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謊言

在酒館的廁所里再度變回蕾婭，趁著夜色和格洛麗亞倒在一起。

在第二天天剛剛亮的時候，蕾婭就帶着格洛麗亞搭乘渡輪前往陶森特，崔斯特拉鎮下游的陶森特是一間質樸的小鎮，屬於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的港口城市，無論是規模還是設施都遠不如崔斯特拉。

等到兩人下船后，稍加打聽便知道了傑廉所在的多倫特酒館。

正直中午，酒館里滿是停靠船隻的水手，女服務員則提着啤酒端著肉排穿梭在想要藉機揩油把手伸向她的屁股的水手之間。

那種片葉不沾身的輕盈步伐理應屬於藝術。

兩人找了個視野較好的角落，也點了一份蘋果汁烤小羊排和葡萄酒，再加上土豆濃湯和黑麵包。

但是四處都沒有看到傑廉，也沒有看到像是店老闆的人。

「他之前說過到了酒館就可以聯絡到他，看來他與這家酒館的交情頗深。」

四周都沒有像是店老闆的人，所以格洛麗亞拉住了正端來兩人餐食的女服務員詢問：「你是店老闆嗎?」

女服務員纖細的手臂不知哪來的力氣，她輕鬆地把端來的酒及肉排放在桌子上，然後對格洛麗亞露出笑臉說：

「店老闆正好外出採買東西，請問有什麼事嗎?」

坐在對面的蕾婭清了清嗓子，這樣回答：

「可否請你轉告老闆，說我想要與一位名為傑廉的男子會面。」

心想如果這家酒館不認識傑廉，那也實屬正常。畢竟以酒館為聯絡據點的旅行商人實在太多，店家也不可能記住每一個住在這裏的旅行商人的名字。

然而，蕾婭的擔憂純屬多餘。

本來就相當開朗，周身充滿快活空氣的女店員聽到傑廉的名字后，眼神顯得更加明亮。

「啊，您是說傑廉先生嗎?他有交代過我們。」

「嗯，我想與他聯絡。」

「傑廉先生昨晚已經回到陶森特來了，這陣子他應該每晚都會在這裏出現。」

「這樣哦。」

「他通常會在日落後沒多久就出現，我建議您可以在本店一邊消磨時間，一邊等候他。」

這女孩挺有生意頭腦。

不過，她說的話也不無道理。距離日落只剩下三四個小時，只要在這裏悠閑喝酒，過不了多久就能夠等到傑廉了。

「那就聽你的吧!再追加一份烤鱸魚和熏肉。」

「好的。」

女店員向蕾婭點頭示意，便朝着后廚大喊加菜。

蕾婭舉起裝有葡萄酒的酒杯含了一口酒。

微微嗆鼻的清爽酸味，加上融人舌頭兩旁的葡萄甜味。

雖然以濃烈口感為賣點的朗姆酒也不錯，但蕾婭還是比較偏好葡萄酒或蜂蜜酒等帶有甜味的酒。

偶爾喝一些不一樣的酒，好比蘋果酒或梨子酒也不錯。

用麥芽釀造的啤酒雖然也不錯，但不同啤酒師傅釀造出來的啤酒好壞不一，再加上每個人的評判標準大大不同，所以蕾婭不太喜歡啤酒，不同於葡萄酒的價格越高，味道就越香醇，啤酒無法按照價格來評斷好喝與否，並不適合旅行商人飲用。

如果不是住在當地的居民，就無法找到符合自己口味的啤酒。

因此，當旅行商人想要假裝成當地居民時，通常就會點啤酒來喝。

當蕾婭想着這些事情時，坐在對面的格洛麗亞已不再忙着吃喝，一臉沉思的模樣。

「怎麼了嗎？」

聽到蕾婭的呼喚，

格洛麗亞隔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那個女孩在撒謊吧，她剛才表情很不自然。」

看來格洛麗亞是在等待女店員走進廚房才開口說話。

「比如？」

「傑廉那名年輕人似乎沒有每天定時在這裏出現，如果是這樣的熟客的話多少會專門關照一些吧。」

「嗯……」蕾婭點點頭，注視杯中的葡萄酒，「但是傑廉應該會如那女孩所說出現在這裏。」

女服務員會說那樣的謊，就代表着她隨時能夠與傑廉取得聯繫。

如果不是這樣，女服務員的謊言只會為蕾婭與傑廉雙方帶來困擾罷了。

可是，蕾婭搞不明白女店員為何要說謊。

或許女店員單純是因為隨時可以聯絡到傑廉，所以想要適度拖延時間，好讓蕾婭與格洛麗亞多多消費。

生意人說些大大小小的謊是家常便飯，如果太在意每個謊言，那麼多半就會止步不前無法前進。

因此，蕾婭並不在意女服務員的謊言，但格洛麗亞還在冥思苦想。

在那之後，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到了日落時分，客人開始不斷湧進酒吧。

如蕾婭所預料，湧進的客人當中，果然出現了傑廉的身影。

「慶祝我們的重逢!」

在傑廉的開場白下，木製酒杯互相撞擊發出響亮的聲音。

「小姐，狼皮賣得如何?」

「賣到相當好的價格，你看這酒也明白吧?」

昂貴的葡萄酒是才踏入門檻的旅行商人高攀不起的存在。

「真是令人羨慕，是不是有什麼訣竅呢?」

蕾婭沒有立即回答，她先喝了口酒，才似笑非笑的回答：「秘密。」

「不管怎麼說，能夠賣得高價真是太好了。只要小姐您的資金增加，小的所能分到的錢也會增加。」

「雖然資金變多了，但不表示會增加投資的金額。」

其實蕾婭已經決定好了如果需要的話就會全部投入，不止是蘋果的收益，也包括她和馮特的全部家當，但還是姑且表現出不感興趣的樣子，以免面前的男人抬價。

「咦?別這麼說嘛。小的拚命祈禱皮草賣得高價，就是希望小姐可以增資啊。」

「那你祈禱錯了，你應該祈禱我可以增加投資金額才對。」

傑廉用手蒙住眼睛，誇張地往後仰，「原來是這樣，我祈禱的對象錯了呀！」

「那麼，該談談正事了吧。」

「啊，是……」

傑廉坐正身子，看着蕾婭。

「你的提議是你願意提供某銀幣即將提高含銀量的情報，但相對的，作為提供情報的代價，希望我把賺來的利益分你一份，沒錯吧?」

「是的。」

「含銀量真的會提高嗎?」

聽到蕾婭如此開門見山地問，傑廉的神情顯得畏縮

「呃，其實這消息是小的從一個礦山小鎮聽來的情報里推測出來的.所以您可以放心地相信小的……只是，做生意沒有穩賺不賠……」

附近的礦山小鎮？一眼就能看穿的謊言。

南境可不出產礦脈，亞爾弗迦德的礦藏全部在西部的荒漠之中被眾多飛龍看守。

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謊言沒跑了，但是蕾婭還是應和道：「也是啦。」

看着傑廉因為蕾婭的質問與視線而顯得畏縮，蕾婭反而滿足地點點頭，她抓了一把干豆也倒進嘴裏：

「如果你回答穩賺的話，我就打算拒絕——世上沒有那麼容易的買賣。」

傑廉釋懷地嘆了口氣。

「分的錢還是3%？」

「是的，但是除此之外，小的還想要15金的情報費。」

「你提的商機好處這麼多，要索取的報酬倒是很少嘛。」

「是的小姐，我的同鄉都說我不貪財。不過，這是因為小的有自己的想法。」

「你是指虧損的部分嗎?」

「是。萬一小姐您有所虧損的話，小的恐怕沒法賠償您的虧損；如果要賠償，小的會傾家蕩產吧。小的雖然只拿利益的三分，但對於虧損的部分，除了退還情報費外，其餘小的一切管。」

蕾婭的醉意早已散去，她用思路清晰的頭腦思考。

簡單分析傑廉的提議，有兩種可能性。

第一種是當蕾婭有所虧損時，傑廉可利用這個虧損從中獲得利益。

另一種是這真的只是場單純的交易。

「對了，你說的會虧的銀幣是哪一家？」

「是蘇德阿基佩爾產的銀錢。」

這可怪了，之前商會的人說的會發生戰爭，商會需要撤離的國家可不是蘇德阿基佩爾。

比起才入行的毛頭小子，顯然是耕耘多年的商會更可靠。

再結合前文，蕾婭已經知道傑廉所說的銀幣重鑄，也就是藉由增加銀幣當中的含銀量，來提高銀幣價值的消息是假的。

這麼一來，能猜測到的可能性只有在銀幣價值下滑的狀況下，傑廉可利用蕾婭的虧損創造利益。

只是，傑廉要如何利用這份虧損創造利益?

想到這裏，蕾婭不禁覺得之前指出傑廉在說謊或許是個錯誤的判斷。

況且傑廉還表示願意退還情報費。

可是，蕾婭也不認為傑廉的計劃會小孩子氣到只為了賺取區區15金的情報費。

畢竟，按照前世的購買力來算，15金也就是6000元錢左右，相當於一家人三個月的收入，要說算不算巨款，那肯定也算……

但作為旅行商人來說，謀求的只是這麼點蠅頭小利嗎？

就算花再多時間思考這些問題，也得不到答桉。如果知道傑廉說會賺的是哪種銀幣，應該就可以有新的發現。

再說，就算演變成虧損的事態，還是可以拿回情報費。

蕾婭大可以隨便投個三枚五枚金幣敷衍了事，然後拿着退還的情報費離開。

比起這些，蕾婭更感興趣的是傑廉究竟有什麼企圖。

靠着大概率會虧損的銀幣賺取利益……

隱隱約約之間，蕾婭覺得在傑廉背後會有什麼別的人支持着他，畢竟一個市井小商販是很難想出這種計劃的。

但蕾婭還是在思考了一番后佯裝高興的樣子。

「好吧!就這些，大致上應該沒問題了。」

「啊，謝謝您!」

「我再做一次確認。你提出15金幣的情報費，以及我獲利的3%作為你的應收利益。另外，如果我虧損的話，你會退還情報費給我，而我不能向你請求賠償虧損．」

「是的。」

「還有，在公證人面前宣告剛剛的內容。」

「是。對了，關於結算方面，能不能把結算日訂在春天大市的三天前呢?」

距離春天大市大約還有兩個月，也就是60天的時間，銀幣提高或降低含銀量所造成的行情變動，必須有起碼一個月作為緩衝的時間才能穩定。

假設在鑄幣大會公佈后，人們發現含銀量確實提高的話，那麼民眾對於價值增高的貨幣會產生莫大的信賴感，也會樂意使用具信賴感的貨幣進行交易。

這麼一來，這個貨幣的市場價值便會扶搖直上。

這時如果急着把貨幣賣出，那可就虧大了。

「無所謂，這時間算是妥當。」

「那麼，小的希望明天就去公證，可以嗎?」

蕾婭心想沒理由拒絕，於是點點頭，並舉起酒杯說：

「那麼，祝願我們能夠早日如同巨龍一般深眠於金銀之山上。」

這是西部的旅行商人的口頭禪，如果傑廉真的去過西部，去過礦山小鎮，那麼不可能對這麼有代表性的話毫無反應。

格洛麗亞原本在一旁吃着炒豆子發獃，她看到兩人舉起酒杯，也匆忙舉起杯子：

「乾杯!」

砰!

酒杯發出響亮的撞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