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傳承

聽到唐震這句話，秦鳳年心中一喜。

果然，唐震還保留着很多關於無極門的記憶，竟然連百年前他這個無關緊要的外門弟子都還記的。

「師尊，是我！您且看我為你展示無極心法！」

秦鳳年站起身，雙手平托在小腹部，深吸一口氣，體內的靈氣開始運轉。

一股澎湃的靈氣流動聲從他體內傳出去，緊接着他額頭上緩緩浮現出無極門的印記。

而他的左眼中出現了一把黑色的劍，右眼中則浮現出一把白色的劍。

這就是標準的無極心法異象。

看到秦鳳年的變化，唐震愣在了原地。

「無…無極…心法！」

這是他最熟悉的東西了，這是無極門最基礎的心法，他親手教學過不下百次！

眼前這個青年竟然真的是無極門弟子！

他還沒來及露出笑容。

無數消失的殘存記憶突然不斷浮現在大腦中，他頓感頭痛欲裂。

「嘶啊——」

他抱着腦袋蹲了下來，眼睛狂瞪，血口怒張，表情猙獰。

不多時，竟痛苦的在地上打滾。

他早就死了，要不是胡徠用秘法將他的殘魂封在體內，再將他練成不腐的屍傀，他早就變成了一捧黃土。

但如今，這卻成了他最痛苦的事情。

殘魂不斷的喚醒記憶，無極門過去百年一幕幕慘烈的情景在他腦海中不斷浮現。

他回憶起自己從十八長老變成掌門期間發生的所有大戰，也回憶起一個個弟子在他面前。

他還回憶起慶元聖朝的靈主搶奪郭掌門的孩子，無極門上下與那靈主對峙，卻被對方一指滅殺大半。

他僥倖活下來，繼承歷代掌門的遺志成為新的掌門。

他帶領剩下幾十名弟子重建山門，卻被以龍虎門為首的周邊宗門聯合欺辱，那些人攻破護山大陣，衝上七峰燒殺搶掠。

門內弟子雖拚死頑抗，但死傷慘重，他為了給弟子尋找治傷的靈藥，孤身進入十萬大山。

卻遇到了一頭靈王境的大妖，他雖然僥倖從大妖手下逃脫，卻已是深受重傷。

等回到宗門時已是彌留之際，還沒來得及交代門徒後世就再無記憶……

「所以…我…其實…已經死了？」

無數的記憶片段在腦海中不斷重播，唐震伸出自己的雙手，看着像是魔爪一樣散發着惡臭的枯黑手掌，他眼神大駭。

他站起身，又看了看自己的身體，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早已經各處腐爛，有些地方甚至已經露出了森森白骨。

這明顯就不是一個正常人的屍體。

他已經死了！

而且死了很久！

「不…無極門…那無極門呢…？」

唐震連退兩步，表情慌張，根本不相信自己已經死了，但是事實就擺在這，容不得他不接受。

他看向周圍，發現只有秦鳳年三人一狼在這裏。

那麼其他人呢？無極門不是還有幾十個人活着嗎？

那些弟子呢？

他的目光猛然落在那些墳墓上，那漫山的常青樹和百日花比他的記憶中還要多很多。

只是粗略一掃，就足有兩三百之數量。

這和他印象中的無極門門徒數量大差不差。

「不…不可能…無極門…無極門難道…難道已經沒了……？」

比起自己已經死了這個事實，更讓唐震難以接受的是，無極門已經亡了！

曾經在清平郡被譽為本郡最輝煌，最受人尊崇的宗門的無極門，竟然就這麼滅亡了？

他的榮耀，他的信仰，就這麼蕩然無存了？

唐震跌跌撞撞的跑到一棵常青樹下，抱着粗壯的樹榦突然大哭起來。

「啊——郭掌門，諸位…長老，我對不起…你們！我唐震…沒有守住…無極門！我是…宗門的…罪人！」

整座後山都回蕩著唐震的哭聲，但他卻落不出一滴眼淚。

他連體內的血都不再流動。

他現在就是被拘束在軀殼中的遊魂，什麼都做不了！

這個守護了無極門幾百年的老頭，在死後卻遇到了比死亡更深的痛苦。

「不，無極門還沒有亡，還有我。」

就在唐震痛哭時，一個堅定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唐震的哭聲一窒。

他扭過頭，獃獃的看着秦鳳年。

這是他弟子，但只是個外門弟子，為什麼會說出無極門未亡這句話？

他查看了一下自己這個弟子的修為。

練氣九級……

比他想像的要差的差得多。

就在他想要笑着搖頭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練氣九級！

這是他百年前的弟子！

秦鳳年活了一百年竟然只是練氣九級？這可能嗎？

這明顯不可能！

練氣壽命不過百載，哪怕秦鳳年運氣好活了這麼多年沒有死，也應該是個行就將木的老頭了。

但現在這幅模樣，卻完全和他當初剛見到時一模一樣！

服用了靈丹妙藥？駐顏有方？

可駐顏有方，也掩蓋不了壽命將近，但此時的秦鳳年完全就是一副健康青年的模樣。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秦鳳年的實力遠遠沒有他表面上看到的這麼簡單。

再說了，他現在只不過是殘存的意識，也沒有完整的實力，看不穿秦鳳年的實力也很正常。

此子，絕非練氣！

唐震用自己那已經腐朽的腦子想一想，都能猜出其中的不對勁。

但他現在不關心這個，他只關心為什麼秦鳳年說無極門未亡。

雖然秦鳳年的實力有待揣摩，但無極門已經沒人了，這是事實。

沒有人，又如何算得上是一個宗門呢？

「你…說…無極門未亡…是為什麼？如今…傳承已斷，無極門…名存實亡…」

唐震斷斷續續的說道，他需要秦鳳年給他一個解釋，也是給他一個希望。

他這句話剛問完，渾身突然一震，大量的黑色粘液從他的七竅中溢了出來。

意識一陣模糊。

胡徠死了，他的屍體失去了秘法的保護，肌體正在快速崩壞。

「師尊，您這…？」秦鳳年驚駭的看着唐震身體上的血肉開始一塊塊剝落，然後掉在地上變成黑色的粘稠物。

「不用管我…！說…快說…為什麼…！」

唐震幾乎用出了最後的參與才喊出了這句話。

他的視線已經開始模糊了。

已經看不清秦鳳年的臉。

秦鳳年見狀，再傻也猜到唐震這次是真的要死了。

他連忙將身後的福源和清荷喊過來。

福源這個老頭早已淚流滿面，不顧骯髒，伸手抓住唐震的胳膊扶著唐震不讓他摔倒。

「唐掌門，我是福源啊！洛福源，葯園的管事…」

「福…福源…呵呵，我那日叫你下山，你沒走啊…」

唐震的聲音越來越虛弱，眼睛也剩下一條縫。

福源蠕動了下嘴唇，沒有說話。

而秦鳳年則是摸了摸清荷的小腦袋，鼓勵她勇敢一點。

他指著唐震說道：

「來，清荷，報名號，叫師祖。」

清荷還是有些害怕，但是她沒有在唐震身上感受到惡意。

於是壯著膽子走上前，怯懦的朝着唐震說道：

「三十代弟子洛清荷，拜見師祖爺爺…」

話音剛落，唐震的眼睛猛然睜大，紅色的眸中閃爍起強烈的金光，那是他靈丹燃燒的光芒。

他死死的盯着清荷，似乎想要將這丫頭的臉牢牢的記在心裏。

「師祖…好！好啊！」

一句話說完，他全身便化作了一躺黑色的爛泥，只有福源的手上抓着一根臂骨。

福源泣不成聲。

清荷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沒有了一點恐懼，只是獃獃的看着地上已經不成人形的師祖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