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秋收時分的旅行商人

十月，秋高氣爽。

站在山腰上望着梯田裏金黃的麥浪，馮特與修道院的院長進行着每半年一次的慣例對話。

「一共是三百公斤蘋果，還有三十件狼皮，都清點清楚了吧？」院長笑眯眯地伸出手。

馮特也做出奉承的笑容遞上約定的貨款。

「能用這麼低的價格收購到這麼好的蘋果和狼皮，這一趟是沒有白來啊。」

「哪裏，也只有馮特先生才願意到我們這樣的小山村裏來做買賣不是嗎？」

「這裏以後可不是偏僻的村子咯，明年這邊會開始興建從卡拉弗洛格到洛然的鐵路，就是從這個山口穿過，到時候這邊會修建火車站，那些沒看過多少田野的城裏人都會來這裏逛逛吧，接着你們的貨就能賣出去，也就不需要我這種小商販啦。」

「哪裏的話，馮特先生永遠是我們波特村的好鄰居。」

半是玩笑半是現實的話語里，是馮特說不出的落寞。

清點好貨物、裝車，與想要挽留的修道院院長告別，然後駕車往卡拉弗洛格趕去。

馮特可以在沒有貨物的時候悠哉悠哉的混跡在街邊的酒館里一邊打探商機一邊消磨時間，但這些熟透的蘋果可經不起等待，必須在賣相變差之前脫手，否則這一趟就白賠錢了。

波特村，馮特每半年都會來一次，收購皮毛和農副產品——春天是春麥、秋天是蘋果，然後賣出農民們需要的日用品，最後將收購的皮毛和農副產品帶到卡拉弗洛格——南境最大的城市，去找一家商行收購掉。

雖然穩定，但是其實一來一回也只能賺幾百個金幣，按照前世的購買力來算，幾百個金幣堪堪三五萬塊錢。

而這一年兩趟的收入，就是馮特全年收入的大約四成。

在每年的其他時候，馮特忙前忙后全國亂竄尋找商機投機倒把，一年下來也有個一千五百枚金幣的毛利潤。

每年一千五百枚金幣的毛利，看着不低，換算成前世的話就是每年三十萬。

但是馬匹、馬車的維護、自己的飲食、商品進貨、買通守衛、給一些商會的收購人回扣…諸如此類的花銷也很大，這樣一去一來，能真正存下的錢不過百來枚金幣。

穿越到這個劍與魔法的世界已有十七年，這個時代蒸汽鐵路剛剛興起，火器還只是簡單的燧發槍，尚且不能匹敵法師們手中躍動的火球與電光。

然而所有人都模模糊糊的感覺到，時代要變了。

資本、錢，有實權有金幣的新貴族們一步步的打壓着神官與舊貴族的勢力。

法師們也將自己的各種招牌法術註冊專利，待價而沽，等待着有錢有勢的商會買下后一躍登天。

如果可以的話，法師們還想以自己的招牌法術技術入股那些有潛力的小商會，這樣以後光靠分紅就能滿足一切魔法研究的開銷。

情義千斤，不如銅板一個。

新世歷153年，這就是新時代浪潮的最先端，也是所有人的所思所想。

花了重金買的旅行商人資格證，可以讓馮特自由的穿梭於各個領主的領地進行交易。

前四年，他就是靠着這張資格證走南闖北投機倒把，憑藉着低買高賣這樣常見的商人手藝賺了不少錢。

雖然旅行商人已經是一輩子面朝黃土的農夫們難以想像的富豪，然而在所有的商人之中，沒有一間店鋪的旅行商人只不過是最為底層的存在。

城市裏的一間商鋪便要以千為單位計數的金幣，

而想要開設商鋪需要的手續費、各種資格的申請也是一筆開銷。

粗略算下來，一間商鋪最起碼就得要三千三百枚金幣，這還只是在地段最不好的地區開店的價錢，不算上後續進貨、維護的費用。

更何況，現在大興修建了鐵路，而報紙上也白紙黑字的印着冰霜大法師弗利薩?弗洛扎閣下已經將以低溫保存水果肉類新鮮的法術專利賣給了克林商會。

很快，在鐵路網覆蓋全國后，克林商會就會憑藉着冷鏈運輸列車壟斷全國的鮮食貿易。

而像馮特這樣只能買下幾百公斤蘋果的小散戶，將再無立足之地，也絕無翻身可能。

他要趁著時代完全變化之前給自己賺足最後一筆，然後在城裏買下自己的店鋪，成為一名合格的店鋪商人，然後開分店，締造自己的商業帝國。

這是馮特跟那個不靠譜的便宜老媽的約定。

如果五年內馮特不能成功在卡拉弗洛格這樣的大城市裏擁有一家自己的店鋪，那就要回去繼承老媽家族裏一脈單傳的魔法塔，做一個上流社會裏人人都要巴結的掌握著大量魔法秘傳的法師名門大小姐。

嗯……成為法師名門大小姐。

現在距離約定的時間只剩下半年，而馮特還差了那麼1100枚金幣才夠在卡拉弗洛格這樣的大城市盤下一間店鋪。

時間很緊迫。

馮特嘆了口氣，他不想當大小姐，反倒是像現在這樣，做一個流浪在田野與城市之間的小商販也挺好。

雖然老媽一臉慈祥的說過：

「沒關係，把我的寶貝兒子變成美少女只是一個簡單無副作用的小法術，你的外祖母就對自己用過。」

以馮特的見識，這確實是一個簡單易懂的法術，起碼十環吧，通過改變因果律讓馮特從一開始就是「作為女孩出生」，而一旦想改回來，那麼只要再施展一次，馮特就又會變回現在的模樣。

但是一旦要繼承魔法塔，那麼這個美少女之術可就是得被恆定在馮特身上了，反魔法場或者解除變形都不能抵消掉它的效果。

開玩笑，在見識過異世界的獸耳娘、牛角娘、魅魔、天使、九尾狐女、史萊姆娘、龍娘、吸血鬼大小姐並且和她們恩恩愛愛之前，馮特可不想永遠變成一位笑容純潔得像月光一樣的銀髮紅眼美少女！

至於為什麼馮特知道自己如果轉變成女性，就會是一個白毛紅眼美少女，那又要追溯到以前曾經為了拿下一筆生意忍辱負重的對自己施法然後給人灌酒應酬的事情了。

偶爾變一次，給大老粗們使勁灌酒，然後拿到對自己有利的合同，這就是馮特的底線。

拜此所賜，在南方的商人之間，都流傳著一位會給人灌滿啤酒然後捲走金幣的可怕銀髮魔女的傳說。

被魔女欺詐，那報官不就好了？

可是報官，那合同又完全合法合規，要怪就只能怪在簽約之前喝了太多酒，答應了很多在法律容忍範圍內偏向對方的條件。

現在也已經不是那個會迫害法師或者對着一個女孩說魔女就能把對方關押在大牢裏或者綁在火刑架上的時代啦。

時代的車輪與馮特的車輪都緩慢而堅定的向前，在那前方的是絕無可能被填補的慾望的溝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