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沐槿兒
BJ時間19：30，K8430列車上。蕭易水有些寂寥地望着車窗外，黑色的瞳孔倒映着萬家燈火。
路上那些遇到的、熟悉的、擦肩而過的，他沒有刻意去理會，同樣，也沒有去刻意忘掉。生命里的每一場過往都是自己老之將去時回憶的，他不想發生些什麼，也不想忘記些什麼。
這次，車廂里沒有了林薔、蘇小妹、寶兒，當然，也就沒有了那個無恥下流的蕭易水。有的，只是一雙隱藏在黑暗裏猜不透喜怒哀樂的眼睛。
火車到達SH虹橋車站已經是深夜23點，蕭易水背着包從車站的安全通道走出來后，首先見到的就是一個燈紅酒綠的星空。
乘坐地鐵2號線橫穿過新涇鎮、長.寧區后，蕭易水在黃浦江畔下了車。夜風帶着幾分寒冷，蕭易水抱着肩膀走在黃浦江畔，沿着江水緩緩朝北面走去。江心，閃爍著霓虹的游輪一艘接着一艘，對岸燈火通明，怪不得人們都說夜SH要比白天還要來得繁華。
前方圍着一群人，幾名衣衫裸露的女人圍成個圈兒罵罵咧咧的，刻薄的SH話不離其口，雖然打扮的妖艷成熟，卻掩飾不了臉上的那份稚嫩，顯然，這是一群初中生。
蕭易水走到她們身邊后，頓時有一個女孩尖叫了起來，眼裏冒着小星星，衝到蕭易水面前用SH話問蕭易水道：「帥仔，吾老喜歡儂個，儂脫我一道耍耍好伐？」說完，就要把自己的胳膊朝蕭易水的肩膀上面搭。
蕭易水眉頭微微皺起，不動聲色地躲開，那濃妝艷抹的未成年頓時撲了一個空。此時，他終於見到女孩們圍着的原來是一位瞎了眼的老人，老人懷裏還抱着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小女孩正睜著一雙純凈的大眼睛，怯怯地看着那群小太妹，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落下。
蕭易水見到這一幕後，忽然開始刻薄起來。他有些厭惡地瞥了一眼面前似乎該稱作女孩的女人，不屑道：「婊子？」
聽到蕭易水的話，那濃妝艷抹的初中生像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般，抬手就要扇蕭易水，卻被蕭易水輕易握住了她的胳膊。她聽到蕭易水說的是普通話，也開始用普通話罵了起來：「你個北方來的鄉巴佬，老娘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看看你身上的這身行頭，不識好歹的窮鬼！快趕緊放開我！」
蕭易水很沒有骨氣地放開了那女人，於是，一群女人用陰陽怪氣的語調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大笑着離開了。蕭易水搖搖腦袋，不置可否。他走到老人面前，看到那位老人深陷的眼窩后，蕭易水就知道這真是一位失了明的老人。
老人的腳旁有個還帶着個大紅「獎」字的茶水缸，裏面零零散散放着幾枚硬幣，加上票子也不足三十塊錢。蕭易水掏出錢包，見自己還剩四百塊錢，抽出三張放到了茶缸里，站了起來。他起身邁出一步，立住腳想了想，又掏出錢夾把那張僅存的一百塊錢放進了缸子裏，這才轉身離開。
就在這個時候，老人卻說話了：「年輕人，我雖然又老又瞎沒有什麼用，卻從不接受別人的施捨。這樣，我給你算上一課吧。」
蕭易水搖頭笑了笑，最後還是蹲了下來。「老人家，那您說說我是哪裏人？」
「皇城邊上，天子腳下。」老人口中念念有詞，晃出一課竹籤摸了一下上面刻着的古文，對蕭易水不急不緩道。
蕭易水一愣，但轉瞬釋然。算命的人大多機警，善於察言觀色，想來老人一定是從自己的口音里聽出來的。
「知道你不信。」老人嘆了一口氣，搖頭道：「剛才我給那個小姑娘算了一卦，我實話告訴她說，孩子，你要是不改變自己的生活習性的話，壽命不會超過五年，唉……」
蕭易水笑了。怪不得那群小太妹跟這位老人過不去，你咒人家短命，人家能給你好臉色看才怪。
「是不是覺得我是個不專業的騙子？」老人雖然眼睛看不見，可心裏卻亮堂著。他一邊摸索著收拾自己的攤子，一邊對蕭易水說：「命這個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我這個糟老頭子原本也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雖然算不上大富大貴，可也衣食無憂，只因為泄露了太多天機，才落得這步田地。作孽啊……」老人仰頭，乾癟的眼眶裏有兩滴淚水滑落：「兩兒一女，全都因為車禍而死，老伴去接唯一的孫女放學，也被一輛車給……」說到這裏，老人憐愛地摸了摸懷裏小女孩的腦袋，那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勇氣。
「爺爺不哭……」看到老人深陷的眼窩裏落下幾滴渾濁的老淚，小女孩一邊踮起腳尖給老人擦眼淚，一邊落着淚。
蕭易水嘆了一口氣，道：「那你為什麼還接着給別人泄露天機？」
「我在等你。」說到這裏老人臉上的悲哀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知天命的豁達。
「等我？」蕭易水愕然。自己難道還遇到了一個放長線的騙子？想到這裏他自嘲地搖搖頭，不再理會老人，轉身離開了。
身後，老人的話彷彿響徹在他靈魂深處似的，令蕭易水再也邁不動自己的腳步！
「風蕭蕭兮易水寒，有士無雙兮天下安。我大限已到，能夠遇到你再無遺憾。槿兒就拜託了……若有可能，幫槿兒找到她的生身父母……」說到這裏，老人竟垂下了腦袋，不再言語。
蕭易水一臉驚愕地走回去，當他把手指伸到老人的鼻尖，發現老人再沒有氣息后，他愣在那裏，再也不能動彈。
SH的夜空劃過一顆紅色的流星，接着便下起了瓢潑大雨。
那天，黃浦江畔，一位名叫沐瑾兒的四歲的小女孩靜靜地抱着一位死去的老人，令整個SH都哭了。
也是在那天，十九歲的蕭易水突然多了個名叫沐槿兒的女兒，不是親生，勝似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