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 第 242 章 不歡而散。
虞歲在沉默中看見從雨幕走出的人影,梅良玉步履穩健,面容在夜色中逐漸清晰。
他將染血的白色外衣脫下放在臂彎,像是在想着什麼,神色有些漫不經心,看見虞歲的時候幽黑的眼眸凝光。
虞歲指腹輕劃過尺面,掛斷了傳音。
「怎麼等在外面?」梅良玉走近后問她。
虞歲說:「我不是在等你。」
梅良玉心裏琢磨,這是還在生氣。
「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我保證先告訴你。」梅良玉頓了頓又道,「雖然你可能不會,但我確實會怕你擔心。」
「我為什麼會不擔心?」虞歲盯着他問,「作為師兄妹也不能擔心嗎?」
「是么?」梅良玉反問,「你今晚是作為師兄妹擔心的?」
他也盯着眼前這雙漂亮的杏眸,說謊的時候沒有半點破綻。
虞歲眼神沒有躲閃,問道:「不可以嗎?」
梅良玉答得乾脆:「不需要。」
虞歲抿唇道:「如果我們之間……你連師兄妹的情誼也不需要嗎?」
這話梅良玉也聽明白了。
虞歲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他,對他生出同門情意之外的男女之情,如果不能如他所願,那連師兄妹的感情也不要嗎?
梅良玉看起來是認真的,他沒有遲疑地答道:「不需要。」
虞歲靜靜地看了他一會,沒說話。
兩人最終不歡而散。
虞歲回了舍館,梅良玉在聖堂大殿門口獨坐到天明。
*
第一天,法家聖者的命令傳達下去,學院各家教習開始實行,組織分配學生們去外城進行驗血。
驗血的消息雖然在第二天辰時才公佈出去,但有不少人在昨晚就已知曉。
歐如雙為這事忙了一晚上。
衛惜真那邊打理好,又得盯着蔣書蘭是否會從秦崇學身上查出點什麼來,好在蔣書蘭像是被什麼難住了,望着秦崇學的屍體陷入沉思。
為了公證,蔣書蘭不能將屍體帶回醫家去,只能留在天鑒司研究。
萬桂月在天鑒司看了一晚上,清晨時分才回去。
法家墨閣上掛滿白紙黑字的臨帖,隨着晨風起起伏伏,墨香飄揚其中,聞着有股奇異的安心感。
萬桂月走上墨閣一樓平台,側目朝掛架看去,瞳孔中映照出飄揚的白布臨帖,一隻碧血金蝶從墨跡中飛出,朝她而來。
碧血金蝶撲閃著翅膀,懸停在空中與她對視,萬桂月聽見歐如雙的聲音響在耳邊:「你就是這麼辦事的?」
「為何沒告訴我,昨晚是要去殺那個孩子?」萬桂月話里也帶了點冷意。
歐如雙:「你認為秦崇學殺的了他?殺梅良玉也不是我的命令。」
萬桂月:「可你沒有阻止。」
歐如雙卻聽笑了:「我說了,我不認為他能殺得了梅良玉,只是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廢物,反被教習他們抓到了。」
說着話鋒一轉:「你對梅良玉如此在意,難道他是你的孩子?」
這話讓萬桂月徹底冷了臉色,情緒似有幾分激動,她伸手捂嘴咳嗽起來,血水順着指縫流落。
碧血金蝶湊近,歐如雙說:「毒氣入心,忌情緒激動,你反應如此大,難道被我說中了?」
萬桂月咳得彎下腰去,顯然對這個話題十分不悅。她深吸一口氣平復下情緒,換手背擦掉嘴角的血色,雙眸冰冷地朝碧血金蝶看去:「你難道沒有想過,如果秦崇學去殺他會引來常老?」
「這種事我會想不到嗎?」歐如雙道,「常老一直想與機關家一較高下,他這會正在機關島脫不了身。」
萬桂月問:「倘若秦崇學成功了,等常老知曉,你以為玄魁會沒事嗎?」
碧血金蝶變得安靜。
掛架上的白布臨帖被吹得簌簌作響。
萬桂月望着眼前漂亮的金蝶,她面色蒼白,唯有沾染血色的唇顏色艷麗:「到時候不管是玄魁,還是太乙,恐怕都難以承受他老人家的怒火。你苦心經營大半輩子的玄魁,也會毀在常老手裏,你還不明白,有的人能惹,有的人不能碰。」
女人的面容充滿破碎感,艷麗紅唇吐出的字句卻冰冷堅硬:「玄魁說到底只是一個做蘭毒生意的組織,買賣才是最重要的。看勢而行,尋利而動,眼下你已是劣勢,還要縱容秦崇學殺梅良玉,殺了他又如何?只會給自己引來更多麻煩,你就是這麼辦事的?」
「你果真在意這個孩子。」歐如雙道。
萬桂月低頭咳嗽:「看來我剛才那番話你是一點沒聽。」
「或許你說得沒錯,畢竟論管理玄魁,你比我有經驗,我也不過是向你學習,才有如今。」歐如雙的話說的平淡,「我自然知道梅良玉不能動,但要動他的人並非我,而是青陽的百寇,維護梅良玉的話你不如去和她說。」
萬桂月聽后眉頭微蹙。
歐如雙又道:「少生氣,否則你的蘭毒複發,我也救不了你。」
萬桂月壓低咳嗽的聲音,往屋子裏走去,碧血金蝶跟着她。
「衛惜真要查就讓他查,而你該躲就躲,只要他找不到最後的據點,抓再多的蘭屍也沒有用。」
萬桂
月邊走邊說:「比起殺梅良玉,藏在聽風尺后的那個人更應該值得被注意。」
歐如雙聽笑了:「衛仁你找到了?」
「也許他已經死了。」萬桂月沒理他話里的譏諷,冷淡道,「當時的情況,以衛仁受傷的狀態,在海下暗流中你覺得他能活嗎?」
歐如雙說:「死不見屍,總有些不安。」
「別自己嚇自己,讓學院裏的人最近都注意點,控制好自己的憤怒,別再給你我添麻煩。」
萬桂月走到桌前,手掌撐著桌面,眉頭緊鎖,看起來十分痛苦。
歐如雙笑道:「你先控制好自己的憤怒吧。」
萬桂月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周身燃起護體之氣,血液在肌膚之下凝結成線,像蟲蛇一樣蠕動着,使她痛不欲生。
蘭毒殘留的毒素開始活動,在她身體里尋找食物。
萬桂月也曾是研製蘭毒的人。
是她帶領歐如雙進入蘭毒和玄魁的世界,又因為某些事退居幕後。
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遭到了蘭毒的反噬,這對她的身體造成了極大的影響。
就連蔣書蘭也沒有察覺出萬桂月的「病」是與蘭毒有關。
萬桂月皮膚下蠕動的線條越來越多,速度也開始變快,像是鼓起的青筋就快要爆開,十分駭人。
歐如雙耐心等著,等著萬桂月忍不住求自己。
不過幾個瞬息的時間,萬桂月已是渾身大汗,就連護體之氣也變得微弱,撐在桌上的雙手微微顫抖。
已經有肌膚撐出紅色的裂痕,等不到毒素吞噬她的氣,就會爆體而出。
萬桂月狠狠地咬了口下唇,滲出血來,卻已察覺不出這點小傷的痛苦,她艱難開口道:「歐如雙。」
碧血金蝶緊盯着她,從中發出歐如雙的哼笑聲,隨後嘭地一聲炸開,化作無數細小的碧血金蝶撲向萬桂月,吸食她體內的蘭毒毒素,緩解她的痛苦。
*
在太乙的御蘭司也要配合此次行動。
御蘭司沒有分給太乙學生們官服,而是給了寫著名字和院系的臂章。
甲乙丙丁四級弟子都要參與,就算是還在試煉中的也被喊了回來,在學院公告中有提到:抓到一名蘭屍就可以獲得十個學院分。
不少太乙學生為此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
最初安排為四人一組,這一組裏各有甲、乙、丙、丁級的四名學生。
在通信院已經完成分組后,衛惜真又變卦說要追加四人,變為八人一組。
而盛暃這次終於找到機會來撈自家妹妹一手,跟人私下交易,把虞歲這名丁級弟子換到了他組裏來。
去教閣領臂章前,盛暃特意在舍館樓下等虞歲,看見她一副沒睡醒的樣子皺起眉頭。
「三哥。」虞歲走到他身前停下。
盛暃問她:「昨晚幹什麼去了?」
虞歲揉着眼睛說:「熬夜看書去了。」
盛暃嘲道:「你倒是愛學習,走吧。」
虞歲是真一晚上沒睡,目光放空,這會看起來獃獃萌萌的,她帶點鼻音問道:「我剛聽說這次行動從四人一組變成八人一組了,我們組裏都有誰呀?」
盛暃:「名單已經刷新了,你自己看看聽風尺上的通知。」
話是這麼說,他自己卻拿起聽風尺點開遞到虞歲面前。
虞歲歪著腦袋看過去:「邱滄、薛嘉月,這兩人都是醫家的。」
盛暃倒是不怎麼在意:「突然從四人變成八人,那院系肯定也會重複的。」
虞歲問:「薛嘉月我認識的,我剛來太乙的時候,在雲車飛龍上認識的第一個人就是她,她現在都是丙級弟子了。」
那水潤黑亮的眸子動了動,掃視着尺面上的人員名單,伸手點了點第二排的名字:「這個邱澤是醫家乙級弟子,三哥,你認識嗎?」
盛暃一臉冷酷:「不認識。」
他又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知道。
對於盛暃的冷酷回答,虞歲只是習慣性地無奈一笑
少女嘴角勾著似有似無的弧度。
分配成員選組是通信院隨機抽取的,想必衛惜真也猜到通信院裏也有玄魁的人,而玄魁會在選組一事上動手腳,所以才在後來突然追加四人,湊成八人一組。
薛嘉月和邱澤都是虞歲安排進這一組裏的。
追加四人這個安排,連虞歲都覺得突然,玄魁的人這會肯定更加為難,多加的四人勢必會打亂他們的計劃。
虞歲點着尺面往上一劃,看到一個眼熟的名字:「法家甲級,夏飛塵?」
盛暃眯了下眼:「這個認識。」
「我好像也有點印象,應該是在哪見過。」虞歲想了想,「應該是之前在醫館的時候,碰見他和顧哥哥打了一架。」
盛暃冷笑道:「顧乾純屬多管閑事,荀之雅是南靖的聖女,南靖的學生在學院都會顧忌她身份不敢得罪。夏飛塵卻是個不服氣的,他不認同荀之雅的能力,自然也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各種給荀之雅好處。」
「偏偏顧乾是條愛咬人的狗,逮著夏飛塵非要他承認荀之雅的能力,可荀之雅又打不過夏飛塵,顧乾越是逼夏飛塵,夏飛塵就越討厭荀之雅。這麼簡單的道理
都不懂,顧乾就是條蠢狗,荀之雅也不是什麼聰明腦瓜。」
虞歲看了看路上來來往往的人,尷尬地扯了扯盛暃的衣袖:「三哥,你小聲點。」
就他罵顧乾是蠢狗那句話,聲音大得恨不得整個玄古大陸的人都聽到了。
盛暃最近心情不錯,只懶懶地斜了她一眼,冷哼聲便沒有繼續說。
兄妹倆人來到教閣,取得臂章戴上。
教閣這裏已有不少人,教習們正在催促着那些戴好臂章的學生趕緊去外城幹活。
夏飛塵也已經到了,在小組集合點與虞歲等人會面,見到盛暃時輕抬下巴示意,算是打過招呼。
站在盛暃身後的虞歲抬頭看了他一眼,眼前的人和醫館那晚上的記憶重疊,高束的長髮辮成一股辮子搭在肩上。
神情冷淡、乍一看還有幾分刻薄不好惹的青年視線掠過盛暃后,就落在他身後的虞歲身上。
多停頓了幾秒。
盛暃陰沉沉的聲音就響在夏飛塵耳邊:「看什麼看?你眼珠子發癢了?」
夏飛塵:「……」
以前只見過盛暃對顧乾發瘋,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有顧乾的待遇。
夏飛塵輕扯嘴角,多少有些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