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老鍋喜認親

從電報往來中可以看出，找到馮老鍋在香江的親屬，的確是由於馮海剛聯絡了駐港機構才得以實現的，而現在，馮海剛展示了他的成果，倒是讓金大力滿懷惡意猜想：馮海剛這麼賣力，該不會是從中想要好處吧。

金大力能夠想到的，馮老鍋又豈能猜想不到。只見馮老鍋緊緊握住馮海剛的手，一連串地感謝政府、感謝領導，並一再誠摯表示，一定要重謝馮主任。金大力點點頭，看得出來，馮老鍋所說的要重謝馮海剛，應該是由衷之言，換做是他，只要有能力，也會重謝。現在倒是還剩下一個疑問，就是師父的兩個老弟與一子一女在香江混得怎樣，最好別是領救濟金一族，不然的話，馮主任會失望的。

「這些都是我們僑務部門應該做的。」馮海剛客氣地說道。話鋒一轉，馮海剛又代表僑務部門提出了一些官面上的要求。

馮海剛並沒有留多久，臨走的時候，一再說明，親屬來訪當天，請馮老鍋早早到縣僑辦，到時候，僑辦會安排僑眷與華僑在僑辦招待所見面。至於說為什麼不安排親屬直接到馮老鍋住的牛棚隔壁，馮海剛的說法卻也不無是處。他說：「我們順南縣在六年前就已經對外開放（註：僅指允許國際友人訪問參觀，非是後來意義上的對外開放）了，不過，所開放範圍僅限於城廂鎮、獸醫站、縣醫院等十五所單位……青楓公社並不包含在內……我的意思，家人團聚，在一起合影留念是免不了的，青楓公社並不對外開放，如果羅國聲同志的家人來看望，最後卻不能合影留念，這是非常可惜的……」

這是一個還能說得過去的理由，儘管馮老鍋更注重與久別家人的重逢，可能並不看重合影留念這等插曲，然而，經過馮海剛這一分析，卻也覺得既能重逢、又能合影才更圓滿。於是，雙方就這麼談妥了。而實際上，馮老鍋現在的境況，也的確不方便讓家人看到真實的這一面，可以這麼說，安排在僑辦招待所會面，對雙方、甚至第三方，都有好處。

三日之後的一大早，馮老鍋早早來找金大力。金大力本來覺得，他這個外人，加入到馮老鍋與親人團聚的場面，挺傻的，奈何師父堅持，又一再聲稱金大力不是外人，金大力推卻不過，這才答應了的。

師徒二人坐上了頭班車，到了縣城的時候，縣僑辦還沒開門上班，倒是馮海剛敬業無比，早就在門衛那裏等候他們了。

甫一見面，馮海剛就連聲道喜，又雲知道羅國聲同志會早來，所以他也趕早候在這裏，接着帶師徒二人趕往僑辦招待所。

「馮主任，這段時間實在是麻煩您了，等事情過了之後，我一定重重感謝您！」馮老鍋再次提到了感謝，馮海剛則照例笑着婉拒，不過，這樣子的婉拒，態度實在是不那麼堅定。

等待的時間通常都是一種煎熬。馮老鍋與金大力也不例外。相比較之下，金大力稍微好點，馮老鍋就有些患得患失了，坐在招待所的休息室里，雙手都不知道要放在什麼地方。

中午十二點不到的時候，僑辦一位工作人員——估計就是唯一的幹事，氣喘吁吁跑進休息室，「來了，來了……」工作人員呼喊道。

馮老鍋驀地起立，以金大力從未見識過的敏捷衝出休息室。

「兩輛小轎車啊，肯定很有錢。」報信的工作人員羨慕地說。

馮海剛當即面帶喜色，對金大力說：「走，咱們看看去。」

我師父家有錢，你又高興什麼勁啊……對於馮海剛，金大力始終缺乏應有的、發自內心的尊敬，所以，金大力跟着一塊兒出去的時候，心裏頭始終腹誹不已。

僑辦招待所門口，兩輛華沙牌的計程車次第停靠，煞是惹眼，相反，認親的場面倒是被順南縣大部分人民群眾無情忽視了。而能夠有情重視的一小部分，都是那些年紀大的、心腸軟的，即所謂「婆媳、虐債、三角」題材的主力觀眾群，她們這部分人，隔着一段距離指指點點，間或擦一擦眼角。

認親場面真的很煽情：三個西裝男子和一名如花女性，跪在一名土布衣褲的瘦干老頭面前，抱着細細的麻桿腿，嚎啕哭個不停。

馮老鍋滿臉淚花，只是不停說好：「好，好，活着就好……」畢竟身子虛了，過多的激動之下，漸漸有搖搖欲墜之勢。

金大力大吃一驚，正遲疑要不要過去的時候，馮老鍋卻忽然身子一歪，就此暈了過去。幸虧此前金大力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馮老鍋身上，見狀早趕一步，過去扶著師父，而馮老鍋身邊的三男一女也察覺到不對，也七手八腳攙扶著父兄。

金大力一邊問：「馮主任，您看，能不能先安排我師父……」

「哦，沒問題，為華僑以及僑眷服務，是我們僑辦的分內之事。你們先安頓好羅國聲同志，手續我先幫你們登記好，一會兒派一個人下來，簽個字就行。」

馮老鍋的兄弟二人之中，年長的那位，平復了心情之後，上前向馮海剛表示感謝。

「太謝謝您了，想必您就是政府的馮主任吧？」馮老鍋的兄弟並沒有影視劇中的一口港台腔，相反的倒是一口順南口音，只是因為離鄉日久，這口音難免有些許生疏。

「馮先生，咱倆可算是神交已久了啊。我是僑務辦公室的馮海剛，說起來，咱們五百年前都是一家，無所謂謝不謝。」

馮海剛刻意省略了革委會的前綴，又大打本家牌，立時博得了馮老鍋兄弟的極大好感。當下，與馮海剛客套的那人態度堅決地要求馮海剛留下，由他做東，邀請馮海剛共進午餐。

金大力看着被攙扶進去的馮老鍋，以及笑容滿面接受邀請的馮海剛，要說心裏沒有失落感，那是在騙人。只不過，失落的同時，又為師父能與家人團聚，由衷地替他感到高興。然後，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靜悄悄一個人坐車回家了。

路上的時候，金大力猜想，可能師父在晚餐時間，或者明天，會來找他。即便金大力把師父找他的時間預測夠早的了，卻沒想到，找人的會來得這麼快，幾乎就在他剛到家門口的時候，一輛計程車也緊隨而來，細一看，計程車正是之前停在僑辦招待所的兩輛華沙牌轎車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