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讓我飛1會

夜幕低垂，籠罩四野，蒼穹漂浮着大片大片雲彩。月半彎，銀色光芒從雲的破口處灑下落在略顯破敗的道觀中。

初春的夜風從窗戶、門縫倒灌進入，李相白打了一個冷顫。

這是哪兒？

屬於自己的記憶和陌生信息流如同兩股扭纏在一起的麻繩在李相白腦海中交織出現，稍微的過濾信息，李相白明白穿越了。

自己成為大周國的一名補書人，也就是古籍善本修復者。

平衡視野，月色朦朧，李相白看到院內的枯藤老樹及其青石板縫隙間冒出的綠芽兒。

更多關於自己所處環境和這個身體的信息也逐一清晰。

大周王朝，祥符五年，戰亂四起，天災不斷。一個白骨能成精，朽木蘊老妖，老嫗可孕鬼，荒郊野外有打秋風小鬼，崇山峻岭多巡山小妖，就連照鏡子都有可能遭遇被封印魍魎的古武世界。

自己附身在了同名同姓的人身上，住在大周國廣陵郡郡府嵩陽城郊外，依靠補書技能餬口求生。

孤家寡人一個，傳授技藝的師傅早亡。

補書不是縫屍、扛房這種撈陰門的行業，也非斬妖除魔會時時刻刻命懸一線。至少這個身體的原主人沒有遭遇過索命的女虺，怨氣不散的倀鬼和盤踞在荒野古剎的狐狸精。

相反，補書人有光明前途，大周國將補書人分成小匠、大匠、良工三個等級。良工最高，小匠居末。大匠、良工可到大周國各郡掌管典籍的機構任職，專負古籍文本修繕。也就是說榮升到大匠等同於有了編製，拿皇餉吃皇糧。

李相白有良匠的技能做良工的活兒，享受的卻是小匠待遇。

無他，既然能吃皇糧而且環境優越，自然僧多粥少，這是原因之一。

卡頸脖的還是制度。

大周國建有文淵閣，收藏各地文獻圖書、百家典籍、民間志怪、遊記雜說。文淵閣在各郡都有藏書樓並通過考試招收補書人對殘破古籍進行修復。

「奇技淫巧」說的是李相白前世歷史中匠人的地位。大周例外，匠工地位僅次於斷文識字的先生。修繕古籍的補書人則有私教先生禮遇。

修補聖人書，自然要節操高尚，文淵閣招收大匠良工的條件是三代清白。

身體原主人是妖亂中流亡到嵩陽城郊外的孤兒，父母命喪妖劫。

天資聰明，心靈手巧，被一名嵩陽城外補書為業，膝下無兒女的補書人收留並將一身技藝傾囊相授。

同名同姓的李相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一手良工的補書技能還有過目不忘本事。

文淵閣設在嵩陽城的藏書樓招補書人。李相白參加考試。

一條無法證明三代清白的勸退令直接將李相白刷了下來。

氣極生淤，鬱鬱寡歡，在眼前道觀中修補古籍時含恨而終。

有的人走了，有的人來了，李相白就是來的人。前世是職業漫畫家，熬夜猝死的。

同名同姓，都是苦命人！

道觀叫長寧觀，位於嵩陽城外二十裏外的三道梁，也曾香火旺盛過。如今物是人非，道觀只有四名道士，李相白修復的是初代觀主留下的遊記、道經。

房間不大，方中套圓的雕窗間能見昔日道觀輝煌。泛黃窗戶紙上隨處可見的破洞中也能看出道觀現狀。

破舊木桌上放着身體原主人已經修復好的四十二本書籍，沒有完工的只有一本。

桌面有銅鏡，李相白拿鏡，陌生的臉出現在鏡子當中。

還好，相對安全的一張臉，不是眉目如畫，人見人愛，妖見要圈養，仙子見了會留步的臉。

也不擔心有斷袖嗜好的公子哥兒開旱船。

但也不算寒酸，五官很有立體感，尤其是眼睛，雙目是整張臉的靈魂所在，目中含水，目中有意，這或許是同補書人的行業要求有關係。「補天之手，貫虱之睛」，大周對於補書人就是這樣要求的。

基本滿意。

適應肌肉記憶，關於補書的托、裱、補、鑲、裝等十多種傳統方式清晰了起來，李相白目光落在桌面泛黃的書籍上。

一本《剪燈瑣語》。從原主的記憶中李相白知道書籍記載的是道觀初代觀主遊走山河所遭遇妖物鬼怪的事情。

手臂拉升，做了一個舒展動作，李相白拿軟毛排筆。

是繼續依靠這門手藝苟活還是另謀出路，需要慢慢籌算。至少要將眼前的事情做完美妥當。承你肉身，接爾因果，也算是對得起這具身體的主人。

古籍沒有大大的破損，就是被擱置已久，有泥點污染，李相白用的是去污法。

軟毛的排筆慢慢刷去污斑上的浮土泥跡，難以刷動的污點利用小刀順着紋理向外輕輕刮擦。

一個時辰左右，乾淨帶着古舊氣息的《剪燈瑣語》出現在李相白眼前。

將排筆擱置在桌面，李相白長吸口氣，大功告成。

並沒有體乏心困，但李相白突然間沒來由的精神恍惚，感覺落在桌面的燈影氤氳了起來，似真似幻，有些聲音和道士的人影就像穿越蘇醒時原主記憶般強硬進入李相白感觀中。

「天地自然，穢氣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侍衛我軒，凶穢消散，急急如律令。」

聯袂而來的還有畫面，道人手持一尺左右長度的毛錐，絲絲縷縷雪白氣息纏繞在毛錐上，筆尖紫電白雷，天威浩蕩。

聲音、畫面消散，燈影如初，桌面多了一支毛錐、瓷瓶、硃砂及其丹藥和青色材質的符紙，還有一張未完成的符籙。意識中同時多出一段不屬於身體原主和自己的信息。

「系統！」

李相白有點驚喜。

腦海中出現的人叫喬秦羽，長寧觀初代觀主，也就是李相白所修補四十三本古籍的主人。精通術法，擅長畫符。

喬秦羽的生平往事讓李相白唏噓不已。

及其豐富。即降妖除魔也紅塵歷練。喬秦羽人生得意期間恰好天下諸國紛爭，給爭霸天下的王侯當過幕僚指點江山。也進入過郡主紅帳細語呢喃。

窮困撂倒時賣過手中劍，千金散盡也曾不眨眼。

天下初定，喬秦羽在三道梁建造長寧觀。長寧觀香火旺盛，來自大周各地王侯府邸的車輦能自三道粱山下排出十里長龍。

生是傳奇，走的也傳奇。

崇景十八年。位於大周國東北的小國庄國郡主上山燒香下榻長寧觀。

喬秦羽夜間題壁一首。

「長寧不度也無橋，化做煙村柳萬條。若問其名還似昨，空存三字到今朝。」

然後喬秦羽同庄國郡主共騎一頭黃牛自長寧觀後山小道下三道梁。自此杳無音訊。

詩中的長寧指「長寧觀」。一句「長寧不度也無橋」讓長寧觀香火日漸凋敝。百年之後只剩下李相白看到的破爛十間房。

桌面的筆是喬秦羽的符筆，青色符紙也非尋常物，由降龍木、龍涎草加赤鱗子製作而成，是上品符紙，瓷瓶裏面是符水。丹藥叫「靈氣丸」

湧入李相白意識中的還有喬秦羽畫符術和修鍊心經。

畫符術名《紫霄琅雲書》。分上下兩篇，上篇內容是望氣符、破障符、避水符、風雷符、六甲兵符為主的制符術。下篇講解的則是符道。

修鍊心法稱作《北冥真經》。

「要開金蕊，須種玉花，這是真經詮釋的核心。」

「金蕊」、「玉花」是心經中的術語，前者指神，後者是氣。

《北冥真經》其實就是鍊氣術，吸天地萬物日月精華，化為自身真氣在丹田生「金蕊玉花」。

《紫霄琅雲書》、《北冥真經》的內容和李相白意識完全融合，李相白認知也被拔高到了頂點。

《紫霄琅雲書》中記載符道大成，修行者體內可生「符靈」

萬物皆有靈，符靈就是「符道的種子」。天地萬物皆有規律，符道也是如此，符籙就是修行者觀摩天地萬物、自然百態、日月星辰規律。然後煉術成器。

喬秦羽便修鍊有「符靈」。成「符靈」，能以真氣為墨，日月為筆，天地為符紙。李相白修補的《剪燈瑣語》「鯤之篇」中記載，庄國出上古大妖「鯤」，其形如「大魚」，背有雙翅，形體百丈左右，生性殘暴，吞噬生靈。牛人喬秦羽就是以真氣為墨、日月為筆、天地為符紙，製作出一張囊括方圓數里天地，名為「敬日月鎮妖符」的符籙將大妖「鯤」飛灰湮滅。

這些信息讓李相白大開眼界。

《北冥真經》同樣讓李相白驚奇，可以吸收天地萬物之氣，然後築基、鍊氣、凝神，一步一步破境修行，最終渡劫飛升。

兩種心法帶來的驚喜逐漸被消化，李相白開始關注系統本身。有點奇妙，也就是說自己不斷補書就能得到持續獎勵。

比如修補道門經章，可能會得到術法心決，觀陰望邪，斬妖除魔。

修補儒門典籍，養浩然正氣。

修補工匠書冊，得木牛流馬、機關術。

修補醫學書籍，可妙手回春。

要是修補一副《群芳圖》、《貴妃圖》呢？李相白思維天馬行空的飛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