斯彼瑞特教授在不知不覺中也來到了這裏。
「斯彼瑞特教授！」他連忙翻過身，準備站起來，卻又被斯彼瑞特止住，後者在周圍扯下一堆雜草作為墊子，隨意地坐在了卡爾旁邊。
「有心事，對嗎？」斯彼瑞特緩緩問道：「和矮人有關？」
「是的。」雖然不只矮人的原因，但卡爾還是做出肯定。
「不適應血腥的場面？」
「喏提阿，你知道這個詞的意思嗎，教授？」卡爾沒有回答，反問了另一個問題。
「背叛，作名詞也表示叛徒。」斯彼瑞特撿起了一顆石子，「說句實話，像你這個年紀的學生，很少會有人有去研究其他種族的語言。」
說着，他將手中的石子遠遠拋去，又接着道：
「你對這個詞有什麼見解嗎？或者，你對那個年代的歷史有多少的了解呢，卡爾？」
搖了搖頭，卡爾把半邊臉枕在手臂上，瓮聲瓮氣地回道：「我不知道，教授。」
「所以，你不必因為某個單詞，而對矮人懷有某種憐憫，甚至愧疚的情緒。」
斯彼瑞特乾笑了兩聲，金屬刮擦般的嗓音一如既往的難聽：
「歸根結底，它們不過是接受不了被非人種拋棄的命運，給了我們可供利用的機會，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