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Olra

042 Olra

第六個線索呈現完畢。

王澤面前的大屏幕被黑暗侵染。

在現實增強視角,大樓上上下下出現了許多虛擬形象,每個形象都代表一名真實存在的母星人類。

他們在注視着;

在只有王澤和幽靈擁有發言權的直播環境,他們也只能注視着。

「王澤,回答這個問題。」

幽靈的嗓音傳來。

王澤面前的屏幕上出現了一行字跡,「真相是」這三個字後面有兩個跳動的空格。

「還是那個規則,你有五分鐘的時間,」幽靈平靜地說着,嗓音已經恢復成正常人的聲線,「失敗的代價還是母星虛產業。」

「你很喜歡道德綁架,」王澤面無表情地回了一句。

幽靈靜靜站在那,並沒有回答什麼。

周圍的衛兵同時沉默著,端著的脈衝槍依舊鎖定着那十幾隻投影儀;儘管他們自己也不知道,這麼做到底有什麼具體的意義。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王澤遲遲沒有動作。

整個網絡世界卻漸漸熱鬧了起來,觀眾們在不同的平台、群組交換着意見,不斷有人展開聯想。

六個邏輯支點,架起的脈絡已逐漸清晰。

一,人類母星去軍事化宣言;

二,人工智能暴亂歷史真相;

三,人類早期宇宙播種計劃;

四,虛擬現實技術在軍事領域的遠程操控類運用;

五,;

六,死者說透露出的種種線索。

這些線索的核心,應該是第五條。

再有,相關訊息已經被人為清除、衛興集團始終不肯正面回應、母星防衛部隊直接對明珠港市的信息封鎖……

網絡上突然出現了一個熱帖,有「推理達人」已開始直播用文字梳理這條邏輯鏈,並給出了許多網絡上的採證和調查,且在實時更新。

帖子中蹦出了一張十八年前的新聞截圖。

該帖子的作者突然停止更新,只留下了一連串的省略符,以及呈爆炸趨勢增加的回帖與轉載數。

樓頂,王澤已經慢慢抬起右手。

雖然之前已經有了完整的推斷,但此刻,王澤心底依然條件反射般閃過了幾段對話。

有他與何仇在調查完溫全家中時,在路邊時的閑聊。

「歐拉星,新發宜居星球,專為高端而生。」

「嗯,十幾年前新發現的宜居星球,歸屬母星管轄,據說被開發成了高檔療養院了,我一百年的工資能在那裏買個廁所,這幾年很火。」

也有他與林薇霖此前的交涉。

「歐拉星球改造計劃,母星十二家大型集團傾盡了全力,衛興集團在其中只是一個小角色,負責包裹歐拉星球外層現實增強體系的搭建。」

「這裏面能產生的財富和利潤,很驚人。」

甚至,這條線索之前已經再明顯不過,那被幽靈和溫全等人設計出的「雲軌列車劫機案」,劫匪齊征患病的原因——用了歐拉星上的新型材料。

這些線索在王澤腦海中早已串聯成線。

王澤此刻之所以有所遲疑,只是在思考另外的問題。

所以,背後隱藏的真相;

那個讓溫全等人選擇自殺催化輿論,進而公佈出來的故事;

幽靈此刻想要通過王澤之口講述出的秘密……

王澤點開了混合輸入法,動作不算急促,也沒有太緩慢,在空格中寫下了兩個字:

樓頂頓時變得無比安靜,彷彿風聲都消失不見。

王澤順手推了推眼鏡,透過眼前的投影屏,與幽靈對視。

「你做到了。」

幽靈突然笑了聲,但笑聲透出了幾分茫然,就如長夜熟睡被噩夢驚醒后無意義的低喃。

投影圓球組成的陣列開始變化,在王澤面前平鋪拉開,幽靈身周的黑霧開始不斷旋轉、不斷拉扯,漸漸離開了幽靈的身體,露出了……一個年輕人的身影。

這似乎是幽靈的底色。

他身形有些瘦小、長相也有些普通,如果行走在校園裏面,可能是最不起眼的學生。

他只是隨意打扮了一下就來出席這種要命的場合,身上的黑色牛仔褲與印着卡通圖案的襯衫,以及那微微捲曲的短髮,都在拚命證明他對今天的聚會並沒有太多興緻;這時只要注意到他那一塵不染、價格高昂的白色球鞋,就能看透他想在聚會上得到一些關注的心思。

此刻投影球分作兩隊,左側投影出這個年輕男人的身影,右側盤踞著的那些黑氣也漸漸凝聚成人影。

黑色褪去,漸漸凝顯露出了淺紫色的皮膚;

不過幾秒鐘,一個身穿着奇怪裝飾的紫膚女孩,靜靜地注視着王澤。

她那雙淡藍色的清澈眼眸浸潤着淚水,明明沒有說什麼,卻又像是對着王澤、對着觀看直播的每個人,講述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

左右兩個人影同時抖動,直播間出現了清微的噪音,而後直播間被左右兩個同時變化的畫面所填滿。

右側是深邃且廣闊的宇宙。

左側是一個孤零零的少年。

少年正坐在一處石頭上,檢查著自己的彈藥包是否足夠應對接下來的計劃。

右側,宇宙空間漸漸拉近,某一處空間似乎在不斷被拉長,一艘方方正正、如同骨灰盒的星艦「出現」,艦身連續顫抖,似乎動力出現了問題,飄蕩在冰冷的宇宙中,陷入了最近恆星以及整個星**疊作用下的引力場。

左側,少年熟練地將左輪手槍塞回手套,在腰間拿出了一把合金短劍細細地擦拭著,畫面遠處還能看到一群背着飛行包的人影,他們上上下下的飛舞,圍殺着一隻機械獸。

少年所在的,明顯是一個黑盒遊戲世界。

右側,過了不知道多久,星艦后側引擎出現了光亮。

一對男女的對話聲通過投影儀、通過直播間,傳到了不知多少雙耳朵里。

女聲說:「你還好嗎隊長?」

男聲說:「還好,不用擔心我,只是擦破了點皮,我們損失了兩個燃料艙和信號發射器,與母星也失聯了……現在已經是在十幾光年外,想聯繫也聯繫不上了,核心艙情況怎麼樣?」

「核心艙的獨立能源系統運轉正常,受精卵存放箱都正常。」

「這是個好消息,另一個好消息分享給你,我們距離目標行星,大概只剩下兩個月的航行。」

「我們該試着培養感情了,隊長。」

「嗯,我會對你求婚的,我發誓,」男聲強調了一遍,「單膝跪下的那種。」

女聲輕笑着,兩人的嗓音漸漸淡去,飛船已經慢慢調整了方向,引擎綻出了藍色的火焰,一顆紫色的行星出現在了畫面正中。

飛船飛入了行星大氣層,消失在了雲海。

……

兩個屏幕,兩個故事,不同的主角。

左邊故事的主角就是那個少年,還有他的隊友們。

他們挑戰更難的懸賞,他們會一起討論哪套裝備外觀更帥氣,他們偶爾會討論男人共同的話題,說幾個葷段子,又調侃裏面年紀最小的燃於灰燼。

右邊故事的主角卻是一顆星球,一個文明。

星球的畫面開始逐漸加速;

行星的故事需要跨越兩千年的時間刻度。

那顆紫色的行星漸漸變得有些不同,一名名人類走出了地下舒適的港灣,不斷擴張著自己探索的邊際,在影響紫色行星自然環境的過程,自身也發生了適應性的改變。

他們遺忘了一些東西;

他們漸漸起了紛爭,因人口不斷增加而被迫出現分化,地表和地下都出現了城市,出現了權力,出現了抗爭,出現了內鬥,也因內鬥而丟失了更多的歷史。

不知道過了多久。

紫色行星附近的太空出現扭曲,一艘「張牙舞爪」的艦船「出現」在太空中。

駕駛艙內的兩個駕駛員對視一眼。

「艦長,我們在一個未標記的星球上,檢測到了規律的電磁波。」

畫面隨之一轉。

右側的投影屏被黑暗遮掩。

黑暗中出現了微弱的光亮,而這些光亮,照出了一張長長會議桌的中央部分。

有人影慢慢前傾身體,露出了帶着鬍渣的下巴,低聲道:

「跟那些土著的談判還沒有結果嗎?」

藉著那微弱的燈光,能看到長桌旁還坐着幾個人,他們或是抽著雪茄,或是坐得筆直。

「已經談了三年,每拖一天,這顆行星暴露的可能性就越高,九大星團盯着我們。」

「到嘴的肉,要我們讓出去嗎?」

「不然?你還有什麼辦法嗎?是的,按照星際公約的簡化版本,哪一方勢力發現的宜居星球,誰就擁有該星球的優先開採權,母星也可以擁有獨立的資源星。

「但別忘了,這條公約的補充中有詳細的說明——若該星球存在能明白自我含義的智慧生命,則視該智慧生命為行星開發權第一擁有者。」

「那裏有一群土著,早年播種計劃的碩果,這個消息只要公佈出去了,這顆星球也就跟我們沒了關係,那些整天嘰嘰歪歪的科學家會聯名要求保護這個地方,九大星團會用各種辦法爭搶這裏的開發權。

「等他們的艦隊進駐同步軌道,我們只能幹瞪眼。」

「如果這些螞蟻不存在就好了。」

「是啊,這些土著如果不存在就好了。」

「各位就沒有什麼辦法嗎?」

有個蒼老的嗓音低聲說着。

「母星去軍事化已經這麼多年,我們沒有任何可以調動的艦隊,防衛部隊的調動都在九大星團的注視下,無法動用這些力量。」

「生物學呢?最近這兩千年內,有沒有被我們適應,但他們不適應的病毒?」

「生物戰是不是有些過火了?那裏畢竟有一個成熟的文明……」

「三年前剛出現了完美基因的醜聞,現在九大星團都在關注那些生物實驗室,我們也沒有這方面的渠道,稍微有這方面的動作,第三星團必然能嗅到異常。」

「真就沒有辦法了嗎?」

「我們母星除了軍事,什麼都有,或者我們可以給那些土著每個人發一個感知頭盔,讓他們體會體會什麼是虛擬的美好。」

黑暗中傳來了低沉的笑聲。

「嗯?如果是用虛擬現實的手段……我們還有一部分遠程操控駕駛裝備藏在流浪的商業運輸船中,而且據我所知,虛擬現實技術就是遠程可操控機甲的技術基礎,如果我們在畫面反饋上做些手腳,讓頭盔使用者看到的是一片怪物,改掉反饋的模型,也不是什麼技術難題。」

「這確實是一個不錯的思路。」

「咱們發達的虛產業也積累了不少可以信得過的技術團隊,高汶恭的衛興集團就不錯。」

「事後處理掉這些團隊就好,做的隱蔽點,九大星團也不會關注兩個商業集團之間的惡意競爭。」

「我們、我們真的要這麼幹嗎?或許還能跟這些土著再談談?」

「土著?」

那蒼老的嗓音反問了句:「那只是一顆尚未被發掘的無人行星。」

「是的,無人行星。」

燈光搖搖晃晃,人影隱入了黑暗。

而與此同時,左側屏幕中的幾人,討論起了新的話題。

……

溫潤如玉晃了晃手中的信封,得意洋洋地道了句:「看,這是啥!哈哈哈!咱申請通過了!」

「新資料片內測邀請嗎?」燃於灰燼眼底滿是羨慕,「溫哥你本來就是排名靠前的強攻手,肯定能過申請的。」

一旁那上半身只穿了黑色皮夾、無時無刻不在秀著自己九塊腹肌的壯漢——獨刀求醉也拿出了一張信封。

「就跟誰沒有一樣。」

「嘖,」背着狙擊槍的秋情畫意拿出了同樣的信封。

一旁的空谷飛沙也沒怎麼猶豫,摸出了自己的專屬信封。

壓力頓時來到了少年這邊。

少年輕輕皺眉,嘀咕道:「行吧,你們去吧,我進遊戲太晚了,排名還沒打上去……我下次一定能參加!」

「哈哈哈!傻小子!」

溫潤如玉用力推了下少年的腦袋,笑道:「沒看官網公告吧?三個被邀請玩家可以推薦一個玩家獲得邀請資格,我們填填表的事。」

「去弄吧,別讓這傻小子等著了。」

「咱們既然是固定隊,」空谷飛沙晃了晃手中的扳手,笑道,「那去哪都是要走一起的。」

本來還想倔強下,說自己不吃嗟來之食的少年,聞言露出了靦腆的笑容,撓撓頭一陣輕笑。

於是,五人得到了加入內測的資格。

內測資料片名字叫——

……

畫面再次跳轉,兩側的投影屏呈現著兩個本沒有交集的故事。

最後一次談判的破裂,黑暗中的長桌上多了幾道身影,有人攥著拳頭狠狠地砸在了桌子邊緣。

星空中,兩艘掛着蔚藍色星球旗幟的運輸商船抵達星球同步軌道,艙門打開,其內是一排又一排的人形機甲。

這些機甲有着明顯的不同,或是背着槍械,或是使用激光武器。

但它們有一點相同——對於當前九大星團的現役裝備,這些都是老古董了。

左側畫面中,倒計時結束,一名名玩家迫不及待地開啟埠設備,眼前出現了一顆橙色星球,包裹着星球的陰雲中,一隻只泰坦怪物不斷嘶吼。

右側畫面中,一隻只機甲慢慢抬頭,雙眼同時亮起。

紫色行星下起了流星雨。

遊戲世界,眾多玩家感慨著這次製作公司的用心,感嘆於自身良好的體驗。

紫色星球表面,機甲降臨在了豐沃的原野上。

遊戲任務迅速觸發,大地邊緣出現了大群大群的怪物,這些怪物行動靈活、似乎有着很高的模擬智能。

玩家以小隊為單位迅速出擊,嫻熟地操作著各自的裝備,將大地鋪成火海。

開篇的戰役過後,玩家們還沒來得及整頓,一隻只巨獸從陰雲中落下,新的戰役已然爆發。

「這任務密度是不是太大了?」

空谷飛沙抱怨著:「我還要去研究院打卡,等會就先下了……嗯?下線還要回營地?在營地還有被偷襲的可能?」

「我倒是覺得,這資料片的死亡懲罰有點嚴重,」溫潤如玉笑着分析,「不過這也說明,衛興是想探索真實戰場,玩家死了就要從頭再來,這才過癮!」

獨刀求醉笑道:「這資料片如果正式登陸,肯定能吸引不少好戰分子,我也要上班,你們幾個先升級,晚上鏖戰到天亮!」

「好!」

「我先去吃飯!」燃於灰燼招呼一聲,「晚上誰睡誰虛!」

幾人說笑着退出了實時戰場的第一線,將各自遊戲人物送回營地,登出了黑盒遊戲。

一個出色的遊戲,幾個不錯的老友,湊在一起就是一個愉悅的暑假假期。

一個多月匆匆而過,資料片的內測也迎來了尾聲。

而在尾聲之前,他們要對怪物的老巢發動總攻。

遊戲世界,玩家們在集合;

紫色的星球上,鋼鐵洪流朝着那些人影最後的堡壘匯聚。

戰爭沒有什麼儀式感地打響,攻堅戰、巷戰,玩家們在資料片末尾,肆意揮灑著自己的激情。

燃於灰燼的小隊卻陷入了麻煩,他們跟幾十名玩家突入太深,被怪物群團團包圍。

他們結成了陣地防守,燃於灰燼卻提着自己的激光刀刃沖了出去,以優秀的身法,以及隊友的戰術配合,完成了十數次高難度操作,引來了陣陣喝彩聲。

……

直播進行的同時。

母星的許多角落,一些中年、老年的男女,帶着震驚且驚恐的目光,看着直播間投影出的這兩幅畫面。

有人雙眼失神;

有人雙手禁不住地顫抖;

有人已經眼眶含淚,卻錯愕地看着這兩幅畫面,不敢相信這一切曾發生在自己身上。

曾給齊茗發過私信、說出「獨刀求醉就是齊征」的年輕男人,此刻焦急地看着昏迷在沙發上的父親,趕緊撥打着急救電話。

有心理素質薄弱者,對着直播畫面不斷問: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本該熱鬧的論壇、門戶網站、群組,此刻大部分都陷入了沉寂。

戰爭的重量太重,紫色行星上的血泊太厚,讓人們情緒堵悶,而這股堵悶的情緒接下來會如洪水般湧出,衝垮衛興集團,衝垮當年的一切罪惡參與者。

……

這場幽靈的直播還在繼續。

遊戲世界視角中,遭遇戰漸漸平息,被包圍的幾十名玩家減員小半。

那個名為灰燼的少年站在滿地怪物的屍體中,右手握著激光刀刃,左手持着打空了備用彈藥的左輪手槍,靜靜地站在那。

紫色星球視角,那城市的一角,一名一米多高的人形機甲靜靜站着。

突然,有道人影從角落沖了出來,是最初畫面中出現的少女。

她動作如同靈貓一般靈敏,抓着一隻短匕,對機甲背部刺去。

遊戲視角,有個身形稍小的怪物從角落衝出來,撲向了燃於灰燼的身後,而一旁的隊友們都在整備來不及支援,只能看着怪物撞在少年身上。

少年身形順勢向前翻滾,手中激光長劍劃過,背後的怪物頓時被斬斷兩截。

機甲上,兩隻感測器出現了微弱的火花。

剛要帥氣起身的少年突然瞪大雙眼,有些錯愕地看着周圍扭曲、顫抖的畫面,正當他以為這是出現系統BUG時,畫面停下抖動,再次恢復穩定,但出現在少年眼前的,是血泊與血水流淌成的小溪,還有那滿地的屍塊。

直播的畫面再次變化。

少年坐在一堆儀器中間,前方是兩名身穿白大褂的身影。

畫外音響起,這是有人對少年說的話:

「這應該是新技術的原因,勾起了你看恐怖電影時的記憶,造成了感知混亂,不是什麼大問題,我們稍後幫你做一個靶向治療就可以了。」

少年躺在床板上,被送入了儀器中。

玻璃窗外,兩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低聲嘀咕著:

「這件事還是別往上報了,不然這傢伙肯定有麻煩,咱們也不好過。」

「定向清除掉那半個小時的記憶就好,不用擔心,不會有什麼問題。」

「你說,我們稍後怎麼辦?」

「被清除記憶吧,得到一大筆來路不明的傭金,也不會有什麼良心上的負擔……別多想了,這是造福母星社會的好事。」

伴着這兩個男人的幾聲嘆息,兩側的畫面漸漸淡去。

與此同時,母星的表層網絡上出現了大量視頻;

這些視頻的內容並不連貫,卻是機甲群摧毀紫色文明的全部過程。

除此之外,一些相關的照片、文字資料、錄音資料,在母星表層網絡瘋狂傳播。

如果說之前的兩段視頻,是幽靈籠統講述的故事;

那這些資料,就是幽靈給出的證據。

……

樓頂。

黑色的圓球狀投影儀再次組成了魔方陣列,顯露出了「燃於灰燼」的身影,他平靜地注視着王澤,彼此都沒開口說什麼。

王澤腳下,這幢大樓的頂層。

林薇霖靠在牆壁上,看着腕錶那小小的屏幕,裏面是王澤上午發出去的「五十秒告誡」。

她嘴角勾勒出幾分微笑,隨後又將笑容隱去。

很快,噠噠的腳步聲響起,林薇霖徑直走向了被衛兵把守的角落辦公室,辦公室中的高汶恭正慢慢張開嘴,要將一隻膠囊吞入口中。

叩門聲突然響起。

……

地球同步軌道,那艘半透明的星艦上。

阿爾曼艦長打量著自己身上的裝束,看着前方投影屏中的畫面,嘴角的笑容漸漸隱去,變得無比嚴肅。

他打了個手勢,下一秒,直播畫面中出現了這位成熟艦長的身影。

「母星上的各位同胞。

「我是第三星團未來探索者號星艦的阿爾曼艦長。

「這場人道主義災難,我方今已知悉,對此我們深感悲痛,人類文明因這次惡劣的種族屠殺事件而蒙受了重大損失。

「歐拉星上的原住居民,經證實,為人類早起宇宙播種計劃僅存碩果,他們與我們有着同樣的血脈,有着同樣的起源,他們本該成為我們的兄弟姐妹。

「可母星上的精英們,為了自身利益,無情的抹殺了他們。

「我以第三星團未來探索者號星艦艦長的名義,代我們睿智的第三星團星團議會,根據當前複雜且緊迫的形勢,進行如下宣告:

「母星依據星際律第三十八條作出的宣告為非法宣告。

「歐拉星與母星不存在從屬關係。

「我艦將進駐歐拉星同步軌道進行守護,搶救性搜集歐拉星原居民生物學信息。」

咻!

直播畫面直接關閉。

那艘半透明的星艦下方出現了一隻只光斑,這艘星艦展露著自身強大的動力系統,迅速脫離同步軌道,朝着母星附近的定向軌道趕去。

——這是去歐拉星最快的方式。

歐拉星已是第三星團的囊中之物。

星艦離開,直播被切斷;

但樓頂的少年依然還在,並未就此消失不見。

他靜靜的注視着王澤。

似乎這一切已經與他沒了關係。

「謝謝你,」燃於灰燼低聲說着,「你幫了……」

王澤抬手阻止了燃於灰燼的話,他拿出手機,對何仇打了個手勢,何仇迅速跑了過來。

燃於灰燼面露不解,靜靜地看着王澤的動作。

何仇嗓音沙啞地問:「要做什麼?」

「開直播,」王澤道,「剛才他直播的過程,我已經聯繫好了公團團隊、註冊了個平台,你幫我拿着,調整個角度把我們都照進去。」

「行,」何仇應着,端著王澤的方塊手機走去一旁,將手機舉高、調整著直播間的角度。

燃於灰燼皺眉道:「王偵探喜歡上這種方式了?」

王澤搖頭不答。

很快,直播間湧入了越來越多的觀眾,樓頂各處的虛擬形象也越發密集。

王澤雙手插在口袋中,提醒道:「你最好留下,不然我有可能會讓你們的計劃效果大打折扣。」

「我跟第三星團是合作關係,」燃於灰燼雙手一攤,「你想問這個對嗎?我需要藉助強勢星團的力量才能有機會挑戰母星的掌權者。」

王澤沒有回答,只是盯着直播間的人數。

燃於灰燼低聲道:「不是這些嗎?我是如何傳播病毒的?還是找我的伺服器?我的伺服器在一顆同步軌道衛星上,這也是第三星團給我的一部分幫助。」

王澤依然沒有回應,這顯然不是王澤想問的問題。

燃於灰燼笑了笑,也不多說什麼。

幾分鐘后,人數跳成了八位數字,王澤這才看向投影球方陣。

「我只問一個問題。」

王澤的嗓音似乎永遠不會發抖:

「這個問題你需要慎重回答,因為這會成為我是否在接下來揭露你某些謊言的唯一衡量標準。

「歐拉星發生了慘劇,這件事你已經對公眾表明,而且你也給出了足夠多的證據,這些證據我看了,稍後我會去一次歐拉星,進行實地考證。

「但現在,你需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問,」燃於灰燼平靜地應着。

王澤的嗓音越發低沉:

「你跟你的隊友,溫潤如玉固定隊的五個人,在制定這個計劃時有沒有考慮過,那些不明真相、覺得自己只是在玩遊戲、此刻必然陷入了深深自責的三千六百名內測玩家,今後該如何面對他們各自的生活?

「回答我,燼。

「我其實並不想破壞你的計劃,這件事與我無關,只要你告訴我你後續如何安撫他們,我接下來會保持沉默、離開母星。」

燃於灰燼皺了皺眉,低聲道:「他們確實是劊子手,哪怕不知情。」

「很好。」

王澤點點頭:「那我可以沒有任何負擔的講了——你的故事不錯,但拋開歐拉星悲劇的另一半故事,都是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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