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免費豆漿

懷揣著美夢，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蕭陽在他的菜地里灑下了希望的種子，並用那些厚厚的蘆葦草帘子把菜地保護的相當嚴密。

上次劉青竹夫妻兩人帶來了十斤豬肉和兩瓶高度老白乾，臨走的時候匆匆忙忙，把這些東西都留了下來。

楊慶梅說什麼也不肯收，可又不知道人家住在哪，中間問了蕭陽好幾次，他一直裝聾作啞。

最後沒辦法，兩個女人就把這些肉做成了熏肉，吊在房樑上，準備等兒子們都回來的時候再吃。

蕭陽背地裏念叨她們太沒原則了，說要往回送的時候苦着臉，下鍋煮的時候全都眉開眼笑。

「唉，你說你，揣著幾百塊錢，連兩塊錢的肉都捨不得吃，你這不是真正的貧窮，是思維窮！」蕭陽對着楊慶梅發着牢騷。

「啥是思維？」

「噗！」陳曉紅在一旁沒忍住笑了。

「你笑什麼，你明白是啥意思啊？」

「我知道...還是不知道呢？」陳曉紅看向蕭陽，「兒子，你說。」

「你就會往我身上甩鍋，你真以為奶奶捨不得揍我啊，陳曉紅，來你看看你兒子的腚溝是不是比別的孩子深，都是你這婆婆給捏的。」

「我啥時候捏了，你可不能冤枉好人。」

「陽陽，你又讓爺爺幹嘛去了，這幾天可給他累夠嗆，這麼大歲數了，別什麼都讓他干！」

「那怎麼滴，我去干啊，你也不看看你兒子，這胳膊腿能用嘛！」蕭陽拿過他手裏的奶瓶，使勁喝了幾口。

「你慢著點！」

蕭陽一抹嘴，「我一會跟老蕭上鎮上買點東西，奶奶，給支二十塊錢唄。」

「買啥東西要二十？晚上開席啊？」

「是啊，開席，您大孫子今天要娶媳婦！現在想起吃來了！」蕭陽翻了個白眼，把兩人逗的哈哈大笑。

蕭長福借了一輛牛車，現在這個東西已經算是出門交通工具里的高配了，主要還是後面的木板車，四周擋好了木板，能拉不少東西。

一上午的時間，盆盆罐罐的買了一大堆，到臨近中午的時候，蕭長福才看明白，蕭陽這是要做豆腐，因為他們買了點豆腐的一些鹵葯和用來裝豆腐的器皿。

至於那些盆盆罐罐的，他一時也猜不透。

蕭陽給他製造的驚喜太多了，一個菜園子所涵蓋的知識點就很多，可蕭陽指揮起來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跟干過這個行當一樣一樣的。

他問過，蕭陽只是說從收音機上聽來的，可他在收音機里找過許多次了，什麼也沒有找到。

「陽陽，你這又是想幹啥？」

「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嘛，做豆腐啊。」

「做豆腐用得着這麼大的罐子啊，你是不是想把種出來的菜腌起來，賣腌菜？」

蕭陽哭笑不得，他沒想到蕭長福的腦袋也能有這麼大的思維跳躍，腌菜是一個好的方向，但是腌制新鮮蔬菜在這個季節有些不太應景。

他要做的是豆腐製品，豆腐乳和臭豆腐。

現在市場上的豆腐價格三分錢一斤，做一鍋豆腐三十幾斤，也不過一塊五毛錢，可要是做成腐乳，價格直接飆升好幾倍。

農村人大多喜歡重口，不管什麼季節，這個菜都不會過時。

而且國家政策放開以後，已經出現了一波個體戶熱潮。

不少人都因為開小商店，趕大集擺地攤掙了錢。

但辛苦也是真的。

「老蕭，我打算在家裏開個豆腐作坊，以後你來當老闆，咋樣？」

咋樣？

突然愣頭愣腦的這麼一句，蕭長福腳指頭都是蒙的。

他以為的做豆腐，就是一天一鍋，拉到集市上，或者各村子裏串著賣，一天一鍋，一個月下來也能有個二三十塊錢的收入了。

可就算賣到年底，也才二三百塊錢啊。

他有些不開心，這和五千塊有着太大的差距了。

「這就是你的主意？」

「一部分吧，」蕭陽笑眯眯的，讓他氣順了不少。

「其實我打算的是全套的賣，早晨賣豆漿和老豆腐，也可以弄點油條油餅的一起，支個早餐攤，這樣一個月下來起碼百八十塊是有了。」

蕭長福摸著鬍子琢磨。

「這麼着確實行，可咱村也沒多少人啊，賣也賣不了多少，再說誰家也不能見天的上咱這來吃，多費錢啊。」

「那您就別管了，我有招，另外就是干豆腐，油豆皮，嫩豆腐什麼的，咱來個全套，到時候說不定供銷社都得上咱家來進貨。」

蕭長福美了，供銷社要是都能上他家來進貨，那面子可就大了。

可人家能來嗎？

他的腦子一陣歡喜一陣憂愁。

臉上也是陰晴不定，蕭陽感覺很無力。

就像是他扶著這老傢伙往上走，剛誇兩句來精神了，自己就想點煩心事給自己整蔫吧了。

一回兩回還行，次數多了，扶著都累，勸著更累。

「你就告訴我你干不幹吧，要是不幹，到時候掙了錢可沒你的份。」

「那不成，我沒說不幹啊，掙錢的買賣，不幹不成傻子了？」

蕭長福還是吃這套，得拿錢吊著走。

回到家把黃豆泡上了，他決定明天就開張。

事，宜早不宜遲。

但他沒有張羅早餐，這個事還是得一點點來，看開頭好不好，只要開頭好了，以後慢慢往裏邊加產品就行了，也算是一種服務升級。

他沒急着讓蕭長福把牛車還了，下午兩人開始串村，進村見人就說，盧王村老蕭家要開豆腐屋，早晨五點到六點半，豆漿免費喝。

很多人不信，笑着問：「真的假的？」

他們從出生就沒享受過免費的東西，自然對這件事心生懷疑。

「明早趕着時間去看看不就完了，現在地里又沒活，全當遛彎了。」蕭長福笑呵呵的和對方解釋。

很多人就應了，但去不去兩說，都覺的這就是個逗悶子的話。

第二天凌晨四點，蕭長福起床開始準備磨豆子了。

一撩窗帘就看見外面人影攢動，急忙跳下炕往外跑。

一瞅。

好傢夥么。

烏泱泱的已經圍了一百多號人了，而且看起來都是生面孔，根本不是自己村的人。

「大爺，不是說這裏免費喝豆漿？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都來這麼早啊？」

「不是怕來晚了喝不到嘛！」

人群鬨笑。

這下只能趕鴨子硬上架了，他把楊慶梅，蕭遠松和陳曉紅都喊了起來。

今天這賠本買賣是做定了，要不然他們家在十里八村的信譽可就全完了。

一家人忙不迭的收拾了床鋪，開始分工，磨豆子，壓水燒水。

蕭陽穿好衣服，背着手像個小大人一樣出了院子。

圍在門口的，現在已經一百多人了，互相聊著天，村子東頭還有人三三兩兩的往這邊走着。

很多人自帶了小板凳和搪瓷碗。

「爺爺奶奶們，大爺大娘們，別在門口堵著了，都上院子坐着吧，回頭我們家把這土牆扒了，大夥的直接就能坐大街上等著！」

人群中又一陣鬨笑。

「孩子，你家大人圖啥啊？」

這年頭，人人平等，早已沒有免費施粥的大善人了，突然出了一家免費施豆漿的，也成了一大奇聞。

人人好奇。

蕭陽笑着回：「圖個有事干，哈哈哈！」

「要真閑的沒事幹，那讓他么挨個給大夥家裏幹活去得了。」

「那多耽誤功夫啊，不像這個，忙活倆小時就完事。其實啊，我們還準備給大夥弄點吃的，像是豆腐腦啊，油條什麼的，結果一算賬，哎呀媽呀，老多錢了，真是弄不起！」

現場突然一片寂靜，蕭陽有點尷尬。

免費的豆漿都想喝，但要是提起來有要錢的東西，就都不吭聲了。

現在戶戶家裏不寬裕，大多數家裏早晨也就是吃半拉菜餅子半碗稀飯，要他們吃油條，就真是捨不得了。

社會現狀問題，其實也能理解。

「其實是該弄點吃的，誰吃誰買就完了。」人群中突然蹦出一句。

蕭陽暗暗豎了個大拇指，直接給他解了圍。

「其實我也是這麼個意思，也不為了賺誰的錢，就是大夥喝豆漿的時候能方便吃個早飯，不用回去再吃第二回了。」

頓了一下，蕭陽還是又問了一句：「大夥覺的我該不該弄點吃的啊？」

這句話實屬白問，人家能答的也是給面子，他不就是想把人堆攢起來掙錢嘛，這些人又不是傻子，就是個錢多錢少的事嘛。

「得，那我晚上合計合計，只要不虧錢，就再弄點別的，給大家也換換口味，光喝豆漿也不是個事。」

他低着聲音嘟嘟囔囔的，「要不弄上一百來根免費的油條？」這自言自語的聲音被前邊的一些人聽見了耳朵里，可後邊的就全都聽不着了。

後邊的人聽到的最後一句就是換口味的話，第一天的豆漿都還沒喝到呢，就琢磨起換口味的事了，引來了嗤笑聲。

村裏人早起遛彎的，看到老蕭家門口湊了這麼多人，也跟着湊過來掃聽發生什麼事了。

昨天下午，他們爺倆去別的村串村，偏偏就盧王村沒串，村裏人離的近，一旦說出去，這一大早的，直接就把他們家給包圍了，外村人想進都進不來了。

要是有人使點壞，在村口把路給堵了，那不就全歇菜了。

但即便是這樣，到早晨五點第一鍋豆漿煮好的時候，人群還是更多了，烏泱泱的跟趕大集一樣。

少說得五六百人圍他們家門口。

蕭陽使了個心眼，第一鍋豆漿煮好，先點了二十斤豆腐，又加了水煮開才開始分豆漿。

第一鍋就分出去一百六七十人。

第二鍋剛開始煮，二十斤熱騰騰的豆腐已經賣完了。

來來回回的人流得有上千人了。

二十斤豆腐夠誰吃的。

但是現泡豆子已經來不及了。

中間耍奸，又點出來四回，足足一百斤。

說好的豆漿免費提供到六點半，結果足足延長了一個鐘頭。

蕭遠松忙活着，班都忘了去上了，乾脆今天就不去了。

早上八點，人群散去，全家人收拾著院裏的一片狼藉。

蕭長福嘆著氣，「這忙活一大早，就為了往外撒錢，陽陽，咱這是不是有點燒包啊？」

「老蕭，這可不是燒包，這是做生意的智慧，你不懂！」

「就你懂，你可是答應過我年底掙夠五千的，要是掙不到......」

「掙不到把我賣了湊數！」蕭陽沒好氣的背着手朝屋裏走去，「你這老頭，還沒開始掙錢呢就天天給我念叨，要這麼下去，以後還真不敢把這買賣交給你！」

「你又拿這事威脅我是吧？你爺爺好歹也是一家之主，這事我不管誰管啊，你爹啊？你瞧他那沒出息的樣子，撐得起來嘛？」

「不是，爹，你跟陽陽鬥嘴，能不能別捎上我啊？我太無辜了！」

「你無辜？你是想說你不是笨蛋吧？一個爹一個兒子，怎麼差距這麼大呢？」

「咋了爹，我兒子比你兒子厲害，心裏不平衡啦？」

「那是你的嘛......」

「蕭長福！！」

楊慶梅突然打斷了他的話，看了一眼已經進屋的蕭陽，一臉的冰霜。

就連蕭遠松和陳曉紅也臉上透著苦澀。

「你以後要是再亂嚼我孫子的舌根子，你給我滾出這個家！」

蕭長福立馬慫了，默不作聲的收拾著東西。

蕭陽拿着奶瓶，他是打算給自己充點奶粉的。

可是此時他心裏像是堵了什麼東西一樣，什麼都吃不下了。

雖然院裏的話沒有繼續下去，但是他已經隱隱感覺。

那一日，劉蘭花說的，可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