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阿卑修斯,一座位於大陸的最東端的城市,背靠着廣闊的大平原,俯視着斯波爾海面上交錯層疊的波紋。這是一座繁榮昌盛並崇尚進步的城市,以高度發達的商業、科技、文化著稱,來來往往的商船滿載着來自大陸各處的貨物,忙忙碌碌的商隊滿載着來自大陸各處的臻品,同時也給這座城市帶來了無窮無盡的財富,為大陸各處帶去了這座城市的光輝。

有人說,在這無盡蠻荒的大陸上,阿卑修斯就是人類之光。

也有人說,不,阿卑修斯不是,阿卑修斯才是。

以海平面為界,阿卑修斯分為上城區和下城區,上城區或許才是外邦人眼中真正的阿卑修斯,精緻而優雅,繁華而熱烈。上城區的居民主要是貴族、富商、精英階層,他們生活於地表之上,沐浴著來自太陽的光輝,他們所用成為了科技,他們所食謂之財富,他們無聊把玩的物件變成了藝術,他們是阿卑修斯。

而下城區則因為各種因素,聚集了大量貧民、黑幫、逃犯,雖然位於地表之下,終年不見陽光,但是黑暗中的螻蟻照樣可以安然繁衍,骯髒和齷齪照樣可以帶來養分。

以至於這裏的「繁榮」程度並不在上城區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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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卑修斯上城區某處,一個陰暗的房間里,唯一的光源是房間中央的手術無影燈,無影燈下有一張手術桌,好像是好多年前的產品了,色澤已然褪去不少,略顯破舊。

房間內只有班戈一人,他來回地踱步,好像在焦急地等待着一些什麼。

牆上的掛鐘滴答滴答,像是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敲打着自己那破舊不堪了的拐杖,一點一點地,敲打着著班戈的耐心。

就在班戈的耐心完全消逝的前一秒鐘,卡爾身披帶帽斗篷,推開木門走了進來,進來后不忘往門外探忘,確保沒有人尾隨後才關上門。

看見卡爾,班戈趕緊迎了上去,為她脫下兜帽。

兜帽下的女孩顯現出來,那是一個約莫二十歲的少女,圓臉,黑色短髮,純黑色的眸子,冷酷而且堅毅,看起來有點像男孩子。

「都準備好了嗎?」還沒等班戈說話,卡爾就迫不及待地發問。

「准……備好了。」班戈點點頭,「但是卡爾,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

卡爾一愣,隨即搖搖頭,自嘲似地笑笑,眸子裏最後的光映射進了班戈的眼裏,直至他的心尖。班戈突然感覺到有那麼一瞬間,自己全身的溫度都讓那一抹笑容帶走了,徒留下無盡的冰冷。

「班戈,我別無選擇,你明明是知道的。」

卡爾走近手術桌,班戈沒有多想,下意識地,也跟着走過去。卡爾從斗篷下面取出阿冷,放在膝上,又從手術桌邊上的儲物櫃里取出一個裝滿了的針筒擺弄起來。

那是麻醉劑,絕大部分手術的離不開的東西。

「那你肚子裏的孩子怎麼辦?」班戈想了很久,還是把那句話問出了口。

卡爾回答得不假思索,「不知道,你隨便處理掉吧,怎麼樣都行,只要別讓我明天吃早餐的時候看見他。」說着,卡爾把手中的麻醉劑遞給班戈,有意無意,兩個人的瞳孔有那麼一瞬間,正好是對着的。

班戈又體驗了一次那種全身的溫度都被抽離了的感覺。

他欲言又止,但還是接過了卡爾手中的麻醉劑,卡爾自行躺在了手術桌上,深呼吸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睛。

班戈把阿冷抓在手裏,端詳了幾秒,看着它閃出幾抹綠光。

阿冷,阿冷,一個多麼蕭瑟的名字,它的主人卻是一塊黑色的石頭,拳頭大小,偶爾,就像是被班戈抓在手裏的時候,它會發出一些詭異的墨綠色的光,像是翡翠,但是又比翡翠更加深沉,散發着不祥的氣息。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這種綠光映入你的眼帘,然後包裹住你的心臟,直至你的全身,你會感覺彷彿那是無邊無際的墨綠烏雲,壓抑你的每一次呼吸。

班戈開始為卡爾注射麻醉劑。

「好迷人。」

卡爾有些奇怪,「你說什麼?」

「阿冷,和你。」

卡爾的嘴角微微上揚,「阿冷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它是我的一切,是聖塔司婭的一切。」

「真的是一切嗎?」

「你不是我,你不懂。」

「也許真的是這樣吧。」

卡爾沒有回答,兩人陷入了一個短暫的沉默。

「班戈,這只是一個小手術對吧。」

「是的。」

他們又陷入了沉默。

「卡爾,我有事要跟你說。」班戈又出了聲。

「嗯?」

「我……我愛你。」

這是卡爾聽到班戈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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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年後。

阿卑修斯下城區第十一區,這是下城區中距離地表最近的一個區,也就是說,它和上城區的最下層是緊挨着的。

但即便如此,在第十一區你也看不見陽光。抬起頭,你能看見的只有那溝壑嶙峋泥土,人們掏空了這裏,形成一個略帶弧度的,虛假的蒼穹。

人類就是這樣,明明看不見天空,但始終不會放棄一個哪怕是虛假的東西。

其中一個居民房內,這裏傢具稀少而且髒亂,不局限於工作枱,四處都散落着一些機械零件,奇形怪狀的,沾滿黑色的機油,刺鼻難聞的氣味若隱若現。頭上是一盞昏黃色的燈,搖搖晃晃的,但仍是盡忠職守,散發着屬於自己的光,雖然說微不足道。

阿冷鬼鬼祟祟地瞄了屋子的另一頭一眼,馬克叔叔的鼾聲依舊,平穩而且富有韻律,他這才小心翼翼地推開窗戶,從二樓一躍而下,穩穩噹噹地落到了混凝土的街道上。哪怕乾燥的混凝土觸感粗糙刺手,但是他的動作還是輕盈而且靈巧,就像是一隻貓。

他站了起來,拍拍乾淨手上的塵土,向前走去。

這裏的建築溫潤而且富有質感,就像是藝術家筆下凌亂的的灘塗,這裏的空氣渾濁但是味道並不算太過於糟糕,吸進肺里只不過有一點點難受而已。街道上每隔一段距離都有一盞同樣的路燈,有着同樣昏黃的光,這些昏黃形成了下城區的主色調,街道顯得是一段明一段暗的,如果不是生活在這裏的人,大概很難習慣。

可惜阿冷就是在這裏生活了十三年,他對這裏的每一根電線桿都很熟悉,宛如家人。

他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裏,也沒有想過如果將來有一天,他不得不離開這裏時,他會怎麼樣。

路上,阿冷碰巧碰到了幾個幫會成員,在毆打另一個人,那個人去蜷縮在地上,看不清相貌,看見阿冷走了過來,幫會成員們紛紛停下手來,但是被毆打的那個人依舊蜷縮在地上,緊緊用手護著自己的腦袋,一動不敢動,生怕下一秒他們的拳頭就會重新落下來,正中自己的太陽穴。

其中一個幫會成員向阿冷招手,「阿冷,前幾天我讓馬克幫我配的藥劑……」

阿冷趕緊回應說,「已經配好了,隨時可以到叔叔那裏去拿。」

另一個成員也插進去嘴說,「那我的……」

「你的可能還得等上一段時間,」阿冷沒停下,一邊走路一遍聳聳肩,說,「叔叔說你要是把錢給齊了,他會考慮加快進度的。」

顯然沒什麼錢的那個人不禁露出了懊惱的神色,他把他的怨氣握進拳頭裏面,狠狠地朝手底下的可憐蟲砸了下去,這一擊下,他直接被擊倒在地上。

在下城區,暴力乃是常事,平常得如同水和空氣,人一天都離不開水和空氣,就像下城區一天都離不開暴力,這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阿冷原本不想繼續理會他們,但是他突然意識到了一些什麼,趕緊拉起領口,恰好能遮住自己小半張臉,腳步改為小跑向前奔去。

路過牆上的裸女神怪。

路過拳頭和疼痛。

路過忙碌和流離。

在第二個路口左轉的第三個電線桿底下,阿冷看見了艾倫。

這就是他這一次離開家的目的。馬克不讓阿冷去見艾倫,所以想要碰面的話,阿冷必須得用不那麼正常的方式。

艾倫是個和阿冷同歲的男孩,也是阿冷最要好的朋友,標誌性裝扮是一頂鴨舌帽。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自己的鴨舌帽。

最起碼他自己是這麼說的。

艾倫此時也看見了阿冷,向他招手。

阿冷走上前去,眼睛一眯。

「說吧,這次找我來又有什麼事?」

「我艾倫要乾的事,自然是大事。」

「我的天呢,每次一看見你頭上的鴨舌帽,我就知道你要干大事。」

艾倫並沒有多理會阿冷的陰陽怪氣,他先環顧一遍四周,確定沒有人離他們太近,近到能聽清他們說話,然後才壓低聲音並且盡量貼近阿冷的臉說,「我想要去上城區一趟。」

阿冷臉色大變,幾乎是要叫了出來,「你瘋了?」

艾倫嚇得趕緊捂住了他的嘴。

「你生怕別人不知道嗎?」

阿冷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行為不妥,看了一遍周圍,還好,並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阿冷這才回過頭來,也壓低聲音說,「沒有通行許可直接前往上城區是違法的,是要被送進監獄的,你到底想要幹些什麼?」

「倒賣一點東西。」

「什麼東西?」

「唱片。」

聽到這個詞,阿冷轉身就要走,他本來還以為是什麼重要的機械零部件,或者是稀缺藥品之類的,那起碼能賺上一筆。私自前往上城區雖說有風險,但也有着相對應的收益,單單是下城區自己,是無法過活的,走私好歹也養活了一批人,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艾倫要冒着這麼大風險前往上城區,竟然只是為了幾張唱片。

可就在這時,艾倫從背後抓住了他,「你難道就不問問是誰的唱片?」

「那好,我問你,」阿冷沒什麼好氣地重複了一遍,「那請問是誰的唱片?」

艾倫笑了,「蒂娜的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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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光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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