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沒過一會兒，生日會就要開始了。王婕有些詫異，來的人似乎比想像的要多，不過很快就恢復正常。
大家遵循正常的生日流程，唱完了生日歌，吃完了晚飯，很快就來到了送禮物的環節。
我再次看了看懷中的花，祈禱着它能夠給王婕帶來一個驚喜。
禮物送的很快，王婕對每一個人都表示了衷心的感謝。
輪到盧浩了，我看到他慢悠悠的從人堆里走出來。不知為何，我心裏有不好的預感，這小子不會又搞什麼么蛾子吧！
很快，我的預感就應驗了。因為我看到盧浩從口袋裏掏出一個膠袋，在裏面拿出的竟然是一件女士內衣！
那個時期，我們周邊的村裏人普遍都還比較封建，思想並沒有外界這麼開放。等到王婕看清並意識到這是一件什麼東西后，瞬間就羞紅了臉。
最要命的是，盧浩這孫子還在旁邊臉不紅心不跳的說：「王婕，我知道你馬上就要成年了，這是我特地想辦法找人買來的，還是粉色的，你再過不久一定用得上，怎麼樣？喜歡嗎？」
在場的同學都看傻了，尤其是女生，全都難為情的轉過頭去，男生也絕大部分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只剩下王婕站在中間，不知道該怎麼辦？
盧浩看王婕半天沒有動，問道：「怎麼？王婕，你不喜歡嗎？怎麼不收下？」
我心裏想着，我要是王婕，別說收下，我估計我得直接一巴掌呼你臉上。
最後，王婕還是難為情的收下了，並小聲說了句謝謝。不過我隨後就看到她把那件內衣直接埋到了那堆禮物的最下面。
而盧浩彷彿沒有看到似的，還在那裏不好意思的回道：「別客氣，你喜歡就好」
我喜歡，我喜歡你去死，我在心裏這麼想道，你怎麼想的，能送出這種東西？
盧浩送禮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在這之後又有剩下的一些同學陸陸續續送完了禮物。不過，好像受到了剛才那件禮物的影響，這次王婕並沒有直接道謝，而是點頭表示感謝。
沒過一會兒，很快就要輪到我了。
我抱着懷裏準備好的花朵，慢慢走上前去，心裏默念著剛才練習的祝賀。
可是，當我走到王婕面前時，看着她靈動的大眼睛，誘人的嘴唇，我突然腦中就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王婕看我半天不語，只好問了一句：「王建業，你要送我什麼？」
我在心裏大聲警示自己，一定要冷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看向王婕說道：「王婕，祝你生日快樂，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它是一束牡丹花。」說着，我伸手小心翼翼的把包好的報紙一張張撕下來，直到整束牡丹花徹底綻放在王婕面前。
我低下頭，問道：「你喜歡嗎？」
接着等待着她的回答，可是我卻沒有聽到她的答覆，難道她不喜歡，我的心裏不免有些慌亂。
抬起頭偷偷瞄了一眼，才發現王婕一直盯着這束牡丹，目光從未移開過。
我又小心問了一句：「王婕，你喜歡嗎？」
她回過神，看向我，「王建業，這束花，你是從哪得來的？」
我把自己請同村朋友買花的事情告訴了她。
她聽罷，目光深情的看向我說：「王建業，謝謝，這束花我非常喜歡，她是我目前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我聽到王婕的回答，不禁心裏有些震驚，這句話在我聽來恍如天籟。我有些緊張的再次問道：「真的嗎？你真的喜歡嗎？」
「是的，我非常喜歡！」
我感覺到我的身體越來越熱，呼吸越來越急促。
我看向王婕，應道：「那就好。」
周圍的同學也被我的這份禮物震驚到了，其中一些女同學也相繼露出了羨慕的神色。
很明顯，今晚我的禮物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在那之後，生日活動流程照常舉行，一直玩到很晚，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大家才相繼離開。
在臨走時，王婕單獨找到我，再次向我表示了感謝
我應道：「這都沒什麼」
接着，王婕問了我一個問題「王建業，你以後要考大學嗎？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被王婕這問題問的有些懵，只能含糊其辭的回答道：「當然要考了，我以後的夢想就是成為有錢人，能夠讓爹和娘，還有我大哥過上好日子。」
王婕看了看我，神色認真下來，看向我說：「這是真的嗎？如果這是真的，那王建業你可一定要努力啊！」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只能默默的點了點頭。
晚上回家的路上，我還在回想着王婕所說的話。說來也怪，仔細回想一下，目前我碰到的每一個人幾乎都和我說過，要我好好努力。
爹和我說過，大哥和我說過，現在連王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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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說過。
我不禁腦中想像了一下，假設我沒有考上大學，我會怎樣？
也許我會和大哥一樣，在家裏務農一輩子。也許我會像王小兵一樣，去到縣裏或城裏打工。
可是仔細想了一下，這兩張人生我好像都不是很喜歡。
如果我以後能考上大學，找到一份好工作，進到城裏上班，再娶到王婕。這樣的人生才是我想要的嘛！
我在心裏不斷幻想着以後的美好人生，同時也不斷要求自己，要繼續努力，爭取考上大學。
但是，那時的我絕對不會想到，再過幾個月後，發生的一件事，會給我的人生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高一的學習之旅很快就結束了，轉眼就來到了暑假。
暑假剛放不久，我就感到了無聊，雖然每天不再有學習的壓力，但我很快也就玩膩了。
每天除了幫家裏務農，就只能在村裏到處閑逛。
其實我不是沒有想過，去做些有意義的事，就比如像王小兵一樣，去縣裏找個活干。
可是，我娘總擔心我，我爹也以我如今這個時期應該以學習為重這個理由，剝奪了我這個想法。連一向最疼我的大哥也勸我還是在家裏好好待着，有時間多看看書。
可我心裏的苦，他們哪裏能夠理解，書也不能天天看啊，連學校的老師都和我們講過「不能天天把自己壓抑在一個學習的環境裏，有時間也要多看看四周，親近親近大自然，適當的放鬆放鬆。」
這樣的日子實際上也並沒有持續多久。
那一天，我正在田裏幫忙務農時，突然聽到住在我們隔壁的李嬸正在田邊喊我。
我一跑過去，李嬸就問我：「建業，你怎麼還不回家啊？」
「回家？為什麼要回家啊？」我沖李嬸問道。
李嬸告訴我說：「你還不知道啊？你二叔回來了！現在都已經到家了，你趕緊回家去看看吧！」
「什麼？二叔回來了？」我被李嬸的話震驚的無以復加。
我爺爺有兩個兒子，我爹是老大，二叔年輕時去參了軍，當兵這些年一直在部隊獃著。平日裏過個年、放個假根本不回來。當然，我知道這都是有特殊原因的！
我印象中也就在我六歲那年，看到他回來過一次，那年還是因為爺爺去世了，回到家裏奔喪。結果就在家裏住了一個星期，就又趕忙回部隊了。
就因為這件事，我爹和二叔還大吵了一架，罵他不孝順。這些年我也沒聽說他們有什麼來往啊？
不等我再仔細思考原因，李嬸就催着我，叫我大哥和我一塊趕緊回去。
我點點頭，朝李嬸道謝了一聲，便急忙叫住還在忙的大哥，和他講了事情起因。
大哥聽說二叔回來了，也非常高興，朝我說
道：「建業，你也知道，自從當初爺爺死後，這些年爹一直和二叔沒有來往，二叔這次回來是個好機會，也許能和爹把這麼多年的恩怨給解開。」
我點點頭，「那我們趕快回去吧！」
我和大哥簡單收拾好了農具，便急急忙忙的朝家裏跑去。
到了家裏，剛跨進院子，我們就聽到屋裏傳來爹的怒罵聲，「你還知道回來？你回來看什麼？這麼多年也不給家裏來個信？爹死的時候你更是管都沒管！你現在還回來做什麼？」
一跨進家門，我就看到爹正坐在炕上，面前站着一個人，身着深綠色的軍衣，戴着一頂帽子，一雙小小的眼睛卻透著堅毅的目光，身體筆直的站在那裏。
我看到這熟悉卻又陌生的背影，試着叫了一聲：「二叔！」
二叔轉過身，我看見他似乎和我印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樣，小時候，我記得他的臉龐還比較光滑，散發着剛毅的光芒，不像現在，臉上有着稠密的鬍鬚，似乎還多了一條疤。
二叔看向我，試着叫了一聲：「建業？是建業吧？」
我高興的點點頭，沒想到二叔他還記得我。
二叔看到我確定的回答，身體瞬間激動了起來，說話也不免有些急迫「建業！真的是建業！你小子現在都長這麼大了？長的這麼快！你小時候我走的時候，你都才到我膝蓋處，一轉眼，現在都要長到我肩膀這了！」
「哼！」爹在後面重重的哼了一聲，「虧你現在還能夠認出建業，你當初走的時候，想過現在還能再看到他嗎？」爹臉色陰沉的說道。
二叔聽到我爹的話，神情顯得有些尷尬，又一聲不吭的站到旁邊。
娘也開始勸解，朝我爹說道：「行了，老二都回來半天了，從他進門一開始，你就一直陰沉着個臉，他都在這站半天了，有什麼事不能坐下來好好說？」
沒想到我爹大手一揮，朝我娘吼道：「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麼？當年咱爹死的時候，他就回來參加個葬禮，便急不可耐的跑回他那什麼部隊。他走的時候，建業都還那麼小，他當初能夠狠下心離開，現在難道說回來就回來嗎？」
我娘顯然也被我爹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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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了一大跳，站到旁邊，不敢再吭聲。
二叔看到我爹發那麼大的火，也只能勸解道：「哥，我知道你生氣，但是請你不要把氣撒到嫂子身上，你有什麼氣沖我來。」
我和娘也對了一個眼神，順勢說道：「爹，都過了這麼多年了，二叔如今好不容易回來，有什麼事咱們先坐下來慢慢說，一直這樣也解決不了問題啊！」
大哥也接着說：「是啊是啊，有話好好說。」
爹看到了我們這麼多人表態，都在為二叔求情，也有些掛不住臉。
他嘆了一口氣，「好，你說說看，這次為什麼突然回來。」
二叔回答道：「哥，我知道你一直對當年的事耿耿於懷，我這麼多年也很抱歉，可是當初我確實是身不由己啊！」
二叔停頓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緒，又緩緩的說道：「你也知道，那時候，爹的身體一直不好，當初，我決定去參軍，爹他聽說了，不知道有多高興。他私下裏其實跟我說過，希望我一定要當上兵。而爹去世那段時間，正值我參軍的最後一項考核，其它各項考核我都已經通過，只要再通過這最後一項，我就能當上兵了，可是在這關鍵的時刻，突然就看到你的來信，說爹他可能不行了，我聽到這個消息立馬就從部隊趕了回來，可是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等我到家時，爹他已經去世了。」
「那你後來呢？又為什麼僅僅只呆了一個星期就急匆匆地走了，連爹的葬禮都還沒辦完！」我爹又詢問道。
「因為我想完成爹的遺願！」二叔感慨了一聲，繼續說道：「當時，我也想參加完爹的葬禮再回部隊。可是，我算了一下日子，發現如果要參加完爹的葬禮全程，就會錯過最後一項考核的時間。我思慮再三，最後還是決定，爹他說過了，希望我一定要當上兵，所以我最後還是回了部隊。」
我聽到這才明白，原來當年還有這樣的隱秘，那細細想來當初二叔並不是一個不孝的人，他正是為了完成爺爺的遺願，才離開的。
這麼多年，他一直遭受着誤解，遭受着罵名，卻一個人默默承擔着。
想到這大哥和我都不禁為二叔的心酸流下了眼淚，不止是我，娘也聽得早就哭成了淚人。
我看向爹，發現他雖然一言不發，但是眼眶也微微泛紅。
良久，母親才更咽著問道：「老二，那你這麼多年為什麼不嘗試與我們解釋呢？」
二叔嘆了一口氣，應道：「嫂子，倒也不是我不解釋，只是這麼多年，部隊一直很忙，而我也常年在外，心裏也清楚哥和我的隔閡不是一天兩天能解開的。所以這麼多年，我也一直沒有給家裏來信。想着時間久了，這件事說不定就慢慢淡忘了，但是沒想到卻造成我和哥的隔閡越來越大。」
爹他悄悄的擦了一下眼角，又接着說道：「老二啊，這麼多年，你知道我對你的恨意有多深嗎？你不知道，當年，咱爹剛去世，你連個頭七都沒守完就走了！你知道村裏人當時是怎麼說你的嗎？」
我爹終於沒有忍住，眼淚掉了下來，更咽著繼續講道：「當初，你走之後，村裏人都說爹他養了一個白眼狼，整天在背後偷偷議論你，戳你的脊梁骨。我聽不過去，就和他們爭辯，沒想到他們竟然罵的更難聽，說你在部隊當上了高官，覺得我們會拖累你，就趕緊回部隊了。說爹死後把什麼財產都偷偷留給了我，你氣不過，才離開的。還有什麼更過分的說爹年輕時也不孝順，才會生出你這麼一個不孝順的兒子！」
爹又抹了一把淚，「你知道當時我聽到這些話，心裏都是什麼滋味嗎？」
二叔也早已忍不住，走到爹面前，把頭深深的埋下去，「哥，對不起！這麼多年辛苦你了。」
說完，兩人沒有過多言語，緊緊相擁在一起，開始不斷傾訴著各自這些年的不易。
我和娘還有大哥都識趣地從房間里退了出去，留給他們兩兄弟獨處的空間。
走到門外，我不禁感嘆道：「終於都結束了，二叔和爹隔閡了這麼多年，今日總算和好了。」
「是啊！真是太好了。」大哥也在身後應景的說道。
我轉過身望向大哥，問道：「大哥，你說我們有一天會像爹和二叔那樣嗎？他們這麼多年都沒有聯繫過。」
大哥搖了搖頭，目光堅定的說：「不會！」
「為什麼？」我好奇的問道。
「因為——我們是兄弟！建業，你明白嗎？我們不單單是名義上的，我們身上流着共同的血，我們之間的聯繫是不會斷的，因為它深深地嵌入了我們的靈魂中。」
我有些恍惚，對大哥的這一番話感到非常驚訝。
良久之後，我點了點頭，「嗯，我明白，我們是兄弟。」
我抬頭望向天空，回想着大哥剛剛的話，腦中想起了一首詩，「山又水，行盡吳頭楚尾。兄弟燈前家萬里，相看如夢寐。君似成蹊桃李，入我草堂松桂。莫厭歲寒無氣味，餘生今已矣。」
我有時其實會感到很奇怪，大哥他彷彿什麼都懂，明明我才是受過良好教育的那一個人，可是，大哥說的話，卻總能給我帶來震撼！
但是，我心裏清楚，這不重要，我的大哥他永遠是大哥，我只需要記住，我們是兄弟，他對我是不會變的，這就足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