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浪

狂浪

東啟國,宣和十九年,隆冬。

「少傅兼內閣首輔謝瑾白,結黨營私,貪污受賄,通敵叛國,罪無可恕。朕念及舊時曾匡扶社稷有功,特賜御酒一杯,欽此!」

宣旨太監平安低穩的聲音響在逼仄的天牢。

身穿青色衣袍的宮中內侍低垂著頭,端上御賜的酒壺,置於雕花矮几之上。

黃花梨圓背交椅上,一襲月白綢衫的男子雙目微闔,懷裏倒扣著一本青皮書籍,細看封皮上的字,儼然是時下最流行的話本《風流王爺俏書童》。

有內侍不經意間抬頭,瞥見書名,心裏頭一驚,眼皮彷彿被蜜蜂倏地一蟄,趕忙低下頭去,再不敢亂瞧一眼。

舉朝上下,誰人不知這位曾權傾朝野的首輔大人不喜環肥燕瘦,偏好男風,喜蓄孌童,甚至有傳言就連聖上同他都有點不明不白的關……

內侍沒敢再往後深想,彷彿這般驚世駭俗的念頭只要稍微在腦海里稍微過,便會因此被摘去腦袋。

窗邊,一盆臘梅在窗邊開得明艷,暗香浮動。

男子腳邊,放置著一個獸金火爐,火炭在爐火中燃燒,發出嗶啵的聲響。

內侍們低着頭,魚貫地出去。

進軍都指揮使余琢冷眼掃過矮几上精緻的糕點,獸金火爐,鏤花纏枝盆架……心底一陣冷笑。

好一個勢焰熏灼的謝少傅。

誰人進了大理寺天牢不是得褪去三層皮,這位卻是儼然在牢裏過起了他的小日子,只差將他那太傅府給搬來了!

知情的知曉他是因為獲罪入獄,不知情的還以為他是奉命來大理寺獄中體驗別樣的獄中生活呢。

豎子狂浪,狂浪!

便是方才宣旨前,按照規矩,這天下誰人無需下跪領旨?

唯有這謝懷瑜竟充耳不聞!

公公竟也沖他搖頭,讓他莫要強行將人喚醒!

平安乃是天子貼身內侍,若不是得了天子的旨意,平安又如何敢擅自做主?

天子分明是還念着他同謝瑾白二人過去的舊情呢。

這樣潑天的恩寵,他又豈能讓謝瑾白活着從這天牢出去,再禍亂朝綱?!

余琢眸光冷沉,他瞪着黃花梨交椅上睡得一派自得的謝瑾白,橫眉怒斥道,「大膽罪臣謝瑾白,還不速速下跪領旨叩恩!你眼裏還有沒有當今聖上,有沒有——」

「咻!」

有豆兒般大小的物什破空而來,堪堪飛入余琢的喉中。

聒噪的訓斥截然而至。

錯愕的悉數落在交椅上,雙目仍然微闔的謝瑾白身上,各自神情驚恐。

這位是何時出的手,他們當中竟無一人察覺?!

相傳這位謝少傅在入主內閣,成為權傾朝野的輔相之前,曾以巡按御史身份督軍北野,一介文臣,上陣殺敵,於萬人敵軍手中斬下胡擄首級,且全身而退。

武藝超群,萬夫莫敵。

一直以為不過是以訛傳訛,官場文武百官為討這位首輔歡心的誇張傳言。

莫不是,竟是真的?!

已退出天牢外的內侍們,不自覺又往後退了一步。

「咳咳咳咳,謝……謝懷瑜,你給我,你給我吃了什麼東西?!」

余琢眼中閃過驚慌,他的臉上漲紅,右手難受地捂住自己的脖頸,拚命地咳嗽,企圖將喉中的東西咳出。

「這刑部天牢的看守何時這般鬆散了?怎的在這天牢內竟還能聞見犬吠聲。莫不是余大人擔心我一人身在獄中難免寂寞,故而送了只瘋犬進來,以娛吾心?」

枕在雪白狐裘上,相貌昳麗的男子懶懶睜開眼,一雙天然含情的桃花眼微微上挑。

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說不盡的風流、恣意。

就是牆角那株盛開的臘梅,在這位的笑容下,生生都成了陪襯。

滿室的沉悶、壓抑,因為他這一睜眼,一勾笑,瞬間生艷了起來,無端端多了幾分浮動的春情。

謝瑾白天生一副好皮相,他什麼都不必做,只需往那一站,便可輕易勾得男男女女女,為其生,為其死。

余琢最痛恨,除卻二人在國子監求學時,謝瑾白總是壓他一頭,最為厭惡便是他過於昳麗的相貌。

同為男子,為求榮華甘願雌伏於天子,實令天下學子為之蒙羞!

偏生這樣的人,竟然還步步高升,入主內閣,權傾朝野!

幸好,老天終究是有眼的。

以色侍人,豈能長久?

無論余琢如何乾咳,那喉中的物什仍是順着他的喉道,吞咽了下去,怎麼也咳不出來。

謝瑾白眼底的戲虐太過明顯,余琢就算是個蠢物,也明白過來,他方才是被戲耍了。

袖子抹去唇邊的津液,余琢臉沉如水。

他一步步接近謝瑾白。

余琢一隻手搭在梨花木交椅的把手上,彎腰,附在謝瑾白的耳畔,「我若是瘋犬,你謝懷瑜又是什麼東西?一隻曾經自以為獨得恩寵,如今卻被玩膩了,被棄如敝履的兔兒爺,嗯?」

「是啊,誰說不是呢。以色侍人者,色衰而愛馳。可真真叫人心傷。」

謝瑾白嘆了口氣。

他的聲音低落,倘使微勾的唇角能夠不那麼明顯的話,他的話或許會更有說服力。

臉上何曾有半點傷心或者是難過的情緒?

余琢扶在交椅上的手背青筋微跳。

他早就知道,謝瑾白就是個沒有心的東西!

「謝大人,請吧。」

余琢氣憤地將衣袖一甩,直起身,從矮几上端了御賜的毒酒,直直遞於謝瑾白。

這便是打算直接送這位謝大人上路,再不願與之廢話的意思。

似是唯恐再交談下去,他會被氣得一佛去世,二佛升天,反倒走在這個大佞臣的前頭去。

謝瑾白接過沁凉的瓷杯,指尖繾綣地摩挲著杯肚,「他呢?」

他?

呵,指的是聖上吧?

都死到臨頭了,還惦記着聖上呢?

也不想想,以他如今罪臣的身份,天子怎麼可能會來見他?

余琢目露譏諷,「沒想到,謝大人還是個痴情種。告訴你也無妨。皇后近年來接連為聖上誕下三皇子、小公主。近日,又有喜訊傳出。這幾日大雪初霽,御花園裏梅花迎寒俏麗。我去面見聖上時,聖上著陪着娘娘,帶着三皇子、小公主在御花園賞……」

「琴瑟和鳴,兒女成行。甚好,甚好。不過,磨之,你同我說這個做什麼?」

謝瑾白眨了眨,一雙含情的桃花眼透著不解。

磨之,乃是余琢的字。

余琢面色通紅,「不是你方才……」

向我探尋聖上之事?!

余琢生生將後面的那半句給憋了回去。

天子私事,豈是他們這些當臣子們私下能夠議論的,他方才是被這謝懷瑜給氣昏了頭!

謝瑾白彎唇一笑,指尖拈杯輕晃,語氣散漫地道,「我一個戴罪之臣,打聽帝王的私事做什麼?」

滿朝文武,誰人不知你謝懷瑜同天子那檔子不清不楚的事情,現在在這兒撇什麼干係!

余琢臉色越發憋得通紅,袖中的拳頭握緊,這一次倒是乖覺了,沒逞一時的口舌之快。

「這話本我看完了。我想親自跟小唐大人說一聲謝謝。念在你我昔日同窗,又同朝為官的份上,你應允了我,替我將小唐大人請來,可好?」

唐未眠那人,無趣得緊,給他送來的這幾本倒還有趣。

余琢險些噴出一口老血。

昔日同窗,又同朝為官不假,可他同謝懷瑜從來都不對盤,何曾有過什麼同窗、同袍之誼?

這摯友敘舊的口吻是怎麼回事?!

謝瑾白不提唐棠還好,一提及唐棠,余琢胸口積聚的怒火瞬間燃燒至頂點。

他的眼睛充血,「謝懷瑜,你莫要太過分!你明知,你明知他……他又如何能夠前來見你?」

謝瑾白噙在唇邊的笑意淡去,「余磨之,你把話說清楚。唐未眠怎麼了?」

「怎麼了?你結黨營私、貪污受賄、通敵叛國,經三司會審,罪證確鑿。他卻上書天子,力陳你名下財產均是合法所得,絕無貪污受賄,更無叛國之意,至於結黨營私,也是他人有心陷害,求天子重審。天子盛怒,仗責他於宮門之前。他本來,他本來就身有舊疾……五十,五十庭仗,別說是他就身子孱弱的他,便是你我,都未必受得住!」

余琢眼眶慢慢蓄上一層眼淚,卻又狠狠逼了回去,瞪向謝瑾白的目光充滿厭惡跟恨意,「如今他連下床都困難,你說,他如何能夠前來見你?也不知他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你!只因年少無知時曾追求過你,因此家破人亡,自己落一個終身殘疾不說,如今又因你險些去掉半條命!」

「唐棠,唐小棠,不過是一字之差。難道對於唐小棠這個名字,你就當真沒有任何的印象?也是,你謝懷瑜的一生,被多少雙愛慕的眼神注視過,又被多少男男女女鍾情過,又怎會記得淳安縣,一個小小知府的公子曾拋卻所有的膽怯,於朝暉樓大膽求娶於你,只願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謝瑾白眸底劃過一抹訝色。

腦海里模模糊糊閃過一雙羞澀的、乾淨的眸子,笑起來時一對甜甜梨渦的可愛少年,與印象當中不苟言笑、冰人兒似的小唐大人實是無半點相似之處。

「你說,他心悅我?」

謝瑾白抬眸,一雙桃花眼直勾勾地盯住余琢。

余琢漲紅著臉,飛快地大聲反駁道,「不過是少年慕艾罷了!未眠早就不喜歡了!他陳書為你求情,只因他執意認為你這幾樁案子存在隱情,他是為公義,為社稷,為百姓,並非至今對你念念不忘!你莫要自作多情!

首輔於朝廷,於社稷何其重要。

未眠不過是不想因為謝瑾白一派的垮台,導致百官陷入黨爭,以致民不聊生罷了!

謝瑾白卻是連笑數聲,「好,好極!原來我謝懷瑜,也曾當真被一個傻子放在心尖上愛過一回。不枉在這人世走一遭吶!不枉在這人世走這一遭!」

笑罷,忽然毫無預兆地抬手,將杯中的毒酒一飲而盡。

「大人!」

平安尖銳的聲音如哨聲般,刺得余琢的耳骨倏地一疼。

余琢呆愣地望着笑容恣意,面上瞧不出半點痛苦之色的謝瑾白。

這人,這人方才當真將那杯毒酒一飲而盡了?

他這般輕易,就完成天子交代給他的任務了?

別是又耍什麼花招吧?

平安越過余琢,他三步並兩步,急急地走至謝瑾白的身旁,眼露不忍,「大人,您……您這是又何苦呢。只要您向聖上服個軟,聖上定會收回……」

「服軟?」

纖長的睫毛垂覆而下,謝瑾白低笑,「服軟?他要的,豈是我的服軟,他要的是我的臣服。如同這天底下的每一個臣民,對他口稱萬歲,俯首稱臣。」

一隻拔了尖牙,挫去利爪的猛獸,如何還能稱之為猛獸?

他季雲卿要的是一隻忠犬而非猛獸,只可惜,他謝懷瑜一生從無為任何人馴化的打算。

一絲暗沉的鮮血從謝瑾白唇邊溢出。

平安眼眶發熱,心知這是毒藥發作了。

平安放低了聲音,垂首輕聲詢問,「大人可有什麼話要交代平安?」

謝瑾白語氣平靜,「我死後,請將我的屍首交付於小唐大人收斂。至於他是要將我拋屍荒野,還是把我的屍首拿去喂狗,且都隨他。」

平安錯愕。

半晌,低聲回話道,「那位怕是不會答應。」

謝瑾白勾了勾唇,「他會答應的,有人會逼得他不得不答應。」

平安眼露不解。

那位的脾性他再清楚不過。

以聖上對謝大人的感情,謝大人一旦歸去,只怕會親自入殮謝大人的屍首,又豈會將謝大人的屍首交予小唐大人?

謝大人口中的「有人」指的又是何人?

何人有這般能耐,能從身上手中將謝大人的屍首給要了去?

未等平安問個明白,「咣當」一聲,謝瑾白手中的瓷杯滑落,摔碎在地。

※※※※※※※※※※※※※※※※※※※※

重生前的謝小白:此生絕無為任何人馴化的打算。

後來,嗯,真香……

隔壁新文《炮灰男配手撕工具人劇本》連載中,歡迎大家多讀收藏跟留言呀!

筆芯!

簡介:

榮絨死了。

為了賺錢給自己看病,他在工地刷外牆,安全繩脫落,腦漿迸濺。

死後,他才知道原來自己是一本耽美抱錯文里的假少爺。

書中,他為了得到男主周砥,死纏爛打,為此得罪榮家上下。

真少爺被找到,他被掃地出門。

昔日好友落井下石,他成了人人可以痛打的落水狗。

再次醒來。

榮絨回到了他二十歲,回到他大哥榮崢生日那天。

也是在他哥的生日宴上,因為他哥一個朋友出言侮辱了周砥,他在他哥的生日宴上大鬧了一場。

重生么?

當場社死的那一種?

榮崢是誰?

榮氏集團總裁,一個不近女色的工作狂,就連日後的周砥都得敬畏三分的人物,書中人設最叼的工具人男配。

榮絨:他還能再搶救一下!

榮崢目光冰冷,「怎麼,還想要我跟周砥道歉么?」

榮絨手持紅酒酒杯,低低地笑了,「哥你說笑了。哥可是榮氏集團的太子爺。周砥也配?」

周砥:「!!!」

眾賓客:「???」

周砥發現,榮家那個小少爺變了。

從前那個總是圍繞着他轉的小少爺,現在見到掉頭就走。

一天,周砥把人堵在洗手間,眼神陰鷙,「榮絨,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榮絨勾唇一笑,眼神冰冷,「周砥,你還不明白么?我不愛你了。」

去他的舔狗劇本,管他周砥特么愛誰的是誰,他榮絨不奉陪了!

起初,榮絨的想法很簡單,他只想攢夠足夠的錢,那樣他才不會像上輩子那樣,生病了只能一個人蜷縮在破舊的出租屋裏,咬着牙,熬過病痛,最後更是落得個高樓墜亡的下場。

真少爺找上門,榮絨識趣主動提出離開。

榮董事長大驚:「是上個月你生日,爸爸送你的那輛超跑顏色你不喜歡嗎?那爸爸把公司名義下的一家車行交給你打理,你天天換一輛開好不好?」

榮夫人眉心微蹙:「絨絨啊,是不是因為媽送給小逸那塊宇宙星辰的手錶,你吃醋了?媽不是也給你送了一塊了嗎?你那塊可是定製版,全球就那一塊。你放心,就算小逸日後搬進來了,你跟小逸也都是媽的心肝寶貝兒子。以後不許再提搬出去的事情,知道了么?」

榮崢:「嗯。」

榮絨:??說好的炮灰男配呢?為什麼忽然拿了團寵的副本?

此文又名《重生后我抱緊哥哥的粗大腿》、《我的弟弟不對勁》、

閱讀指南:榮崢是正牌攻。

攻受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以後也不會在一個戶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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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按的心肝寶貝(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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