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林中透過一小束光打在英子臉上，她神色晦暗，縱然再明媚溫暖的光也拂不開她心中陰霾，氣氛出奇地沉默著。兩人雖在走動，但步伐卻一次比一次沉重。

最終英子嘆了口氣，停下仰頭看天。

「到底為什麼呢……」她目光發散，喃喃道。

她的心現在很亂。

張灝塵見她心情不愉，也跟着嘆氣。

「英子，你不在的這些年，大家都變了好多，特別是我爹，還有雪燧師叔，特怪。」

英子看他一眼，問道：「怎麼個怪法？」

「我想做的事我爹不讓我做，我不想做的事偏要我做，真的煩死了，還有雪燧師叔，他以前冷是冷了點，可現在除了程師姐，他對誰都是一副臭脾氣的模樣，連話都不肯說幾句。」

英子又看了看他的打扮，頓時聯想到一個話題——

＃雪峰真人：叛逆期的少年該如何教育＃

上一世張灝塵可是個陽光大男孩啊，行為和裝扮都規規矩矩的，怪不得她第一眼沒認出來。

英子點頭贊同，「確實怪。」

張灝塵連忙道：「還有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程師姐也有點奇怪。」

英子登時來了興趣，眼睛一亮，轉頭看他，又往四周望了一圈。

很好，沒有其他人。

「你說說，哪裏怪了？」

張灝塵秀氣的眉毛皺起，抱臂靠在樹上。

「這些年來，程師姐私底下頻頻向大師兄示好，我本以為程師姐會和大師兄在一起，沒想到她……」

英子發出疑問，「那大師兄對她有意嗎？」

張灝塵搖搖頭，「大師兄對誰都是一副冷淡模樣。」他表情不明，聲音壓得低低的，「你還記不記得十年前的比試大會，程師姐大出風頭，那天過後，似乎所有人都……喜歡上了她，來告白的人不下數百，更有甚者以死相逼！而且那天過後，程師姐待我不同往日，她看我的眼神，讓我很不舒服。」

英子道：「她會不會看上你了？」

張灝塵：……

張灝塵怒道：「多變態啊！再說了十年前我才七歲！你關注的重點在哪裏啊喂！」

也許是英子的話太離譜，張灝塵被氣得不輕，幾乎是跑着走的，直到到達目的地時英子才安撫好他。

「喏，就在裏面，你自己等會跟着他回去吧，我走了。」拋下這句話，張灝塵臭著臉扭頭就走。

及腰的長發猝不及防甩了英子一臉，英子還沒來得及詢問該往哪走，張灝塵已離她幾十米遠。

東峰的璃弓樓是東峰峰主專門用來製造器物、研究陣法的地方，就算是英子這種久居不出的都經常聽人說：璃弓樓設置的機關巧妙絕倫，在此冶鍊鍛造的武器那更不用說了，一頂一的好。

璃弓樓外表高大壯觀，樓外矗立的兩根白玉般的大柱據說是龍骨所造，堅硬無比。樓內如同棋盤，佈置得極為方正，每個房間雖有大有小，但要真正找到正確的地點，還需花些時間。

「師傅，你在哪啊？」英子對這裏不熟悉，只好拿出靈盤，呼喚雪峰真人告知她方位。

雪峰真人憨笑一聲，「你這丫頭，把定位……哦你還沒換靈盤，你在下面等著吧，我來找你。」

英子乖乖應聲。

人不多，正好趁機看看這璃弓樓。

哇，這裏空間可真大啊。

哇，禿子師兄。

哇，飛雞。

哇，小情侶。

？小情侶！

英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悄悄藏在一根深灰柱子後面，慢慢探頭。

那對情侶也藏匿在一根柱子後面，不過比英子明顯。

那名衣着華麗的白衣男子雙手撐著圓柱，深情地凝視着被他環繞的女子，女子臉色羞紅，兩隻手背在身後，眼神躲閃著。

男子邪魅一笑，刀削般的臉上透露出幾分無奈，他雙眼通紅，放下一隻手緊握著女子的腰，然後薄唇輕輕一扯，對那女子說道：「叫一聲阿川，命都給你。」

英子甚至能看到從他身上發出的陰暗且霸道的氣場。

英子：……

她想起來了，這貨好像是龍傲川。

為什麼她記得這麼清楚，也許是因為龍傲川很霸道吧，至於這個女子，她就不認識了。

實在受不了了，英子偷摸著換了個地方等人。

好在柱子後面的兩人除了親嘴發出聲音，沒搞出其他事情，於是英子在「呵，我才不是她的替身」「女人，你在惹怒我」「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你以為你接受的是誰的愛」這一系列對話中等到了雪峰真人。

「哎喲我的小英子欸，咋這麼久不見變這樣了？沒事吧？」雪峰真人剛忙完，一下來就看到自己心愛的小徒弟不知道被誰摧殘成一副鬼樣。

英子本來垂著頭，被雪峰真人一拍，抬頭苦笑道：「叫聲哥哥，命都給你。」

雪峰真人：？

他伸出手背貼上英子額頭，「這也沒病啊……」

英子這才清醒，打哈哈笑道：「啊哈哈哈，師父你來啦。」

雪峰真人擰起眉頭，認真打量了英子一番，才道：「灝塵送你來的？」

「嗯，他叫我跟你一起回去。」

「那小子有沒有騎他那匹狼過來，哼子車墨瀾要是看到了，不得扒了它的皮。」

大家知道東峰峰主討厭全身是毛的靈獸，還特地定了規矩不許這樣的靈獸進出東峰，不然見一個殺一個。

英子答道：「那狼送我們到半路就走了，絕沒進東峰半步，師父你就放心吧。」

雪峰真人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然後領着英子去到一個裝潢素雅的房間。

正當英子以為他要叫醒睡在地上的招待弟子時，雪峰真人卻叩了叩牆，牆面上現出一個暗門來。

英子腹誹：玩得真花。

雪峰真人回頭示意英子跟上，自己先行進入。

「本來想等你程師姐訂婚宴辦好了再來，可既然你來了，那就來吧。」

英子聽到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心中更是茫然。

「啥呀師父？」

雪峰真人在一道石門前停下，意味深長道：「你的本命法器。」他畫了道符，然後用力拍散，等那道石門緩緩打開后，對着英子道：「這是玄天九彩蟒的遺骸，百年前被你雪燧師叔斬殺，這九彩蟒雖然死了，但怨氣尤在，有了這潑天的怨氣，難以煉化成法器，今日帶你來，是為了給你做本命法器，也是看看，你與它有無緣分。」

英子順着他的視線望去，黑不隆冬的石門內，幾根巨大的鎖鏈牢牢地禁錮住顫動的白色蛇骨，長長的蛇骨浮在空中，底下一圈不知道是什麼水，綠幽幽的，還冒着寒氣。

她乾乾笑了幾聲，「師父，這東西不傷人吧？」

雪峰真人信誓旦旦，「放心，傷不了你。」

英子又問，「它下面那水是幹什麼用的？」

雪峰真人：「保鮮用的。」

彳亍，我去。

英子挺了挺胸，深呼一口氣，邁步向前。

可不一會兒她就回來，問，「師父，我就這樣用手拿嗎？」

雪峰真人點頭。

英子信任他，便鼓起勇氣地去那陰森森的、會動的蛇骨邊……距離幾米遠的地方站着了。

雪峰真人恨鐵不成鋼，忙對她喊道：「別怕！去拿，你是有緣人！」

英子腿都在打顫，她平生最怕蛇了。

「師父我不敢嗚嗚嗚嗚嗚……」她就沒差流眼淚了。

那蛇骨用力搖啊，擺啊，好似下一秒就要掙脫束縛沖向英子，一口咬下去了。

雪峰真人也是心疼，臉上的肉都擠成了菊花，他鼓勵道：「英子，相信自己！你能行的。」

許是聽了雪峰真人的話，又或許是別的原因，英子一步一步朝着蛇骨走去。

不行，我不能這樣，我要變強。

這樣想着，她慢吞吞地移到了給蛇骨保鮮的綠池水旁邊。

她害怕的大骨頭就在上面，蛇頭彷彿有所感應，咯吱咯吱地轉向她，空洞駭人，看上去可怕極了。

英子胸腔里怦怦跳，額角冒着冷汗，她咬緊牙關，努力伸出顫抖的手來。

蛇骨沒了反應。

英子卻感到一股奇妙的吸力，再一看，長且龐大的蛇骨竟一寸寸地縮小著。

「師父！你看！」她歡喜著扭頭向雪峰真人報喜。

雪峰真人亦是欣慰，「我說吧，你是有緣人。」

可英子前世的本命法器是由一隻平平無奇的金丹妖獸鑄造的大刀。

英子想，我這輩子運氣好，所以才有玄天九彩蟒做本命法器。

她笑嘻嘻地抱着蛇骨跑來。

「師父，我們現在就去做嗎？」

雪峰真人笑笑，「我幫你拿到子車墨瀾那裏，你先回去休息吧。」

英子點點頭，「好。」

雪峰真人卻是變了臉色，胸口一悶，「你就這樣信任為師？」

英子獃獃看他，「師父，我信任你有錯嗎？」

「錯，大錯特錯，英子，你要記住，最值得相信的只有你自己，就算是至親之人，你也不能完全把自己託付給他。」雪峰真人教育道：「你有沒有想過，我拿了你這蛇骨，萬一轉手送了別人或佔為己有了怎麼辦？」

英子反駁道：「師父你不會的！」

雪峰真人憤憤地敲了敲她的頭，「怎麼不會！你個小丫頭多懂我啊？記住，不要相信任何人，知道了嗎？」

英子欲哭無淚，只好接着他的話說下去，「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