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死神領域

遠處隱隱約約看到了一片大陸，海怪號上的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目的地就在前方了。

自從上次大戰上岸作死的海怪以後，後續就沒有再遇到大的戰鬥了。

那天船長喝了大量海怪心頭血之後，很快就陷入了沉睡。他的身體表面分泌出白色的物質，最後形成了一個蛋，把他包裹在裏面。

過了七天，一條帶着吸盤的觸手衝破了蛋殼，船長從蛋里爬了出來。他的相貌和體型都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他變得更加高大了，四肢都變成了觸手，臉上原本長鬍須的地方也都變成了觸鬚。整個人看起來更像一個海怪了。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人形，唯一能看出來的就是體型變大了。

正好海員們的休整計劃也到時間了，大家收拾好東西，從巨鷹海島出發了。

船長一如既往地掌著舵。羅蘭站到了他旁邊。

「這一次的出航，你為什麼沒有進攻我們呢？出發前你就知道你會遇到海怪了么？」羅蘭講出了心中的疑惑。

海怪喝了一大口酒，噴出一口酒氣，開始講述他的故事：「我並不知道會遇到什麼，不過這涉及到了我修鍊的事情。」

「我也算不上什麼好人，從小跟着我父母出海，也是當海盜的多。後來我自己繼承了這條船，出海的時候，只要有機會，我們就會當海盜。有時候船客財物豐厚，我們也會忍不住殺人搶錢。」

「我莫名其妙有了海怪血脈以後，實力增長非常快，海風港以及周圍這一片海域，就沒有人敢惹我。」

「但是前一陣我遇到了瓶頸，無論我怎麼修鍊甚至是用了一些很偏門的藥物，實力都無法再提高一點點。我心裏十分恐慌，因為別的船長雖然修鍊速度滿，但是實力總在緩慢增長。我知道要是這麼下去，遲早有一天，我會被別人超過。當海盜，尤其是我這種常年橫行無忌的海盜，被別人超過，下場一定不好，多半只有一條死路。」

「我到處找人，想盡一切辦法。終於有一天，有人指點我去找海風港黑市裏的一個女巫。我當時真是走投無路，只好去了。」

「那是一個美杜莎女巫，滿頭蛇發，說話的時候，頭上的蛇緩緩遊動，冰冷的眼睛都盯着我。我知道我能戰勝她，但是我無法殺死她。得罪一個女巫的後果是可怕的。最後我付出了一千個金幣的代價，蛇發女巫給我算了命。她用了一堆奇奇怪怪的道具，最後占卜的結果就是在一個裝滿清水的銀盆里看到了你的樣子，另外還看到了中央山脈。我剛看到一點影像，還想看得更清楚的時候，銀盆里的水開始晃動，最後全沸騰了。女巫被灼傷了雙眼，吐了很多血，整個人看起來衰老了幾十歲。」

「她說她受到了反噬。你的命運古怪又神秘，不是她能輕易窺探的。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反正最後又交了一千個金幣，她才讓我離開。接下來好幾年，我到處尋找，都沒有發現像你的人，也沒有人願意去中央山脈。」

「所以當你們在海風港租船的時候，我暗中使了勁，最後讓你選中了我們。」

「我暗中觀察，發現你們的實力很強大，而且我還沒看到你們能帶給我的契機。幸好我什麼都沒做，最後給了我機會。」

如今的「海怪」就更像是海怪了。他又猛喝了一口酒，感覺十分滿足。

「你以後還是不要當海盜了吧，專心當船老大，你會有更多的機會。」羅蘭勸道。

「好，我原本也想不幹了。

實力越強越感覺害怕。當海盜，總有一天會惹上我惹不起的人。」

……

一天後，陽光明媚。從海怪號上往往陸地上看，只是一片迷迷濛蒙的大霧，反而不如離得遠的時候看得清楚。

海怪號闖入了大霧之中，終於到達了中央山脈。和羅蘭想像中的完全不同，這是一片陰鬱的陸地，走到那裏都是一片霧氣，能見度很差，只能看見不到百米內的景象。總有輕微的風吹過，就像看不見的人走過，帶起霧氣飛卷，落到人身上，卻是蝕骨的冰寒。羅蘭還以為這裏是四季如春、鬱鬱蔥蔥的綠色景象。

「這是亡者的世界，是死神的領域，我只能送你們到這裏了。如果有機會，海風港再見！」海怪用力地握了握羅蘭的手，再向麗娜揮了揮手，返回船上，很快就消失在視野中。

這裏竟然沒有太陽甚至沒有晝夜。幸好還能用羅盤來確認一下方向。羅蘭嘆了口氣，拿出地圖，現在連自己在什麼位置都不知道，怎麼能找到老鐵匠說的地方呢？

他問麗娜，麗娜說沒問題，只要到了血晶附近，就一定能感覺到的。

羅蘭覺得更不靠譜了，要是這麼容易，血晶早就被人挖光了，怎麼可能輪到他？

麗娜被羅蘭問得不耐煩了，翻了半天背包，找出來一些鍊金術的原料，在地上畫了一個陣法，然後抓過羅蘭的手，在手指頭上扎了一下，擠出幾滴血來，滴到了龍皮地圖上。她念念有詞，把龍皮地圖放到了陣法中間。這一刻，麗娜看起來真是特別神秘莫測，羅蘭心臟砰砰地跳得快要衝出胸腔。只見麗娜用力一掌拍下去。只見一陣銀色光芒閃過，陣法中的原料就全都失去了光芒。

破舊的龍皮依然還是那個樣子，陳舊，似乎隨時會破碎。

「沒什麼變化呀？」羅蘭撓撓頭，實在是難以理解。

麗娜生氣地把龍皮舉到羅蘭面前。羅蘭這才發現，龍皮地圖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這就是你！你走到哪裏，這個黑點就移動到哪裏！」麗娜覺得羅蘭太不用心了，「你真的好好學習鍊金術了么？」

「嗯，學了。你看啊，是這樣的，我從書上看到的是1，練習的時候用的是2，實際上你這個操作是1000……我怎麼可能明白！」羅蘭忍不住反駁道。

「所以你要好好學呀！」

看了看略顯焦急的麗娜，再看看已經改變的地圖，羅蘭覺得這個詭異的環境開始影響所有人的心情。他長出一口氣，把胸中的鬱悶全都吐了出來。

他揉了揉麗娜的頭，說道：「放心吧，我從今天開始，每天都要認真學一陣鍊金術！」

麗娜小聲嘟噥道：「可能還是來不及了。」

羅蘭：「……？」

麗娜擠出一個笑臉，蹦蹦跳跳往前跑了幾步：「走啦！」

羅蘭大步向前，很快就追上了她。暗夜默默地跟着。麗娜似乎恢復了好心情，前前後後到處亂跑。大力神背着個巨大的背包一步一步堅定地走着，一臉傻笑。

一開始羅蘭還會躲避無處不在的幽靈鬼魂，後來見得多了，逐漸就毫不在意了。

中央山脈里沒有白天和黑夜，很容易喪失時間的概念。有不少探險者來到這裏，時間長了，逐漸就變得瘋瘋癲癲，除了收到陰氣的影響，最重要的就是喪失了時間概念。

但是羅蘭很幸運沒有遇到這個問題——當他繼續學習鍊金術的時候，發現可以用一些簡單的魔法材料做成一個計時器。從這一天開始，他們的生活就開始變得規律起來。每天白天走路，到時間進食，每天晚上學習一段時間的鍊金術。

夜間的鍊金術十分重要——為了睡得安穩，他們必須要搭建好法陣，並且點燃具有驅逐陰魂作用的魔法篝火。每天羅蘭練習鍊金術的時候，麗娜和暗夜都會去尋找一些篝火的材料，有時候是不知道多少年前枯乾的樹榦，有時候是不知道什麼動物的骨頭。這些材料都吸滿了陰氣，極難點燃。羅蘭會搭建一個陣法，煉化這些材料后，陰氣就會轉化成燃料，放出幽幽的藍光。這種藍光對陰魂有極大的震懾力，保護羅蘭等人睡個安穩覺。這一段時間以來，羅蘭的鍊金術突飛猛進。

這一天羅蘭照常點燃篝火，準備學習鍊金術，卻看到麗娜坐卧不寧，焦躁不已。

「你怎麼了？」

「我很難受，這片陸地給我的感覺很糟糕，我總覺得這就是我最後的埋骨之地。」麗娜一臉黯然，藍色的篝火搖曳不定，在她臉上映照出詭異的影子。

「別瞎說！我知道你的感覺。我們來到中央山脈已經兩個多月了，加上路上的旅程，我們出來已經超過半年了。我們找到地圖上標註的血晶位置也有一個月了。現在食物就要見底。所有我也有些着急。這是正常的，別瞎想！」羅蘭安慰麗娜，「你一直是我們團隊中最開心最活潑的一個，我還是喜歡你笑的樣子。」

可是麗娜並沒有被安慰到。她的臉色已經顯得暗淡，連頭髮中的銀色光點都少了很多。她認真地看了羅蘭一眼，說道：「其實我很確認，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就是地圖上血晶所在。可是我們並沒有找到它。」

麗娜咬了咬牙，下定決心把事情說出來：「其實我是一個預言師，長久以來，我一直有一個夢——預言師幾乎是不做夢的，只要做夢，就一定和預言有關。但是預言就是這樣，模模糊糊，永遠不會給人一個清晰的結果。我無法知道這些片段發生在過去、現在還是未來。」

「我總是夢見你，看到你打鐵的樣子、做煉金物的樣子，倒霉得被燒光光衣服的樣子……這是我最成功的預言術，我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清晰的未來。我甚至能知道你在什麼地方。我後來終於忍不住放棄了我的一切，跨過遙遠的距離去找你。每天只要看到你，我就覺得安心——雖然我夢中你的樣子我都沒有趕上，全都變成了過去。但是我總算放心下來。」

「很久以前我就預言到了家鄉的覆滅，我放棄我的一切其實也是因為你是我預言到的唯一的機會。剛到中央山脈的時候我占卜過，家鄉已經一片灰暗，恐怕是無人生還。」

麗娜苦澀地一笑：「原本我想，可能這就是我逃脫了命運吧！但是自從離開了弗倫，我就開始做夢，總看見你的臉，在幽藍的火焰中晃呀晃。我不知道這會發生在什麼時候、預示着什麼。現在我知道了，就是現在你的樣子。我知道有大事就要發生，但是我不論如何占卜都不知道是什麼大事，就是覺得很害怕。作為一個預言師，我無法佔卜我自己的未來。」

她拿出一個水晶球，默念了幾句咒語。水晶球中呈現出一片藍天，有一個大平原，遠處有群山，看起來是風和日麗，令人心曠神怡。平原上一群塔塔走來走去，甩著尾巴吃草，悠然自得。突然幾個白色火焰的熔岩巨人從畫面外沖了進來，雖然沒有聲音，但它們所過之處一片狼籍，塔塔四處奔逃，直到熔岩巨人們從畫面另一側跑了出去。

「啊，這是塔塔城外！」羅蘭想起來，沒多久以前的事兒，現在覺得恍如隔世，「這是現在發生的事，還是即將發生的事？」

「我不知道，但是這麼清晰的畫面和明確的指向性，意味着它是一定會發生的事。」麗娜說，「這是一個具有非凡魔力的水晶球，得自於龍之國度，具有顯著增強預言術的功效。不過預言往往十分模糊，多數時候難以明白。」

「那，能把水晶球借給我玩玩嗎？我也會一點預言術，不過上課的時候總想睡覺，畢竟水平太差。我都以為我無法通過最終考試了，沒想到考前一天我夢見了題目，順利通過了考試的。我問了赫法斯特斯，他說，從來沒有什麼幸運，一切都是必然。我想，我可能是一個預言系的天才呢！」經歷了漫長而無效的搜索，羅蘭也想放鬆一下。

麗娜取出水晶球，遞給了羅蘭，他接過來裝模作樣把玩了半天，嘴裏胡亂念著些咒語。水晶球毫無反應。

暗夜好奇地用手指在水晶球上彈了彈，發出清脆的響聲。

水晶球中出現了一塊銀色的盾牌，形狀就像是魚鱗，上面有暗色的紋理，就像老銀器上的黑色印跡。盾牌逐漸退後遠離，視野中出現了密密麻麻的「盾牌」，這時候才看出來原來這些全是銀色的鱗片。退到足夠遠的時候，羅蘭終於看出，這是一座銀色的雕像，雕刻着一頭優雅端莊的龍，龐大的翅膀收在身體兩側，修長的頸部劃過優美的弧線，龍頭轉向羅蘭。

「這就是傳說中的銀龍呀！」羅蘭止不住地激動起來，「果然是優雅又漂亮！」

銀龍看着羅蘭，忽然發出了一聲長長的龍吟。「活，活的？！」

銀龍的體型逐漸收縮，面部也漸漸變形，最終變成了一個銀色皮膚的少女。

羅蘭轉過頭，看着麗娜，震驚得完全說不出話來——麗娜竟然是一頭銀龍！

麗娜苦笑：「我也不知道水晶球會告訴你這個……」

只有暗夜，似乎早就瞭然的樣子，銀色的面具上露出一個微笑，點了點頭。

「我們銀龍一族，一直生活在龍之國度，那是一個依附於主空間的一個小空間，就像龍墓一樣。龍之國的地位介於神國與普通空間之間。銀龍一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喪失了自己的神，一直由最強大的銀龍作為族長進行統治。我們最擅長的是預言術。大約三百年前，年幼的我預言出我們龍之國必將覆滅，一個我們所不知道的神會與我們發生神戰，但我們沒有龍神，最終會徹底落敗，沒有倖存者。」

「族長獻祭了龍族世代相傳的寶物對預言進行了複核，確認了我的預言。我一邊為龍族的命運感到悲傷，一邊為我的預言天賦感到驕傲。預言中，一頭幼小的銀龍會離開龍之國，在人類的世界中活下來。由於我的夢境，所以最終是我離開了龍之國。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們也安排了別的幼龍離開。為了保密，離開的幼龍全部被清理掉了關於龍之國的路徑信息，一旦出來，就再也回不去了。」

麗娜的眼睛顏色已經變成了銀色，淚水滾滾落下。

羅蘭手足無措，捧著水晶球，完全不知道怎麼辦。

麗娜的眼淚落到了水晶球上，水晶球內一片渾濁，所有圖像都隱去了。

正在此時，異變突生。

水晶球「啪」地一聲炸裂開來，羅蘭忙不迭地把它丟到了面前的地上。麗娜停止了哭泣，盯着破碎的水晶球。暗夜連劍都抽出來了，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就連大力神，都轉過頭來看着，破天荒地失去了笑容。

只見那水晶球碎片中升起一道黑煙，在空中迅速凝成赫法斯特斯的樣子。他渾身燃燒着白色的火焰，手裏揮舞著大鎚，他憤怒地張著嘴，似乎正在發出驚人的咆哮聲，臉上儘是不屈的神情。

一個滿頭金髮的傳教士出現在水晶球中，瞪着羅蘭等人，手指著麗娜，指尖放出了刺目的白光。

黑煙在風中晃了晃，迅速消散。

天邊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嘯，一個白色的光點從天而降，光芒甚至都驅逐開了終年不散的陰氣。

一個渾身流淌著白色光芒的六翼天使出現在了羅蘭等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