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暮風掠過路旁的紅楓,遠方高樓覆蓋住落日,有些薄雲正在散去,天空,像是有人隨手打翻了的墨水,暈染開千絲萬縷的藍。

向景騎着單車回家,半道兒卻被顧希言的一通電話又給叫了回去加班。

趕回去報社,辦公室內只有顧希言一個,安靜的敲打着鍵盤,顯然是在等她,無疑有他。

「組長!」向景走過去,目光落在他桌上的藍皮稿件上,那是她下班之前交給他的,「關於王平的稿件是有什麼問題嗎?」

顧希言微抬起眼皮,冷漠的對上向景看過來的視線,沒有說話,手上的動作卻突兀的停了下來。

向景一愣,有些呆住,原因是看到他第一次帶眼鏡,還是金絲鑲邊的那種,一時之間,感覺他很斯斯文文,本來就長的俊逸好看,這下更加放大了他的美貌,真的是令人很難移開眼。

察覺到向景直咧咧的注視,有種反感赫然湧上心頭,顧希言鄙夷的將視線抽回,冷冷命令道:「重寫!」

「……什……么?」

向景啞然低頭,心虛自己欣賞過頭,惹得人家討厭了,所以,她假裝並未看見他眼裏的厭惡,疑惑道,「改什麼?」

顧希言瞥她一眼,儘管不耐煩,還是一字一頓說清楚,「文章內涵煽動暴力,錯離主題,反應事實不清不楚!」

向景默了一會兒,心裏有什麼疑惑彷彿瞬間清明了起來,「組長,這就是您不同意做視頻報道的真正原因嗎?」

的確,有時候視頻比起文字更具感染力和煽動力!

「那你是不想改嗎?」顧希言沉了音色,眼裏有種威脅的意味兒看着她。

向景不卑不亢對上他的眼睛,突然覺得相由心生這一詞放在他的臉上實在太過於諷刺,對了,食人花可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用着妖艷的外表,卻進行着最殘忍的殺戮,她怎麼會忘記了。

「組長,您要是這樣覺得,我建議還是做採訪吧,由當事人自己說出一切,這樣子的話,都不會出現問題。」

顧希言是在保護什麼,但是唯獨不是王平,向景明白,她的報道內容有多少是在為那個時代所造就的悲劇女人……開罪,可是,那是本質問題不是嗎?

還有,承認時代的錯誤所導致的悲劇有那麼困難嗎?

顧希言凝眉,目光深邃的看着面前的女人,神色流露出一絲不苟同,「向景,我不想採納你的建議,現在你只需要重寫!」

「……好!」

向景聽到了顧希言語氣里所蘊含的某種堅定,不想同他糾纏,也知曉那根本無用。

察言觀色,她一向最擅長,顧希言應當和大部分人一樣,他們都堅信着受害者有罪論!

不,或者,他只是站在上帝的視角,看待事情且將其合理化成為一種中肯的不偏不倚,卻並沒有獲得上帝的憐憫之心。

拿過稿件,拉開門,剛踏出去,身後就傳來一句警告甚濃的聲音,「交給主編依舊過不了審!」

他怎麼會知道,她要去找主編?

向景握緊了門把手,回頭,目光如炬的瞪向顧希言,言辭肅穆道,「這不公平!」

「公平,不是一個人的片面之詞,向景你有什麼依據佐證報道的是事實!」

原來,他在質疑真假。

「那你有什麼依據作證她是在說謊!」向景冷著臉反駁,「還是你只是揪着她偷錢,還是間接害死了三條人命!」

「……你為什麼看不到她的爺爺因為沒錢治病死了,她一個孩子在偷錢救命,你告訴我,這究竟是誰的錯。」

「還是貧窮本身就是錯!」

顧希言臉色一變,猛地站起身來,幾大步逼近向景,「向景,你明白,沒有人能夠真正做到不為自己做的錯事去辯解!」

「還有,不要偷換概念,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沒有偷換概念!」向景往後退了一步,同他拉開距離,「你告訴我,一個只能靠撿垃圾維持生計且養大孫女的人,能有多少條件擺脫貧窮,還有,你看看我,我不窮嗎,好歹也是有一個正兒八經工作的人,我卻連自己的房租都供不起!」

「所以,不要說貧窮的人他不努力,而是就算努力也得不到公平,是這個社會的尋常,有人從起跑線起他就已經輸了!」

「向景,這不應該是你偏向那個女人的原因,我要的是報道屬實,不是你對窮人的憐憫及其偏袒!」顧希言言之鑿鑿,眼睛裏射出的刀子快要殺死她這個傻逼。

她到底在幹什麼,為什麼會突然之間變的這麼蠢,她的那股小聰明勁兒到底那裏去了,還是他高看她了。

「不要用愚蠢將自己陷入絕境裏,向景,這是我給你的忠告!」顧希言閉了下眼睛,對着她說道:「王平的報道,你不要做了,去樺川九中支局,等於辛那件案中案的最近進展!」

向景不服氣的瞪着他,「憑什麼,……」

「憑我是你領導!」顧希言打斷,一把拿過向景手上的稿件,連眼睛也沒有抬,只冷漠的吩咐道,「好了,你回去吧!」

「那是我寫的,不應該交給你!」向景伸手去搶,卻被顧希言緊緊攥住手腕,皺起眉毛訓斥道,「向景,你有點兒禮義廉恥!

向景像是被點燃了的炮仗,炸裂道:「顧希言,你才需要學學禮義廉恥,不,你是要學學德善兩個字!」

向景掙開他的手,深吸一口氣,竭力保持鎮靜,「還我,我不想跟你吵!」

「向景,這裏是什麼地方,總之不是你該鬧脾氣的地方!」顧希言攥緊了手上的稿件,強忍住脾氣,這個瘋女人,他真是受夠了。

可是他不能打女人,這是原則問題!

「呵,顧希言,你他媽就是一偽君子,看我不順眼,你就直接說,別一天事兒事兒的!」

「向景!」顧希言陰騭著眸子,厲聲呵道,「你不要發瘋!」

「我發瘋,顧希言,是你做錯事兒,還不許我發瘋!」向景冷笑着駁斥,緊著直接去搶他握在手中的稿件,是一點兒,也不想同他廢話。

顧希言拿稿件的手,下意識地抬高,然而向景已經撲到他懷裏,伸手就要去搶東西,可奈何身高不夠,只能攀到他的手臂位置,再也碰不到。

「向景你要點臉,不要對我投懷送抱,你是女人……」

突如其來的身體觸碰,那柔軟像是電流猛躥神經,渾身一陣發麻,顧希言緊張的呼吸一滯,措詞紊亂,臉色更是刷的一紅,他不斷向後退,尷尬至極的躲着她。

可是手上的動作卻逗貓一樣就是不肯給她稿件,或許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他對她存了逗弄的心思吧!

真的,她生氣起來,很像是一個炸毛的貓兒一般,一點兒威嚴也沒有,只有令人想要狠狠欺負一番。

「那你把稿件還給我,我就不碰你!」向景像是沒事人一樣扒着他的衣襟,不屑他的嘲諷,氣呼呼的出聲威脅,顧希言他媽的是真的該死!

「向景,你在做什麼!」

一道異常平靜又略微熟悉的男聲響起,懸在空氣里像是在問你吃了沒有的那種語氣。

然而,卻讓向景脊背森森發涼,她恍然轉過腦袋,看到端立在他們身後的鐘徐,皮笑肉不笑的深深盯着他們,而那雙漆黑色的眸子深處像是在翻滾着什麼驚濤駭浪,下一刻就要船毀人亡。

一時之間,向景心頭一滯,忘記動作,直到顧希言緩緩推開她,眼裏閃過驚異和懷疑,「即韻物流的總裁,你認識?」頓了頓,又加了一句,「看他樣子,似乎是吃醋了呢!」

「你們是什麼關係,他可是有婦之夫!」顧希言是男人,怎麼會不懂那個人的眼神,他敏銳感覺到他們之間的關係可能不簡單,可他還是提醒向景潔身自好,不要誤入歧途的好。

這個男人,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在有妻子的情況下,還養小三!

甚至在妻子因為火災昏迷住院時,可是一次都沒有去看過。

向景幾乎秒懂顧希言的話外之音,可她更加清楚那個男人是什麼東西吧!

她到底是輕蔑的剜了一眼他,「組長,你可以污衊他,但請你別污衊我的名聲,我們可是沒有任何關係。」

「那你們是什麼關係,他剛才可是在喊你的名字,我不聾!」顧希言窮追猛打,眼裏的質疑不容否認。

「組長,你知道什麼?就在哪裏齷齪的想我,覺不覺得你太噁心了!」向景出聲諷刺,壓根兒就沒有想過會把他們的真實關係解釋給他聽。

她才不傻,若是那狗日的鐘徐否認,她還要不要活!

「……隨便你,我是管不着你的私隱,但是當小三,那就屬於道德問題,我會第一個開除你!」顧希言忠告道,大有你做小三,老子就開除你的意思。

向景覺得自己這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節奏,「……顧希言你別過分,沒有證據,你這屬於誹謗!」

「噓,他過來了!」

顧希言勾唇提醒,只覺她真是厲害,人都找上門了,她還在義正嚴辭的同他解釋,可真有意思。

他看向沉着臉走過來的男人,身高馬大,劍眉緊蹙,表情不怒自威,漆黑色的星眸一片厲色,驕縱又霸道,一襲黑色西裝,那剪裁平靜與精緻,設計與材料,完全是很私人又很高級的貴族款式。

真的,如果是女人,大概都會被眼前這個男人所迷惑,不管物質還是外表那都是處於金字塔的頂端及人物,縱然是向景也不例外吧……

「向景,下班不回家,你們抱在一起做什麼?」

鍾徐刻在骨子裏的良好教養將要殺人的暴怒壓抑到極致,可是仍然聽得出言辭里的譏諷和怒火。

周遭突然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摔先反應過來的顧希言,鄙夷的視線來回掃向向景,那意思明顯,你們果然是有一腿兒,這下看你怎麼否認。

向景怒瞪向顧希言,一時百口莫辯,最後只能將視線搖搖落到一步之外的某人身上,來回打量許久,眼裏忽然閃過一絲狡色,「鍾總,你什麼意思,不覺得,你說這話很奇怪嗎?」

「我們可是同事,再說了,我們男未婚女未嫁的,怎麼就不能更近一步的培養感情了!」

顧希言你先不仁,那就怪不得我不義拉你下水,總而言之,你都不該冤枉我與鍾徐有見不得人的關係,即使是有,那和你又有什麼關係,憑什麼,我要受你批判,更何況,他們兩個可是真的夫妻,儘管是名義上的夫妻。

鍾徐暴怒,咬牙逼出兩個字來,「向景!」

與此同時,顧希言萬萬沒有想到向景會突然牽扯上他,斥責道,「向景!」

真是,兩人還挺默契,向景眨了下眼睛,卻連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我聽得到,不要吼那麼大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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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似光覆春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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