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無泊巧匠

第一章 無泊巧匠

?神州大地,大梁帝國。

南方小城,喚作無泊城。

此時平民區某一個平方內,一名白衣俊秀男子仔細往金簪上雕刻着什麼。

細細的針頭從金簪上劃過。針頭下,一圈圈優美的弧線流暢地延伸展開。半拳頭大小的金簪之上,精細的弧線如螺紋一樣越積越多,不一會兒,一幅玄奧無比的圖案浮現金簪的一瓣葉子上。

鍾離停頓了一下,深吸口氣,看着剛剛刻成的圖案,感覺全身快要陷了進去。

玄奇奧妙的圖案彷彿具備了生命力一般,勾人心魄。

不敢做太長時間的停頓,鍾離再次揮舞起手中的針尖,接着剛才的筆畫伸展,秀氣的右手金簪旁邊跳動,手腕做出各種不可思議的轉動。

突然手腕一抖,右手帶着針頭迅速離開金簪,已經成為一體的圖案閃現出微弱的光芒,不過一息的時間,恢復如常,不過這一切鍾離並沒有注意到。

大功告成!

鍾離定了定心神,把金簪輕輕地放一邊。金簪碰到桌面的時候發出沉悶的響聲。然後小心翼翼地收拾好桌子上長短不一的銀『色』的針,統統放一個精緻的盒子裏,又用左手捏起金簪,看着遍佈於其上的細密曲線,重重嘆了一口氣。

「這個,恐怕,是我力所能及的好一件工藝品了……」

不是因為他的技術水平到此為止——其實,這段時間,他一直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技術的提高。

可惜,作為一個靠做工匠謀生的人,他的眼睛似乎得了眼疾,看東西越來越模糊,就連刻這個金簪上的圖案時,也是把眼睛離得很近很近,才能看清楚,然後一筆一筆刻下去。

做完這個,恐怕,以後再難接到細緻工匠的活了。沒人願意把珍貴的材料交給一個眼睛幾乎看不到東西的人,哪怕他曾經極富盛名,那也只是曾經而已。

鍾離黯然地想着,把一盒雕刻的工具捏手裏,貼耳朵上,傾所有的精神力,期望能聽到針尖傳出不舍的聲音。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鍾離卻只聽到耳朵本身的轟鳴聲。嗡嗡的響聲。

針,終究是沒有生命的。

此時天『色』已經不早了。

站起身來,鍾離俯視一般看着房間內的東西,黃昏的光線下顯得黯淡,如同一幅古老的墨畫,還灑滿灰塵,說不出溫馨。

整個房間不過三十平方米,一張大大的用來工作的書桌几乎佔了半壁江山,另外半壁,是一張床,還有一個破舊的書架,零零散散堆著一些舊書,有的書皮都不見了。偏偏這些舊書是鍾離珍惜的東西,除此之外,還有一盒雕刻工具,都是他的師父傳下來的。

不能再工作了,不然,這樣下去,只會加快眼睛視力模糊的程度。

作為一個剛剛到溫飽水平的匠人,鍾離捨不得用錢買對普通人覺得很貴的蠟燭,只是撿一些別人吃完飯倒掉的油,做一個簡陋的油燈。油燈的光線,甚至還不如黃昏黯淡的光線亮。

走上街道,寂靜一片,想來人們都回去吃晚飯了。

鍾離眺望着西方落日的方向。

他喜歡看落日時候的雲霞,看陽光為它們鍍上一層淡金『色』,看雲間有光如金縷一樣迸『射』出來。

風來的時候流雲就開始變化,其中有雄獅、猛虎和巨龍,還有大群燃燒起來的駿馬平治天上,後面有蒼紅『色』的雲濤追趕它們。

往往看着看着,他就自己無聲地笑起來,直到太陽落下去,周圍景『色』變得暗淡。然後,回家,就著昏暗的光線翻看那本永遠看不懂的書籍。第二天早上,把雕刻完畢的東西送給顧客,再回到西市的攤子上接受的任務,用一個下午的時間完成。

日復一日。兩年時間,他就是這樣度過的。或許單調,但能看到自己的技術進步越來越大,鍾離還是油然而生一種滿足感,但伴隨而來的是視力惡化,乃至於到了未來某個時期他將不得不放棄這一行。

這可如何了得?

兩年前,他隻身一人從農村來到這個城市,只想着憑藉一身技能混口飯吃,甚至想過運氣好了,名揚天下。可事不遂人願,鍾離稍微混出了一些名氣,他立刻遭到打壓。莫名其妙地搗『亂』,砸攤子,屢見不鮮。好有一批忠實顧客,他沒有過於憂慮這些問題。

從來沒想過放棄,也不敢放棄。雕刻,是他打娘胎里就接觸到的東西,除此之外,再無所長。而現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不知道師父他們到底哪?找了兩年了,也沒找到。

黃昏漸漸逝去,鍾離轉身回家,心中卻放不下那一份挂念。

按說,無泊城有一半都聽說過自己了。可是,師父他一家為什麼還沒來找我?難道,出了什麼事不成?

不會的……好人一生平安。

……

第二日。

無泊城方家,當地數一數二的大家族。

民間相傳,其祖上是一個大神通的修士,因為一些不為人知的原因,被門派逐出后,便來此安家,娶妻生子。

這一安,就無泊城定居數百年,子孫相傳,積累下極為可觀的財富,供養有不少修士,富饒的無泊城常年屹立。

此時,日影漸漸東移,初春的太陽延續了冬日的溫暖,照身上暖暖的,使人慵懶。

方家的大門一座僻靜的衚衕里,平時很少有人敢來,只是偶爾一輛馬車匆匆路過,捲起一路灰塵,揚長而去,不敢稍作停留。

都知道,這裏是容不得普通人滯留的。大門口是兩座石獅子,虎視眈眈地看着前方,霎時威猛,據說半夜的時候,那雙眼睛能夠散發出紅光,嚇壞不少走夜路路過的人。

「吱呀——」一聲。

大門打開,方府開門的家丁看着來人頓時有些發懵。

衣着樸素,一看就是穿了一兩年的衣服,好乾凈整潔地過分,臉上掛着若有若無的笑意,帶了一些出塵的氣質,尤其是那雙眼睛,時刻打量著自己,彷彿想要努力把自己的樣貌記住。

雖然身處方府,有一些傲氣,這時候家丁還是不由感到榮幸,好像被什麼貴人賞識一般。

「小的是給方夫人交工的,還請讓我進去,把物品交還。」鍾離溫和地笑道。這兩年,面對無數的客人,他培養出了一種溫和的氣質,不讓人感覺突兀,不讓人感覺冷漠。

「奧,是鍾師傅吧,進,進。」家丁被吩咐過有人會來交工,此時見人果然到來了,連忙說道,「夫人讓我直接帶你去正廳找她。」

「嗯。」

這個時候,已經快到正午了,太陽不偏不倚地掛中央,方府應該是剛吃過午飯。

鍾離跟看着日頭,不禁懊惱今天竟然罕見地睡過頭了。醒來以後,他就趕緊來到方府交還物品,但今天一天的工作恐怕是沒辦法進行了。

沒有去西市領任務,自然無活可做……

不過,就當是放假一天吧,鍾離想道。

這是他第一次進入方府,也是第一次看到能夠內部觀賞這麼大的府邸。

雖然眼睛不夠用,鍾離還是能模糊地看到周圍花花草草,假山綠水,這個初春的季節散發出無限的活力。如果不是家丁催促着他快點去見夫人,恐怕他會忍不住此多逗留一番,也算長了見識,以後跟元清小子聊天的時候,多一些資本。

「方福,這位是?」前方忽然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把帶鍾離見夫人的家丁攔了下來。

聽這聲音,簡直如同天籟,鍾離把眼神移開風景,朝說話的女子看去,只知道是一身紫衣,看不清面龐,不過想來應該是個美女。

……可惜我是沒有那個福分,鍾離暗自自卑。

「總管,是鍾師傅,我帶他給夫人交工的。」方福恭敬道。

「嗯,你回去吧,我來帶路。」女子一揮手,方福立刻邁步離去,幾息時間消失不見,鍾離不禁佩服這人速度當真了得。

「沒什麼奇怪地,方府的家丁都練過武術,你跟……咦?」女子彷彿發現了什麼似得,朝鐘離看了半天,臉上表情瞬息萬變。

如果鍾離能夠看清的話,定能發現女子臉上的表情從剛開始的疑『惑』,變成驚喜,后又變成傷感,肯定會讚歎這女子不去當戲子真是可惜了。

「你叫什麼?」女子忽然問道。

饒是鍾離沒見過什麼世面,也能聽出她說話的語氣,帶了那麼一點慌張,但這時候也沒時間多想,忙應道:「鍾離。」

然後不見了迴音,只覺得女子一直盯着他看,心下顫顫,她不會看上我了吧,可惜這麼遠看不清她長什麼樣。然後身心立刻忐忑起來。

「跟我來吧。」過了半晌,聲音又恢復了剛開始的平淡,帶了一些埋怨的味道,鍾離不明所以,擺正了心緒,繼續跟着前面的身影前進,不一會兒,就到了方府的正廳。

「你先進去吧,夫人呢。」女子對鍾離說道。「嗯。」

夫人遠遠就看到自己喜歡的丫鬟帶着一個青年走過來,暗想這個應該就是被民間譽為「無泊城第一巧匠」的鐘離了,臉上一笑,帶了些神秘的味道,看着鍾離停留自己面前,鞠躬。

「夫人,昨日的金簪已經雕刻完畢,小的前來交工。」鍾離說着,把胸前的金簪拿出來,立刻有人把金簪從自己手中拿走,遞給夫人。

「嗯。」夫人只是微微打量了一眼金簪,繼續說道,「你也累了,若是不介意的話,午飯便到方府解決吧,我也好給你備個客房,歇息一下午再走,不瞞你說,這個簪子對我很是重要,這些就當是我略表謝意了。」說罷也不管鍾離態度如何,直接對着周圍吩咐:「晴兒,紫兒,你們給鍾大師備一間客房,開飯時候讓他和你們一起就是。」

鍾離一聽自己一天的飯似乎有着落了,連忙感激地對夫人欠身,任由兩個女子帶着自己走。方家只付了定金,還沒給他足夠的錢,現也不能離去。

卻說他們三人離開以後,夫人揮手散遣散了一幫下人,拍了三次手,一個黑『色』的身影驀然出現夫人身邊,人眼定然分辨不出他是如何出現的,太快,跟方福相比簡直不是一個檔次。

「你來看看這個簪子。」夫人把鍾離的金簪遞了出去。某方面,她遠遠不如面前的人。

「線條純熟工整,沒有修改痕迹,沒有一處明顯錯誤,力度適當,有符篆師的潛力。可惜他不是修真者,沒有將靈氣參雜其中,這個福陣,沒有任何用處。」黑衣人只看了幾眼,立刻得出結論,對夫人欠身道。

「哦,只看了一眼圖案,他就能到這種程度,也算是天才了。」夫人淡淡道,這時黑衣人心裏卻翻起了滔天巨浪。

「只看了一眼?那何止是天才……」黑衣人不可思議地說道,恨不得立刻把鍾離抓過來拜師。

……自然是拜鍾離為師。

這樣複雜的圖案,能看一眼就雕刻到這種程度,簡直是神跡。

黑衣人正要繼續說下去,卻被夫人止住。

「如果,此人不願為我們所用,如何?」

黑衣人愣了一息時間,終無奈一嘆,用手往脖子上橫著一拉。

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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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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