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122章

第123章 第122章

馬車顛簸數夜,蕭元庭要吐了。

自通州離開,才剛出通州地界不多久,他便遇到一場劫殺,兩波人馬打得你死我活,人頭四肢滾落一地,蕭元庭哪裏見過這樣的場合,腿一軟便滾下了山坡。在樹上掛了幾日,瀕臨餓死之際,終於有人找到了他。

可來人不是錦衣衛那些人,而是蕭騁的心腹,江維德。

彼時蕭元庭尚不知發生了什麼,但因為信任,自是不多想就隨他走,哪知後來沒日沒夜地趕路,風餐露宿,馬都累死了幾匹,身後更是一群錦衣衛的人圍追堵截,途中打打殺殺,他被這兩伙人搶來搶去,似乎把這輩子的苦都吃完了。

最後終是江維德搶回了他,這些人都沒有要害他之心,蕭元庭已經懶得掙扎,只掩唇嘔吐,「德叔,我們究竟去哪啊?」

「我不行了,不行了德叔。」

「江維德!你給我找間客棧歇一晚,嘔……」

可無論他說什麼,江維德都只一句,「小公子莫怪,待見到國公你就明白了。」

蕭元庭不明白,他爹南下退敵,早早就班師回朝,如今不是應該好好在京都獃著?錦衣衛與江維德之間又是什麼恩怨,兩人為何都對他窮追不捨,這中間當是有什麼誤會。

但能是什麼誤會?

他心中略有忐忑,想起前幾個月如夢如幻的快活日子,隱隱生出些不安,可卻不敢往下想。

後半程路上,蕭元庭莫名安靜,也不嚷嚷了,直到馬車停下,他才急忙跳車,抱着客棧門前的柱子就死命嘔吐,幾乎要將肺腑都給吐出來。

江維德在路上看到了朝廷的兵馬,當即便知發生了什麼,他謹慎地將蕭元庭推到裏頭,道:「小公子一路舟車勞頓,便先在客棧歇息,這裏不似京都繁華,如今外頭又不太平,就莫要隨意出門走動——你們照看好公子,我去去就回。」

兩個侍從領了命,寸步不離護著蕭元庭上樓。

蕭元庭見狀,心中更是七上八下。

東鄉縣……

他幼時曾隨父親到過此地,但也僅一回而已,再沒有多的印象了。

待上到二樓包廂,他在門外躊躇,問:「我父親也在東鄉縣?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或是他奉旨來此剿匪?」

侍從低頭不語,猶如兩個啞人。

蕭元庭討了個沒趣,正要推門入房時,恰逢兩個文人墨客打扮的男子自廊道走過。

其中一人道:「誰能想到,逆賊竟藏在我們東鄉縣數年呢,真是匪夷所思。」

剎那間,如雷驚耳。

蕭元庭推門的手頓時僵住,身形都跟着一晃。

-

整整三日,連綿的群山屍骸遍野。

蕭騁佔了地形的優勢,朝廷這邊則佔了數量的優勢,兩相抵消之下,誰也討不著好處,幾乎是以命換命,強攻強守,營地終被攻破,但裏頭的防守並不薄弱,最後全都打作一團,前兩日還平靜的營地不復存在,炮火連天,內營成了最後的防線。

炮火聲已經近在耳邊。

對周白虎來說,這是救命的號角聲。

霍顯一失蹤,內營就立刻啟動嚴密的搜捕,他們勢單力薄,不好正面動手,偏生周白虎打的地道已被察覺,後路被斷,只能在營地東躲西藏,等待外面的人打進來。

可內營防守實在太過嚴苛,他們幾次羊入虎口,又虎口脫險,最後霍顯又帶他繞回了最初的牢房。

周白虎已經跑不動了,躺在草垛上大口喘氣,說:「好不容易跑出去,咋個又繞回來了?」

霍顯靠着石壁坐下,角落光線昏暗,看不清他蒼白的面色,他道:「老話說的好,燈下黑啊。」

周白虎想了想,道:「也是。」

他沒有發現異狀,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說:「現在外面烏七八糟,恐怕比裏頭還危險,咱們就在這兒藏着也挺好,等朝廷的人打進來,內營必亂,那時我們再順着地道爬出去,嘖,臘月末,快要迎新歲了,也算是好兆頭!」

說罷,他撕開衣角的布帛,把自己受傷的手臂纏繞起來,又問:「欸,你還好吧?」

霍顯「嗯」了聲,閉眼道:「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這裏,睡會兒吧。」

他翻過身去,聽周白虎嘟囔了句「心真大」,才緊緊咬住牙。鐵窗落下幾束天光,可以看到男人微微蹙起的眉眼,和鬢邊密密麻麻的汗。

齒間泄出的一點呻-吟讓周白虎狐疑地往這裏撇一眼,但很快霍顯平穩的呼吸聲又打消了他的疑惑。

周白虎搖搖頭,也跟着閉眼小憩。

身處敵營,他們已經三日不曾合眼了,饒是周白虎這樣彪悍也扛不住,這會兒更是抓緊時間補充體力。

不多久,鼾聲響起。

周白虎徹底睡死過去。

待到他睜眼已是星月滿天,沉重的腳步聲回蕩,他一個激靈爬起來,操,險些就自投羅網了。

他忙回頭,說:「快醒醒,那些人回來了!」

可他手往草垛上一摸,空空如也,哪裏還有人?

山野空曠,冷風瑟瑟。

趙庸將所在軍帳撤退到了最裏頭,遠離前線戰火,廝殺聲在這裏都顯得遙遠渺小。

瞭望台上架著幾台火器,這種武器只有神機營才有,哪怕是武將想要調用,都得經過層層報批,而這裏卻有數台,角度還正對着防線外的重重柵欄,一旦點燃引線,防線之外必定被炸得血肉模糊,山石崩裂。

軍帳間的盲區,發出嗚嗚的聲響。

霍顯純靠臂力勒死一人,將那身盔甲扒了穿在自己身上,神色如常地混入一支巡邏的隊伍,在靠近瞭望台時又悄無聲息離隊,徑直走了上去。

每座瞭望台上有兩個士兵看守,聽聞動靜,那兩人轉頭看過來,其中一人狐疑道:「離輪換不是還有一刻鐘嗎?」

這裏的人嚴格遵循規矩,與刑部大牢那些混吃混喝的獄卒不同,戒備心十足。

話音甫落,另一人就已防備地要拔出彎刀,說:「輪換兩人一組,你怎麼只有——」

刀還沒徹底拔出,削得尖細的樹枝就扎穿了他們的脖頸,兩人目眥盡裂,瞪大的瞳孔里滿是不可置信的震驚,他們喊不出聲音,掙扎片刻,直直栽倒下去。

霍顯沒時間多看,將兩具屍體踹到一旁,動作嫻熟又迅速地將火炮裝進火器里,調整角度,將要點燃引線時,手臂倏地一疼,猶如萬千隻白蟻在啃食筋脈,這種痛感很快就傳便五臟六腑,他撐著枱面才沒有跪下去。

霍顯卻眼神平靜,甚至隱隱露出些殺意,彷彿疼得緊繃起來的身體不是他自己的。

只稍停一息,引線被點燃,「轟」地一聲——

伴隨着鋪天蓋地的慘叫聲,防線被炮轟出了個巨冷,守在最前沿的軍士瞬間被炸成肉泥,防線被攻破了!

不是從外面,而是從裏面?!

剩下的人立即後撤,重整隊伍,不約而同地往火炮射來的方向看。

相鄰幾座瞭望台上的士兵也懵了,紛紛探頭看過去,怎麼回事,他們沒有接到指令,旁邊的兄弟手滑了?

可緊接着,第二顆、第三顆炸藥相繼投射,硬生生將防線撕出了個口子。

不,「敵襲,是敵襲!快抓住他!」

內營當即就騷動起來,巡邏的士兵匆忙趕來,所有人都在以最快的速度朝這座瞭望台趕來。

霍顯卻沒有動,他神色專註地點燃第四根引線。

如此突如其來的巨響,幾乎讓防線外的廝殺聲都不約而同地靜了半瞬。

對面山崖上,沈青鯉愣了一下,「什麼情況,他們自己打起來了?」

不,不對……

沈青鯉眯起眼,往火炮發射的方位看,抖地打了個寒顫,「那是——操,他不要命了嗎!」

說罷,他又立刻捂唇,小心翼翼地往姬玉落那裏一瞥,只見樹影在她臉上搖曳,看不清神色。

內營被炸開了一道口子,原本隆起的山坡是進攻的最大阻礙,如今也被霍顯幾顆火炮炸平了,南月領着一支千人步兵一窩蜂沖了進去,把本就渾水一樣的內營攪得更渾了。

蕭騁緊隨其後,看向原本井然有序的營地幾近被毀,他目光冷冷地望向瞭望台上的身影。

他從來,從來沒將霍家人放在眼裏!

霍蕭兩家手握想等的兵權,幾乎平分了京都武將世家的聲勢,人人都道兩家齊名,可世人彷彿都忘了,霍家在建朝初期,可是流匪出身!

那一群沒有腦子的莽夫,經過世世代代的洗禮,竟也肖想與他蕭家平起平坐?

更遑論一個庶子!

即便趙庸再如何稱讚霍顯的才能,於蕭騁眼裏,他也不過是個只會與他父親在朝上打嘴炮,任人恥笑的毛頭小子,他所擁有的威赫,全都來自東廠。

失去了庇佑,他本該一無是處!

可現在,那個人站在他建造的高台之上,親手搗毀了他的心血!

一次,又一次!

江維德說:「那就是霍顯?」

蕭騁陰惻惻地說:「趙庸說得對,他是一把刀,磨得鋒利就能將人捅死,可他又總是這樣高估自己,以為自己才是這把刀的主人。」

「我早就該殺了他。」

蕭騁拉開了弓箭。

整座瞭望台已經被層層包圍,霍顯迎著無數兵刃從台上一躍而下。

他目光掃過鋥亮的刀劍,直視那支指着他腦袋的箭矢,周遭的喧囂似乎靜了下來,山野的風帶來血的味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卻在這千鈞一髮之時——

突然一人從角落裏竄了出來,他跑着說:「爹!等等、等等,別動手!」

作者有話說:

一更,二更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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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簪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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