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假面舞會(二)本書完

第一百六十章 假面舞會(二)本書完

時間就像流沙,握得越緊流失得越快,越是不在意卻又越是緩慢。

在vip艙房內忙得團團轉的錦悅覺得時間過得很快,將昏睡的王圖挪進滿是冰塊的浴缸里,把剩餘的紅酒全都倒進馬桶,清洗完高腳紅酒杯,環視艙房四周,看了一眼手錶上的時間,拿起那瓶有紅色標記的紅酒,戴上一個金色面具,深吸一口氣,姿態優雅地走出艙房。

在警局內不停地佈置任務的張小滿也覺得時間過得很快,等收到周兵發來的消息后,張小滿拿起桌上那張孫甜甜從綠藤市帶回來的報紙和照片,幾份屍檢報告和痕迹鑒定證明,掃了一眼亂鬨哄的警局,長嘆一聲,戴上一個喜羊羊面具,緩緩地走出警局,坐上張允熙駕駛的藍色越野車,淡淡吐出兩個字,「出發!」

但同樣是28個小時,安放完定時炸彈的王超縮在郵輪的某個角落裏,覺得時間過得極其緩慢,就像凝固了一般,在第385次看了手機屏幕上的時鐘后,戴上一個哭笑小丑面具,站起身來,慢慢走向郵輪大廳。

沿江而下的侯三也覺得時間過得很緩慢,不過他的步子走得更慢,可能是因為膝蓋上的傷勢,也可能是他心中想的事情比較多。人在認真思考的時候,是走不快的,如果走得太快,腦子就會跟不上。

更何況他還中途找了一個黑網吧,將兩個黑色u盤裏的東西都看了一遍。他很想知道朱大長究竟是因何而死,有了答案,就會有了斷。兩個黑色u盤裏裝着的東西很不一樣,一個u盤裏的是某個人在一片廢墟里慢慢死亡的過程,另一個u盤則是一個人變得腐敗貪婪的結論,而那個牛皮紙檔案袋裏的便是一部分佐證。

癲狂地大笑幾聲之後,侯三嘴裏反反覆復念叨著,「就這?就為了這個要殺了我兄弟?」

攥緊拳頭,牙齦咬出了一縷鮮血從嘴角溢出,侯三狠狠地扇了自己幾巴掌,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將黑色u盤裏的東西都拷貝進自己手機里,戴上孫悟空面具,把朱大長的豬八戒面具揣進懷裏,緊貼自己的心口,就如同兩個人緊貼在一起。

走出黑網吧,打完舉報黑網吧非法經營的電話之後,侯三又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電話剛發出「嘟」的一聲就被接通了。

「知道我是誰吧?」

「應該猜到了,你的聲音和小時候變化並不大。」

「其實那時候我已經是少年了,不是童年……算了,說這些沒意義,咱們聊點乾的吧。」

「東西在你手上?」

「聰明!難怪大長相信你,他最敬佩的就是聰明人,比如我,比如你。」

「看樣子你不打算現在就給我了,你想試試你自己的法子?」

「你的法子太溫柔,不適合對付窮凶極惡的人。今晚我要大鬧天宮,你可以來看看,我是怎麼對付惡人的。」

「很可能你自己也會搭進去……不如我們見面聊聊吧……」

「沒那個閑情雅緻了,你放心,不管成與不成,東西都會交到你手上,給我一個郵箱賬號,今晚12點的鐘聲敲響那一刻你就會收到一份大禮。」

「換個時間吧,別等鐘聲響了,不吉利。」

「我沒工夫閑扯淡,我要用我的功夫幫大長報仇……張小滿,你知道嗎?大長一直在等你,從八歲等到了十八歲,從十八歲等到二十八歲,一個中間隔着的是十年,一個中間隔着的是一生,一次坐在小樹林,一次躺在衚衕里。」

「對不起……」

「這句話等你以後下去了,親自跟他說吧!」

「大長希望你回到榆柳村好好活着……」

「他咽氣的那一刻,我也已經死了……算逑,就這麼着吧,老子還要準備一桿能伸能縮的金箍棒了,海上再見!」

「喂……」張小滿還想再說些什麼,可電話那頭只傳來一陣急促的嘟嘟聲,皺了皺眉,將自己的郵箱賬號以短訊的方式發送給侯三,扭頭對跟自己會合的聶一說道,「讓何為定位這個手機號碼,要快!這傢伙收到郵箱賬號,設置完定時郵件多半就要把手機扔了。」

聶一瞟了一眼手機上的號碼,立刻撥通何為的號碼,在報出侯三的手機號碼之後,靜等了幾十秒,得到回復后掛斷電話,對張小滿搖頭道,「師父,跟您通完話這個手機信號就立刻消失了,多半他也猜到了您會讓人定位手機號。」

「學聰明了啊,」張小滿抿了抿嘴唇,「最後的位置在哪裏?」

「一家黑網吧,而且剛剛那附近的派出所也接到了一個匿名舉報電話,已經過去查處了……」聶一表情怪異道,「這蠢賊行事風格很不講究盜德啊。」

「哎,他變了……」張小滿吐出一口悶氣,「也罷,暫且不去管他,如果咱們這邊做得足夠好,他或許根本沒有出手的機會……我讓你做的事情都弄妥當了嗎?」

「已經按照之前和李俊測算的幾個點位安放好了……」

「分量準確嗎?」

「不太準確,因為怕出事,刻意把一些成分弄得含量低了許多。」

「咱們只是瞞天過海,又不是要移山填海,差不多就行,一鳴社的人都混進去了?」

聶一輕輕地點了點頭,「都在您事先安排的位置上待命了,隨時可以行動。」

張小滿推開車門走了下去,伸了一個懶腰,看向岸邊那艘巨大的郵輪,聳聳鼻子道,「那咱們就粉墨登場吧!」

聶一從腰后取下一個獅子王面具戴在臉上,來到張小滿身旁,歪著腦袋盯着張小滿臉上的喜羊羊面具,「師父,你這面具……是不是有些可愛了點?」

「很適合我,」張小滿輕咳一聲,「跟我的生肖一樣。」

聶一狐疑道,「我沒記錯的話,您今年58,過兩年的生肖是豬……您的生肖怎麼會是羊呢?」

「生日是我爸媽定的,生肖是我自己定的!」張小滿對着雙手哈出一道白霧,扭頭看向聶一身上的綠色棉襖和大紅花棉褲,「你今天怎麼穿這身,人家好歹是個盛大的舞會,應當穿得潮流些才體面嘛。」

聶一嘿嘿笑道,「李俊說過,土到極致便是時尚。」

這時候,戴着銀色狐狸面具的張允熙也從駕駛艙走了下來,在離聶一既近又遠的位置站定,盯着像巨獸一般趴在岸邊的郵輪,冷冷道,「錦悅那句話還真是說對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這場巨獸肚子裏的假面舞會下藏着不知道多少顆人面獸心。」

張小滿嘴角微微上揚,緩步走向郵輪,雲淡風輕道,「我倒是覺得這郵輪像極了一隻大瓮,是瓮中捉鱉的絕佳場所!」

張小滿幾人剛登上郵輪,便有一個身穿粉色兔子服飾,臉上戴着兔子面具的女服務員迎上前,檢查完張小滿手裏的請柬之後,恭恭敬敬地領着張小滿幾人往郵輪大廳走去。

一推開大廳的兩扇玻璃門,張小滿幾人立時生出一種置身奇異夢境的感覺。

整個大廳足足有三四個足球場那麼大,正前方是一千平左右的金色大舞台。

舞台左面是身穿燕尾服的合奏團,正中央則是一群穿着白色羽毛內衣的女子翩翩起舞。

舞台邊緣煙霧繚繞,像是生出一片片雲朵將舞台上的人和舞台下的觀眾隔絕開來。

鋼琴聲,管弦樂聲,舞女雙腳在枱面上的敲擊聲,台下人們的輕言細語的談論聲,混雜在一起,熱鬧卻不嘈雜。

台下所有人都戴着形形色色各種面具,有金光燦燦的,有銀光閃閃的,有平平無奇的,也有恐怖怪異的。

戴着兔子面具的服務員穿行其間,殷勤地給每一個人端送酒水,有的甚至被人摸了自己屁股上的兔子尾巴也不惱怒。

張小滿幾人推門走進大廳的瞬間,有人注意到了他們。也有人沒注意到他們,還有人裝作沒注意到他們。

一個身穿白色襯衫,戴着v字面具的老人走到張小滿面前,豪爽地大笑道,「張教授果然言而有信,歡迎歡迎,裏面請!」

張小滿驚咦一聲,「大哥,我戴着面具呢,這你都能認得出來?」

「衣不如新,人不如舊,」王法指了指張小滿和自己身上的衣服,「弟!這年頭像咱倆這樣念舊穿老款式衣服的人不多了,你是經典黑,我是純粹白,在這花花綠綠的世界裏都是別樹一幟,自然一眼就能認出。」

張小滿一邊朝着大廳某個沒什麼人聚集的邊角落走去,一邊眨眨眼睛道,「原來如此,黑白雙煞,倒也很是相配啊。」

「哈哈哈,你說話總是這麼風趣,不愧是我的兄弟……」王法斜着眼道,「說句心裏話,我還以為你不敢來呢!」

「這裏又不是什麼龍潭虎穴,大確實很大,卻也頂多算是個王八池子,有什麼不敢來的……」張小滿呵呵一笑,指了指身邊的聶一和張允熙,「我不僅自己來了,還帶了兩個晚輩來見見世面,無妨吧?」

「見外了不是,你的晚輩就是我的晚輩,」王法洒然道,「吃喝管夠,拉撒隨意……我這裏還有許多古玩珍寶,看上了什麼隨便看!」拍了拍張小滿的手背,刻意壓低聲音,「兄弟,大哥有句話還是要提醒你,這有些船上去容易,想要下去可就很難了,現在走還來得及。」

「多謝大哥提點,」張小滿拱手道,「不過兄弟我暫時還不想下去,到了應該下去的時候自然會下去。大哥你儘管忙你的去,不用特意在這兒招呼我,都是自己人,我會把這兒當成自己家的,不會拘謹扭捏。」

王法嘴角抽搐一下,「那便且由你自己發揮吧,但還是多注意一下分寸,到時候免得大家臉上不好看。」

張小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放心放心,兄弟我心中有數。」

王法冷冷地瞥了一眼張小滿,轉身朝着舞台走去,在快要登上舞台時,從立在舞台旁的錦悅手裏接過一杯紅酒,隨後一腳踏了上去,來到舞台最前方,對着話筒清了清嗓子,「諸位!靜一靜!容鄙人簡單地講兩句……」

「我要講的事情主要有三點,這第一大點裏的第一個小點就是歡迎大家於百忙之中來到這裏,參加鄙人舉辦的這個小小舞會……」

「這第二個小點就是郵輪上的一切都是免費為大家提供的,算是我答謝諸位多年來的關照!」

聶一聽着王法在台上絮絮叨叨,癟了癟嘴道,「這貨也太能說了吧,而且我怎麼感覺聽他講了這麼多,又好像什麼都沒聽到一樣……」

張允熙從服務員手裏接過一杯紅酒,舔了一小口,「所以人家是大人物,你只能是小角色,這本事天生的,你學不會。」

二人說話間,王法已經講完第三個大點的第二個小點,頓了一下,繼續道,「這最後一點,今晚這場假面舞會其實也是鄙人為自家孩子籌辦的訂婚儀式,就是想請諸位做個見證……」指了指台下的錦悅,「這位便是鄙人未來的兒媳,錦悅!」

台下響起如雷般的掌聲,不少女子都向錦悅投去艷羨的目光。

錦悅臉上掛着淺淺的笑意,微微地向眾人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王法對錦悅落落大方的舉動很是滿意,端起酒杯,暢意道,「諸位,讓我們共飲此杯,歡度今宵!」

說罷,王法便率先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見台下眾人也都舉杯相慶,誠懇地道了一聲謝,走下舞台,收起臉上的笑意,緊皺眉頭,對着錦悅問道,「王圖呢?」

「他……身子有些虛……」錦悅故作羞赧道,「還在艙房內休息,我來之前見他又喝了一點酒,估計這會兒應是睡下了。」

王法恨鐵不成鋼道,「簡直胡鬧,他不知道今晚有多重要嗎?這還沒到漂亮國呢,趕緊去把他給我叫起來……」

正在這時,張小滿走了過來,打斷王法的話,咳嗽一聲,看了看錦悅,又看了看王法,插話道,「大哥,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這樁婚事有些不大妥當。」

王法和錦悅俱是眼神冰寒地看向張小滿,異口同聲道,「怎麼不妥當?」

「咱們還是找個沒什麼人的地方聊吧,」張小滿左顧右看一番,忽地瞧見一個戴孫悟空面具的在大廳角落一閃而過,微微皺了皺眉道,「這裏人多眼雜,有些事被別人聽見了,多少有些臉面不好看。」

王法面無表情地看了張小滿幾秒鐘,冷笑一聲,「好啊,那咱們去餐廳邊吃邊聊,」扭頭對錦悅說道,「你也一起吧,這一日一夜辛苦你了,我讓廚房給你燉了點滋養身子的靚湯,想來應該已經差不多熬制好了。」

錦悅愣了一下,「要不我還是先把王圖叫起來吧,你們先聊著……」

王法抓着錦悅手臂徑直往餐廳走去,「不急,我一會兒叫其他人去你房間里把他攆出來就行,咱們還是先一起聽聽張教授的高見,到底怎麼就不妥當了,畢竟這事兒跟你也有莫大的關係,再不好聽也得聽聽。」

張小滿急忙跟在王法身後,附和道,「沒錯,人生大事,不能兒戲,必須當面掰扯清楚!」對聶一和張允熙使了一個眼色,「聶一留在這裏,看看能不能碰上些有趣的朋友,允熙跟着一起來吧,好歹錦悅也是你的大學同學,應當多關心關心……大哥,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不介意!」王法擺擺手,「同學之間就是應該相親相愛嘛,要是往前數幾百年,這同窗之誼在很多時候都能派上大用場,不像現在吶,人情寡淡。」

說話間,幾人便已來到冷清空寂的餐廳,王法坐在首位上,輕輕拍了拍手,立時十幾名身穿水手服的壯漢從兩側走了出來,分站在餐廳四周,面色狠厲。

張小滿取下臉上的喜羊羊面具,砸吧一下嘴巴,毫不客氣地在王法對面坐下,「大哥,聊幾句話而已,不用搞得這麼大陣仗吧?還有……既然這裏就咱們幾個人,我以為還是不必戴面具了,不嫌悶得慌嗎?」

王法摘下臉上得v字面具,爽朗地笑道,「有道理,我平素也是胸懷坦蕩,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指了指四周的水手,「這些人都是我一個朋友從耳美瑞克買回來送給我的特產,聽不懂咱們的話,你想說什麼儘管說,我讓他們站在這裏,也只是不想其他閑雜人等進來打擾咱們聊天談心罷了。」

張小滿豎起大拇指,「大哥考慮得真是周到……」扭頭看向還戴着面具的錦悅和張允熙,癟著嘴道,「你看看,姑娘家就是面淺,連露個臉都不好意思……」回頭朝張允熙努努嘴,「你先摘了,咱們老張家沒什麼可遮遮掩掩的。」

張允熙無所謂地聳聳肩,摘下臉上的銀色狐狸面具,掃了一眼屋子內的水手,嘴角勾起一個輕蔑的笑容,「這些人不過是些銀樣鑞槍頭,我在綠藤市已經見識過了,風一吹就倒,中看不中用。」

「欸,」張小滿瞪了一眼張允熙,「沒禮貌,怎麼能當着別人的面揭短呢,這種事應該在背後說……」扭頭看向坐在自己和王法中間的錦悅,歪著腦袋道,「錦悅姑娘,賞個臉唄,咱又不是沒見過,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得先讓我知道是真人,我才能不說假話啊。」

錦悅摘下臉上的金色面具放在桌上,雙眸清冷道,「就你一天花樣多,想說什麼快點說吧,說完了趕緊該幹嘛幹嘛去,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清閑。」

「這是已經開始下逐客令了啊,」張小滿摸了摸鼻子,從兜里掏出一塊鐵令交給身後的張允熙,語氣平淡道,「那咱們也下個令,去把這令牌掛到門口顯眼處,省得別人以為咱們是只會耍嘴皮子的閑散人。」

張允熙接過令牌,從餐桌上拿起一把餐刀,轉身走到餐廳門口,猛地將餐刀插進門框的木板上,掛上昭雪令,鵝行鴨步地回到張小滿身旁坐下。

幾乎在張允熙坐下的同一時間,從餐廳外傳來一陣此起彼伏的叫聲,有喵喵的貓叫,有喔喔喔的雞叫,也有鵝鵝鵝的鵝叫,還有異常響亮的狼嘯。

王法面色陡然一冷,「看來兄弟考慮得也很周到,既然這樣,那咱們還是先動動嘴皮子,你先前說的不妥當是幾個意思?你該不會是也看上了錦悅姑娘,想要搶婚吧?」

「大哥真會說笑,我都一把歲數了,搶婚這種體力活干不來……」張小滿端起面前的紅酒,抿了一口,不緊不慢道,「我的話呢,也沒什麼別的意思,就是字面的意思,不妥當!這個原因很簡單,錦悅和令郎就算現在訂了婚,他們也沒法辦酒席,到時候只會更加尷尬。」

「為何他們辦不了酒席呢,我明天就可以給他們安排一場盛大的婚禮……」

「安排不了,因為他們明天就會待在牢裏,而監獄的規定是不能置辦酒席的,你總不能把親朋好友都請到監獄里吃牢飯吧,所以我才說很不妥當。」

錦悅手指沿着酒杯邊緣畫了一個圈,忽然插話道,「為什麼我們會待牢裏?這監牢又不是你家開的,想請誰進去就請誰進去。」

張小滿從懷裏摸出幾張屍檢報告和痕迹鑒定,拍在桌上,端起酒杯,又呷了一口,「既然這裏有美酒,那我就跟大家講個故事吧,下雪天美酒和故事更配嘛。」

王法饒有趣味地瞄了一眼桌上的文件,有瞅了一眼錦悅的表情,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擺出一副八卦的模樣,「願聞其詳。」

「很多故事的開端都是事故,我的這個也不例外……」張小滿重重地咳嗽幾聲,「說有這麼兩個蠢賊,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大半夜不睡覺,跑到別人家裏偷雞摸狗,卻意外在洗衣房的柜子裏發現了一具屍體,於是帶着一袋子珠寶慌張離開了,卻又在第二天早上坐計程車的時候和別人拿錯了袋子,珠寶變成了一袋子碎屍,你說倒霉不倒霉?」

「是挺倒霉的,」王法接話道,「那他們後來找回來珠寶了嗎?」

張小滿搖搖頭,「沒有,珠寶都被計程車司機賣了,換了一堆假鈔,不過也無妨,反正珠寶也是假的。後來,我讓一個叫黃毛的人跟着他們,本想着在恰當時機引他們走回正道,可惜了……我的毛在醫院被人拔掉了……」

錦悅撅了撅嘴,「這個故事我已經聽你說過了,看來你還沒有放下你的毛……」

「上次並沒有說完,這次咱們不趕時間,左右都在大海上了,哪都去不了,聽我慢慢講完吧……」張小滿呼出一口濁氣,「後來那兩個蠢賊去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不太正確的事情,甚至還學人攔路打劫,這一點想必大哥你應該知道,他們劫的是你的人,那個叫楊偉的倒霉蛋。」

「這名字聽着倒是有些熟悉,」王法面不改色道,「只是我的人太多了,實在不清楚你說的到底是誰。」

「您貴人事多,不記得很正常……」張小滿扭頭直勾勾地盯着錦悅,「這兩個蠢賊兜兜轉轉一番,又光顧了那戶人家,還順道去了一趟觀東大街的珠寶店。然後不小心跟一個心狠手辣的戀愛腦撞上了,雙方火併,瘦的那個受了點傷只能去醫院。誰知道就在前兩天,胖的那個被人切開了腸子,擺在醫院旁邊的衚衕里……哦,對了,那個叫楊偉的倒霉蛋也躺在那裏……」

「被切開了腸子?」王法故作心驚膽戰的模樣,指了指餐桌上的烤腸,「那一定很疼吧……聽你的意思,這兩個蠢賊也算是你的朋友,別傷心,別難過,多吃點奧爾良烤腸,以形補形。」

張小滿拿起桌上的白布按了按眼角,叉起一塊烤腸放進嘴裏,故作更咽道,「誰說不是呢,其實他們就是兩個想撈點辦結婚喜宴錢的小孩子,撈錢的方法雖然不對,但罪不至死啊……大哥,您說是不是,您撈了那麼多錢,若要真細究起來,豈不是該千刀萬剮!」

「兄弟,你這話就錯了,別人送的怎麼能算撈呢,」王法左右搖擺兩下腦袋,「就好像你去餐廳吃飯,別人看你順眼,給你分一點盤子裏的菜,交個朋友,這很正常嘛!」

錦悅忽然道,「你說的這些跟我有什麼關係呢,你還是沒說清楚我和王圖訂婚哪裏不妥當,果真是老糊塗了?」

「原來他叫王圖啊,那日在綠藤市樓頂匆匆一瞥,便覺得不一般……」張小滿扭頭看向面色變得鐵青的王法,贊道,「大哥,取得一手好名字啊,王法,王圖,目無王法,王圖霸業,真真是天生的一家人!」

王法冷冷地掃了一眼錦悅,對着張小滿寒聲道,「還是說正經的吧,再過一會兒就到公海了。」

「好好好,那我就不賣關子了,」張小滿乾咳一聲,「那兩個蠢賊看見屍體的地方就是你家的洗衣房,而袋子裏的屍體也是你家的人……不對,應該是前夫家人才對,畢竟你現在已經是我大哥的準兒媳了。」

「真好笑,」錦悅斜着眼看向張小滿,「你說是就是了嗎,我還說是那兩個蠢賊胡說八道呢,你不相信一個良好市民的話,反而相信兩個賊?」

王法忽地輕咳一聲,「我可以作證,錦悅確實是情操高尚的好人,不信的話,你可以上網搜一搜綠藤市十佳青年,裏面就有錦悅,我也是看重她這一點,人美心善,簡直就是一尊活菩薩。」

張小滿指了指桌子上的屍檢報告,「大哥,看人不能看表面啊,你又不知她深淺,別被矇騙了……就算那兩個蠢賊撒謊了,那這屍檢報告總不會騙人吧!你可別再說什麼我和法醫是朋友之類的了,看清楚咯,這上面的法醫印鑒是咱們南國首都的國字型大小!」

頓了一下,張小滿繼續道,「被切成365塊的碎屍是你前夫楊海的母親,而另一具在下水道發現的屍體則是你家的保姆蔡阿姨……錦悅,你這命格還是硬啊,一家子死的死,傷的傷,就你安然無恙,活脫脫一個天煞孤星啊!」

王法裝作訝異地捂著嘴道,「哎呀呀,原來錦悅的命這麼不好啊,那我是得重新考慮考慮了,我們老王家可是十八代單傳啊!」

錦悅面色一寒,「您好歹也是前教授,這麼說一個小女子是不是太過分了一些……」

張小滿手指在桌面上敲擊幾下,「吶吶吶,別又上綱上線到男女性別對立啊,我只是針對你而已……因為,這兩個人都是你殺的!說你兩句不過分吧?」

「你憑什麼說是我殺的?沒有證據,小心我告你毀謗!」

「證據都擺在這裏了,一開始我以為這兩人是那個戀愛腦殺的,畢竟他已經為了你殺了楊海,又殺了朱大長和楊偉……哦,對了,還有那個被你關在別墅下面的親戚,警察此刻就在你家洗衣房下面的密道取證,有些東西你可以換,但有些東西你毀不掉也拿不走!」

「就憑這幾份屍檢報告?我也沒看見上面寫着兇手是我啊!」

「讓我幫你捋一下,你就知道上面寫沒寫着你的名字……出於某種原因,你的婆婆僱人去綠藤市調查你的背景,或許查出了一點東西,或許什麼都沒有查出來,只是這種行為惹怒了杯弓蛇影的你,所以你殺了她,加上平日她對你的欺壓,所以你將她分成365塊。」

「有什麼證據呢?」

「碎屍刀口平整,起初我猜想是那個假王超幫你切割的屍體,後來一想不對勁,精於製作珠寶首飾的你也能做到這種程度,而且像這麼大快人心的事情你肯定不會讓人代勞。假王超不過是你放出來煙霧彈,故意讓所有人都展開合情合理的猜想。我甚至猜測你利用假王超告訴真正的王超屍體是他切割的,這樣一方面你可以保住自己楚楚可憐的弱女子形象,另一方面還可以激起真王超的競爭意識,更加積極主動地幫你做各種惡事。」

「證據!」

「證據就是那幾個袋子,上面確實沒有你的指紋,但是你忘記了一件事,這幾個袋子雖然普通,卻是有源頭可查的,每一個袋子都是有編號的,是誰買的很容易就能查出來。還有最關鍵的一點,朱大長和侯三第一次闖進你家的時候,你正在洗澡,起初我聽到朱大長這麼說以為你是因為殺了那個保姆濺了一身血,後來孫甜甜告訴我,按照她模擬的血跡模型來看,保姆的血不可能噴濺到你身上……」

張小滿抿了抿有些發乾的嘴唇,端起酒杯,咕隆一身吞下一大口,抽出一張沐浴露瓶身檢驗報告,「那麼,你洗澡的原因就只能是在幾個小時前殺死你婆婆時沾染上了血漬,洗澡的時候你總不能戴着手套吧,浴室的沐浴露上有你的指紋和你婆婆的血跡,這就是你要的證據!」

錦悅忽地想起前幾天鼻青臉腫的常平來別墅找她訴苦的場景,嘖嘖嘆道,「我當時就看出了他是裝的,只是沒想到這美人計、苦肉計竟是你的主意,就為了一瓶沐浴露,搞這麼多花招,你不嫌麻煩嗎?」

「不麻煩,破案子就是要曲折一點,才有味道嘛……」張小滿抽出另一張屍檢報告,「至於保姆蔡阿姨,我猜想她一定是不小心撞見了你分屍的場景,所以你才殺了她,殺死保姆的地點就是在你的小花園裏,所以當你發現我可能聞到泥土裏的血腥氣時,毫不猶豫地把那些三色堇全換了一遍。」

錦悅轉動酒杯,不咸不淡地問道,「這件案子的證據又是什麼呢?該不會還是沐浴露吧?」

「當然不是……一根毛!」張小滿豎起一根手指道,「在蔡阿姨的口中找到了一根你的頭髮,很細很長。」

「這不足為奇吧,她是我家保姆,可以很方便得到我的頭髮,而不像你,只能讓你的老伴兒悄悄地從我身上偷取。」

「比方說吃飯的時候是吧?可她死之前並沒有吃飯,而是本來打算去你家做飯的,結果卻被你做成了叫花雞。不管那根毛是如何進入她嘴裏的,都說明了一件事,她死的時候就在你旁邊或者你經常去的地方。我的猜想是你挪動屍體的過程中,不小心落下了一根頭髮。當然這不是關鍵證據,最為關鍵的證據在於殺死她的那把刀……你居然還把洗乾淨插回廚房刀架,而且做飯的時候還一直在用,不嫌膈應嗎?」

「我的刀一直都在廚房裏,」錦悅緊蹙眉頭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朱大長第二次進你家的時候,將你的刀掉了包。他見過那把刀,自然認得那把刀……」張小滿眼神黯然了一下,「那會我正好在附近沿着下水道搜尋你的小情人,他就將那把刀交給了一個叫曹牧的小孩子,而那個曹牧現在是我徒弟的徒弟。」

錦悅眯起眼睛,搖晃了幾下酒杯,卻並沒有喝進嘴裏,臉上擺出一副慵懶的笑容,「還有嗎?」

「還有就是那個叫炮翻山的被凍成了一座冰雕,那也是你的傑作。」

「這又有什麼證據呢?」

「氣味……事實上,不僅是他,還有你家保姆,你前夫的母親,他們身上都有同一種氣味。」

「什麼氣味?」

「三色堇加上某種限量款香水的氣味,就是你身上的那種……你的手觸碰過他們,那氣味就順着你的手像標記一樣留在了他們身上。」

「這你都聞得見,你應該去當警犬……」錦悅佯裝煩惱地抓了一下頭髮,「該怎麼辦呢,居然全被你說中了。」

「很簡單,先跟我回去,看法官怎麼說咯,」張小滿一臉惋惜地說道,「不過很可能你這輩子都完了,只有兩種結果,要麼槍斃,要麼牢底坐穿。」

王法拍了幾下手掌,忽然道,「精彩!兄弟果然是聰慧過人,還好你告知我這些,否則我還蒙在鼓裏,我們家都是清白世家,怎麼能讓這種女人進門呢!」

「不是穿着白衣服就是清白人,」張小滿翻了一個白眼道,「楊青青一醒,令郎故意傷害他人的事就蓋不住了,而且行兇手段殘忍,十年以上,沒得商量!還有大哥你……哎,一個貪字不僅要變成貧字,還要一輩子蹲在牢裏發臭發爛,何苦來哉。」

「兄弟,酒可以亂喝,這話不能亂說……」王法歪斜著嘴巴道,「我可沒有貪什麼,也沒有拿什麼不該拿的東西……」

「別急着否認,」張小滿笑了笑,指著錦悅說道,「她的事情還沒說完呢,很快就會扯到你的身上,到時候你就知道我有沒有亂說。」

錦悅撲閃了兩下大眼睛,「我的事還沒完嗎?別把其他人的死也算在我頭上哦,雖然我無所謂,但人家死者肯定不會答應的。」

「其實,你的故事要從二十年前說起……」張小滿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二十年前,綠藤市發生過一場大地震,你是當時一所小學的倖存者……」拿出那張報紙,指了指報紙上的照片,「這件事你該不會忘記了吧?」

錦悅掃了一眼那張報紙,低垂著腦袋,嘆息一聲,「我就知道那姨媽也留不得,只是還是念在當年她幫了我許多忙的份上,一時心軟了。」

王法伸長脖子瞅了一眼報紙標題,「我知道,我知道,這件事沒什麼嘛,是好事!當時負責報道的就是我的好朋友陳柴,那會兒他剛從漂亮國回來,正愁沒有大新聞,卻恰巧碰見了這件事……倖存少女長守廢墟,拼盡全力搬動石板,只為救出廢墟下的小夥伴……這聽上去,多麼的感人!」

「你看,很多人看到的都是別人想讓他們看到的,自然他們相信的也是別人想讓他們相信的……」張小滿喟然長嘆道,「事實真相如何沒有人去深究,剛才上郵輪之前,檢察院的周兵給我發了一條消息,只有四個字『她不是她』,我聯想到何為之前調查的情況,拼湊出了一個大概的真相。」

「你不叫錦悅,真名叫什麼已經沒人知道了。真正的錦悅當年被你埋在了廢墟里,你當時也不是要搬動水泥板救出她,而是要蓋上水泥板不讓她出來……你甚至後來從陳柴那裏得到一個迷你攝像機,將那個攝像機放進廢墟里,看着真正的錦悅變成一堆爛骨頭……」

錦悅第一次面色僵硬起來,像是被人揭開了心上的傷疤,一拍桌子道,「夠了!」

「你本來想去收回那個攝像機,卻被暗中跟蹤你的陳柴搶先一步,然後他拿着你的小秘密逼你做了許多你不想做的事情,」張小滿並沒有停下來,而是看向王法繼續說道,「其中就包括幫王大哥伺候一些有特殊癖好的朋友,而在這個過程中,你也留了一手,得到了一些王大哥和人交易的記錄。」

王法的臉色也變得不自然起來,「你的想像力是很豐富,但有時候這並不是什麼好事……」

「待我說完吧,都已經說到這份上了,真是不吐不快……」張小滿抽出那張錦悅和王超在綠藤市社區公園的合照,「炮翻山當年只是不小心發現了你伺候那些人的秘密,拍了一些不大雅觀的照片,為了防止照片流出,當年你給了他一些錢。誰知道時隔多年,他又找上門,你就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做成了冰雕。秘密,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嘛……」

張小滿又轉頭看向王法,自顧自說道,「而大哥你的手裏又有許多陳柴造假新聞、內幕交易等等一些證據,所以你們三個人攪在了一起,面上是坐在一條船上,裏子卻又是各懷鬼胎。事到如今,我只有一句話,送給二位,卿本佳人,奈何做賊啊!」

「你懂什麼!」錦悅眼前又浮現了當年自己被那個像公主一樣的女孩當狗一樣戲弄的場景,以及地震后廢墟上長出的那一片三色堇,恨聲道,「有的人生來就在羅馬,有的人生來就是騾馬!真可以開心地做自己,誰願意戴面具!那一場地震就是老天給我的機會,一個改命的機會!」

坐在張小滿旁邊的張允熙忽然第一次插話道,「那你現在的命就很好嗎?」

「很快就會好了……」錦悅突然舉起酒杯,嘴角浮起一絲詭異的笑容,「今天的酒好喝嗎?」

王法一把捂住自己的喉嚨,面色痛苦道,「你……在酒里下了毒?怎麼可能,我明明讓人檢查過所有的酒……」

張小滿和張允熙也都是一臉震驚,神色緊張地盯着自己面前的紅酒,手心裏各捏著一把冷汗。

錦悅咯咯笑道,「這酒是我帶來的,只夠兩三人喝的,自然不會放在外面大廳,只能放在餐廳……哦,對了,你上台前喝的那杯也是毒酒,看你一飲而盡,我真是相當欣慰啊……」

張小滿忽然意識到不對,因為他很明顯看見王法嘴角慢慢向上揚起,拍了拍張允熙的手背,示意其暫且寬心。

果不其然,在錦悅猖狂大笑的下一秒,一道冷冷的聲音從餐廳的角落裏響起,「你真當你自己是蘇妲己,我是昏庸的商紂王?在你清洗酒杯的時候,我已經把你的酒換了,還特么想用冰塊凍死我,蛇蠍毒婦!」

錦悅臉上的笑容立刻凍結,怔怔地看向從角落裏走出來的王圖,伸出右手食指,顫抖道,「不可能!你不是喝了我那瓶紅酒嗎?你當時應該已經昏迷了才對……」

王圖重重地哼了一聲,「明知道你那個相好的替身是個醫生,我怎麼可能不留一手?那兩瓶酒在你上郵輪之前,我就找人給你掉了包,沒想到你還不死心,還想整出一瓶無解的混合毒酒,那我就只能跟你假戲真做,讓你徹底感受一下什麼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了!」

王法重新坐直了身子,對着張小滿哈哈大笑道,「弟!我這演技怎麼樣?能拿小金人嗎?」

「綽綽有餘,」張小滿豎起大拇指道,「哥!你打算接下來怎麼做?看你這樣子是打算圖窮匕見啊?」

「弟!咱先不拔刀,打個商量如何?」

「怎麼商量?」

「這婆娘身上血案累累,我今天將她綁了送與你,給你一場潑天大功勞!而我那一點小小的案子,不如就此將功贖罪,一筆勾銷如何?」

「這事兒你要跟法官說,跟我說不著啊!」

「那就是沒得商量咯?你帶的人夠多嗎?不夠的話要不要我分你點,一會火併起來才有意思。」

「不用不用,等一下再多人也沒用!」

王法看着始終鎮定自若的張小滿,心中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什麼意思?」

正在這時,戴着孫悟空面具的侯三和戴着哭笑小丑面具的王超忽地出現在餐廳的兩端。

侯三手拿一桿土槍,舔了舔嘴唇,雙目噴火地看了一眼錦悅,又看了一眼王超,怒吼道,「狗男女,吃俺一槍!」

王超雙眼微眯瞟了一下侯三,快步走向錦悅,拉起錦悅的手,輕聲道,「放心,就算你不要我一千次一百次,我還是會來找你,跟我走!」

張小滿和王法騰地一下站起身來,異口同聲道,「誰都不能走!」

「有種你們等一會也都別走……」王超摸出一把小刀,冷笑道,「老子要先走了,看看有誰能攔得住老子!」

話音一落,眾人耳畔忽地傳來幾下巨大的轟隆聲,而後整個郵輪劇烈搖晃起來。

餐廳內眾人登時隨着郵輪左搖右晃,摔倒在地。天花板上的裝飾燈也因為劇烈晃動掉落下來,四分五裂。櫥柜上的酒也都摔落一地,像是殷紅的血蜿蜒而流。

趁所有人還處在巨大的茫然與震驚中,王超拽著錦悅的手臂,匆匆地朝着郵輪最下面的快艇艙房跑去。

侯三雙目圓睜,一咬牙,從地上跳了起來,拄著土槍向王超和錦悅追去,大喝一聲,「哪裏跑!」

王法扶著椅子從桌子下面爬出來,對王圖招了招手,黑著臉道,「你不說這船固若金湯嗎?現在是怎麼回事?」

王圖咽了咽口水,「帝國都是從裏面開始坍塌的……爸,聽這動靜,估計是那王八蛋點了炸藥!咱們快跑吧!不然就要下去餵魚了,這會兒應該已經到公海了,海底下可什麼魚都有,包括鯊魚!」

張小滿在張允熙的攙扶下站起身來,掃了一眼抱頭鼠竄的水手,譏笑道,「誰告訴你們這會兒在公海了的?大哥,你這些特產不咋地啊,一點動靜就嚇得屁滾尿流。」

「什麼意思?」王法一邊躲避著因為晃動而來回滾動的酒桶,一邊朝着快艇艙房跑去,回頭冷冷地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張小滿,臉色更黑了幾分。

張小滿緊緊跟在王法身後,「掌舵的叫伊萬……常爾斯平!那孩子第一次開郵輪,走不快,咱們估計如今還在a市境內的草海!」

「草泥碼……」王法喘了幾口粗氣,裝出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弟!你這麼做就太不厚道了啊,變了目的地也不通知一聲。這兒波浪太強,不晃會被撞到地上,不如咱們先換一艘友誼的小船如何?」

張小滿一把抓住王法的手臂,保持着臉上的微笑道,「好啊好啊,我知道一個地方茶水還可以,關鍵可以免費續杯,咱們一起去吧!」

王法使勁甩了幾下張小滿的手,還是沒有甩開,惱怒道,「走就走嘛,你抓着我手幹啥?」

「沒法子,」張小滿咧開嘴,露出兩排有些泛黃的牙齒,「地心引力抓不住你,只好由我抓住你!」

跟在王法身旁的王圖面色一急,轉身飛起一腳踢向張小滿,大罵道,「滾蛋!」

一直護在張小滿身側的張允熙冷笑一聲,猛地推了一下張小滿和王法,喝道,「走你!」

隨即,張小滿和王法就像兩個圓球滾向艙房樓梯,在快要從艙房樓梯口滾下的一瞬,急行趕到的張允熙伸手拉住了張小滿,停在了樓梯口邊緣。

王法看了一眼腳尖下只有一絲立足之地的樓梯邊,正欲縮回腳步,卻看見張小滿一臉壞笑地看着自己,頓時生出一種警兆,急聲道,「弟!你一定要抓住我,千萬別讓我溜了!」

「一定一定,」張小滿突地鬆開抓着王法的手,「你先下去,我等下就來抓你!」

乒乒乓乓!王法立時重新化作一個圓球,從樓梯口滾下艙房,擲地有聲。

慢了一步趕到的王圖看了一眼抓着張小滿手臂的張允熙,氣急道,「為什麼只抓一個?」

張允熙像看白痴一樣盯着王圖,面無表情道,「你自己說的滾蛋,能滾的自然是王八蛋,我爸又不姓王,自然只需要拉住他就可以了。」

「我泥馬……」王圖鼻孔朝天罵了一句,真要揮動手臂砸向張允熙,忽地瞥見從另一側入口跑過來一個身穿綠色棉襖的青年,嘀咕一句「打不過打不過」,速即從樓梯一躍而下,遠遁而去。張小滿從樓梯邊緣縮回身子,轉頭看向頭髮黑焦冒着煙的聶一,納悶道,「不是點炮嗎?你把自己點了?」

聶一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黑灰,尷尬地笑道,「我剛走到箱子旁邊,上面的柱子就炸了,然後緊跟着箱子也炸了,還好我躲得開,只是頭髮燒了一點……」

「我就說一箱炮仗也鬧不出這麼大的動靜啊,我以為以前教你的化學知識點你又還給我了呢……」張小滿忽地反應過來,「這麼說就是那小王八蛋搞的炸藥了,不好!如果真是他,肯定不止這幾個炸彈,那這艘船真要沉!快跑!」

話音剛落,又是幾下震耳欲聾的轟隆聲傳來,郵輪霎時四處都是濃煙滾滾,船體不斷下降。

張小滿三人互相對視一眼,立刻撒開腳丫子往快艇艙房跑去,其實也不是三個人跑,而是聶一和張允熙兩個人架著張小滿撒開腳丫子跑,張小滿的腳並沒有着地。

正當張小滿三人腳步匆忙想要快點離開郵輪的時候,快艇艙房內的侯三卻不想再走了,也不想讓王超再走了,於是絲毫不顧王超手裏的小刀,直直地沖了過去。

王超總感覺哪裏不對勁,卻又一時說不上來,一發狠,推開錦悅,捏著小刀奮力地刺向侯三,卻在距離侯三一步之遙停了下來。

因為一把槍穿過了他的胸膛。

在王超和侯三之間的距離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侯三舉起了他手中的槍,按下了某個機關,然後整支槍忽地變長了十公分,多出的那十公分是槍口彈出的那把小刀。而那把小刀,正是王超殺死朱大長後放入楊偉手中的那把小刀。

侯三暢快地獰笑起來,「一寸長,一寸強,老子這桿槍能伸能縮,專為弄死你們這對狗男女打造的!」

嘴角溢出一絲鮮血,王超回頭看了一眼始終忙活着解開快艇繩索,並沒有回頭看他一眼的錦悅,慘然一笑,眼角淌出一滴淚,「真是賤啊,我到現在滿腦子想的還是你……」咕咚咽下一口血水,使出全身力氣頂着侯三的槍向前走出一步,整支槍穿透而出,用盡最後一點氣力將小刀扎進侯三的心口位置,高喊道,「錦悅!我不愛你了!滾吧!別再讓我看見你!」

一直在解開繩索的錦悅身子一僵,肩膀微微顫動幾下,復又更加快速地解開繩扣。

侯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血流如注的腹部,又看了一眼已經解開繩索坐上快艇的錦悅,抵著王超手裏的小刀向前走出半步,卻再難前進半分。

王超死死地頂住侯三的土槍,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水,紅着眼道,「你走不了!」

「你也走不了!」侯三又奮力擰轉兩下手中的土槍,「斷腸的感覺如何?」

王超也左右擰了一下小刀,梗著脖子道,「被人戳心窩子的感受如何?」

之後兩人再沒有說出一句話,就那麼怒目相視着。直到王法和王圖從二人身邊經過,王超慢慢地鬆開握著小刀的右手,推開奄奄一息的侯三,拖動血腳印想要攔下王圖和王法,卻終究還沒走出兩步便栽倒在地,不甘地瞪大眼睛看着二人坐上快艇離開,渾身一松,身子變得冰涼起來。

等到張小滿三人趕到時,侯三的眼睛已經快要完全閉上,眼前只剩下一片黑,聽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低聲道,「你來了嗎?」

「我來了……」張小滿看了一眼侯三血紅一片的心口,更咽道,「不是告訴你別逞能了嗎?你怎麼這麼不聽話!」

「我是猴子啊,」侯三努力咧著嘴笑道,「猴子就是要頑劣不堪,我行我素,不然怎麼對得起祖先孫猴子的名頭……老子一個人就弄死了那王八蛋,你就說我霸道不霸道?」

「霸道!」張小滿用侯三熟悉的口音道,「老子打看到你第一眼就知道你這娃娃將來絕對霸道,所以才從孫猴子三個字裏面選了一個侯字……」

「胡說八道,我的侯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侯,莫要欺負我讀書少。」

「看來這些年你沒少看書啊,我給你的三國看完了沒有?」

「看了72遍了,還是沒看懂……張小滿,不管是三國還是南國,我都只看出了三個字,沒公道……好人得不到好報,禍害橫行霸道!你不用下去跟朱大長說對不起了,老子這就下去帶他重新投胎,下輩子變頭豬,變只猴,也不要再做人了!」

「不要說氣話……留口氣,興許還能活!」

「算逑了,活膩了!大長沒等到你,我好歹還等到你了,知足常樂……那兩個u盤就在我的口袋裏,你自己拿吧,這樣老子也不算違背大長的遺願,東西還是交給你了的,只不過時間由老子決定,就是這麼霸道!」

「我一定會把那些王八蛋都抓起來,」張小滿咬牙切齒道,「還你們一個公道,你要睜大眼睛看着,看着那些王八蛋一個個落網,這個世界一點點變好,會變成一個你還想再投胎做人的世界!」

侯三伸出帶血的右手,在張小滿額頭上點了一下,就像小時候張小滿在他的額頭上點了點一般,微微笑着吐出最後一句話,「張小滿,以後如果做不到的事情不要說出口,我們會當真哩……」

張小滿重重地低下頭,淚水不要命地順着臉頰往下淌,嚎啕著,更咽著,「對不起,對不起……」

一旁的聶一和張允熙也都眼眶紅紅的,說不出一句話。

又一聲轟隆傳來,聶一猶豫了片刻,輕聲對張小滿說道,「師父,該走了,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瞞天過海已經成了,您還有最後一步棋沒落下,是時候一網打盡了!」

張小滿站起身來,長長吐出一口氣,擦了擦臉上的鼻涕和淚水,將侯三的屍體放進一輛快艇,從侯三的衣服口袋裏摸出血糊糊的兩個黑色u盤和一個牛皮紙檔案袋,塞到張允熙的手裏,眼神溫柔地說道,「你帶着侯三的屍體和證據先回去,如果u盤和檔案袋因為浸了血水壞掉,今晚12點之後我的郵箱裏還會有一份,郵箱密碼是你媽和你的生日……對了,順便讓何為趕緊派人救助郵輪落水的人,一鳴社就那麼幾個人,捉襟見肘,這天氣泡久了很容易凍死在水裏頭……」

張允熙怔在原地,咬了咬嘴唇道,「那你呢?不一起走嗎?」

張小滿讓聶一放下另一艘快艇,慢慢地坐了進去,目光幽冷道,「我和聶一還得親手把那些王八蛋都待回來,誰都跑不了!」

張允熙心中不由地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直勾勾地看向坐在快艇最前方的聶一,鄭重道,「照顧好我爸……」咬了咬嘴唇,補充了一句,「你們都要平安回來!」

聶一比了一個「ok」的手勢,啟動快艇的發動機,載着張小滿呼嘯而去。

張允熙看了一眼聶一和張小滿的背影,也拉了一下快艇電火系統的繩子,駛出郵輪,朝着與張小滿和聶一相反的方向飛馳在水面上。

十多分鐘后,聶一終於追上了錦悅和王家父子,三條快艇齊頭並進。

張小滿劇烈的咳嗽幾聲,對着王法喊道,「大哥,走這麼匆忙幹什麼,其實兄弟我今天還有份大禮要送給你。」

王法厭煩地瞪了一眼張小滿,並不搭話,而是不停催促王圖繼續加速。

「你當真不要嗎?」張小滿深提一口氣,聲如洪鐘道,「你的那些家產現在應該已經被周兵查封得七七八八,但是我給你留了一點本錢,你還記得那180億美刀嗎?多夫人不姓多,她姓黃,正是區區在下的賢內助,所以你的180億美刀在我的身上,兄弟我今天給你帶過來了!」

說罷,張小滿從懷裏掏出一張存單收據,對着王法揚了揚,「看清楚了,180億都在這裏,只要你拿着這存單去南國農業銀行就能取出來,十分便利,還沒有手續費!」

王法扭頭看向那張存單,口舌頓時變得有些乾燥起來,眼神雖然貪婪,語氣卻又十分鎮定道,「少特么忽悠我,這裏面絕對是一個大大的圈套,等着我往裏鑽呢……再說了,錢財都是身外物,等我逃出生天,180億美刀就值一根毛!」

財帛動人心,老辣的王法沒有動心,但掌握快艇方向盤的王圖動了心,刻意地放緩了速度,待到張小滿從自己身旁經過時,一把抓向張小滿手裏的存單。

張小滿早有準備,看向王圖抓向自己的大手,雙眼一亮,順勢拉住王圖的手臂,奮力一扯。

撲通一聲,王圖立時掉進海水裏,失去控制的快艇突地拐了一個彎撞在錦悅駕駛的快艇上,又是兩聲撲通傳來,錦悅和王法也因快艇翻船落入海中,濺起兩朵大大的水花。

張小滿鼓動手掌,歪著脖子看向海水裏的王法,哈哈笑道,「大哥,你這友誼的小船還真是說翻就翻啊!」

王法打了一個寒顫,大罵了王圖幾句龜兒子,扭頭擠出一張難看的笑臉,對張小滿說道,「弟!我已經痛改前非了,拉我一把可否!」

張小滿故作大氣道,「小意思,兄弟我一定會拉你一把,大長跟侯三還等着你們跪在他們墳前磕頭認錯呢!不過,我覺得你可以再洗一會澡,冬泳有益健康!」

王法恨恨地看了一眼張小滿,一咬牙,轉身朝着郵輪的方向游去。一旁嘗試了許久也沒有將遊艇翻過來的王圖和錦悅對視一眼,跟在王法身後也游向漸漸下沉的郵輪。

張小滿癟了癟嘴,讓聶一掉轉方向,與三人保持同一速度前行,拍着手掌道,「加油加油!第一名有獎勵哦!」頓了一下,對着三人眨了眨眼睛,「你們不會以為等你們游過去,郵輪上還有快艇吧?或者以為這半路上會遇到好心人拉你們一把?實話告訴你們,這附近的好心人就我一個,其他人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正當王法和王圖仍舊充耳不聞地向前游著的時候,錦悅眼珠子一轉,佯裝出一副腿抽筋將要溺水的模樣,在海水不斷地撲騰,急聲高呼救命。

張小滿皺了皺眉,為了以防萬一,穿上一件救生衣,讓聶一控制快艇滑行過去,伸出右手一把拉起已經喝了好幾口海水的錦悅,從快艇上翻找出一根繩子,將錦悅捆好,看向游得有些脫力的王法,輕笑道,「你看,還是人家錦悅姑娘懂得變通,坐我的船不一定會被槍斃,但是不坐我的船一定會被淹死!大哥,三思啊!」

王法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朝着張小滿招了招手,「你說得有理!想老子死的人確實不少,但是害怕老子死的人更多!來來來,咱們兄弟聯手,一起攪他個天翻地覆!」

張小滿看了一眼臉色發白的王法,欣慰地點了點頭,將其從水中拉起,同樣捆上一圈又一圈的繩子,纏得比錦悅還要牢實一些。

突然,聶一指著海中不斷冒泡的某處,回頭對張小滿說道,「師父,那小王八蛋好像沉下去了!我去把他救上來,一家人要齊齊整整的才行!」

張小滿思忖片刻,最終還是同意了聶一下水打撈王圖,將快艇上最後一件救生衣遞給聶一,半眯着眼睛道,「小心一些,這小王八蛋不簡單,別着了他的道。」

聶一點頭應諾,穿上救生衣,猛地扎進海水裏,捏著鼻子在水面下四處張望,終於尋見了不斷下沉的王圖,快速地遊了過去,一隻手拉着王圖的衣領子,另一隻手不停地划拉。

忽地,一直閉目的王圖睜開雙眼,嘴角浮起一絲詭異的笑容,從兜里摸出一把小刀,迅疾地刺向聶一,可因為水的阻力到底還是慢了幾分,沒能做到令人措手不及。

聶一瞥見王圖手裏的小刀,眼皮一跳,鬆開拽著王圖衣領子的手,扭動身子躲避,但也因為海水的阻力慢了幾分,刀子插在了救生衣上面,卻沒有傷到皮肉。聶一感受到刀子的堅硬觸感,鬆了一口氣之後,眼神頓時變得冰冷異常,在水中翻轉幾下,一拳砸在王圖的腦袋上。

王圖登時腦袋一歪,兩眼一閉,暈死了過去,緩緩下沉。

聶一猶豫了兩秒,還是抓住了王圖的后衣領子,慢慢向快艇游去,即將游到快艇邊上的時候,卻瞧見躺在地上的錦悅驟然直起身子撞向正在觀望自己的張小滿,當即疾呼道,「師父,小心!」

可當張小滿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錦悅豁出全身氣力的一撞,讓張小滿頃刻間失去了重心,栽進海里。

錦悅一擊得逞,立刻和王法互相配合解開對方身上的繩索,駕駛着快艇揚長而去。

張小滿吐出一口海水,看向消失在視線里的快艇,面色陰沉道,「想跑?門都沒有,那個方向正好是自投羅網!」

聶一游到張小滿身邊,苦着臉道,「師父,咱們現在該怎麼辦?總不能一直泡在海里吧,怪冷的。」

「何為他們應該很快就會過來……」張小滿瞟了一眼聶一身上乾癟了的救生衣,「讓你小心點,還是著了人家的道……」

正當聶一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突然感到耳朵旁一道勁風襲來,隨即眼冒金星,不省人事。

一道陰寒的聲音破水而出,「哈哈哈,這次終於不差兩秒了!」

王圖抹了一下臉上的水漬,得意地朝張小滿揮揮手,「老傢伙,再見了!小爺我水性好,游到郵輪那邊不成問題,隨便找塊板子就能划到岸邊,你擱這兒慢慢跟你徒弟一起餵魚吧!」

正在這時,郵輪處突然傳出更為巨大的轟隆聲,強勁的氣浪炸出一道高高的水牆,撲向王圖和張小滿所在的地方。

王圖望了一眼幾十米高的海浪,臉色唰地一下變得雪白,拚命地返身朝着張小滿的方向游去。

剛剛救起聶一的張小滿亦是悚然一驚,遲疑了0.01秒之後,沉沉地嘆息一聲,脫下自己身上的救生衣,套在聶一的身上,使出全身力氣向前一推,迴轉身子,一臉淡定地看着游向自己的王圖和撲向自己的水牆。

在王圖想要從身旁溜走的一剎,張小滿伸出雙臂死死地抱住了王圖,任由其如何踢打也毫不鬆手。

片刻之後,漂出幾十米之外的聶一猛地睜開了眼睛,看了看身上的救生衣,環顧四周,在巨大的水牆下看見了口鼻溢血的張小滿和狀若癲狂的王圖,拚命地划拉雙手想要游過去。

只是因為巨大的衝擊力,聶一始終游得滿頭大汗也才將將縮短了兩米的距離,看着越來越近的水牆,紅着眼道,「師父,別管那王八蛋了,我這就過來帶你離開!」

張小滿艱難地笑了兩聲,「最後一步棋,一網打盡,這小王八蛋自然也不能放過!左右我沒幾年活頭了,拉他墊背算是賺了!你別管我,兩個人一件救生衣,這是老天爺給我出的最後一道選擇題,正確答案很明顯!」

「師父,您選錯了!」聶一眼角淌出一滴晶瑩的淚水,「沒了您,誰來幫那些可憐人討要公道啊!」

「自然是你!道生一,你天生就是代表公道!」張小滿嘴角浮起一絲苦澀的笑容,「我本來就是個普通人,只是自己不甘於普通,把自己的腦子搞出了一點毛病,但現在我又忽然很想做個普通人,過普通人的生活,感受普通人的愛恨,做一個不普通的人實在太累了……」

「師父,您這是要撂挑子啊,我還是個孩子,擔不起的!快回來吧!」

「婆婆媽媽的,你看人家申一夏多痛快,這方面你還真不如別人……擔不起也得擔,以後允熙和一鳴社都得靠你了!知道你現在火候不夠,我也給你找了個新師父,安排得明明白白,妥妥噹噹!」

聶一一邊拚命地划水,一邊像小時候跟在張小滿身後一樣,淚流滿面地問出那句經常掛在嘴邊的話,「師父,接下來我該怎麼辦吶?」

水牆覆蓋而過,霎那間吞沒了張小滿和王圖,以及不遠處的聶一,同時也吞沒了張小滿發出的最後一句話。

聶一隻從張小滿的口型中瞧出三個字,「做自己!」

再次睜開雙眼,聶一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電視機新聞里播放着關於綠藤市大人物落網以及一名叫錦悅的女子被判死刑的消息。聶一盯着電視機右上角的日期,皺了皺眉,原來自己已經昏睡了半個月。

拍了拍暈沉沉的腦袋,聶一忽地想起張小滿,立即慌忙地趿拉着拖鞋,踉踉蹌蹌地朝着病房外走去,正好和往病房內走來的駱慈撞了個滿懷。

駱慈揉了揉肩膀,「醒了?身子骨還真不錯,睡了半個月都能有這麼大的力氣。」

聶一急聲詢問道,「我師父呢?」

駱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這不是在這裏嗎?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新師父。」

「我沒心情跟你開玩笑……」聶一冷冷道,「我師父到底怎麼樣了?」

駱慈眼神黯然了幾分,「落進海裏頭,又沒有救生衣,你說還能怎麼樣?」

「我不信!我要去找我師父……」聶一失魂落魄地走出病房,卻在轉角處看見了此刻最不想看見的人。

張允熙面無表情地走到聶一的面前,伸出右手,猛地一扇。

啪!一聲清脆的耳光在醫院的走道里響起。

「你不是答應過我會好好照顧我爸的嗎?」

「我……」

「不是說好了都要平安回來嗎?為什麼你活着,他死了?」

聶一低頭不語,大拇指的指甲深深地嵌進肉里,卻一點不覺得痛楚。

張允熙盯着聶一搖頭嘆息道,「連看我一眼的勇氣都沒有,沒想到我爸拚死換回來的竟然是個廢物!太可笑了!」轉身朝着醫院外走去,「男人的話果然不能相信,張小滿是這樣,你也是這樣!」

聶一咬碎一顆牙齒,豁然抬頭,看着張允熙的背影,大聲問道,「師父葬在哪裏?我想去祭奠一下,和師父再說幾句心裏話!」

張允熙停下腳步,「我在海上找了他七天七夜,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你想祭拜他恐怕是不行了……」

聶一眼中忽地燃起兩團火焰,振奮道,「師父說過,有時候沒有答案就是答案!他一定還活着!像一個普通人一樣活在某個地方!我一定會找到他的!」

張允熙肩膀微微顫動兩下,用手指撇開臉上的淚水,張了張嘴,卻是一個字也沒說出口,繼續緩步走出醫院,看着張燈結綵喜迎新年的街道,終究忍不住蹲下身子,抱膝痛哭起來。

不知道哭了有多久,也不知道流了多少淚水。張允熙站起身來,忽然看見人群中有個人很像張小滿,急急地追了過去,看清之後才發現那個人並不是張小滿,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長嘆一聲,她知道不是那個人像他,而是她想他。

因為想,所以像。

想念一個人是痛苦且煎熬的,但直到很多年後,張允熙仍舊沒有停止想念張小滿,因為她知道,如果一旦連她都停止了想念的話,世間便真的再也沒有張小滿這道刺破虛假面具的光。

本書完

作者有話說:故事有結局,但人生沒有結局。張小滿系列結束了,近期將會有新書和大家見面,具體消息請關注我的微博@長弓難鳴,稍微透露一點,下本書的主角在《蠢賊》中出現過,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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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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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假面舞會(二)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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