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魘

漆黑的夜晚，彷彿無邊的濃墨塗抹在天空，繁星也停止了閃爍。

月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灑在地板上，一片慘白。

微風不斷的刮著，窗戶也不斷吱吱作響，白色的窗帘被風吹起，呼呼之聲不絕於耳。

女孩從床上坐起，眼中露出獃滯之色。

她聽到了有什麼人在呼喚她，於是抓起床邊的小熊玩偶，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下樓梯時的腳步聲「踏踏」清脆的響，伴隨着掛鐘在午夜時化作詭異的樂曲。

門外，慘白的月光下，站着一個女人，她渾身濕漉漉的，好像被雨淋濕一般。

她穿着紅色的連衣裙，緊緊貼在灰色的肌膚上，腳上踩着的高跟鞋是深紅色的，佈滿了斑駁的紋路與磨損很深的皮革。

女孩面無表情的走到女人面前，牽起她的手，忽然笑了。

女人也笑了起來，她眼睛裏流出鮮血，滴在地上，如盛開的殷紅玫瑰，她笑的很尖銳。

可女孩沒有絲毫恐懼，反而緊緊抓住了女人的手，拉着她，走向那空無一人的公路……

元海市，陽光兒童福利院。

臨近清晨，天色灰濛濛的，風也有些刺骨。

兩輛警車停在了福利院門口，一個中年婦女正對着一個警員焦急的說着什麼。

就在昨晚，福利院的一個叫白思思的八歲小女孩莫名失蹤了，福利院所有的監控都沒有看到白思思的蹤影，整個元海市的監控也沒有。

一個大活人，好像就這樣憑空消失了，悄無聲息的。

「媽的，憑空消失，怎麼可能，一定是經驗高超的犯罪！」

陳列靠在警車上，狠狠掐滅了手中的香煙。

他自從收到這個案件后，就開始着手調查，但無論他怎麼去查，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發現，這讓他不免有些煩躁。

「隊長，我們現在怎麼辦？」

與剛剛那個中年婦女交涉的警員走到陳列面前問。

陳列撇了一眼福利院門口，那個中年婦女院長已經進去了。

「還能怎麼辦？接着查監控，給我仔細的查，還有，整個福利院的人都要調查，包括經常來福利院的人，以及周邊的住戶居民」

陳列擺擺手，上了警車，靠着座椅，只覺得心煩意亂。

伴隨着警車呼嘯著離開。

天光大亮。

中午，最令人昏昏欲睡的時候。

一間鐘錶維修店裏，吳妄正擺弄着手裏的三五老式座鐘，他帶着銀邊的眼睛，長長的頭髮遮住了些許眼睛，皮膚呈現異樣的白，活脫脫一個死宅的形象。

「叮，歡迎光臨」

門口的歡迎光臨感應器響了起來，一個穿着西裝帶着白色手套的青年走了進來，他滿臉嫌棄的揮手扇開那些空氣中的浮塵，又看了一眼聚精會神修理座鐘的吳妄，說道：

「喂，我說，你還有閑心搞這些？福利院失蹤女童的事情你聽說了沒有，憑空消失的，我去現場看過了，應該是魘乾的，而且不是普通的魘，是一隻幻魘，可以製造幻境覆蓋景象，以至於監控或者路人都沒有看到任何東西出現，也沒有看到白思思的消失」。

「哦」吳妄隨意的應了一聲，接着修理手中的座鐘。

「你到底有沒有認真聽我說話！」林子彧氣不打一出來，一把搶過吳妄手裏的工具。

「聽到了聽到了，但好歹讓我把工作做完啊，我要吃飯生活的，不然就只能關門大吉去公園長椅上睡覺了！」

吳妄舉起手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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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彧無奈的撇了吳妄一眼，說道：「我早就邀請你加入我們，以你的能力肯定會受到重用的，你可是最優秀的斬魘人之一，幹嘛老守着這間破舊的修理店」。

「也許我比較懷舊」吳妄聳了聳肩，靠在椅子上笑了笑，「當然，主要還是我不想被人束縛，加入你們的話，肯定會有一堆亂七八糟的規矩」。

「無規矩不成方圓」

「所以說嘍，我肯定和你們合不來」

「行了行了，不管這些了，白思思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辦？」林子彧把工具扔給吳妄后，坐在了另一張椅子上問。

「一隻幻魘而言，憑藉你們完全能夠搞定的吧？」吳妄攤手。

林子彧沒有說話，只是皺起眉頭，良久才說道：「這隻幻魘我覺得很詭異，在知道白思思失蹤的時候，我就親自帶人去現場看過了，也感覺到了魘的氣息，只是這隻魘僅僅遺留的氣息，就讓我覺得不安」。

「你的意思是？」吳妄皺了皺眉。

「這隻幻魘，有可能即將成為念魘，那個時候就麻煩了，你知道的，念魘從某種意義上說，幾乎無法被殺死，因為他們會在無數人心中種下魘念，也就擁有了無數個替身，除非把這些人全部殺死，念魘才會變得虛弱和可被殺死」

林子彧站了起來，眼中已經透露出嚴肅。

吳妄不再多說什麼，也沉默了下去。

念魘與夢魘，瘮魘，幻魘，幾乎不是一個級別的存在。

可以說是這些魘的上位存在。

而魘則是夢魘，瘮魘和幻魘的下位存在，這些魘極度虛弱后，就會變成普通的魘，沒有意識，很容易被殺死。

想要殺死它們只能用火器，簡單來說，就是物理超度。

做夢會產生夢魘，喜怒哀樂等情緒會產生瘮魘，幻聽幻視會產生幻魘，如果無法從魘中脫離，最終會成為這些魘的養分，從而使它們變得更加強大。

傳說中的心魘，據說沒有任何方法能夠將其殺死。

不過至今為止，還沒有心魘出現的消息，也許那種東西，只存在於傳說中吧。

「走吧，去看看」吳妄嘆了口氣，從左側的柜子抽屜里拿出了一把刷著紅漆，燙金的老式火槍，把它別在了腰間。

這種都是特質的槍械，每一刻子彈都可以產生小範圍的火焰爆炸，而且裏面混雜了殺死魘后得到的一種物質「魘晶」。

魘晶可以對魘造成最大程度的傷害。

「你一直用的都是這個？」林子彧有些詫異。

在科技高速發展的今天，殺魘的工具也都發生了更替，變得更加方便和威力強大。

像是吳妄的這柄火槍，幾乎已經可以算得上落伍了。

「主要是用的比較順手」吳妄笑笑。

林子彧也不再多說什麼，確實，斬魘的時候，用自己最順手的武器才是最好的。

有的斬魘人甚至還喜歡用塗抹了魘晶的冷兵器與魘肉搏，進行斬魘。

外面的天空，一片金黃，夕陽西下，漫天紅霞。

吳妄關上鐘錶維修店后，坐上林子彧那輛黑色的牧馬人，兩人一路朝着陽光兒童福利院疾馳而去。

到達地點后，兩個人在福利院對面的一家咖啡廳坐了下來，無聊的喝着咖啡，刷著視頻。

現在是白天，人很多，魘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更何況如果出現了，周圍人太多，貿然動手容易誤傷。

因此，自然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再去查探是最好的選擇。

時間慢慢的流逝，咖啡廳里不斷有人進來，也不斷有人離去。

吳妄兩人坐的位置是靠窗的，這個位置正好能夠看到陽光兒童福利院的大門。

林子彧坐在椅子上，喝着他那杯拿鐵，一直在看手機，時不時還玩下遊戲，可漸漸的，他就出現了煩躁與不耐煩的情緒。

而吳妄則是靠在椅子上閉着雙眼，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一樣。

桌子上的卡布奇諾也沒有動，如果不是非要點一杯喝的才能在裏面坐着，那麼吳妄可能根本不會點。

因為他根本不喜歡喝咖啡。

「喂，你睡著了？」林子彧煩躁的敲了敲桌面。

「沒，我只是在冥想，我已經很多年沒有睡過覺了，因為那很可能會產生夢魘」

吳妄睜開了雙眼，扭頭看了眼外面，已經天黑了。

公路兩側的路燈開始緩緩亮起，有幾盞路燈還忽明忽暗的閃爍著，看上去應該是年久失修。

「你就吹吧」對於吳妄很多年沒有睡過覺的話，林子彧自然是不信的。

他們身為斬魘人，都有些異於常人的地方，幾乎很難產生魘。

當然，如果產生了魘，那麼那隻魘就是很強大的。

「走吧」吳妄站了起來，朝着門口走去。

林子彧早就等不及了，如果不是吳妄一直沒有動靜，他可能早就出去調查了。

於是他急匆匆的付錢以後，緊緊跟在吳妄身後離開了咖啡廳。

天色，越發的昏暗，寂靜陰森。

當街上最後一家店鋪關門打烊以後，吳妄和林子彧才來到福利院門口，看着空無一人的瀝青路面，皺起眉頭。

林子彧看着遠處一閃一閃的路燈，沒來由的感覺到一陣陰寒，他走到吳妄身邊，道：「怎麼樣？發現什麼沒有？」。

「沒」吳妄聳聳肩：「對了，你們不是有那個什麼可以讓普通人看到魘和短暫提升感知的葯嗎？給我一點」。

「怎麼，你感知不到魘的遺留氣息？真的假的？」林子彧不可置信，感知，對於斬魘人來說，重要程度堪比眼睛。

「你知道的，人老了，感知總會退化的嘛」吳妄無所謂的說。

「少來，你才多少歲，感知不可能下降的那麼快，到底是怎麼回事？」林子彧嚴肅起來。

「就是單純的感知下降嘍，具體我也不清楚，好了，辦正事要緊」吳妄伸出手放到林子彧面前。

林子彧不再說話，而是從懷裏拿出一個透明的小瓶子，裏面是一顆顆金色的藥丸，他倒出一顆放到吳妄手裏。

「嘖，才一顆，那麼小氣」吳妄嘖了一聲。

「這種藥丸是用魘晶研發製造的，可以讓普通人看到魘的存在，也可以讓失去或者下降感知能力的斬魘人短暫的恢復，一顆的藥效就很強大了，多了你受不了的，會有副作用」林子彧收起小瓶子說道。

吳妄不再多說，仰頭吃下了藥丸。

頓時，一股淡淡的金光在他眼中浮現，瞬間消散。

隨即，吳妄走到福利院門口，順着公路走了幾步，很快就聞到一股水腥味和腐爛味。

林子彧的感知能力不如吳妄，因此過了幾分鐘后，他才又聞到了那種味道，臉色頓時一變，這就是那隻幻魘的氣息，現在再次出現了！

吳妄沿着公路走了幾步，看到瀝青路面上，出現一排排的腳印，很淡很淡。

他順着腳印走去，發現，那是一個孩子的腳印，一直不斷的向前延伸，可到了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消失了。

而且這些腳印中散發出的魘的氣息非常的微弱，幾乎難以察覺。

就連吳妄，都要聚精會神的去看，才能勉強發現。

更別提林子彧了，他完全察覺不到腳印的存在，只能滿臉不解的跟在吳妄身後。

「溺水而亡的人身上才有的水腥味……」

吳妄摸著下巴陷入沉思，可忽然，一個奇怪陰森的笑聲將他拉回了現實。

順着聲音來源處看去，只見其中一盞一閃一閃的路燈上，掛着一個孩童模樣的黑影，嘴角開裂，沒有瞳孔，只有空洞洞的眼眶，不斷的流出粘稠的黑血。

正怨毒的看着自己。

「瘮魘」吳妄下意識的拔出火槍就要動手，可眼睛卻猛的疼了一下，忽然襲來的眩暈也讓他如同喝醉酒一般，搖搖晃晃的摔倒在地上。

再看去時，發現那個瘮魘孩童已經不見了蹤影，可他陰鬱的笑聲依舊尖銳的回蕩著，刺入四肢百骸，讓人頭疼欲裂。

「啊」吳妄一隻手按著太陽穴，忍不住痛呼了一聲，舉槍一槍打爆了那盞路燈。

「砰」

燈泡炸裂，碎屑亂飛，黑暗籠罩了一小片的區域

不過好在那隻瘮魘不見了。

這一切發生的速度極快，幾乎只有兩三秒的時間。

「怎麼了？」林子彧被嚇了一跳，急忙來到吳妄身旁將他攙扶著站起，同時看向那盞被打爆的路燈，神色也是一變。

他此刻也感知到那隻瘮魘的遺留氣息了，於是從袖子裏滑出一柄精緻小巧的手槍，拉動套管，做出防備的姿態。

可除了冷颼颼的涼風以及寂靜的黑暗，再無其他。

「沒事」

吳妄擺擺手，眩暈足足持續了接近一分鐘才好轉，可還是有淡淡的暈乎乎的感覺縈繞。

「我說，你們這個葯還得改進啊，副作用也太強烈了」吳妄氣喘吁吁的說着。

此刻他的感知能力再度下滑到了非常弱小的情況，已經難以感覺到魘留下的氣息了，這意味着藥效過去了。

「這就是我只給你一顆的原因，這畢竟是用魘身上的魘晶做成的葯，對人類來說，終究是有害的，一個人每天最多吃兩顆是極限，然後隔十五天才能消化其中的大部分毒素，剩餘的小部分毒素還需要十天才能完全消化，這樣才不會對身體造成特別嚴重的負擔與損傷

也就是說，吃一次，需要間隔二十五天才是安全標準」

林子彧扶著吳妄走到牆邊坐下，看着他，意味深長的說：「但是，如果長期服用這種葯，無論有沒有按照安全標準來，都有可能會造成永久性的損傷」。

「比如？」吳妄問。

「失明、癱瘓、記憶錯亂、免疫力喪失，以及…死亡」

「哦，那還好」

「那還好？你有沒有聽清楚其中的危險性啊？會死的！」林子彧深深的皺起眉頭，看着眼前充滿喪氣卻又帶了幾分儒雅氣質的青年，沒好氣的說：

「我推薦你還是加入我們，我會給你安排一些課程，看看能不能恢復你的感知能力，要不然你就得放棄斬魘人的身份，不然失去感知能力的斬魘人去斬魘，是很危險的行為」。

「危險的行為…」吳妄摸了摸鼻子，笑道：「我哪一次乾的不是危險行為，反正我們這樣的人，早晚都會死在魘的手裏，而且就算我放棄了，你覺得它們會放過我們？我們才是它們最好的養分」。

「還是不行，我不會再給你這種葯了，它的不穩定性太強了」林子彧斬釘截鐵的說，「如果你的感知能力完全喪失以後，我會想辦法保證你的安全」

「那至少也得等這件事過去再說」吳妄看着遠方巷子裏的黑暗說道。

林子彧沉默了，確實，他需要吳妄這種天賦極高的斬魘人的幫助，可他也不想看着吳妄因為這件事而死掉。

「這件事情你不要管了，我會和組織里說讓他們派幾個感知能力強的人來調查此事」

思索了一會，林子彧還是搖頭。

「你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有幾個人的感知能力能和我一樣，達到S級？這次的幻魘你也說了，極其有可能蛻變為念魘，我們必須趕在那之前幹掉它，所以就這麼定了，這件事結束以後，我也打算退休去芬蘭修養，聽說卡克斯勞太恩度假村挺好玩的」

吳妄靠着冰冷的牆壁，淡淡說道，眼中有些黯淡。

因為這是我答應她的承諾。

只是這句話他沒說出口，也沒必要說出口。

「行吧，這件事結束以後，我會安排人送你去芬蘭，再給你配備一個保鏢，住上幾年，那個時候你也就徹底成為普通人了，魘也不會主動找上你，這個能力，我還是有的」

林子彧點了點頭，因為吳妄說的確實沒錯。

如今他們這個專門斬魘的組織里，確實沒幾個S級感知能力的斬魘人。

也就除了那幾個位高權重的長老了。

只是那些傢伙，不但脾氣大，大部分都已經年邁了，讓他們再提起長刀或者手槍去斬魘，也不太可能了。

「那就謝了」吳妄拍了拍林子彧的肩膀。

普通人並不是做夢一定會產生魘，也並不是幻聽幻視等等之類的就一定會產生。

而是需要達到一種「偏執」或者「極」的界限。

比如怒極，喜極，悲極等，都容易產生瘮魘。

又比如親人離去，日思夜想，成為心中的執念，然後不斷做夢夢到，正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就容易產生夢魘。

又或者看到一個物品，就能想到曾經那個人的存在，這種情況久而久之很容易產生幻聽幻視。

就更加容易產生幻魘。

所以有心理學家說過：「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間。人生何其短，何必魔成念」。

「走吧，今天看樣子也不會有什麼收穫了，我先送你回去吧」林子彧扶著吳妄坐到牧馬人副座上，準備暫時先離開。

「你回去查一下，最近五十年有沒有人莫名溺水死亡的案件發生」

吳妄對着剛剛坐上駕駛座的林子彧，道：「那隻幻魘，身上的水腥味和腐臭味是溺水之人才有的特徵，也就意味着這個魘的產生，極有可能是某人因為親朋的溺水死亡無法釋懷，從而產生幻聽幻視，誕生出的幻魘」。

「最近五十年？這範圍太廣了，有點困難」林子彧皺眉。

「記住，我說的是莫名溺水死亡，也就是說，我並不是讓你去查那個幻魘是誰，而是製造出這個幻魘的人

要知道，一個人產生了魘，那麼那個人會最先成為魘的養分，而且死亡方式，和那個魘的前身，會是相似的，甚至是一模一樣的

兩起相似一樣的案件，應該可以大大縮減排查範圍」。

吳妄說完，林子彧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隨後，兩個都不再說話了，車內頓時變得安靜起來，牧馬人引擎轟鳴，飛速離開了這條街道。

也就在這時，黑暗的巷子中，滿臉堆笑，但卻眼神怨毒的黑影出現在清冷的路面上，看着牧馬人離去的方向，陰惻惻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