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晚餐

「我有一個朋友」

「他以前過的很開心，直到他爸媽下崗」

「他就變了，他變得沉默，自閉」

「因為他的父母沒有了工作，只能在家裏愁眉苦臉，他好多次在半夜裏聽到母親在哭」

「也聽到過父親絕望的砸牆聲」

「他偷聽到過父母想要下海創業，可是他們的下崗津貼還沒下來」

「他偷聽父母的談話，知道南深是一座有很多機會的城市，城市的旁邊還有海」

「他幻想着去南方，也幻想着到了南方以後父母就能重新笑出來」

「可是南方真的好遠好遠啊，遠到車票很貴，遠到父母的愁容一天比一天重」

「遠到他家裏已經沒什麼錢再買肉，買菜買米」

「後來，他的父母因為他的學費沒有了去廠子裏要錢那天，他偷偷在後面跟着；他看到父親和母親跪在廠子前」

「也看到了廠子裏的那個胖領導像他自己揮手驅趕小狗一樣驅趕着自己的父母」

「從那天起他就變了」

「他變得懂事了，再也不哭着要吃肉了，再也不吵著出去玩耍了」

「他的父母誇他懂事，他也很開心，他以為自己也在為家庭做貢獻」

「然後過了很久」

「有一天，吃了很久稀粥的他發現，母親居然炒了一個肉。他跑去問母親，母親告訴他，她又找到了一份工作」

「他很開心，他以為原來的生活要回來了，父親再也不用愁眉苦臉，母親再也不用默默垂淚」

「可是，事與願違。他發現母親上班總是在深夜，而父親也會在每個深夜接送母親上下班」

「家裏的條件因為母親的工作得到了好轉，有時候又有肉吃了，可他卻總覺得不對勁」

「他能聞到每個清晨家裏的煙酒味，也能看出每天吃早飯時母親深藏眼底的疲憊，父親的憂愁」

「後來，他在一個深夜跟蹤自己的父母，他看到母親進入了一處建築，而自己的父親則在建築外等待」

「他自小爬樹的功夫很好，於是他趁著後門無人時偷偷從附近的大樹上翻進了院子」

「他看到裏面有好多人，一絲不掛的摟在一起，也有幾個人用鞭子在抽，在欺負一個女人」

「他還看到，那個被人用鞭子抽的是自己同學的媽媽，他同學的家裏和他家一樣」

「也是父母下崗」

「後來，他被人發現了，好多人來追他，但是他爬上牆跑掉了，第二天他再去，就發現那顆大樹被人砍掉了」

「他沒敢想自己的媽媽在裏面做什麼，回到家他回到床上」

「凌晨的時候，他聽到父母進門的聲響」

「接着是衛生間里傳來的水龍頭的聲音和廚房的煤氣灶聲」

「等他起床時，他看到了桌上的粥，也看到了眼裏佈滿血絲的母親」

「他喝完粥回到學校，心裏再也沒有了心思學習，他恨自己，為什麼這麼小」

「為什麼，長大要這麼久」

「他也恨廠子裏的大領導，為什麼讓自己的父母下崗」

「他更恨自己的無能，連上學都要被罰站，被老師看不起」

「嗚嗚嗚」

黑暗中，回想着江龍先前喝醉酒後的話，蘇原的心頭充滿著陰霾。

在他的前方，江龍正躺在床上熟睡。

這是個懂事的孩子，連睡覺也不會亂踢被子亂翻身，就像一隻小貓咪一般。

見他發出悠長的呼吸聲，蘇原站起身來走出房間。

這裏是江龍的家，江龍的父母並不在家。

時間回溯到一個小時以前，本想要點啤酒安慰下「孤兒」蘇原的江龍喝醉了，然後他就拉着蘇原說出了上面的話語。

雖然說是他的一個朋友，但是蘇原知道，那個朋友就是江龍本人。

客廳中，溫潤的月光透過玻璃將不大的客廳照的朦朦朧朧的，迎著月光走到窗戶邊，便能看見窗下景色。

那是居民樓入戶的單元門，門邊，一些自行車凌亂的擺放着。

回過頭在乾淨的客廳里四處打量，蘇原的心頭越發複雜。

視線不做過多停留，再度走回江龍房間。看着熟睡的江龍，蘇原給他掖了下被角。

在這個過程中，蘇原發現床鋪的一角有點鼓。

摸了摸，他從床墊下抽出了一本書。

《蜀山劍俠傳》

書籍紙張的邊緣已經泛卷，書籍封面的顏色也有點褪色。

看得出，這本書被翻閱過很多次。

一張紙條從書籍中掉落下來，蘇原撿起來看了一眼又放回去。

將書放回原來的地方，拿出紙筆走出房間，蘇原寫好今晚的情況后，又在江龍身邊守了一會。

確認後者沒有嘔吐的跡象后他慢慢離去。

「哐當」

關上大門，蘇原走下樓。

走出居民樓的一瞬間，蘇原抬頭看向天空，皓月當空，萬里無雲。

正是清秋爽朗好天氣，可是他卻感覺到一股沉重的壓抑籠罩在心頭。

自從聽了江龍講述的故事的心頭就壓抑著一股怒火。

前世，對於一些事件，他只從三言兩語的敘述中知道一鱗半爪。

直到穿越到這個世界，他才發現原來不論何處，時代的一粒灰塵落在常人頭上總是一座大山。

回家的道路不算漫長，但蘇原覺得自己走了好久。

回到家中，躺在床上，他左右睡不着。於是便穿起衣服，帶上錢，拉開大門。

他已經有了點線索。

關於「豬廠」在哪的線索。

凌晨時分，道路上寂靜無人。

走回先前和江龍相遇的道路，往記憶中江龍來處尋找。

幾番探尋，蘇原終於發現了一個小小的巷子。

走進巷子的一瞬間蘇原就明白自己找對了地方。

眼前的這處小巷赫然就是遊戲動畫中那處小巷，只不過此刻小巷中等候的男人已經十分稀少。

心頭知道，江龍的父親有可能就在這些男人中，蘇原沉着臉轉身離去。

雖然遊戲還沒有發出明顯的提示，但是到這裏他哪能不知道豬廠的所在？

鮑魚之肆，其臭飄揚。

繞路到前方海天浴場的大門，蘇原直直的走進大廳。

腦海中，一道不含感情的提示聲響起。

「任務：階段一，完成」

「任務：階段二，開啟」

「階段二：審判豬廠的所有者」

「階段一獎勵已發放」

記憶中突然多出來一點畫面，蘇原還沒來的及看，就被一道聲音打斷了思路。

「小朋友，你來這裏做什麼呀？」

一個穿着廉價黑西裝，掛着大堂經理牌子的男人笑眯眯的出現在面前。

蘇原笑了笑

「我媽來讓我找我爸。」

「你爸不在這，趕緊走」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