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沒有想到的結果
說實話，喬亭楓確實沒有想到中年男子竟然會站出來，雖然九五年國內的社會風氣並不像十年後那麼的冷漠，但是「愛管閑事」這種與各掃門前雪截然相反的人確實不太多。
「哎呦，看來還有幫手嘛。」紅髮青年聽到中年男子的話后頗有些玩味的在喬亭楓兩人身上上下的打量，倒是沒有選擇繼續動手。
而作為同伴一直站在門口的黃髮青年在聽到紅髮青年的話后，還以為是同伴需要幫忙，擼起袖子來一副隨時開打的架勢，一時間車上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對於兩個小混混的架勢喬亭楓倒是並不怎麼在意，打起來也不一定毫無勝算，畢竟在公交車上這有限的空間內，自己弱小的身板也並不全是劣勢。只是喬亭楓有些好奇中年男子的底氣是什麼？
喬亭楓至始至終在中年男子的那雙眼睛只看見平靜而不是大多數普通人的慌亂，不管是紅髮青年的囂張還是黃髮青年的動作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淡定，喬亭楓可不認為一個普通的男人在面對兩個看上去極其危險的小混混時還是保持足夠的淡定。
「李叔，怎麼了？有事嗎？」這時，從車廂前半段那群剛上車的年輕人中響起一句看似詢問的問話，隨後就看到一個穿着市鋼鐵廠工服的青年男子從稍顯擁擠的人群中擠了出來。
喬亭楓此時才有些恍然大悟，作為連接市鋼鐵廠與市區唯一的一條公交線，138路公交車是市鋼鐵廠子弟以及普通幹部職工進城的主要交通工具，因此每天來往市鋼鐵廠與市區之間的138路公交車上大多數人也都是市鋼鐵廠子弟與幹部職工或者有關的人。
市鋼鐵廠自從建廠以來因為與市區之間有段較遠的距離，普通幹部職工也極少進城從而形成了一個較為封閉的小社會，而市鋼鐵廠內部的鬥爭也僅限於管理層，至於下面的普通幹部職工與鋼廠子弟之間向來都是比較的團結，想來中年男子之所以選擇在過了市區鬧市后出聲，也是因為看到鋼廠的人給了他足夠的底氣。
沒有人喜歡挨打，更何況像紅髮青年與黃髮青年這些出來混的小混混，他們又不傻，總是能夠分辨出對方人多勢眾打不過的道理，儘管極其不甘心不情願，但是當一群市鋼鐵廠青年站出來之後，紅髮青年也只能惡狠狠的瞪了喬亭楓與那個被稱作李叔的人一眼，然後與黃髮青年默默的退回原地。
喬亭楓雖然對於這樣的結果並不滿意，但也沒有將兩個小混混抓過來狠狠踹上幾腳的恨意，再說人家剛剛能夠站出來說句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總不能奢望別人為了一個陌生人拋頭顱灑熱血的幹上一架。
回過頭去得到那個叫李叔的中老年男子點頭讚賞的眼神之後，喬亭楓很是知趣的坐回原位，在喬亭楓的心底則是在猜測身後男子的身份。看剛剛他那氣勢可不想是個普普通通的工人。
雖說前世自己八八年就進了廠，隨後得到了康敬梓的賞識，然後以極快的時間完成了絕大多數人一輩子也難以走到的崗位，前世的自己也正是因為康敬梓的賞識，再加上大學畢業后直接進廠心思非常的單純，從而對康敬梓有了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感激之情，因此一心一意的將全部心思都撲在了如何提升生產上，甚至當別人在休息時自己依然堅持的不斷學習。
正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正是因為自己這種堅持不斷學習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讓自己得到康敬梓的欣賞，但也因為自己這種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鑽研的偏執使得自己忽略了社會中最重要的人際交流，說到底國內社會就是個人情與人脈的社會，這也是當初耿永紅上任后，為什麼會第一時間將自己踢開，因為自己不屬於他們圈子，擋了他們的財路。
在偌大的市鋼鐵廠內，僅僅只認識少數幾個人，這對於喬亭楓來說就是一個極大的諷刺。
下了公交車，站在公交站牌下，看着眼前這個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地方，喬亭楓感慨的嘆了口氣，最終又回到了這個地方。
市鋼鐵廠的宿舍區與市鋼鐵廠區準確的說其實並不在一起，甚至都沒有連接起來，主要是中間相隔了一條漫泗河，漫泗河是流經齊都市的一條重要河道，是齊都市境內四條重要河流之一，主要流經齊都市城區南郊、桓馬縣最後匯入黃河，全長47公里，過了漫泗河上的漫泗大橋之後繼續往南才是市鋼鐵廠的生產廠區。
當初設計建造鋼鐵廠時就是因為考慮到這一條匯入黃河的主要支流可以催使鋼鐵廠物資的進出入，甚至在九三年康敬梓一度規劃將在漫泗河上建造一個鋼鐵廠專用的碼頭，打算利用漫泗河這條極其重要的運輸線路降低鋼鐵廠的運行成本，但是隨後因為康敬梓被調任市政府，以及上任的耿永紅不重視等原因，最終導致計劃擱淺無人問津。
搖了搖頭，喬亭楓將剛剛的心思甩在腦後，看着鋼廠宿舍區的那道有些破舊的大門，抬起腳向里走去。
九五年鋼鐵廠宿舍區內的住戶大部分依然還是鋼鐵廠的幹部職工以及他們的家屬，並不像幾年之後商品房市場的升溫，導致不少住房賣給外鄉來本地做生意的人，因此在住宿區大門口有鋼廠設立的門衛以及保衛處的人流動巡查。
喬亭楓原本還以為要費一大堆口舌才能進門，但是等喬亭楓走進宿舍區之後也沒有見一個門衛出來盤問，這倒是讓喬亭楓剛剛胡亂編造的話沒有用武之地。
斑駁的外牆上殘存着白色的、紅色的歪歪扭扭的粉筆畫，看着孩童們追逐打鬧的場景，喬亭楓有些溫馨的笑着，自己的童年同樣發生在這裏。
鋼鐵廠宿舍區的這套房子是當年父母作為鋼廠職工的福利房，八十年初期在剛剛接任鋼鐵廠廠長一職的康敬梓領導下，鋼鐵廠不斷創造著一個又一個的輝煌，鋼鐵廠效益極好的情況下因此就有人建議改造幹部職工的福利房，畢竟當時大多數職工的住房依然還是六七十年代建造的小平房。
原本康敬梓是打算分三批逐步完成幹部職工的福利房建造，但是康敬梓完全沒有預料到下面職工對於房子的熱情，從規劃籌款到開工建造，僅僅只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而且因為絕大多數職工的積極參加，所有康敬梓大筆一揮三十多棟六層高的新式樓房一起規劃建造起來。
喬亭楓依然能夠回憶到前世剛剛上初中一年級的自己搬進新家的那種喜悅，坐在父親借來的三輪車后，母親抱着小妹一家四口人唱着快樂的歌...
只可惜原本這個快樂的一家四口自從九三年那起車禍后，變的支離破碎，有時候喬亭楓甚至在想，為什麼老天爺不讓自己回到九三年發生那起車禍之前，為什麼不給自己改變父母命運的機會。
可惜這一切從來沒有如果。
距離家門越來越近，喬亭楓的心中的那顆心跳得也就越來越快，感覺像是要從自己的胸腔中蹦出來一樣。
熟悉的鄰居，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一切，但是已經沒有了熟悉的人...
「你說的是小青呀？一年前就搬走了，聽說是搬到一個同學家裏了，至於他哥小楓，哎，可惜了，多麼好的一個孩子，年紀輕輕就自殺了，聽說是被剛來的那個廠長小舅子逼得。」
抬着頭看着那道緊閉的窗戶還有熟悉的窗帘，耳朵里聽着鄰居程大媽的話喬亭楓感覺就像是五雷轟頂一般的豎在原地一動不動，這樣的結果是喬亭楓所沒有想到的，甚至喬亭楓都可以接受另一個自己的出現，但是為什麼偏偏是搬走，小妹去了那裏？自己知道的小妹同學大部分都是鋼廠的子弟，小妹又搬到哪裏去了呢，喬亭楓有太多的疑問想要問出來，但是他現在生活在另一個軀體中，他那什麼名義去詢問呢？
從鋼廠宿舍區回到家差不多五六點鐘，渾渾噩噩的喬亭楓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家的，走進家門之後，甚至連徐世紅的詢問都沒有回應，走回房間內，躺在床上兩眼無神的望着天花板就這麼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