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裏見太子

慈寧宮裏見太子

皇太子胤礽,康熙仁孝皇后赫舍里氏嫡出的兒子,前頭本來還有個一母同胞的哥哥,不幸夭折,他媽生他的時候又死了,他就成了碩果僅存的嫡子。自己的生日就是母親的忌日,這樣的人生也實在是可憐。

他的到來是如此地不易,他活下來是如此地有象徵意義,他家親爹疼他疼得要命,寧願自己吃苦,也不肯虧了他一分半厘。驕縱得如同小皇帝,在這年頭的大清國,他也確實就是個小皇帝。

說小也不算小了,今年五月里他過生日,十三周歲了,淑嘉她們家還備了貴重的壽禮送到毓慶宮。淑嘉她姐十三周歲都嫁人了,胤礽實在算不得小。看他行動間的氣派,倒也似模似樣。

正想着呢,上頭一家人寒暄完了,叫她們起身了。石家是漢軍旗、石文炳雖是都統也是個三等伯,較之彭春的公爵,或者是其他姑娘家的滿洲旗籍還是不那麼顯眼的。淑嘉又往後退了兩步,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得再低一點,然後看好戲。

四個人里她最怕的是康熙,此人說話最頂用、最愛追求規矩與完美,運勢太掃把了,她又是穿來了,必須得防止被他掃到棺材裏。太皇太后淑嘉也有些怵,但是太皇太后顯然對她印象不錯,依舊叫她進宮聊天,目前沒有危險性。至於剩下兩個,皇太後為人親切,淑嘉不怕。皇太子是個驕橫的二貨,估計是目中無人的,只要不出頭,也沒什麼麻煩。

爬起來,看戲。置身事外,旁觀到和樂的皇家生活,是醬油黨的最高境界啊!

康熙倒穿着一身石青色的常服,估計是下朝後換了行頭過來的。料子不壞,花紋倒沒多少,除了腰間的明黃腰帶及其佩飾,完全就是個平常的穿得起綢緞的滿洲男子。要是不知道他是康熙,估摸著……淑嘉會以為他是石文炳某同僚,還是生活簡樸被石文炳稱讚的那種。

皇太子的衣服就不那麼簡單了,雖然也是常服,顏色也很素凈,可那上頭的綉紋兒,是用同色線繡的暗紋。腰上也是黃腰帶,掛着做工精緻的荷包,還有叮噹響的佩飾,看那玉的成色,也不是凡品。

再看那靴子,淑嘉正在學做這方面的針線,對這方面目前很上心,心裏一估算,就認為誰分到給他做衣裳那也是沒巴結好領導,給分了重活兒干。

從這一身打扮上來看,康熙真的很疼他兒子,寧願自己儉樸,也不讓兒子虧了一星半點兒。康熙這麼寵着他,早晚寵出個心理上的弱柳扶風來。從小沒受挫折教育,一旦受了委屈就容易發瘋,很不利於兒童成長。

康熙在跟太皇太后商議他寶貝兒子的教育問題:「臣想給皇太子再擇良師。」太皇太后馬上打起精神:「這個可不能馬虎了。」康熙認真地道:「這是自然,要選最好的!」

對於一個皇帝來說,簡樸到不能再簡樸的打扮,這麼用心又正經的內容。淑嘉的腦子裏猛然想起一句話來——

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囧!

再擇良師。意思就是說,已經有了老師了,結果……

六月里才給太子定了仨頂級名師——詹事府詹事湯斌、詹事府少詹事耿介、吏部尚書達哈塔,也是康熙親選的當時認為是良師——卻愣叫這對父子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石文炳六月初一下朝回來一通好羨慕,先是說皇帝聖明,又是說湯斌等人運氣好、如此得皇帝賞識,後來就不再說這話了——沒出一禮拜,這仨就被石文炳用一種複雜的目光打量了——「考書背不全,伺候皇太子還暈倒了。」

淑嘉當時看石文炳的臉色不太對頭,不敢問,悄悄問了富達禮。富達禮也不說,她只好找個慶德。慶德這傢伙想收買妹妹,幫他打聽一下額娘為他選親的事兒,倒是說得詳細。

上課頭一天,沒等師傅開口,康熙就當着太子的面考問老師典故,又叫他們背詩,典故答不出來,詩又背不全,在學生面前丟了個大臉。然後也沒撤職,讓他們繼續當老師!康熙就是想給人一下馬威罷了,不然你選的時候不考,上崗當天考,考了不合格還讓人上崗,完全不邏輯么。

頭一天師傅們挨了下馬威,接着就一直練馬趴,上課前,老師要先給自己的學生下跪,行君臣之禮。上課中,老師與學生說話,都必須先下跪。學生背書時,老師要一直跪着,學生背完了,老師才能起來。

六月大熱天兒,胤礽坐着,有人伺候着,老師們站着,伺候別人……沒幾天,老師先當堂累暈了。這仨又被康熙噴了一回,歷來講書,師傅都是坐着,我把皇太子託付給你們,應坐應立,你們應該自己說話,你們不說,我怎麼知道;接着又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說是我不發話,太子豈敢自作主張。

後來又加上其他事兒,湯斌降級、耿介革職。恭喜你,終於解脫了!你說吧,湯斌禮部尚書、達哈塔吏部尚書,在京城也是無人敢惹的,到了他們父子手裏,被揉搓得不成樣子,太讓人傷感了。石文炳當然不能說是皇帝父子的錯,但是這幾個師傅也有點可憐,他的心情就複雜了,他的嘴巴就很嚴實。

慶德轉述完,還再三叮囑妹妹:「可別到處說,叫阿瑪知道了咱們一塊兒倒霉。」

如此家長如此學生,被他們相中的老師……一定是祖宗八百輩子盡幹缺德事兒、求神拜佛時全燒蚊香、給祖宗燒的紙錢都是假幣了!

知道了這些事兒,淑嘉對這個護短的爹和這個不怎麼懂人情事故的兒子,本就沒多少的好感度跌停了。清普員們對二貨太子口下留德了,不尊師重道,這個品德實在是不咋地,這年頭磚家叫獸還不流行、流氓老師還是個傳說。就沖這個,淑嘉有點相信介紹的常識從來沒應驗的清普員們,這回說的可能是真的。

小姑娘們端端正正地坐着,豎着耳朵聽着。大概都受到退役宮女的禮儀指點了,坐得都很好,雙腿併攏,雙手捏著帕子交握在膝上。頭既不仰著,也不低得厲害,藉著這個姿勢,淑嘉終於打量到了傳說中的康熙皇帝跟他二兒子。

康熙果然是張麻臉,還好,並不嚴重,細長眼睛,眉毛略有點兒八字,唇上兩撇鬍子。提一句,現在京中男子上唇的鬍鬚終於不是老鼠須了。表情很認真、很誠懇,說到給皇太子選老師的時候還轉頭看一下兒子,那眼神兒……真是疼到骨頭裏了。淑嘉敢打賭,西魯特氏看她的時候都沒這麼殷切。

至於皇太子,如今還是個偽正太的年齡,臉頰上的嬰兒肥快要消了,已經有了少年的模樣兒,長得比他爹要好看不少。這皇太子的賣相還真是不賴,估計是他媽長得好——眼睛比康熙要大,少年的眼睛很晶亮,***的皮膚,居然沒長青春痘!一雙眉毛也不像康熙那樣有點耷拉角兒,唇紅齒白的一個傢伙。一條辮子打得油光水滑,梢子還用紅繩結了起來。

也不是帥得驚天動地,長相至少是中等偏上,看着也頗有一點濕潤如玉的意思,再看看坐高再想想他的年齡,以後也不會長得矮了。如果加上「皇太子」這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真是頗能迷惑很多人。

這個有迷惑性的傢伙,臉上掛着淡淡的微笑,看樣子真是個合格的矜持的皇太子了。認真地聽他爹在說話,聽到他爹說要給他選最好的老師的時候,眼睛的亮光閃了一下,更亮了。康熙恰在此時回頭,父子倆相視一笑,皇太子的笑容甜得很,真是情意綿綿。

真是要閃瞎狗眼了。鈦合金的都扛不住這對肉麻父子!啊不,是這個肉麻的爹。不是淑嘉想諷刺,這會兒這麼殷切,最後還廢了完了還圈禁,知道這對父子最後的結果,再回頭看看現在,不管中間發生了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反正淑嘉就覺得很諷刺。又覺得太子也挺可憐的,有這麼個爹,也挺慘的,這前後的落差也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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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已經下了結論:「過兩天就下旨。」正事兒說完了,開始說別的。

康熙彷彿現在才發現一堆佈景板小姑娘似的:「您這裏人還真不少,倒熱鬧。」太皇太后笑了:「看看,水蔥兒似的,我看着就眼亮,心裏也舒坦著呢。」

康熙就開始逐一問小姑娘兩句話,淑嘉背上冷汗全出來了,***小玄子你記性也太好了點兒罷?!這裏面的人多數只到過慈寧宮有限的幾次,多半只跟康熙打過一次照面兒,他居然……全記得!

「你是彭春家的?你阿瑪新近為國立功了,你叔叔齊世近來如何?」

「石家的?你的哥哥們都不錯,你叔祖在雲南巡撫任上罷?有沒有書信往來?是不是還有個伯父在廣州?」

淑嘉心裏一汪熱淚,石文晟去年做了廣州潮州知府,她都快忘了,康熙居然還記得。他那大腦得是多高的配置啊?!深藍了吧?

老實回答:「謝萬歲誇獎,哥哥們不過是盡本份罷了。叔祖在雲南,前陣兒姐姐出嫁的時候叔祖母還打發人送東西添箱來的。在廣州的是堂伯父,二伯祖家的兒子。」

「唔,石文晟的妻子是佟家的?」

淑嘉幾乎要淚流滿面,那位堂伯母是姓佟佳氏,她也只是當年看族譜的時候在石文晟名字邊看到過一回而已,此後石文晟一直外放,兩家就沒打過照面兒。康熙不提,她絕對想不起來。大家提起這位堂伯母,說的通常是:「xxx的媳婦兒。」壓根兒不提她姓什麼。

這皇帝太可怕了,記人往死里記啊!誰要得罪了他,那是逃都沒法兒逃!還好,她們家現在讓康熙記着的好像都是好事兒,唯有劣跡的那個是祖父,ms也被罰完了,而且他被罰的時候不止這一次,也都沒怎麼着。

那邊兒董鄂氏心裏估計也是驚濤駭浪了,她爹是正紅旗都統,雅克薩一戰的臨陣指揮者,問起她爹很正常。沒想到康熙連她叔叔齊世都記住了,還說「是個精明人」,完全是非常了解么。

胤礽原本坐在一邊兒,此時康熙去問話,他也只是懶洋洋地往下掃了一眼。然後握著太皇太后的手,撥着她手裏的念珠玩兒。時不時抬頭,沖太皇太后笑一笑,惹得太皇太后也跟着笑,還撓撓他耳朵。皇太后看他這樣有興趣,乾脆把自己手上的一串珠子褪下來給他。胤礽雙手接了,把兩串珠子並排一放,捻著玩兒,十指修長,似乎還挺有力量的樣子。太皇太后伸手覆在他的手上,握了一下還。

太溫情脈脈了,答完老康問題的淑嘉重新坐下的時候無意瞄到這樣的一幕,喉頭一口甜腥差點兒沒飆出來。

胤礽在玩,在逗倆原本就很喜歡他的老太太玩兒,大概齊這宮裏頭的女人對他真正盡心的也就剩這倆了,所以他對這倆老太太的態度還是不錯的。被皇太后笑着隔空指了指,他把念珠捻進袖子裏,沖她們眨眨眼,得到哭笑不得的允許之後,端正坐好。

胤礽耳朵里聽着下面的對話,腦子裏飛快地過濾著信息。聽到董鄂氏的爹是彭春的時候他還沒什麼,一聽她叔叔是齊世,唇角就勾起了一個諷刺的弧度。胤礽討厭齊世,這王八蛋看面相就不是好人,一雙賊眼滴溜溜,鬼精鬼精的,非常之不安份,跟猴兒似的。這樣的東西居然還做到了都統,真不知道汗阿瑪[1]是怎麼想的!就是做到了都統,也是個彌猴都統!沐猴而冠,哼!

這些小姑娘過來……大概可能應該好像有可能是給他選老婆的吧?胤礽心裏還是有幾分猜測的,老大那個蠢東西今年都大婚了,自己也快了。胤礽心裏很討厭這位『大哥』,就早生了那麼兩年,真覺得自己與別人不一般了,不過是宮妃所出罷了。

如果早生的是他,既嫡且長,還有什麼好商量的?看他那個弟弟們,多老實?(寶寶,你弟弟幾歲?等他們長大了,你就知道他們有多「老實」了。)還跟明珠那個油子混到一塊兒去了!添堵,太添堵了,回頭叫索額圖再收拾倆明珠的人給他們也添添堵去!

有了關於未來老婆的猜測,胤礽多放了幾分心思在對話上,還要作出一副不關心的樣子來——不能在這時候表現出對小丫頭們感興趣,那樣不夠儲君風度啊。聽一會兒,沖倆老太太眨眨眼,用目光詢問一下:您二位累不累?老太太們的內心得到了極大的安慰,連忙搖頭,皇太后還真誠地作出手勢,指指康熙又指指耳朵嘴巴——聽你阿瑪說話,仔細要問你。

胤礽得了台階,把認真聽的樣子做了個十足十。石家的?可惜是漢軍。又抬眼看下面,方才一眼掃過去,看着都是些十歲上下的小丫頭,都還沒長開,要看出情意來未免太難。這會兒這些小姑娘,甭管你有多大本事、將來能長成什麼模樣兒,在胤礽眼裏都跟菜市場里的大白菜似的,一一掂斤稱兩分析是好吃還是不好吃,是做辣白菜吃着香還是跟蝦米一塊兒炒味道鮮。

其實哪個都不錯,不過董鄂氏的叔叔太討厭了!石家又是漢軍!不然這兩家倒是不錯,都是都統,還有自己的勢力。皇太子殿下被大阿哥娶了個家世不錯的老婆給刺激到了!

他完全不明白,汗阿瑪明明對自己非常好,為什麼還要對那個處處跟他過不去的大阿哥也很好?!他才是皇太子被捧著長大的儲君,不是么?從小沒媽,只有一個爹的小孩,危險感與佔有慾顯然很強。對於那個有爹又有媽還要跟自己對着乾的人,那是護食到底的。

正如胤禔同學巴不得他家二弟吃飯噎死、喝水嗆死、走路摔死、做夢嚇死……一樣,胤礽也巴不得這個他壓根兒就不想認的大哥突然之間人間蒸發掉。

定了定神,胤礽斂了思緒,聽康熙繼續詢問。小姑娘們很少有這樣的機會見皇帝,尤其旁邊還有個皇太子,早熟的姑娘們心裏都在打小鼓。混跡其中的某人完全沒有自覺,一、她家漢軍,二、她家正白旗,三、她長得又不漂亮。有這三條理由,夠了。滿洲兩黃旗的貴族姑娘都削尖了腦袋,還有她什麼事兒啊?!她是想着落選的,不用上趕着表現。搶個二貨給自己添堵,她還沒這麼傻!

這樣一份不那麼緊張(在慈寧宮裏怎麼可能完全無感),倒顯得有那麼一點兒與眾不同。太皇太后與康熙覺得她鎮定,皇太后覺得她可愛,皇太子……皇太子正在給剩下的白菜上秤……

好容易他稱完了,會見也結束了。自始至終,對下都是一派儲君風範,不哼不哈,投兩眼過去。對倆老太太則是乖順可愛的好孫子,活潑又不失端莊。

這太子,好像也沒那麼二,也沒那麼急色鬼的樣子啊!這些小姑娘里有一兩個盤子長得還是很漂亮的。淑嘉心想,那他後來是怎麼了?難道?是受了核輻射變異了?哎,估計不是變異,是被他爹調-教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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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嘉不知道她已經被當成白菜給她心裏的二貨渣貨給稱斤論兩了一番,聽說可以回去了,心中一喜,跟大家一道告退,回家了。

回到家裏,跟家裏人一說,皇帝問什麼什麼了,大家怎麼怎麼答的。她看書么就是看啥都不自覺地在腦子裏重複很多遍,別人說話也是,跟復讀機似的總回放,腦子天天使,生生給練出了副好記性。

家裏大人一聽,也不用分析了,這完全沒有惡意的,咱繼續表現就行了。

晚飯後,石文炳和西魯特氏把淑嘉給留了下來,通知她,以後早上的文化課,她沒老師了。

嘎?

「明年是大比之年,江先生本是舉人,當然要試一試,」石文炳理所當然地說,「他已經與我說了,我也允了。」他沒告訴淑嘉的是,江先生如果沒中,還來繼續,這會兒都不願意說晦氣話不是?

淑嘉點頭:「我明白了,咱不能攔著人的前程。」石文炳與西魯特氏相視一笑,女兒很懂事么。淑嘉又問:「那以後早上我幹什麼?」

西魯特氏猶豫了一下:「你的規矩還得接着學。」得,早上課程改了。

淑嘉希望能夠爭取到一點時間晨讀習字,石文炳答應了:「往後按到先生那裏上課的鐘點兒學規矩。記住了,做人的規矩是時時刻刻要守的,可不是學規矩的時候記得,旁的時候就能忘了的!規矩不是給人看的,是為了自己……」開始講他的理論心得,最後的結論是『慎獨』,哪怕只有自己一個人,該做的還是要做。做事是為了自己問心無愧,不是為了裝相。

淑嘉覺得這一刻,她阿瑪才是真正表明了心跡。他說得很有道理,裝總有露餡兒的一天,不如認真去做……反正,她瞎掰經典很有心得。

認真點頭:「譬如吃飯,有人看着的時候吃沒人看着的時候也吃,只是因為餓了,不是告訴人家咱吃得起?」

石文炳傻了一下,噴笑一聲:「罷罷罷,我說東你說西,意思倒也划拉上一點兒了。跟姑姑們用心學吧。」

從此淑嘉早起讀書寫字,用過早點再琢磨規矩。姑姑們的課程已經從最初的要求標準,發展到了要求美觀大方。考察的角度也從正面看好看,演化到了前後都要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淑嘉把心一橫,來,你們四個,東南西北站好了,我做,你們看。

難得有肯這樣下功夫的學生,姑姑們正閑着沒事兒,要求也越發嚴苛了起來。王姑姑剛說:「姑娘,手胳膊放低一點兒,從我這邊兒來看有點兒彆扭。」

鄭姑姑接上了:「你那兒要放好了,我這兒該不好看了。」最後停下來討論,如何擺一個好看的角度。

學規矩,它是個體力活兒!

一邊兒練習走路,平地、坡地、石子兒地、青石地,都要走得美觀穩當才行。周姑姑慢悠悠地說:「宮裏看人,一看言談二看行止,不急不徐才好,那叫氣度。」她剛說完,吳姑姑突然道:「四房太太的生日快到了罷?」

嘎嘣,淑嘉木了一下,馬上恢復常態:「是快到了,我的針線也做好了幾樣兒送過去。」周姑姑道:「姑娘如今做得已經不錯了,聽到什麼消息也不要驚慌,可以驚訝,但不能有慌亂的樣兒……」

裝,裝得鎮定,外表要有迷惑性、欺騙性。

下面的話題就正常一點了,說的是淑嫻生日,淑嘉送了自己做的針線做賀禮,荷包里裝了一對兒葫蘆造型的戒指,淑嫻昨天給了回禮,一付蝙蝠形耳墜子。

聊得很盡興,淑嘉舒了口氣,情緒變化得有點大了,得剋制。md!遇到高興的話題都得剋制,這……怪不得古代女人短命!姑姑們卻很讚許:「高興和不高興不要太表露出來,叫人摸著了門兒,你就由著人牽着鼻子走了。」

淑嘉一方面覺得她們說得有理,另一方面,又有一種違和感。

晌午的時候,淑嘉秉承石家傳統,教他弟弟寫名字。觀音保比她還悲劇,名字裏的名一個字,觀(觀的繁體)字,就很讓人糾結。西魯特氏忍住笑,滿屋經歷過當初淑嘉學字的人不由想起了慶德。

西魯特氏拿帕子擋着臉笑夠了:「還說你二哥蔫壞,我看你也學會了。」淑嘉咳嗽一聲,紅了臉,教觀音保寫「石」字。

這孩子性子卻倔,非要學會剛才的字才肯換手。淑嘉有些傻眼,只好哄他:「得先會寫姓兒啊,老是觀音保觀音保的叫你,叫順口了,哪有人不會寫自己的姓的呢。出門兒人家問你是哪家的孩子,你答不上來可怎麼好?」這才哄了過來。

淑嘉出了口氣。西魯特氏嗔了她一眼,淑嘉眨眨眼,西魯特氏扭臉不跟她計較了。

石字果然很好寫,觀音保學了一會兒,會寫了,被告知今天功課完成,明天考過了如果他記住了,就教下一個字。窩到一邊比劃着石字的寫法去了。西魯特氏道:「叫你招他!認真的人不能招惹,知道不知道?」

淑嘉深有感觸地點點頭,又說:「額娘,大姐姐給回禮了。」九月初三是淑嫻生日,家裏也打發人給送了生日禮物去,淑嘉也捎了東西去,昨天淑嫻打發人來給淑嘉送了這付墜子,說是給她玩的。說完側臉一晃耳朵,西魯特氏笑道:「她倒有心。」又皺眉,這丫頭到現在還沒喜信兒,要不要給她弄點藥方兒補一補?

淑嘉問:「額娘想什麼呢?」

「啊,沒什麼。」想什麼也不能給她說呀,西魯特氏一下一瞧女兒,要不要從現在就開始注意小女兒的身體發育情況?女人一生前半截指望父親,中間半拉看丈夫,後來就看兒子了,甚至中間這一截有沒有兒子也直接影響到她在夫家的地位。

這時一婆子挑帘子進來了:「太太,老太爺那裏打發人來叫姑娘呢。」

西魯特氏奇道:「叫二丫頭?有什麼事兒?」婆子笑道:「這卻不知道了,只聽說老太爺回來的時候挺高興,估摸著是好事兒。」西魯特氏對淑嘉道:「你去罷。」

當下婆子、丫環圍着,兩個姑姑跟着,浩浩蕩蕩到了華善正房裏。

老頭兒正樂着呢,孫女兒學做針線,孝敬了他一雙鞋襪,他穿着覺得舒服,非常之得瑟地要求再要荷包這樣的裝飾。淑嘉的手藝是經過前宮女教的,非常好,她還根據前世經驗,給做了暗袋和隔檔,裝東西很方便。今天華善上朝,下朝後得瑟了一回,其荷包因為造型好,構思巧,收到了羨慕的眼光,回家來要表揚孫女兒了。

笑眯眯地扒拉出一隻匣子,讓孫女兒打開來瞧。這個……有當面打開的么?他就盯着你,淑嘉只好打開了,是一套金首飾,鑲著紅寶石。太貴重了吧?

老頭子樂意。淑嘉道:「是姑姑們教得好。」

華善道:「那是那是,教得好,學得好,才有好東西么。哎呀呀,我的孫女兒,當然是有造化的。吳姑姑先前在兆祥所呆過,要好好跟她學,知道不?」

嘎?不是坤寧宮么?

華善哪能下手那麼准啊?一乾清一坤寧的搭配着來?乾清宮那個是靠無賴技能搶來的,吳姑姑是從坤寧宮給發配到當時皇子很少,保姆很多,基本不用幹什麼活的兆祥所。

華善瞄的是兆祥所,裏面養著小阿哥小格格什麼的,格格不用說,阿哥一出生就一堆精奇嬤嬤圍着,規矩是再好不過的,吳姑姑耳濡目染也該知道不少東西,用皇家禮儀要求自家孫女兒,這是華善的算盤。

淑嘉終於知道剛才那種違和感是什麼了!造化?!自從穿越了來,造化這個詞用來形容女孩子就是指:白菜被紮上紅頭繩尊稱『膠菜』。

淑嘉迷惑了,我學得這麼認真做什麼?我不是想要落選的么?!到了這個遍地二貨的世界,我也二了么?

晚上吃飯淑嘉心不在焉,慶德有點發毛,他如今粘著額娘討未來老婆的口風,妹妹是額娘的親閨女,有時候她的話也是有一定作用的。俗話說得好,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萬一妹妹生氣了,給他個小鞋穿兒,雖然不會害他,可也夠頭疼的。見妹子這眼神兒,還以為她知道了什麼:「那什麼……誰跟你多嘴了?」

「?」

「是瑪法惹的事兒,顯擺他那荷包,人家不敢跟他橫,阿山聽阿瑪說了,就找上我,非要搶……」荷包很結實,手工很好,但是帶子不經兩個大男人撕掉的國務部長,斷了。阿山灰溜溜走了,慶德回來正想讓屋裏丫頭給重縫上帶子。

淑嘉眨眨眼,原來是這事兒:「瑪法已經付款了。」

「嗄?」

「都吃飯!」

石文炳跟他爹一起吃飯,華善斜眼:「你想說什麼?」

「阿瑪,您給二丫頭的東西是不是太貴重了?」

「懂個屁!你不孝敬我,丫頭有孝心,嘿嘿,他們看我那好東西,眼神兒都直了,我樂意。」

「阿瑪……」咱低調點行不行啊?咱家閨女不能這麼顯擺,女孩子名聲響了可不好。還有,我哪有不孝敬您吶!喝的茶、抽的煙全拿最上等的供您哎。

「閨女要嬌養著知道不?可憐我命不好,沒個閨女疼,好容易孫女可人疼,我樂意怎麼着了?」

「不是那個……您以後少誇她行么?姑娘家的綉活兒……」

華善一皺眉:「這倒是,你小子也能說句明白話了。」

石文炳:……

石文炳回來對淑嘉道:「東西你就收著,姑娘家是該嬌貴些兒,你瑪法對你期望很高,給你找了那麼好的姑姑……」

這……這……這算是,再、再、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么?么……么么么……

[1]汗阿瑪這個稱呼,意譯過來就是皇父。ms不少書信里寫的是汗阿瑪,日常稱呼應該也是這個。皇阿瑪神馬的,有點組合啊。大家習慣聽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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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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