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女人有些局促，躲躲閃閃，不知道該怎麼說，也許是不想說，可是有問題就要有答案，不管答案是否正確，總歸是要有的。

「我不會逼你，我替你弟弟報仇是我自願的，我也收了你的雞蛋，很公平。你不用因為我替你弟弟報了仇就說假話，我喜歡聽真話，一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我知道強扭的瓜不甜，強留的感情不會長久。」

這是我認識洪七以來，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看來他是真的動了情了，殺手動了情是件很危險的事情。

「你不用現在回答我，你好好想想，做我老婆可能會很苦。」

女人點了點頭小聲說：「我答應。」

「你說什麼？」

洪七高興的簡直都要跳起來了。

「我說『我答應做你妻子。」

「你不會嫌我是隔斷了手指的廢人吧？」

「你是英雄。」

「哈哈哈哈！」

洪七快樂的像個小孩，我從未見過這麼真的笑，我知道他和常人不一樣。

「你聽到了嗎？他說要嫁給我！他說要嫁給我！我有老婆了，我有老婆了！」

洪七抱着女人轉，很開心，女人也很開心她的笑很好看，很熟悉。

兩天後，他們舉行了婚禮，在我的店裏，我充當證婚人和賓客，因為這裏只有我們三個人。

簡單的佈置了一下，有點紅色，很喜慶，也很孤獨。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畢開席！」

雖然只有我們三個，但是看得出他們是真的高興，我也祝福他們。

「現在你有什麼打算？」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你是有老婆的人了，生活要有計劃，不然會很麻煩的。」

「那就讓她待在家裏，我出去賺錢。」

他的嘴上永遠掛着笑。

「沒有一個女人願意守着空房生活一輩子。」

「那怎麼辦？我總不能帶着老婆闖蕩江湖吧？」

「我沒見過帶着老婆闖蕩江湖的人。」

他不說話。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這件事我想了很久。」

「什麼問題？你說。」

「你為什麼一直在笑？」

「嘿嘿！」他低下頭笑着，然後抬起頭說：「因為我不想哭。」

初五日

端午

沖兔煞東

宜理髮平治道途

忌修造出行

洪七的上已經好了，不過還沒適應。我告訴他，少了根手指一樣可以拿刀，說不定出手還會更快，就算拿不了到，也不用擔心，其實，殺人不用刀，也可以的。他笑了笑釋然了。

「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帶她一起走。」

「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帶老婆闖江湖的人。」

「總有人要做第一的，不是你就是我，或者是別人。」

「什麼時候走？」

「現在。」

「我還沒有給你找到大生意呢？」

「不用了，凡事不可勉強，是我的誰也搶不走，不是我的終有一天會離我而去。」

「打算去哪？」

「南方。聽說那裏四季如春，非常繁華，我想帶她去見見世面。」

「對了，我想告訴你件事？」他說。

「什麼事？」

「其實你不適合待在沙漠。」

他笑的很燦爛。

「如果以後你在江湖上聽到一個九指英雄，那一定是我。」

他拉着馬向前走去，女人安靜地坐在馬背上。

他很自信，毫無疑問，這樣的人一定有所作為。

洪七走後的幾天裏，我一直在想他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其實你不適合待在沙漠。』我一直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再去想，因為我知道你不去想他的時候，它自然就會出現，答案自然就會有了。

多年的沙漠生活，讓我變得很懶，很孤獨，很寂寞，很壓抑，很想發泄。於是我一個人來到沙漠裏邊，站在一個高高的土牆上，對着沙漠，對着風，對着天空，奮力的吼叫，發泄多年來積壓在心裏的鬱氣。果然，吼一吼痛快很多。

這天，我認識了一個人，是個劍客。他自稱『盲劍客。』我也這麼叫他。我覺得這個名字很怪，於是問他為什麼。他說他小的時候得了一場病，傷到了眼睛，醫生說他的眼睛三十歲之前就會失明。他註定會是個瞎子，他取這個名字就是要時刻提醒自己,在自己還未失明前，多做些事情。

「你的劍法如何？」我問。

「你說呢？」

他坐在桌子後邊，面前放着他的劍，他正在吃碟子裏的花生米，喝碗裏的酒。他吃的不急不慢，總之沒有停過。他讓我想起了一個人——我的一個朋友——他叫黃藥師。他已經快一年沒來了，不過我知道，他很快就回來的，因為重陽馬上就到了。

「不知道。」

「很差勁的。」

「看不出來，你很謙虛。現在很少有這樣的人了。」

「我不是謙虛，而是害怕。」

「害怕什麼？」

我很好奇，像他這樣的劍客有什麼好怕的，看得出他的劍法不弱。

「害怕我變成瞎子。」

「這種事誰都無法改變的。」

「我知道。」

他凄然的笑了笑。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話，儘管找我。」

「你是在可憐我？」

他笑得更加凄然。

「不是。我看你人不錯，想跟你交個朋友。」

「你有多少個朋友？」

「我想應該是兩個吧？」

「你比我強，我一個都沒有，我最好的朋友都成了我的敵人。」

「其實我很怕交朋友，因為我的朋友沒一個留在我身邊，但是我卻有很喜歡交朋友，也許是因為我真的怕孤單吧。」

「你看我們這兩個孤獨的人能成為朋友嗎？」

「不知道。其實我怕我們成為朋友。」

「為什麼？」

「因為我的朋友最終都會離我而去，我最終還是一個人。」

「你很孤獨？」

「對。」

「那你為什麼還要留在這兒？你應該去找你的朋友。」

「我已經習慣了沙漠，外面的世界我怕我適應不了。」

「其實你是在逃避。」

我沒有說話，低着頭看着手裏的酒，在碗裏晃動，可是怎麼也跑不出碗的範圍。

「我想請你幫我個忙。」

「你說。」

「幫我找一個人。」

「什麼人？」

「我的一個朋友，也是我的仇人。」

「誰？」

「他叫黃藥師。」

我很吃驚。

「我希望在我的眼睛完全看不到之前親手殺了他，這是我最大的心愿。」

「我會幫你找的。」

「謝謝。」

「你打算在這裏待多久？」

「很快就會走。」

「你看，我說過我的朋友最終都會裏看我的。」

我凄然的笑了笑。

他對我笑了笑，很同情我。

「沒辦法，我也得去找他，我怕來不及。你知道，時間很快就會過去，從生到死很快的，這是你感覺不到而已。」

「我知道，黃藥師曾經來過沙漠，希望你能幫我。」

「放心我會的。」

「到時候怎找你？」

「不用找，只要他在我一定會到的。」

他拿着劍已經出了門，我看得出，他的眼睛的確有問題，因為，他走路很慢，而且很小心。我有些擔心，像他這樣的人，行走江湖是很危險的，我倒不是擔心黃藥師會殺他，而是擔心，這樣險惡的環境，他如何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