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拜門

馬上過年了，劉蘭花在拘留室整日魂不守舍。

她聽人說過，拐賣兒童是要判刑的，可是她沒有拐賣兒童啊，她只不過是給人販子提供了一條信息而已。

為什麼到最後所有人都把責任推到了自己身上？

這其中竟然還包括自己的親哥哥和嫂子，她想不通，很多人家的孩子丟了都找不回來，為什麼當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這麼快就找到了？

她感覺自己要瘋了，也怕極了。

「劉蘭花，現在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審訊的警察異常嚴肅，她被嚇的全身一震。

「我沒有拐賣那小兔崽子，是他陷害我！」

「陷害你？你是說一個一歲半的孩子陷害你？」警察搖了搖頭，「按照正常程序，你有提出上訴的權利，但是我要提醒你，串通人販子拐賣兒童，證據確鑿，如果你認為蕭陽串通證人，就需要拿出更多的證據，你有嗎？」

「我有，這個孩子鬼上身，他身上的鬼在陷害我！」劉蘭花雙目圓睜，她忽然想起蕭陽說過的話，和本地的方言完全不同。

「劉蘭花，這是派出所，迷信的話還是不要說了，這無法成為證據。」

「我真的沒騙你們，不信你可以去村裏問問，這孩子六個月的時候就會說話，全村人都知道的，他還會下象棋，村裏那些老頭子都下不贏他，他一定是鬼附身了！」

「對，一定是，他還罵人，罵的可狠了......」

劉蘭花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不斷的重複著這些話。

兩個警察徹底無語了，一個年齡稍大的整理了一下手稿，站起身對另一個稍年輕的警察說：「小張，你先問著，我去跟隊長說一聲，申請給她做個精神鑒定。」

「達子哥，你也覺得她精神有問題？」

「這不是覺得不覺得的問題，她現在這個狀態，已經問不出什麼來了，農村人迷信，這個因素得考慮進去。」

「哦，明白！」

春節無聲的來了，比往年還要熱鬧一些，蕭陽的兩個叔叔回家聽說了這件事，鬧着要去陳平海家討個說法。

楊慶梅心善，攔著沒讓去，說事情已經過去了，現在陳平海一家出門就讓人戳脊梁骨，已經夠難的了。

三月十號，劉蘭花的判決正式下來了，因情節惡劣，被判處有期徒刑七年。

和當初蕭陽預判的一樣，兩個人販子是初次作案，並主動自首，情節輕微，但也判了六個月。

而對於劉青竹夫婦，只是進行了一次警告就釋放了。

當他們聽到劉蘭花的判決結果，好幾天沒有回過神來，對當初蕭陽的話更加深信不疑，說了七年就是七年，除了神仙，誰還能做到？

後來他們在家裏最顯眼的地方供奉了兩個神仙牌，一尊是九霄大帝鯤鵬天尊，而另外一尊，則是開天鴻蒙道人蕭陽！

「老劉，咱們要不要去盧王村祭拜一下？」女人盯着神牌虔誠的跪拜之後，與身旁的男人說道。

「去，那可是仙靈轉世，咱們得罪了，是得拿出點誠意來拜一拜！」

......

天氣暖了，也是青黃不接的時候，蕭陽拿着一個榆錢的菜餅子，只咬了一口，卻咽不下去。

「奶奶，奶奶，奶奶......」

「哎哎哎哎哎，我的大孫子，你又叫奶奶幹什麼？」

「娘，陽陽沒奶粉了，都好幾天了。」陳曉紅在一旁幽怨的說。

「我知道......」楊慶梅看上去有些無奈，「老蕭，要不你再去一趟他二姑家？」

「嗯......」蕭長福喝着粥，頭也沒抬的應了一聲。

吃完了飯，背着手就出了門。

蕭陽知道，這家裏又到青黃不接的時候了，去年也是這個時候，由於他拒絕母乳，導致陳曉紅早就沒有奶水了，又沒有奶粉，他只能每天喝玉米粥度日。

年初攢下的壓歲錢，也只在他的身上揣了一天。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

吃過飯後，蕭陽站在院裏看着雜草都已經發芽了，突然動了種菜的心思。

從自己第一天來到這裏，就有過這樣的想法，可惜年紀太小了，一直都沒有去施行。

可是現在他知道。

不能再等了！

他必須扛起這個家的經濟了，不然自己這還沒長成的身體很可能因為營養不良長歪了。

他從抽屜裏面找了一卷棉繩，在院子裏找了一塊大約六米長寬的空地，用棉繩圈了起來。

這塊地接近四十平米，可以分劃出十二個菜畦，家裏有一口老式的按壓式水井，澆水也很方便。

以他前世的經驗，種菜沒有什麼難度，難的是防止倒春寒，一地的種子撒下去發了芽，要是照顧不好，一股寒流就全交代了。

所以他必須為保暖做充分的準備。

「陽陽，你拿奶奶的線幹什麼？你看你，弄的滿地都是，都弄髒了，這還怎麼給你做新鞋子啊？」

「別動！」蕭陽冷不丁一句話讓楊慶梅頓住了腳步。

「奶奶，我要在這裏種菜，你得幫我。」

「種什麼菜啊，現在還不到時候呢，苗長出來也得凍死......」

「我說別動！」蕭陽憤怒的大吼一聲。

楊慶梅愣了一下，「陽陽，你怎麼跟奶奶說話呢？」

「種菜的錢，也可以貼補家用，奶奶，咱家都這麼窮了，我折騰一下又能怎麼樣？還會更窮嗎？」

楊慶梅沉默下來，突然覺的孫子的話挺有道理，但是忽然又覺的哪裏不太對勁。

「那行，奶奶幫你，你說怎麼弄？」

蕭陽這才笑了，「你看，最南邊的這兩畦我打算種辣椒......」

剛說沒幾句，門口傳來腳步聲。

「家裏有人嗎？」

「你們找誰啊？」楊慶梅看過去，覺的來人有些眼熟，卻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唉，大妹子，我們是來看您孫子的。」

楊慶梅立時警惕起來，「你們是幹嘛的？」

「奶奶，他們就是劉蘭花的大哥和嫂子。」

蕭陽的話楊慶梅更加謹慎了，畢竟他們曾經想將自己的孫子據為己有，語氣不善的問：「你們來幹嘛？」

「大妹子別誤會，我家妹子犯了錯，你看我也沒包庇她，這不我們也覺得自己錯了嘛，來跟你們道個歉。」

兩人把手裏的肉和酒隨意放在了地上，直接跪了下來，腦袋扣在地面，隱隱能聽到他們的抽噎。

「行了，事都過去了，你們還是走吧，要是我兒子回來，恐怕得跟你們動手了。」

看兩人誠懇的樣子，楊慶梅又有些心軟了，但是一想起孫子被偷走的那幾個小時，全家人都跟瘋了一樣，她的心又硬了起來。

「走吧，再不走我要拿笤帚攆人了。」

「走，我們走，我們買了點東西，請你們收下，還有，還有這五百塊錢，你們給孩子買點東西，算是我們的一點孝心。」

「滾！」楊慶梅終於忍不住，對着他們大吼出聲，眼淚簌簌而落。

陳曉紅從屋裏探出頭來，感覺情況有些不對，拎着笤帚就沖了出來。

「等等！」蕭陽從楊慶梅的胳膊下面掙脫出來，走過去拿走了那五百塊錢，對着兩人揮了揮手，「其他的拿走吧，這些錢算我借你的，年底還給你們。」。

「陽陽！」陳曉紅聲嘶力竭的大喊著跑過來，把他抱起來，搶過那些錢丟在了地上，「不許拿他們的錢！」

「為什麼不拿？陳曉紅，你想餓死我嗎？」蕭陽冷言冷語，陳曉紅竟無法駁斥。

是啊，孩子還小，需要錢買奶粉的，他們的面子又不能賣錢，怎麼這麼大年紀了，還不如個孩子活的通透。

「等等，陽陽，你怎麼......會說這些？」陳曉紅雙目如銅鈴，緊張之後，她才發現，自己的兒子口舌伶俐，和過往的兒子竟已經有了巨大差距。

「是了，陽陽怎麼會說這麼多話了？」楊慶梅也終於想明白剛才是哪裏不對勁，蕭陽在家人面前一向是惜字如金，除了去年第一年春節的時候說了幾句話，整整一年過去，卻沒有再多少一個字。

今天，突然就能夠和她們交流了？

劉青竹夫妻兩人也抬起頭來，雖然和上次見面已經過去了幾個月，可這麼小的孩子，就能這麼流利的說話，依然不大可能。

而且，會有孩子直呼母親的名字嗎？

兩人頓感無比幸運，趴在地上連連磕頭，口中振振有詞，高呼：「天尊在上，萬壽無疆！」

陳曉紅和楊慶梅已經傻了，這兩人不是來道歉的嘛，可眼前這一幕又是怎麼回事，他們竟然在對着蕭陽行五體投地的大禮？！

蕭陽一臉冷漠，可內心已經有一萬多匹羊駝在呼嘯了，這倆人真是會挑時候，這要讓他怎麼跟家裏人解釋？

只得對着兩人淡淡說道：「錢我留下了，你們走吧，我會讓我爸還給你們的！」

「可不敢，這是我們兩口子，孝敬天尊大人的，我們已經在家裏，給大天尊和鴻蒙道人設了神牌，會日夜供奉，不斷香火。」

蕭陽差點口吐鮮血，一句話也不敢說了，生怕兩人再說些什麼過分的話，低聲對陳曉紅說道：「媽，趕緊讓他們走！」

陳曉紅錯愕的拎着笤帚對兩人說：「我兒子讓你們走！」

「是，我們這就離開！」兩人爬起來，畢恭畢敬的往後退。

蕭長福背着手，垂頭喪氣的回來了，看到兩個陌生人撅著屁股倒著走，上前問：「你們是誰啊？」

兩人嚇了一跳，也不回答，哆哆嗦嗦的扭頭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