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Game Over

沈洪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眠，他真的很想打電話給方紫苑問個明白。

可他想到，自己與何汝琪所定的婚期越近，而退婚消息遲遲傳不出來，自己越解釋，將讓方紫苑越覺得自己在欺騙她。

想到何家不來退婚，沈洪禁不住痛恨自己對身邊的人太心軟，做得不夠狠絕——還限什麼三天，不如立刻、馬上！讓事情果斷利落，那樣他就不會像眼下這麼被動了。

猶豫再三，他拿起手機又放下，想起方紫苑那冰冷而陌生的目光，最終還是放棄了。

就再忍兩天吧，沈洪安慰自己：給方紫苑一個最好的答案……

兩天後，黃昏時光。

天色漸漸暗沉，沈洪依照往常的規律，準時下班回家。

這一天，正是他與何家人約定的最後期限。

也許，一切該水落石出了，想起這些，沈洪禁不住有點興奮，一直壓抑在心上的大石頭，終於要搬開了……

走進門口，眼前的場景卻讓他目瞪口呆：何家一家三口人都來了，不但沒有滿面愁容，沒有生氣、不安等情緒，反而與沈氏夫婦坐在沙發里談笑風聲，大笑聲一浪高過一浪。

唯有沈真，十分反常地坐在獨座沙發椅里，無精打采，垂頭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麼，安靜得可怕，似乎他的空間與整個世界隔離了。

「哦，沈洪回來了？！」何健長毫無芥蒂般，與沈洪熱情的打招呼，連何汝琪也溫柔微笑着看向他，「來，過來坐下吧！」

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襲來，沈洪放下公文包，脫下外套，走向沙發，站到沈真的身旁，莫名其妙：「怎麼了？有什麼事？」

他往眼前的茶几上瞟去，赫然發現一個紅艷如血、格外刺目的喜帖請柬，卻不像是自家的那種。

何汝琪得意洋洋，順着他的目光，拾起桌上的請柬，放入他的手中，若無其事地說：「對了，方紫苑結婚，姜靖坤和沈真的關係不錯，給送了一份喜帖過來。正想問問你，你跟方紫苑的關係也挺好，怎麼不見她給你遞一封？反正日期在我們婚禮之後，你去也來得及！」

「哎！」何健長喜色難掩，接過話茬，「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姜靖坤是明星，明星靠名氣吃飯，現在他正大紅大紫，名氣衝天，要是突然宣佈婚事，會影響事業，所以低調行事，只請最要好的朋友，其他人等都不在名單中……」

沈洪打開血紅的請帖，落款處兩個熟悉的人名映入眼帘：「姜靖坤、方紫苑」！

剎那間，他猝然感覺血柱噴湧上頭，腦中突然嗡的一聲，兩眼一蒙，天旋地轉，全身顫粟，搖搖欲墜！

沈洪儘管有點心理準備，可是那瞬間，仍覺得天崩地裂，再也熬不下去！

他勉強扶住沈真坐的沙發靠背，讓自己的身軀挺住。

可是，其他人再說的任何話，一個字都聽不進去，轉身走向門口，拿上外套，開門，踉踉蹌蹌走出去。

無知無覺中，紅色的請柬飄落地上……

沈士品見狀，厲色大喝：「瞧你沒出息的樣兒，上哪兒去？」神色焦灼，明顯看出沈洪的不對勁。

沈夫人剛剛反應過來，沒來得及追問，見狀，臉色難看起來，低聲說：「沈洪，剛進家門，飯還沒吃，你又要上哪兒去？」

何家父女倆暗暗偷笑，這次，看沈洪如何悔婚？不是他出爾反爾，是他們出爾反爾來了。

沈洪哪還不知道何家父女倆的伎倆，走到門口，眼中多年未曾湧出的淚竟奪眶而出。

他站在門外，不知所措，遲疑了幾秒鐘，不知道該往哪裏去，邁開腳步，一腳輕一腳重地往車庫走去。

所有人的話，沈洪都置若罔聞，沈士品氣得在廳內破口大罵：「瞧你們倆兄弟這德性？！一個賤女人，就讓你們都變成這樣，至於嗎？！值得嗎？！那女人有什麼好？！她結她的婚，關你們什麼事？！……」

沈洪已經走遠了。

黑暗中，他摸索著登上車，鎖緊車門，無法抑制的眼淚像決堤的洪水般肆意湧出，他趴在方向盤，全身禁不住顫抖，痛苦如煉獄油鍋的煎熬——

方紫苑，他生命中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般，就這樣離他而去了，而他仍然不相信這是事實。

他相信方紫苑是深愛着他的，她曾經毫無條件、毫無保留的信任他，依賴他！

但是現在，她怎麼突然棄他而去？

他不相信，不相信方紫苑會因為自己刺激她的那番話而就此離去，一定還有其他原因，其他他所不知道的原因！

可是現在，一切似乎都已經來不及了。

他的問題不但沒有解決掉，而她已經在嫁給別人的路上。

沈洪痛苦不堪，恨不得真的從此離開這個世界，一走了之，可想到含辛茹苦的母親，雖然專制而嚴苛卻依然愛他的父親，還有肩上的責任，這樣的想法多麼的懦弱！

他就不能這麼想，但此生，要如何繼續在別人所不知的黑暗中度過？！

方紫苑，曾經給了他一個光明的希望，可眼下，這個希望似乎已經破滅……

他不甘心，更不會死心，盡量讓自己平復心境，拿起手中的電話，撥打方紫苑的手機。

方紫苑沒有接，他再打……打了一遍又一遍，終於，電話接通了，沈洪克制住自己的情緒，聲音卻不免嘶啞：「紫苑，你在哪兒？我要見你！」

「沈總，」方紫苑的聲音那麼遙遠而陌生，讓沈洪倍加痛苦，「這麼晚了，您還有什麼事？不能明天說嗎？」

「不能！」沈洪拿出他的一貫強勢和霸道，「要是遲一點，我讓你悔恨終生！」

「哼！」那頭，方紫苑已不似從前那麼在乎他，輕屑地冷哼一聲，極度無所謂，「沈總，您要是真沒事，那我掛電話了！」說着就要掛掉。

「你在哪兒？」沈洪忍不住，低聲嘶吼，「再見我一面你會死嗎？！快說，你現在到底在哪裏？」眼淚再次止不住，奪眶而出，「我就想今晚再見你一面，行嗎？！」

電話里，那頭沉寂了很久，終於，那平淡的聲音再次傳來：「我在公寓裏，你到樓下再撥我電話吧！」然後電話掛了。

沈洪擦掉眼淚，振作起精神，啟動車子，狂奔出門而去。

此時，是他呆在車裏三個小時后……

臨近十一點，夜色深濃，蒼穹無邊。

我拿上公寓鑰匙，帶着手機，走出房門，站在走廊上，遙望前方和星空，心潮起伏澎湃，難以平靜。

城市的夜空，依然美麗；天上的星星，依然閃耀，可我心裏的那一顆，不知道已經墜落何方。

突然接到沈洪的電話，除了莫名其妙的恐慌，更多的是不安。

我希望聽到的，依然是像他上次說的那樣狠絕的話。

我希望他以前的一切都是遊戲，耍我罷了，那我就可以什麼都不用再想，心安理得地跟姜靖坤把婚結了，從此，我的字典里，再沒有沈洪這個人。

但是，剛才電話里，我明顯地感覺到沈洪的情緒不對勁，如果……

算了，又是我的幻想吧？

我又不禁自嘲——如果沈洪說他愛我，那我又該如何是好？不可能像他一樣，答應別人的婚事，又出爾反爾吧？

我不是那樣的人，我也不想做成那樣，既然我已經下定決心嫁給姜靖坤，任何人都不能改變，除非姜靖坤不愛我，辜負了我，但目前看來，這是不可能的。

所有一切都不可能，都是我天真的幻想！

呵！

我胡思亂想沒過多久，沈洪的越野車在視野中出現，急馳而來，穩穩噹噹地停在樓下路邊，然後我的電話被撥通。

我沒有再接，直接向樓下走去，一邊走一邊告誡自己，一定要冷靜，不要再幻想，要剋制，要遠離……

樓下的齊大爺還沒睡，正坐在門口望風，看見有車來了，又見我下樓，不禁好奇地張望。

我打開公寓的鐵門，平靜地走出去，手機和房門鑰匙揣在大衣口袋裏，兩手空空，沉穩無夷地走向沈洪的車。

他的副駕駛座車門開着，我稍一動，門就大開，我登車坐下，關上車門，平靜地看向沈洪。

夜晚的燈光昏暗，黑影重重中，沈洪的臉龐看得並不真切，他一直趴在方向盤上，直到我坐到他身旁，他這才反應過來，抬起頭，朝我看過來。

看到我的一瞬間，沈洪還沒來得及說話，路燈光的折射中，驀然間，我明顯地看到一滴淚從他俊美無倫的臉龐上滑落。

瞬間，我愣住了。

「為什麼？」沈洪的聲音嘶啞，雖然平穩，卻十分不安和深沉，似乎很痛苦，「你真覺得我傷害了你，然後不再相信我，轉身就嫁給別人去了？」

「沈洪……」我無言以對。

沈洪的神情不像在做作，說出來的話更讓我匪夷所思。

「我之前為你所做的一切，那麼輕易地就被語言所否定？」沈洪的聲音低沉如咽，似有滿腔的不滿和憤怒，「任我怎麼解釋，你就是不會再相信我了？是嗎？」

我總算明白了，沈洪是愛我的，可在他眼裏，言語上的傷害不算得什麼，就連誤會也不用解釋。

我淡淡地笑了笑，輕聲問：「那你跟何汝琪的事，解決了嗎？還是打算結婚後，讓我作你的情婦？」口氣冷淡如冰霧，「沈總，我對這種遊戲已經玩膩了，你說說吧，要怎麼結束？」

話說得殘忍，但我心裏仍存在一線幻想，幻想他真心實意地待我，心裏只有我。

「紫苑，總有一天，我會向你證明，你所看到的聽到的都不是真相！」沈洪保持十分的剋制，語氣篤定平穩，「我和何汝琪的婚事早晚都會結束，我只希望你能夠繼續相信我，我愛你，真的只愛你一個人！我為你做了那麼多，你還不明白嗎？」

沈洪說得萬分懇切，幾乎沒有一絲漏洞！

但我的敏感神經，捕捉的卻是那幾字眼：早晚都會結束？意思是還是沒有結束？那什麼時候結束？婚前？還是婚後？一年，兩年，還是三年五年？

「呵呵！」我禁不住冷笑，突然覺得沈洪越來越虛偽，不想再去爭辨，懶洋洋地笑了笑，淡漠如塵：「明白，當然明白！這世上，也只有我這麼傻的人，你這樣的話我還會繼續相信！」

我已經極盡無所謂，「繼續相信你？！還沒有結束，過幾天，你倆上床成夫妻了，我還繼續相信呢？！」

我用凜冽的目光將他上下審視一番，真不相信剛才他的眼淚是從哪裏來的，臨時的道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