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邊陲

「蕁勒葉，翡茵，山絨籽……」

卡爾戴着一頂破舊的針織帽，於林間穿行，口中低聲念叨著，不時還會採下一些植物，放入身側的挎包內。

昆寧鎮，地處奎伯因王國的最西部，緊鄰著的便是綿延千里的雷亞山脈。其所隸屬的加利文省，也因靠近雷亞山脈的地理優勢，成為了整個王國魔法材料的重要供應地。

「卡爾，你今天還回鎮上嗎？」

正在說話的是一名鼻樑兩側染著雀斑的棕發少年，他看着卡爾還在前面陡坡上來回翻找，再看看已有些黯淡的天色，心中難免泛起些焦急。

「嗯……我今天就不回鎮上了，盧恩。」卡爾應聲回頭，這才發現光線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暗了下來，他伸手摸了摸腦袋，絲毫沒有發覺自己的頭髮已經被泥和雜草弄成了亂糟糟的一窩。

「順便，幫我向尤利婭女士轉告一聲，今天不必幫我準備晚餐了。」

「沒問題！」

盧恩收拾好他塞得滿滿當當的小布袋，朝卡爾揮手道別。

眼看着盧恩逐漸遠去，卡爾這才開始繼續找尋他所需要的最後一樣魔法材料。

瑛雀花，淺黃色，無味，葉尖分叉，花葉上帶有彎曲的紋路，常生長於略微潮濕的環境中。其周圍存在着與土壤顏色相近的細小顆粒，味道苦澀，同時帶有輕微甜味，有一定的刺激性，可食用。

回憶著書中的內容，卡爾翻身爬上陡坡，又隨手抓起一把泥土，用雙手來回搓動。在把泥土全部搓掉后，他拍了拍手，向山裏繼續走去。

夕陽開始陷入了遠方的地平線中，四周的景象也變得更加暗沉。卡爾這一路上斷斷續續地重複著剛才的做法，就這樣嘗試了數十次，隨着泥土不斷落下，兩顆質地較硬的土黃小球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卡爾看着手中兩個還帶有些泥土的小球，將信將疑地把它靠近嘴邊，輕輕咬上了一口。

土黃色小球一被齒尖咬破，就有略微粘稠的汁液流了出來，濃重的苦澀在口腔里炸開，伴隨而來的微弱甘甜並不能帶來絲毫的緩解，反而會產生一種甜悶刺鼻的感覺，與苦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難以描述的味道。

「噗！呸——」

卡爾連忙把嘴裏的汁液吐了出來，他一邊哈氣一邊又伸了伸略微發麻的舌頭，再拿出水壺給自己漱了下口，這才讓瀰漫到胸腔的噁心感有所減輕。

這玩意兒真的能吃？

口感就像發霉了的鼻涕……

晃了晃腦袋，卡爾的思維沒往這個方向繼續發散。既然他現在已經找到瑛雀花的伴生產物，那麼瑛雀花本身很可能就在不遠處了。

咔嗒咔嗒。。

此時奎伯因王國的西部正是雨季，雷亞山脈在這段時間裏也陸陸續續下了幾場大雨，地上零散地鋪墊著掉落的枝葉，時不時被卡爾踩斷，發出清脆的響聲，又隨靴子一起陷入濕潤的土壤中。

卡爾帶上了一雙厚布手套，半蹲著行走，不斷把地上的樹枝樹葉移開，接着，又像是發現了什麼，他撿起了身前地上的一根樹枝。

樹枝的中間處下凹裂開，凹陷處有接近卡爾三指的寬度，看着像是被動物踩踏過的痕迹。

卡爾習慣性地摸了摸自己的頭髮，他現在身處的是雷亞山脈東側邊緣，也是奎伯因王國各個邊陲鎮里的冒險者的主要活動範圍。

通常來說，在人類經常活動的地方，不太可能會有危險性較高的野獸出現。

稍經思索，卡爾扔掉手中的樹枝，又脫下手套，從挎包取出一個小袋，裏面裝着銀、藍、紅相混合的細小沙塵。

他把小袋裏的沙塵快速地倒在了地上，又拿出了火石，在上方不斷碰撞摩擦。

砰。

隨着幾粒火星落下，有輕微的聲響傳出，粉塵從地上揚起，開始以一種規律且緩慢的速度在空中擴散，又逐漸分離，變成肉眼難見的細小塵埃，柔和的白光從中散發，照亮了卡爾所在的這一小片區域。

這是熒光術的初級應用，只需要幾種常見的魔法材料，將其研磨成粉，再通過點火便可以產生微光，是一種不需要法力激活就能生效的施法手段。對於像卡爾這種大多時候都在山裏的人來說，熒光沙塵往往是他們的必備之物。

環顧四周，在卡爾身邊多是只有成人手臂粗的樹榦，上面有幾根光禿禿的樹枝，僅剩下幾片紅葉在倔強地飄動着。

卡爾的左前方藏着一個被落葉堆成，稍稍突起的小鼓包。在剛才夜色的掩護下，這個鼓包看着與其他地面沒有什麼不同，只有藉助空中的熒光才勉強能夠區分。

「哈。」

輕呼了一聲，卡爾像是意識到了什麼。

他慢步朝着那片葉堆走去。他右手撿起了一根的樹枝，在地上來回掃動，左手則是抬了起來，護住了自己的頸部。

「不會這麼巧吧？」

躡手躡腳地靠近了葉堆，卡爾繃緊神經，手中樹枝來回一晃，將鋪在上面的落葉撥開。然而所見只是一堆新鮮的糞便，其中一些還黏在了被撥開的葉子上。

不是這裏嗎？卡爾皺了皺眉頭。

但一定會在附近。

窸窸窣窣——

耳邊忽然傳來動物急促爬行的聲音。

山林里的冒險者最容易受到襲擊的兩個位置，一個是頭頂，還有——身後！

這些念頭在卡爾的腦海里一閃而過，他立即將手中樹枝向後橫掃，迅速轉身將樹枝脫手，順勢拔出了綁在腰間的短匕。

可在他轉過身後，卻未發現任何活物的蹤跡，四周也重新變得悄無聲息，林中漸漸泛起的鳴叫此刻顯得尤為刺耳。

瞳孔微張，卡爾放慢了自己的呼吸，這樣的環境反而能讓他的注意力更加集中。

如果是擁有施法能力的生物，他在最初聽到聲音的那刻就已經死了。

如果，它是藏起來了，那麼它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

在卡爾身後，剛才翻出的那堆糞便難以察覺地顫動了一下。

緊接着，一道灰影飛身躍起，卡爾突然感到自己的小腿有些濕潤。

躍起的微風，伴隨着一絲惡臭，以及喉嚨里回滾的低吼聲，都在同一時刻湧入了卡爾的感官當中，他甚至能感受到這未知生物呼在他手背上的濕氣。

灰影的眼中已經映出了卡爾的背影，它頭顱向前，只要再近一點，它的尖齒就能咬破眼前人類頸部右側的動脈。

它已經很久沒有嘗到這樣的美味了。

也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它眼前人類的身形微微下屈，護住脖頸的左手突然外翻，一道尖銳的冰錐轉瞬形成，在灰影的瞳孔中不斷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