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線（二）
開會了，主要議題是討論方案，決定是否通過。將紙質方案發到各位老師的手裏，果然，不少人這時才知道有這麼一個方案！
匆匆掃過，很多老師不置可否。因為，要麼沒看懂，要麼看不出什麼，還有的在等風向……
有的老師似乎看出點兒門道，但又不確定，於是大膽提問。
「這個東西，看不太明白，你們就說說，按照這個方案，老師們的收入是減少還是提高吧！」
「這個方案也是我們根據學校要求，然後走訪調研了其他學院的方案，最後本着對老師們負責，為老師們爭取最大利益的原則，制定下來的，總的來說，老師們的收入不會有太大變化的。」這次院長沒有接話，推出了副院長老林來回答，他掛着一臉奇怪的笑容，信誓旦旦地回答。
這個老林的自信和勇氣來得頗為匪夷所思。一個部隊專業人員，大學都沒上過，當初竟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大學文學院作為專業安排單位？！
聽到這個消息，她當時理解了很久，最後放棄了理解。
這所學校其實有人民武裝學院的，這麼對口的學院不去，這人非要來文學院？！
一個從來沒上過大學的人，憑着自己在部隊的高級職級就能自信到選擇高校文學院？！
這怎麼理解？！
沒想到，這只是她理解障礙的第一座大山而已。
緊接着，第二座大山就來了。
老林來學院，負責學生工作，還行，像帶兵一樣管理學生，說不定能摘掉文學院學生的「弱雞」帽子。她覺得還不錯，免得以後這些學生不斷上演「秀才遇到兵」的無奈。
沒想到的是，老林又自信心暴走了。
出於興趣，他自學了攝影，於是突然就覺得自己學得不錯了！
於是，就突然深感自己能給文學院廣電專業的同學上專業攝影課了！
於是，竟然沒有人抓住老林的雙臂搖晃他，讓他清醒點兒！
於是，他竟然上成了這門專業課！
這樣荒誕的事都能辦成，權利果然令人欽佩！
學生苦不堪言，整個學期學了個寂寞那是不必說的，被搶了課去的專業老師，不知作何感想？！
不過，還沒等專業老師想清楚，第三座理解高峰緊接着就來了。
因為是負責學生工作的副院長，於是老林端起了架子，沒事就要求班主任開會，寫班級管理方案。
學院的班主任都是老師們兼職的，根據文件，主要負責學生的學習問題，也就是學生學習有問題找到班主任，班主任指導指導即可。
她一直覺得這個班主任實在多餘。自己上大學時，哪兒有什麼班主任，只有一個輔導員，負責全院學生的事物性工作。
現在的大學，一個學生身邊除了班主任，還有輔導員，還有導師，還有……總之，大學生當中學生一樣管理！
大學生都是成年人，需要自己走自己的路，需要不斷試錯，需要讓自己變成一個自主、自製、自由的社會人，需要自己承擔一切，需要自己為自己負責。還像這樣被圈在狹小、簡單的圈子裏，每天做各種規定動作。在這種規訓下，要麼，學生成長為毫無獨立自主意識的巨嬰，進入社會沒有人給規定了，他該怎麼辦？要麼，在大學期間突然開竅，不斷訓練自己的虛與委蛇，兩面三刀，陽奉陰違，這樣的人進入社會，社會該怎麼辦？
陳寅恪說，大學需要的是「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士之讀書治學，蓋將以脫心志於俗諦之桎梏，真理固得以發揚。」
獨立、自由、真理是需要探索的，需要質疑的精神的，可她看到的卻總是：必須這樣，不準那樣，只能這樣……
尤其老林來了以後，竟然，沒事就叫學生到他面前抄寫、練字？！這是什麼鬼？
現在，他又來管理、騷擾班主任們了。
第一次開會，班主任們以為有什麼重大工作，於是到場了。有幾個班主任因為要上課，下課以後才到會議室，因此遲到了。於是老林發起了飆，訓斥了老師們的遲到，言語中充滿了對老師們的不屑，儼然自己訓斥下面不聽話的無知小兵！
班主任們可是教授、講師兼職的呀！
她聽說以後頗覺自己遇到了理解瓶頸，這怎麼理解？！他何德何能？他知道自己身處何地嗎？他是誰？他要幹嘛？
於是，從此以後，他的班主任會，除了辦公室負責學生工作的輔導員們，以及新來的一些膽小的「青椒」們，其他老師都失了蹤。
幾次以後，他似乎也有所反思和收斂，見到老師們便收起了自己的趾高氣揚和莫名自信，開始擠出笑臉；再過一段時間，他又似乎從別人那裏學來些東西，開始打造與世無爭、平易近人的表面人設了……
這不，對於老師們提出的問題，他不是正在積極回應做保證嗎？
「我們想了解一下，我們學院的總盤子是縮小了嗎？」梁老師也是一個目光犀利的人。
「這個是沒有的，總盤子不變的。」院長回答。
「既然，總盤子不變，為什麼要重新制定分配方案？之前的分配大家並沒有什麼不滿呀？」
「這個是學校的規定，要拉開距離，多勞多得，我們也沒有辦法呀！」
「老師們的工作並沒有實質的變化，一直都是根據承擔的課時多少來發放工資的，這個不就是多勞多得嗎？」
「所以，這個根據這個方案，我們還是盡量保持了老師原來的收入水平的。」院長有點兒着急。
「那改方案，有什麼必要呀？沒有意義嘛！」
「院長，既然學校要求新方案，那麼就弄新方案，但是這個方案寫得模模糊糊，我們根本看不懂。你就給一句話，根據這個方案，老師們的工資到底是漲，還是降，還是持平？」潁老師總是能點出關鍵！
「誒，嗯，是持平的，有的老師可能會少，但是也少不了多少的！」院長回答。
「那麼，為什麼不能用表格測算給大家看？比如，找一個老師為例，之前的工資情況，和按照新方案來計算的工資情況，一對比大家都一目了然了。」青老師很清醒。
「這個么，測算太麻煩了，曾老師工作量太大。反正，總體來說是沒有什麼變化的，即便有也差不了多少的。所以，我們先按這個方案試行一個月，有問題咱們再調整。」老林副院長充滿信心地說。
「不行，要試行三個月，才能看出來的。」院長趕緊補充。
「那麼，我們就舉手錶決一下，試行三個月行不行？請大家舉手！」院長趁亂提議，並率先舉手。
果然如青老師的預言，大部分老師都自動舉起手來。
儘管，潁老師還在堅持問：「是不是試行以後，如果少了，要給大家補上？」
可惜，這些話被淹沒在了舉手中，學院的高層們似乎已經耳聾，無人回應。
她和青老師相視一苦笑，「羊群效應」用得真好！
大部分的老師竟然就再無問題，舉手散會了！
再一次，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