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水芙蓉

剛下過一陣雨，空氣里混著淡淡的暑氣和泥腥味。

於易銘坐在蘇煙湖畔的一塊大石上，手裏的鏡頭對着湖中央的幾盤圓荷，荷葉叢中婷婷立着一株飽滿向上的花骨朵，蜻蜓震著薄翅，盤旋在側，欲落不落。

他已經等了一個多小時了，中間也拍過幾張照片，但總覺得不太滿意，或許，真的只有蜻蜓落在小荷上，氛圍感才能拉滿。

其實今天這組照片並不是他自己想來拍，而是學校給的復學任務照。

他並不喜歡在別人制定的框架里拍照，但因着他那校長舅舅好幾番遊說，拒也拒不了。而今天到了這裏，鏡頭一端起來，他的攝影強迫症就跟着跑了出來，他想，如果能在這大珠小珠滾滿玉盤的荷塘拍出一張完全不一樣的蜻蜓小荷，那也算沒白來一趟。

眼瞅著蜻蜓就要落到那花骨朵上，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喝。

「哎！哥們！當心！」

幾乎同時，一塊滑板從身後飛了過來。

於易銘本能護住相機，往邊上避了避，卻還是被滑板擊中了胳膊。

只聽「噗通」一聲，相機從手中跌出去砸出大圈漣漪，蜻蜓被驚出老遠。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個女生快步跑過來，探頭望了眼湖面，轉頭問他，「什麼掉下去了？」

「相機。」於易銘冷著臉道。

「我去！」

女生立馬掏出自己的手機放在草坪上，原地坐下脫掉了板鞋和襪子。

於易銘蹙眉的光景，女生已經一頭扎進了湖裏，那雙白玉般糯凈的小腳，在他眼前打了個晃兒就不見了。

「……」

廣場那邊呼啦啦跑過來一群人，手裏都拎着滑板，應該是她的同伴。

「杭歡！杭歡！杭歡！」大家連聲呼叫。

湖面寂寂，許久都沒有傳來動靜，只有無聲的水紋暗中翻湧。

「杭歡！杭歡！卧槽，快給老子答應一聲啊！這死丫頭！」一個頭頂髮帶酷似道明寺的男人一邊低低罵着，一邊掀掉了身上的t恤。

旁人問：「驍哥你幹嘛？」

「救人啊。」道明寺男氣急敗壞地說，「現在跳是救人，等下跳就是撈屍了！」

於易銘心想不至於。

蘇煙湖並不深，剛才那個女生跳下去的架勢，顯然是對自己的泳技信心十足。

正這樣想着，大石頭邊上忽的泛起一長串水泡。

於易銘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那個被稱作「杭歡」的女生「騰」的在他眼皮子底下冒出頭來，小巧的一張臉過了水更顯白凈，五官輪廓在瀲灧的水光下立體又精緻。

出水芙蓉。

於易銘腦海里閃過這幾個字，轉念又覺得「出水芙蓉」根本不足以形容這一刻的她。

四目相對間，他呼吸沉了一下。

「找到了，你接一下！」

杭歡游到於易銘腳邊，伸長胳膊，將相機遞向他。

於易銘蹲下來，接過相機。

相機一脫手，杭歡雙手撐著石頭往上一跳，原本是可以站穩的，只是沒想到落腳時踩到了石頭邊的青苔，腳一打滑，眼看人又要跌進水裏，於易銘及時伸手攬住了她的腰。

濕漉漉的人撞進他的懷裏，連帶他的t恤都有了潮意，他蹙了蹙眉，卻沒有馬上把人推開，直到她站穩腳跟，他才鬆開了手。

「謝謝。」杭歡道著謝，目光落到他的相機上，頓時又生了歉意：「實在抱歉，這相機你拿去修吧，修好多少費用我一定賠你。」

於易銘本想說不用，他這相機防水的，就算在湖裏泡上一小時，也壞不了，但一轉頭，看到她光着腳小步跑到草叢邊，撿起自己的手機誠懇遞上微信二維碼，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最終，她的卡通頭像，還是在他的微信好友列表裏擁有了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