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困獸之鬥

第10章 困獸之鬥

眼前一片黑暗,羅蘭睜開了雙眼。

微弱的光亮讓他感覺到一絲熟悉——畢竟這不是他第一次蹲監獄了。不過前兩次都是在學院內部的監獄里,條件很好。這裏實在太糟糕了,他沒有摸索到床,他趴在一堆稻草上。雖然看不見,但他能感覺到身旁不到一步就是一個馬桶,散發出強烈的異味。整個牢房就這麼大一點。牆上有一扇比巴掌略大的窗戶,外面沒有月光,點點微弱的星光給牢房帶了了幾乎微不可察的光亮。

整個背部依然是灼痛不已,讓他想起麗娜最後用身體為他抵擋白色聖光的那一刻。

「麗娜……」羅蘭喃喃地念了一聲。

「她還在,不過和你融為一體了。」暗夜的聲音響起。

羅蘭使勁看周圍,卻什麼也沒看見。但是感到暗夜的存在,羅蘭一下子放下心來。

「我救不了你,那幾個白袍,我打不過……」難得暗夜有認輸的時候,「沃坦傭兵團的法師術士和牧師都被殺了,大部分都戰士也都沒能倖免,只有沃坦、安德森和托尼受了重傷但是逃掉了。」

羅蘭苦笑一下,想想也是,難道暗夜真的是暗夜女神?哪有那麼多戰無不勝的神話。

暗夜接着說:「你現在是在一個特殊的監獄里,監獄連着一個奇怪的斗獸場,那個地方我不敢去。但是你大概率是要被送進去的。我搶回了你的儲物戒指,你的武器還在,但是你應該沒機會在斗獸場用。你得想辦法自保。」

「斗獸場?!」羅蘭沒想到竟然會有這種事,腦子有點發懵,「我……對了,你怎麼樣?」

「我也受了傷,不過沒你重。我當時沉入沼澤逃掉了。我依靠心靈感應才找到你。沒想到你也才醒,這都已經半個多月了。」暗夜聲音有些低沉,聽起來很難過,「你雙腿和左臂都被打斷了,你必須要想辦法快點恢復。」

羅蘭這才感覺到了下肢和胳膊的異樣,就這樣進入斗獸場,別說對上魔獸,就是對上普通野獸也是死路一條。即使都這樣了,抓他的人還不放心,手腳都戴着沉重的鐐銬。

暗夜從戒指中取出了天使的骸骨,分離出了兩條大腿骨和左上臂骨。她畫了一個法陣,讓羅蘭滴了幾滴血到骨頭上,然後兩人一起運轉黑火。法陣在黑暗中放出微弱的光,羅蘭能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湧入了幾根骨頭中。忽然就如閃電一般,幾根骨頭上白色光芒一閃而過,迅速消失。骨頭上開始燃燒起黑火,越燒越旺,足足過了半個小時,黑火才慢慢小了下去,沉入了骨頭之中。

暗夜咬咬牙,對羅蘭說:「忍着點兒!」

還是羅蘭熟悉的細劍,不過不熟悉的是這細劍劃在了自己的身上。羅蘭往嘴裏塞了一大口稻草,拚命咬住了,沒有喊叫出聲。汗水就像噴泉一樣湧出。

暗夜取下了羅蘭碎成渣的幾段骨頭,將新煉製的骨頭放了進去。法陣再閃過一陣光芒,暗夜捏了捏傷口,黑火涌動,羅蘭的幾處傷口就只剩下了幾條焦黑的疤痕。

暗夜給他取來水和食物,喂他吃了,然後往後一退,就進入到了牆中,消失不見了。

幾個獄卒走過來,用火把晃了晃,看看依舊趴在稻草上的羅蘭。

「要是再不醒就直接喂狼得了,每天還要來看一眼死沒死,太麻煩了!」其中一個獄卒嘟囔道。

「這個犯人比較重要,上面有交代,去斗獸場之前還要審問點兒事。」

艾德坐在皇帝的寶座上,

面沉似水,沒有任何喜悅。戰勝了幾個不開眼的弟弟,宗教戰爭也基本上到了收尾的時候。

這一段時間真是太艱難了。在他宣佈即位的同時,兩個王子魯賓斯和彼得也都各自宣佈了即位。好不容易打敗了他們,國內的一些實權貴族又紛紛獨立。更可恨的是一些貴族背後明顯有外國勢力的支持,並不那麼容易戰勝。現在穩定了大局,三分之二的國土已經基本掌握在了手中。剩下的恐怕需要有數年甚至十數年的拉鋸戰了。

爭權奪位之時國家分崩離析的事情在世界史上是很常見的事情。艾德心裏來回衡量,持久戰或慘勝絕不是他想要的結果。艾德沉默無語,座前數個大臣也不敢說話。

「法佛納大主教求見!」法佛納是拜火教會在德爾帝國中的最高神職人員,剛剛從白袍傳教士中提拔上來。現在他在整個教會中的地位僅次於教皇。老教皇已經風燭殘年,行將伺奉火神去了。艾德十分滿意,目前法佛納是下任教皇的唯一人選。

目前德爾帝國宗教林立,大大小小有數十個之多。原拜火教的勢力唯有搶奪一條路,其餘的小宗教可以考慮收服,甚至不管它們,持續並存。具體策略還需要和法佛納商議后決定。

通報的聲音剛過去,法佛納已經跨進門來。一向端莊威嚴的他竟然也有些衣衫不整。艾德略為吃驚。他沒有任何錶示,直接退朝。

二人在大殿之中沉默了一小會兒。艾德在寶座上不知道什麼地方動了動,然後起身就直接走入了王座背後的牆裏,就如沒入一道豎直的水面中一樣。

法佛納呆了呆,緊接着也走了進去。眼前忽然一亮,白色的光芒充斥天地,直讓法佛納不能視物。光芒之中充斥着讓他極為舒暢的光明能量。原本已準備了一個強力護盾的他放鬆了心神。白光散去,只見面前是一片廣闊的天地,他和艾德正站在一座小山頂上高台之上,下面是一個極大的平原,無數的戰士正在集合列隊。目力所及的遠方,在群山之外,有一個清晰可見的白色火神像。以這距離來算,那神像只怕高度已超萬米。法佛納多年苦修已達大平靜境地的心也止不住狂跳起來,幾乎要立即對那神像頂禮膜拜。

「這是神的領地!」法佛納激動地喊了出來。

艾德微笑着看着他,說:「我第一次來到這裏的時候,足足跪了三個小時才能起身。大主教的信仰讓人欽佩!」

法佛納定了定心神,再次審視四周。隨着心情逐漸平復,他又發現了更加讓他吃驚的事。「陛下抽調了如此多的軍隊,後續的戰爭怎麼辦?惡魔深淵誰來鎮守?」

「不用擔心!我主已經聆聽了我的祈禱,祂以大法力為我永絕後患——惡魔深淵的出口已經被全部合併后移到了這裏。有我主的直接凝視,即使是深淵領主直接現身,也會在我主的光芒面前變作飛灰。」

「那代價呢?」法佛納深知這世上沒有單純的好處,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都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不用擔心,我親愛的大主教閣下。」艾德早已料到他的反應,「代價是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有大大小小的惡魔從這裏現身。我已經將這裏改造成了斗獸場。無論是什麼現身,我們都會有勇士與它面對。看台可以坐三千人,順便還能為我主的偉大事業增加一些經費。強大的對手也能為我們的軍隊訓練提供最佳的戰鬥實踐。」

法佛納掏出一面鏡子,平放在面前。他低低地念了幾句咒語,幾行字漸漸浮現出來。法佛納看完,點了點頭,說,「我已看到神諭。」

艾德抬頭看着法佛納,猶豫了一下之後,道,「擴張宗教裁判所吧!我們要讓德爾帝國成為我主在地上的天國。德爾帝國內一切其他宗教都是邪教。國外的宗教會面對他們自己的問題,但一定無法抽身出來和我們作對。」

法佛納微一躬身:「如您所願,陛下!」

可是宗教戰爭並不是永遠這麼一帆風順的,弗倫以外的區域,尤其是邊遠地區,還有不少活躍的宗教,大大小小的神都在展現自己的神跡。政治鬥爭披着宗教的外衣瘋狂地肆虐開來。不斷有人被投入各教會的宗教裁判所。無數的人在這洪流之中不斷改變信仰。上午還是火神最忠實的信徒,下午就可能變成了水教最堅定的衛道士,到了晚上也許就發現風神才是唯一的信仰,其餘種種不過是夢幻泡影。甚至連早就已經式微的暗夜女神教、冰雪女神教等沉寂了數十年甚至是數百年的宗教也都活躍起來……如此周而復始,顛三倒四。也有不少堅定者,或被獵殺,或在獵殺,一個個都在勇猛非凡地戰鬥。也不知有多少人得到了神的恩賜,獲得永生;還有更多的人在血與火之中輾轉哀嚎,生不如死。許多原本安寧和平的城市都陰雲籠罩,隱隱約約的慘叫讓人以為正處於中央山脈里的哀號之城。

羅蘭終於開始好轉,灼燒的痕迹逐漸凝結成了暗黑的瘢痕,如一頭兇猛的巨龍一般,盤踞在他的整個背上。

偶爾羅蘭也會站起來,緩緩地活動一下四肢,一拐一瘸地在狹小的牢房裏走動。只有夜裏暗夜確定了沒有人監視的時候,他才會認真地鍛煉身體。暗夜經常會帶來充滿能量的食物和水,以及一些藥物,幫助他恢復。

「麗娜就在你的背上,你能感覺到她嗎?」暗夜有時候也會帶着點情緒地問他。

不過羅蘭什麼都感覺不到,只覺得背上隱隱作痛,彷彿還殘留着那天被白光灼燒的疼痛,以及大力神堅硬冰冷的身軀遮擋時的感動,甚至還有一點點異樣的溫柔。可是傷口已經平復,用手撫摸已經什麼都感覺不到了。他唯一能看到的是腰上還有一點黑色的印記,像是傷疤,又像是紋身,還像法陣。

命中注定的一天終於來到了。幾個獄卒拖着羅蘭走出了牢房。他跌跌撞撞地拖着身體跟着。他被帶到了一間不大的房間,裏面有一個穿着白袍的人,雖然同樣是白袍,但他的看起來更加精細,可以斷定是新拜火教里一個比較重要的角色。

「我叫法佛納,是拜火教的大主教。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老皇帝召見你去說了什麼?」法佛納開門見山,並沒有任何掩飾。

「他聽說我幫助軍隊守住了卡拉萬,想聽一聽詳情。其實我當時只是走不掉了,被圍困在軍鎮外面,只能拚死殺獸人。皇帝很好,給了我一個勇士的頭銜,還有一些賞賜。作為先皇的勇士,能不能放我走?聽說新皇後來也是在卡拉萬立下的大功,最後恢復了卡拉萬的榮光。」羅蘭也不客氣,假裝有點兒畏縮,但還是提出了自己的條件。

法佛納點點頭,似乎早就知道了這些事。他又彷彿不經意一般問道:「關於那場戰爭,你還知道什麼?」

羅蘭心說,重點來了。他假裝回想了一下,說道:「我還有很多同伴,我們是一個傭兵團的,我們殺了很多獸人。但是獸人太多,我們太累了。我們團長還重傷了獸人的頭領,這是在我的幫助下才做到的。我立下大功了!能放我走嗎?」

法佛納微微一笑,呼喚獄卒進來:「帶他下去,走斗獸場里,他要是連勝十場,我就答應放掉他。」

羅蘭知道自己的命也就在十場戰鬥中了,不論自己是不是連勝,十場到了就一定會死。不過好歹還有十場的機會,只能期待暗夜了。

他艱難而笨拙地走進了斗獸場,開始仔細地觀察這個地方。

斗獸場很大,中間是一個大約直徑五十米的空場,被看台圍在中間。最靠前的看台離空場的地面大約二十米,上面罩着一層網,看起來很容易突破,但羅蘭知道,這是一個陷阱。空場長着腳腕高的草,看起來柔軟但是生命力極強,還開着一些血色的花朵。空氣中瀰漫着新鮮的植物清香,也混雜着一絲絲的血腥味。這已經比牢房裏的味道好千百倍了,羅蘭用力地呼吸著,貪婪地看着久違的景象。從前不以為意的風光,現在都已失去,才覺得彌足珍貴。

羅蘭繼續抬頭,看見遠處有一個白色的神像,散發出柔和的光芒,照得整個斗獸場明如白晝。神像看起來非常遠又好像並不遠,甚至能看清每一根髮絲。神像從下到上幾乎全白,頭髮是金色與黑色混合的,現在黑色為主,不過看起來金色正在逐漸侵蝕過去。

雖然沒有人跟羅蘭說過,但是他突然就明白了:只要神像的最後一點頭髮都變成金色,祂就不再是原來的火神了,恐怕會更名為光明神。

以前羅蘭非常害怕這白光,但這次被焚燒以後,好像就不再有什麼感覺了。不知道是因為麗娜附體,還是因為更換了幾根原本屬於天使的骨頭。

對面的牢籠打開,裏面撲出來的是一頭斑斕猛虎,並沒有常見的魔獸那麼高大,肩高大約一米出頭,長度兩米多一些。但是這是一頭猛獸,不是一般人能戰勝的。羅蘭一看就有些絕望了,沒有武器,還戴着鐐銬,根本不可能是這畜生的對手。要是當初用雙手斧或者法杖的時候,這畜生恐怕扛不住一眨眼的時間。現在的情形就倒過來了。

好在獄卒打開了他的鐐銬,還遞給了他一把銹跡斑斑的長劍。

羅蘭下意識地看了看周圍,一群士兵手持長矛,正對他虎視眈眈。他毫不懷疑,如果他有任何異動,就會立即被串在長矛上。

羅蘭趕緊仔細看了看長劍,劍身已經被鏽蝕破壞了不少地方,但是總體來說還能用。他背靠牆站好,用長劍在牆上來回地打磨。

觀眾們哈哈大笑,臨陣磨槍的事大家倒是見過,但沒見過在斗獸場上還來磨劍的。看台上一片噓聲,甚至不少觀眾比劃出了大拇指向下的動作。

羅蘭不為所動,雙眼只顧盯着那猛虎。那猛虎看來也是有點猶豫,並沒有立即上前。羅蘭知道上斗獸場的猛獸都會被餓上幾天,放出來的時候,一般就是直撲對手。這頭猛虎卻沒有,說明它還有一定的智慧,恐怕不太容易對付。

羅蘭繼續磨劍,那刺耳的刮擦聲,讓那猛虎有些困擾,遲遲不肯上前。

終於在一聲長嘯以後,猛虎沖着羅蘭伸出了它的爪子。這一巴掌下來,要是應對不當,羅蘭搞不好就要掉一大塊肉甚至少一條胳膊。

羅蘭有點笨拙地躲開了,沒敢用劍去抵擋——這劍也擋不住,一定會斷成兩截掉。羅蘭回想着暗夜的劍法,將劍尖沖着猛虎,卻並沒有進攻。他想要等到一個最佳時機。

猛虎不耐煩了,又是一爪子拍過來,羅蘭這回略躲一下,長劍猛地刺在了猛虎的肩關節上。猛虎一聲咆哮,但因為受傷,肌肉止不住地收縮了一下,竟然以毫釐之差從羅蘭的臉前面掠過。猛虎再也不猶豫,兩條前腿一陣揮舞,直奔著羅蘭而來。

羅蘭躲了一下,再一劍刺在猛虎的一隻前爪上。長劍深深地扎了進去,從猛虎腳背上穿了出來,但是也受不住猛虎的巨力,咔嚓一下斷成兩截。

羅蘭趁勢將斷劍從猛虎的眼睛處扎了進去,也不看結果,撒手就是一個地滾,從猛虎的攻擊下躲了開去。

猛虎發出一聲慘烈的咆哮,整個斗獸場的觀眾都被震得雙耳欲聾,好半天還是嗡嗡作響。

羅蘭卻站到了一旁,一拳打在猛虎的另一隻眼睛上,發出噗嗤一聲爆漿的聲音。

猛虎的咆哮頓時停住了,它搖搖晃晃地走動了兩步,一下倒在了地上。

羅蘭猛撲過去,將半截斷劍拔出,用力擴大傷口,趁著猛虎還沒死透,使勁吞食起它的血液和腦漿來。

過了好一陣,他才抬起頭,滿臉紅的白的汁液,他也不擦,頭也不回地走向來時的路,被獄卒帶回牢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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湮滅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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