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鎖魂錐 第一章 范同的煩惱

第一卷 鎖魂錐 第一章 范同的煩惱

「小范,你這是又給你師父帶飯了?」跑堂服務員的聲音猶如盛夏無遮攔的陽光一般粗野地灌進少年的耳中,讓他一陣陣心煩。

他叫范同,今年十七,家裏頭開了間小飯館。他那張丟進人群里很容易泯滅不見的臉龐上,長著一雙細小但明亮的眼睛;好在小范同學打小就在飯館里兼任服務員,很早就學會了對任何人都笑臉相迎。他笑起來嘴角會彎成一個完美的弧度,露出標準的八顆白牙,眼睛眯成一彎新月,很容易讓人產生親近感。就憑着這人畜無害的笑臉,他在附近的口碑甚是不錯。但是此刻的他顯然沒有逗笑的心情。

「別提了,趕緊給我打包一份雞腿套餐飯,再晚點兒又該被我師父挑刺了。」范同閉上細小的眼瞼,大大咧咧地說。

「小同,你快來給我評評理,你說你爹是不是犯賤,居然跟對面街賣衣服的老闆娘眉來眼去。還當着我的面!我還沒死呢,咱們家這個飯館就要改女主人了!范大明,我告訴你,你別以為老娘我現在沒人要了,當初我也是這壽州城裏的一枝花,要不是你死乞白賴地圍追堵截我,我早就嫁到大城市去了,還會在這兒和你守着這個破飯館?」一陣尖銳刺耳的聲音從飯館的二樓上傳下來,震得范同耳朵一陣生疼。

樓上走下來一個風韻猶存的中年美婦,她面目嬌艷,哪怕是身上略帶油漬的圍裙也不能掩去她的美麗。相比之下,跟在她身後的那位花白頭髮的男子就顯得普通的多,他在這婦人身後低聲解釋道:「你看你說的叫什麼話啊,我哪裏是那樣的人。我就算有那賊心,我也沒那賊膽吶……兒子,你來了正好,你給說說理。你說你爹我這麼些年循規蹈矩的,咱哪能犯那樣的錯誤啊!」

「好哇,范大明,原來你真的有這心思啊!」

「我……我這不是就順口一說嘛!」

「順口?順口就把心裏頭那點兒想法說出來了吧?我早就看出來你那點兒花花腸子了。」

「我……我……我冤枉啊!」

「兒子,你就看着你娘被這麼欺負,你怎麼不說話啊?」

「兒子,兒子,你說你爹我委不委屈!」

「二位,二位,拜託二位都少說兩句行嗎?」范同的耳朵都快被吵架聲震出血了,只能捂著耳朵走到中年婦人身邊小聲說,「媽,你不知道啊?對面街那個賣衣服的不是老闆娘,那是老闆?」

「嗯?你這話什麼意思?」中年婦人一愣。

「我的親娘啊,您就沒聽說啊?那個老闆是個男人,他跟咱們家老二……一個情況,我爸平時和他多聊幾句,那也是想着了解一下此類人群的內心想法,也好想着糾一下老二的毛病嘛。您說您在這兒瞎生什麼氣?」范同苦着臉說。

「真的?你這個死鬼,這麼多年了,還是這八棍子也打不出一個悶屁的毛病。」范母瞪了范父一眼,指責的內容迅速轉向了范大明的性格。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那不是當年你就看上我這點嗎?你當年還誇我這叫老實憨厚!」范大明見老婆轉換了話題,立馬附和起來,一副討好的模樣。

「爹,這都快二十年了,你能不能長點兒志氣?當着自家兒子的面秀恩愛,你們好意思秀,我都不好意思看吶。再說了,飯館裏頭還一堆客人呢。」范同湊到父親身邊,沖着滿飯館瞪大了眼睛看熱鬧的吃瓜群眾一揚下巴。頓時,滿飯館的食客紛紛低下了頭。

「呃,那啥……」范父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憨笑一聲,「我這不是這麼多年習慣了嘛,哎呀,廚房裏還熬著湯呢,我先回廚房看看啊。」說到這裏,他尷尬地低下頭,灰溜溜地躲進了廚房。

范同這對寶貝爹媽的離去頓時讓飯館里恢復了正常的用餐秩序。范同看着那些客人臉上強忍着的笑意,心裏不由一陣鬱悶。他的爹媽隔三差五就得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爭爭吵吵一番。

這對來吃飯的客人們來說,無疑是多看了一出免費的好戲。可對於范同而言,他只覺得這實在是讓他丟盡了面子。

「哥,你好棒吶!每次爸媽吵架,只有你說話管用。誒,你說,咱爸到底知不知道服裝店的老闆是個男人?」一個嫵媚溫柔的聲音從范同背後傳來。

說話的是一個少女,穿着粉色短袖連衣裙,抹著淺紅色唇膏,一對秀氣的眉毛淡若遠山,一雙撲閃的大眼睛明如秋水。

「我滴親弟弟呦!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能不能別在自家飯館里打扮成這樣?咱這是飯館,可不是cosplay的秀場。萬一你這樣讓我哪個同學朋友看見了,起了要追你的心思。你讓我怎麼辦?」范同按住腦袋,頭疼不已地說。

「哥,你怎麼也這麼說我?我一直以為你是懂我的。我從小就覺得老天太不公平,給了我女兒家的心思,卻錯配了臭男人的皮囊。我這是在努力找回我自己。哥,你總說理解我,可你能理解我這些苦衷嗎?」范二弟柔媚用手指點了點自己臉上的酒窩,幽怨地說。

「啪」地一聲,范同操手開起一瓶冰可樂猛灌了幾口,接着一股子涼意入腹,用力搖了搖頭,長嘆一聲:「其實我和你一樣啊。」

「啊,哥,你也和我一樣生錯了皮囊?」范二弟驚喜地問。

「呸!我是覺得我生錯了人家……」

拎着大份的雞腿飯,范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上壽州近郊的擂鼓山。擂鼓山上林木茂盛,樹種繁多,四季繁花似錦,飛鳥走獸層出不窮,是一個極好的避世消閑之地。每逢夏秋兩季,壽州的有錢人和各類協會常常組織規模盛大的游山活動,倒也為壽州人的生活平添了不少情趣。

三年前,他認識了他的師父,一位避居於此的修行師。他之所以認定其為修行師,是因為這位師父看起來似乎有三十多歲,又似乎有五十歲上下,而她的談吐卻帶着二十歲少女的天真。對,這位師父是個美女,擁有着常人沒有的知識和本領,不受人間禮法和繁文縟節的拘束,年紀也不會因為世間的風塵而變化,這都是修行師才有的特徵。在范同心中,修行師意味着超脫塵世的逍遙自在,是可以令他擺脫現實羈絆的希望,多少年來他都夢想着尋找一位能帶他入門領悟至道的師父,但是卻一直沒有機會,直到三年前那決定命運的一天。

當時他抓住了僅有的這個機會,衝到那個白衣女子面前,倒頭下拜,希望她收自己為徒。

「我叫花千樹,以後你叫我千樹師父。」那個白衣女子並沒有拒絕,反而非常開心地接納了他。

當時的范同並不知道,這只是他三年苦役的開始。

「徒弟,今天的飯帶來了嗎?」花千樹一副披頭散髮的模樣,完全沒有世外高人的風采,身上的衣服灰撲撲的,范同記得那應該是上個月自己給她洗的。花千樹的屋子裏可謂是充滿了野趣,蛛網密佈,蟑螂橫行,鼠鳴啾啾,髒亂不堪。整個屋子裏唯一乾淨的,大概就是花千樹本人的皮膚。這一點范同始終覺得奇怪,無論環境如何的髒亂差,花千樹身上的肌膚總是光潔如玉、璀璨如新,也許這就是她對於周圍環境不在意的原因。

「師父,您的飯……」范同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將飯菜捧到花千樹的面前。

花千樹吃起飯來那叫一個風捲殘雲,不過片刻大份雞腿飯被她吃了個精光。范同看了看這盤底,乾淨的都不用洗了。每回看自家這便宜師父吃飯,范同都懷疑她上半輩子是不是遭過災。

「徒弟,咱們師徒多久了?十年有沒有?」花千樹打着飽嗝問。

「呃,師父,我們師徒三年了,不是十年。」范同說。

「噢,才三年……」花千樹用力擺了擺手。

「師父,別用『才』啊。我可按照您訂下的門規,三年洗衣,三年打柴,三年掃地,一年跑腿打雜,該做的都做到了最好。」范同嚇得連忙說。

「嗯?三……三……」花千樹笨拙地伸出手指算了算,「這不是十年嗎?」

「師父,我是幾樣一起乾的。」范同低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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忤天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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