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賈府

第二章 賈府

這次上京,林峰帶了十幾個丫鬟以及三十幾個家丁,一路浩浩蕩蕩的前進,懷中還揣著臨走時林如海給的二十萬兩銀票。

雖說林如海相對來說是清官,政績也不錯,但是「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更何況是林如海連任了這麼多年是巡鹽御史,祖上也是豪門,這點家底還是有的。

一路上,黛玉時常掀起轎簾好奇的往外張望,喪母之痛也漸漸解開了。

突然,林峰想起一事,便催馬來到轎旁道:「過了前面就需走水路,直達京城,妹妹也好有個準備。」

黛玉點了點頭有些欣喜道:「我長這般大卻是還未坐過船,如今卻是第一次。」

一路順利,數日後上午,終於在京城的碼頭棄舟登岸,碼頭上人來人往,早便有榮國府打發了轎子並拉行李的車輛久候了。

賈璉先道了一聲便往賈府先去了,想是去回話,林峰親自扶著黛玉下了船,黛玉在家常聽得母親說過,他外祖母家與別家不同。近日所見的這幾個三等僕婦,吃穿用度,已是不凡了,何況今至其家。因此有些留心,時時在意,也不多說話。

林峰扶著黛玉走向轎子,輕聲問道:「今日也不見妹妹說話,可是身子不舒服?」

「母親在時曾說,祖母家繁榮華貴,近日看這些奴僕雜役的吃穿就極為講究,恐說錯了話惹的他們笑話。」黛玉輕聲低語了幾句低頭進了轎子。

「笑話?!我看誰敢。。」林峰招呼轎夫起轎,自己則翻身上了一匹白馬護在轎旁緩緩前進著:「咋們也是堂堂正正的主子,憑的什麼,也輪不到下人說三道四的。妹妹儘管放心就是。」

黛玉撩起轎簾:「話雖如此,總歸還是謹慎點的好。」說完,又見其街市之繁華壯麗,人煙之阜盛,自與別處不同.

行了約一個多時辰,忽見街北蹲著兩個大石獅子,三間獸頭大門,門前列坐着十來個華冠麗服之人。正門卻不開,只有東西兩角門有人出入.正門之上有一匾,匾上大書"敕造寧國府"五個大字。

林峰點了點頭:「這必是外祖之長房了。」說着,又往西行,不多遠,照樣也是三間大門,方是榮國府了。卻不進正門,只進了西邊角門。那轎夫抬進去,走了一射之地,將轉彎時,便歇下退出去了.後面的婆子們已都下了轎,趕上前來。另換了三四個衣帽周全十七八歲的小廝上來,復抬起轎子。

林峰看到也暗暗咋舌,這僕人等級居然分了這麼多級,未免有些過了。

眾婆子步下圍隨至一垂花門前落下。眾小廝退出,眾婆子上來打起轎簾,林峰卻是親自扶黛玉下轎。兩人由婆子帶路,進了垂花門,兩邊是抄手游廊,當中是穿堂,當地放着一個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轉過插屏,小小的三間廳,廳后就是後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間上房,皆雕樑畫棟,兩邊穿山游廊廂房,掛着各色鸚鵡,畫眉等鳥雀.台磯之上,坐着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頭,一見他們來了,便忙都笑迎上來,說:「剛才老太太還念呢,可巧就來了。」於是三四人爭着打起簾籠,一面聽得人回話:「林大爺和林姑娘到了。」

一進入房時,只見兩個人攙著一位鬢髮如銀的老母迎上來,顯然便是賈母。兩人方欲拜見時,早被他們外祖母一把摟入懷中,心肝兒肉叫着大哭起來。當下地下侍立之人,無不掩面涕泣,林峰和黛玉也哭個不住。半響,眾人慢慢解勸住了,兩人方鄭重拜見了外祖母。

當下賈母一一指與兩人:「這是你大舅母,這是你二舅母,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婦珠大嫂子。」

一一拜見過。賈母又對丫鬟說:「請姑娘們來。今日遠客才來,可以不必上學去了。」眾人答應了一聲,便去了兩個。

賈母等人則是仔細打量這林峰和黛玉,卻見黛玉兩彎似蹙非蹙?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似乎是被眾人盯得有些不自在,黛玉悄悄往林峰身邊更近靠了靠。

再看林峰,劍眉星目,面如冠玉,神情俊逸不凡,似乎融合了賈敏與林如海優點與一身,端得英俊瀟灑。

不一時,只見三個奶嬤嬤並五六個丫鬟,簇擁著三個姊妹來了。第一個肌膚微豐,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溫柔沉默,觀之可親。第二個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彩精華,見之忘俗。第三個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其釵環裙襖,三人皆是一樣的妝飾.林峰黛玉忙起身迎上來見禮,互相廝認過,大家方歸了坐.

丫鬟們斟上茶來.不過說些賈敏如何得病,如何請醫服藥,如何送死發喪.不免賈母又傷感起來,因說:"我這些兒女,所疼者獨有你等之母,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連面也不能一見,今見了你們,我怎不傷心!"說着,摟了黛玉在懷另手愛憐的撫摸著林峰的頭髮,又嗚咽起來.眾人忙都寬慰解釋,方略略止住.

眾人見黛玉年貌雖小,其舉止言談不俗,身體面龐雖怯弱不勝,卻有一段自然的風流態度,便知他有不足之症。因問:「常服何葯,如何不急為療治?」

黛玉道:「我自來是如此,從會吃飲食時便吃藥,到今日未斷,請了多少名醫修方配藥,皆不見效。那一年我三歲時,聽得說來了一個癩頭和尚,說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固是不從。他又說:既捨不得他,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若要好時,除非從此以後總不許見哭聲,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親友之人,一概不見,方可平安了此一世。瘋瘋癲癲,說了這些不經之談,也沒人理他.前幾年還是吃人蔘養榮丸。近幾年已越來越好了,便不曾吃了。」

賈母點了點頭道:「我這裏正配丸藥呢。叫他們多配一料就是了,這葯還是得常吃方能好啊。」

一語未了,只聽後院中有人笑聲,爽朗的說着:「我來遲了,不曾迎接遠客!」黛玉納罕道:「這些人個個皆斂聲屏氣,恭肅嚴整如此,這來者系誰,這樣放誕無禮。」心下想着,抬頭望了望林峰,卻見林峰緊了緊握着她的手便安心許多。

一群媳婦丫鬟圍擁著一個人從後房門進來。這個人打扮與眾姑娘不同,彩綉輝煌,恍若神妃仙子:頭上戴着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項上戴着赤金盤螭瓔珞圈,裙邊系著豆綠宮絛,雙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襖,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縐裙.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起笑先聞。

林峰與黛玉連忙起身接見。賈母笑道:「你們不認得他,他是我們這裏有名的一個潑皮破落戶兒,南省俗謂作`辣子『,你只叫他`鳳辣子『就是了。」

兩人正不知以何稱呼,林峰拉着黛玉行禮道:「見過璉嫂子,前幾日常聽璉二哥說起嫂子,今日總算見着真佛了。」

黛玉雖不識,也曾聽見母親說過,大舅賈赦之子賈璉,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之內侄女,自幼假充男兒教養的,學名王熙鳳.也忙陪笑見禮,以"嫂"呼之。

這熙鳳攜著黛玉的手,上下細細打諒了一回,又轉過頭打量了一番林峰,仍送至賈母身邊坐下,笑道:"天下真有這樣標緻的人物,我今兒才算見了!況且這通身的氣派,竟不象老祖宗的外孫外孫女兒,竟是個嫡親的孫子孫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頭心頭一時不忘。果然是一對金童玉女,只可憐我這弟弟妹妹這樣命苦,怎麼姑媽偏就去世了!」說着,便用帕拭淚。

賈母佯怒道:「我才好了,你倒來招我.你弟弟妹妹遠路才來,妹妹身子又弱,也才勸住了,快再休提前話。」這熙鳳聽了,忙轉悲為喜,變臉之快唬的林峰一愣,道:「正是呢!我一見了弟弟妹妹,一心都在他們身上了,又是喜歡,又是傷心,竟忘記了老祖宗,該打,該打!"又忙攜黛玉之手,看着林峰問:「妹妹幾歲了?可也上過學?現吃什麼葯?在這裏不要想家,想要什麼吃的,什麼玩的,只管告訴我,丫頭老婆們不好了,也只管告訴我."一面又問婆子們::「林大爺和林姑娘的行李東西可搬進來了?帶了幾個人來?你們趕早打掃兩間下房,讓他們去歇歇。」

說話時,已擺了茶果上來.熙鳳親為捧茶捧果.又見二舅母問他:「月錢放過了不曾?」熙鳳道:「月錢已放完了.才剛帶着人到后樓上找緞子,找了這半日,也並沒有見昨日太太說的那樣的,想是太太記錯了?」王夫人又道:「有沒有什麼要緊。該隨手拿出兩個來給你這妹妹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着叫人再去拿罷,可別忘了。」熙鳳道:「這倒是我先料著了,知道妹妹不過這兩日到的,我已預備下了,等太太回去過了目好送來。」王夫人一笑,點頭不語.

林峰看着這一幕也是不解,這未免有些過了,怎麼一來做客便要做衣服,好像林家窮的連一件衣服也做不起似的,而且也沒必要這麼當面的說啊,於是起身道:「二舅母和嫂子費心,妹妹這次來,帶的衣服足夠了,若是不夠時再知會嫂子一聲便是。」

賈母笑道:「你隨他們去,她們做長輩的給玉兒做幾身衣服原也是應當的。」

當下茶果已撤,賈母命兩個老嬤嬤帶了林峰黛玉去見兩個母舅。賈赦之妻邢氏忙亦起身笑回道:「我帶了外甥和外甥女過去,倒也便宜。」賈母笑道:「也好,你也去罷,不必過來了。」邢夫人答應了一聲"是"字,遂帶了黛玉林峰與王夫人作辭,大家送至穿堂前.出了垂花門,早有眾小廝們拉過一輛翠幄青馬車,邢夫人攜了黛玉和林峰,坐在上面,眾婆子們放下車簾,方命小廝們抬起,拉至寬處,方駕上馴騾,亦出了西角門,往東過榮府正門,便入一黑油大門中,至儀門前方下來.眾小廝退出,方打起車簾,林峰攙著黛玉的手隨在尤氏身後進入院中。觀其房屋院宇,必是榮府中花園隔斷過來的.進入三層儀門,果見正房廂廡游廊,悉皆小巧別緻,不似方才那邊軒峻壯麗,且院中隨處之樹木山石皆在.一時進入正室,早有許多盛妝麗服之姬妾丫鬟迎著,邢夫人讓黛玉和林峰坐了,自己則坐在上首主位。一面命人到外面書房去請賈赦.

一時,一個丫鬟挑簾進來來回話:「老爺說了,連日身上不好,見了姑娘彼此倒傷心,暫且不忍相見.勸姑娘不要傷心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即同家裏一樣.姊妹們雖拙,大家一處伴着,亦可以解些煩悶.或有委屈之處,只管說得,不要外道才是。」

兩人一一聽了.再坐一刻,便告辭。邢夫人苦留吃過晚飯去,黛玉笑回道:「舅母愛惜賜飯,原不應辭,只是還要過去拜見二舅舅,恐領了賜去不恭,異日再領,未為不可。望舅母容諒。」邢夫人聽說便也不再客套,笑道:「這倒是了。」遂令兩三個嬤嬤用方才的車好生送了兩人過去,於是兩人告辭.邢夫人送至儀門前,又囑咐了眾人幾句,眼看着車去了方回來.

不一會,車子進了榮府,兩人下了車。眾嬤嬤引著,便往東轉彎,穿過一個東西的穿堂,向南大廳之後,儀門內大院落,上面五間大正房,兩邊廂房鹿頂耳房鑽山,四通八達,軒昂壯麗,比賈母處不同,這方是正經正內室,一條大甬路,直接出大門的.進入堂屋中,抬頭迎面先看見一個赤金九龍青地大匾,匾上寫着斗大的三個大字,是"榮禧堂",後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書賜榮國公賈源",又有"萬幾宸翰之寶".大紫檀雕螭案上,設著三尺來高青綠古銅鼎,懸著待漏隨朝墨龍大畫,一邊是金彝,一邊是玻璃ニ.地下兩溜十六張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對聯,乃烏木聯牌,鑲著鏨銀的字跡,道是:

座上珠璣昭日月,堂前黼黻煥煙霞.下面一行小字,道是:"同鄉世教弟勛襲東安郡王穆蒔拜手書".

其實王夫人時常居坐宴息,亦不在這正室,只在這正室東邊的三間耳房內.於是老嬤嬤引著進東房門來.臨窗大炕上鋪着猩紅洋や,正面設著大紅金錢蟒靠背,石青金錢蟒引枕,秋香色金錢蟒大條褥.兩邊設一對梅花式洋漆小几.左邊几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右邊几上汝窯美人觚____觚內插著時鮮花卉,並茗碗痰盒等物.地下面西一溜四張椅上,都搭著銀紅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腳踏.椅之兩邊,也有一對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備.其餘陳設,自不必細說.老嬤嬤們讓兩人炕上坐下,卻見炕沿上卻有兩個錦褥對設,兩人對視一眼便不上炕,只向東邊椅子上坐了.本房內的丫鬟忙捧上茶來。

林峰一面喝着茶,一面打諒這些丫鬟們,妝飾衣裙,舉止行動,果亦與別家不同。

茶未吃了,只見一個穿紅綾襖青緞掐牙背心的丫鬟走來笑說道:「太太說,請林大爺林姑娘到那邊坐罷。」

兩人跟着嬤嬤來到房中,王夫人招呼兩人坐下后笑道:「你舅舅今日齋戒去了,只得改日再見,只是我有一句話囑咐,你們三個姊妹倒都極好,以後一處念書認字學針線,或是偶一頑笑,都有盡讓的.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個孽根禍胎,是家裏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廟裏還願去了,尚未回來,晚間你看見便知了.你只以後不要睬他,你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林峰聽了覺得有些奇怪,若是如此對黛玉說也就罷了,可林峰是男兒,總不能跟表姐妹們廝混吧,這顯然是太過溺愛賈寶玉了,不讓生人靠近啊。

黛玉亦常聽得母親說過,二舅母生的有個表兄,乃銜玉而誕,頑劣異常,極惡讀書,最喜在內幃廝混,外祖母又極溺愛,無人敢管.今見王夫人如此說,便知說的是這表兄了.因陪笑道:「舅母說的,可是銜玉所生的這位哥哥?在家時亦曾聽見母親常說,這位哥哥比我大一歲,小名就喚寶玉,雖極憨頑,說在姊妹情中極好的.況我來了,自然只和姊妹同處,兄弟們自是別院另室的,豈得去沾惹之理?」

王夫人聽了似乎有些得意,笑道:「你們不知道原故,他與別人不同,自幼因老太太疼愛,原系同姊妹們一處嬌養慣了的.若姊妹們有日不理他,他倒還安靜些,縱然他沒趣,不過出了二門,背地裏拿着他兩個小么兒出氣,咕唧一會子就完了.若這一日姊妹們和他多說一句話,他心裏一樂,便生出多少事來.所以囑咐你別睬他.他嘴裏一時甜言蜜語,一時有天無日,一時又瘋瘋傻傻,只休信他。」說完轉過頭看向林峰:「你也是,儘管與你璉二哥和珍大哥學學事情或是有空與你舅舅請教學問也可,對你今後也是有益的。」

林峰躬身應是,不過心裏卻是有些不以為然,他這次來是做太子侍讀的,恐怕白天也沒多少時間呆在賈府。

少時,只見一個丫鬟來回:「老太太那裏傳晚飯了。」王夫人忙攜兩人從後房門由后廊往西,出了角門,是一條南北寬夾道.南邊是倒座三間小小的抱廈廳,北邊立着一個粉油大影壁,後有一半大門,小小一所房室.王夫人笑道:「這是你們鳳姐姐的屋子,回來你們好往這裏找他來,少什麼東西,你只管和他說就是了。」這院門上也有四五個才總角的小廝,都垂手侍立.

賈母見兩人到來,招呼兩人坐下,房內姐妹外間伺候之媳婦丫鬟雖多,飯時卻連一聲咳嗽不聞.寂然飯畢,各有丫鬟用小茶盤捧上茶來.在林府時林如海常教導兩人惜福養身,說飯後務待飯粒咽盡,過一時再吃茶,方不傷脾胃。今見了這裏許多事情不合家中之式,不得不隨的,少不得一一改過來,因而接了茶。

林峰向黛玉打了個眼色,黛玉偷望了一眼,便也學着林峰的樣子只是將嘴唇沾了沾茶水。早見人又捧過漱盂來,兩人也照樣漱了口.

賈母打發了王夫人鳳姐等人離去,閑聊了一陣,只聽外面一陣腳步響,丫鬟進來笑道:"寶玉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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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護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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