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大怒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大怒

割地求保護?這是好事呀,天底下哪有讓別人白出力的道理,就算是小合縱求的不也是共利么,誰也沒打算毫不利己專門利人。

上黨郡這塊大肥肉的誘惑力確實不小,除了相當於五分之三個韓國的面積以及近百萬的人口,更重要的則是依靠其高崛的地勢對邯鄲的屏護作用,如果上黨在趙國手裏,或者至少少水以東的地盤在趙國手裏,邯鄲西距邊境線就將從現在的三百餘里猛然擴大到近八百里,邯鄲的安全性必將大大提高。

這是一個一正一反的道理,在韓國已經無法控制上黨的情況下,上黨如果落到秦國人手裏,趙國邯鄲將直接暴露在秦軍面前。但若是由趙國控制上黨,雖然不能反過來威脅秦國咸陽,卻也能坐一望二,隨時將秦國保護函谷關的河東郡置於趙軍的直接打擊之下,在擴大戰略縱深,解除邯鄲隱患的同時,進一步增加對越過大河進攻秦國上郡的可能性,從而讓趙國佔據戰略優勢。

從這個角度來說,廉頗甚至趙勝所面對的局面其實與歷史上二十多年之後將要發生的長平之戰完全一樣,進則可攻,退則難守。如果退的結果是連邯鄲都處於戰爭前沿,而前進並且勝利的結果卻是給邯鄲套上「厚棉襖」,並且在外邊加上「鐵甲」,從而保證無虞,那麼趙國的統治者應該如何抉擇?所以也沒有必要笑話長平之戰的發生是因為趙國君臣利令智昏,其實他們早已將各種可能性和得失都考慮進去了。想不走這一步都難,最後的慘敗只能說天意在彼,該著秦國統一天下。

廉頗微眯着眼仔細打量著面前的馮亭以及那名都尉,待確信馮亭並非是來耍詐的以後嘿嘿笑道:

「馮先生客氣。韓王的意思本將已經知悉了。秦國欺人太甚,不思己過卻來犯邊,實為天下人共敵。本將奉敝國君王所命出師援韓,既是誠示弭兵之意,更是要告訴天下人,秦國雖為虎狼,卻絕非沒有法懲治他們。我軍一起,諸國必然響應。韓國諸君如今雖然難免要受幾日急迫,而後卻必將戰退秦師,萬事皆不必擔憂。呵呵……嗯,馮先生是告知本將便回去還是要面稟敝國君王?本將也好做安頓。」

廉頗這些話有好幾層意思:其一。韓國想幹什麼他已經明白了,你馮亭也用不着說那些好聽話;其二,趙軍出兵援韓是為了對付天下人的共敵,不但是為了韓國,同時也是為了趙國自己。所以你們韓國人也別覺著趙國不宣而出師就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其三,雖然趙國出兵是為了「你好我也好」,可趙國如果不出兵,楚魏必然畏首畏尾。不敢幫助韓國,所以你們韓國也別覺得心安理得。用不着感謝。

馮亭在韓國也算得上枱面上的人物,這些意思自然聽得出來。瞥眼間瞄了瞄廉頗,心裏暗自想道:趙國的這位大將軍看着粗莽,倒沒發現卻是粗有細,彎彎繞不少啊,既說了韓國應該感謝趙國,卻絲毫不提趙國會不會接手上黨,這樣一來給了他家大王最大的迴旋餘地,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馮亭不敢怠慢,忙再次拱手施禮道:

「諾諾,在下持有敝國君王國書面呈趙王,還請大將軍示下。」

廉頗點頭笑道:「哦,那也好。竇豐,你即刻安排人護送馮先生前往邯鄲。」

「諾,馮先生請。」

裨將竇豐就是當年領廉頗令秘密訓練新式騎軍的那位都尉,說起來還是李牧的老師,如今憑滅燕之功已經升任為將,大得廉頗信任,領命以後即刻擺臂相請,鞠讓著馮亭向著遠處走去。馮亭這一走,剛才肅然而立的將領們臉上立刻露出了興奮的笑容,全都低聲議論起了韓國割讓上黨的事。廉頗黑著臉掃了他們一眼,低聲喝道:

「都操那麼多閑心做什麼?馮亭的事大王自有定奪,咱們打好自己的仗就是,不要去理這些。」

李牧畢竟年輕,連忙接道:

「大將軍,那可不一樣。上黨若是歸我大趙,不說別的,輜重糧草什麼的至少不會在關卡上受了難為。」

「嘿嘿,那可未必。」

廉頗滿不在乎的將左腳從大石頭上挪了下來,拍了拍衣襟道,

「韓國有此意,大王如何決斷你我還不夠資格論說。不過秦將軍那裏既然安妥了,咱們就不必太過擔心上黨韓軍與我二心。傳令諸軍,即刻加快行軍速度過關入韓,按卯字方案行事。都給本將把眼睛睜大點,不要太過輕信韓國人的話。出發!」

「諾!」

諸將拱手應命,即刻分散行事,不大會兒工夫,沿河逆行的龐大隊伍便已陣容嚴整的再次提高軍速義無反顧的向著西邊奔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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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鄲這邊每天都會接到數不清的前方軍報,有廉頗的,有樂毅的,有周紹的,有趙奢的,也有趙固的,紛紛擾擾之間鋪天蓋地的完全替代了諸般內政的主要地位。事實上趙勝早已經料到秦國無計可施之下必然會鋌而走險先發制人,但是他們這麼快就採取了行動多少還是有些出乎意料,這樣一來就讓趙勝此前的諸般安頓顯得倉促了許多。

四月二十八日,上黨報廉頗軍全數進入韓境,順利前抵長平、長一線構築工事,將上黨郡治高平置於保護之。而秦軍也在分兵繼續襲擾成皋以起到擾人視聽作用的同時忽起大軍向北攻破上黨郡少曲防線,主力二十萬人馬攻入少水一線與長平趙軍形成了東西對峙。由於相互尚未探明對方戰略意圖,暫時還沒發生大規模衝突——都在那撅著腚忙着挖土修築工事以為進攻憑藉外加以小股奇兵相互襲擾探看呢。

秦國之所以在趙國明確出兵的情況下依然大舉攻入上黨原因有二。其一,秦國此次出兵的根本目的就是威懾住韓魏楚齊各國,單獨與趙國戰略決戰,趙國出兵而其他國家未動就達到了他的目的。必然要繼續實施原戰略方針。其二,趙國以及韓魏楚齊各國的表現給了秦國,特別是白起更大的信心,從他們的角度來看,此戰勝面在七成以上。

這樣的判斷來自於密密麻麻的情報分析。單以白起方面得到的情報來看:自從趙國出兵以來,齊國一直沒有任何錶態和動作,不論齊國是無力行動還是坐山觀虎鬥,現實都是這是一支起不到作用的力量。

楚國在受到秦**事和外交雙重壓力打壓之後。雖然軍方昭滑等人一直力主即刻出兵與趙國兩面合擊秦國,但楚王卻一直拖着不表態,由此可見,在秦國先發制人的突然行動面前。楚王除了膽怯,應該還有觀望形勢的心理。

魏國作為趙國最鐵桿的盟友,又是在韓國被滅后最有可能受到秦國攻擊的國家,應該說是表現最為積極的,但在趙國未出兵之前。魏王不敢當出頭鳥,僅僅之是將重兵壓在了野王之東的山陽、高都一帶,除了防止戰火燒至魏境以外,並沒有西向幫助韓國。而在趙國出兵以後。魏王的表現頗為奇特,雖然公開叫嚷三晉聯合對抗秦國。並且做出了向上黨方向調兵的姿態,但在韓國將上黨「送給」趙國的消息傳開以後。魏軍卻即刻撤出了上黨地,大是一副不敢攙和韓趙秦三國上黨之爭的架勢。

至於韓國,不論如何分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說的也是他們。秦國突然起兵,他們亂作一團,以至於拖延了對策研討的時機是敗的第一件事;野王城危,主將暴鳶不敢前往救援,以致貽誤戰機,導致野王絕望之下迅速降秦,致使韓國和各國都沒有時間商討對策是敗的第二件事;野王丟了以後,在還沒有弄清楚秦軍真實意圖的情況下立刻將上黨扔給了趙國,致使好好的一盤山東各國共同對抗秦國的好棋活生生的變成了秦趙上黨之爭,就連魏國在不清楚趙國是否對上黨有意的情況下不敢貿然出兵更是他們敗的第三件事。

這三件事裏頭第一件和第二件好歹還只是害了韓國自己,但第三件卻實實在在因為他們的糊塗幫了秦國人的大忙。秦國人要的就是在別國都不參與的情況下與趙國來一場一對一的決鬥,本來自己就已經在苦心孤詣於分化韓魏楚趙了,韓國突然來這麼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都集在了上黨上頭,不論趙國怎麼想,也不論事實如何,大家的想法都會是這一場戰爭已經完全改變了性質,已經從山東各國被迫小合縱變成了秦趙兩國的上黨之爭。

這樣一來秦趙兩國便被放在了相同的位置,那就是爭奪別國土地。在這樣的情況下也就不能怪魏國進而復退了,畢竟此時上黨被韓國扔了出去,秦趙兩國為了獲得控制權相互火拚,誰贏了上黨便是誰的,就算趙國說的再好聽,在他們取得了勝利的情況下也絕不會當真分給魏國一杯羹,反而由於上黨的特殊地理位置必然使魏國陷於趙國三麵包圍之。魏國不論與趙國關係多好,上升到國家層面,他們第一位的也得是為本國安危考慮,不從後頭捅趙國一刀就算好的了,還怎麼可能再去幫趙國?

魏國是如此,楚國更是如此,本來楚國就深嫉這些年來趙國全面超越他們,如果秦國被趙國打敗,上黨變成趙國的土地,那麼趙國相對楚國來說將更加強大,楚國為了自己好,憑什麼要去幫趙國?對於他們來說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坐山觀虎鬥,讓秦趙兩國相互消耗去,不論誰勝誰敗,他楚國都能相對做強,說不準還能在趙秦僵持不下,或者秦國落敗的時候把上庸搶回來呢,那才是真正的利益。

韓國一而錯再而錯也就罷了,可關鍵在於人家根本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當發現秦軍果然按照自己的「預想」轉而攻打上黨,不再南下威脅成皋的時候,韓國朝廷內外居然絲毫沒有感覺到丟棄祖宗土地的羞愧,反而彈冠相慶了起來。並且為了免除自己遭受更大的損失,乾脆不等秦國做出任何舉動,自己就劃地為界,將成皋防線之北的軍隊全數撤到防線之上,讓秦國人沒費一兵一卒就意外的收穫了重鎮刑丘,輕輕鬆鬆的增加了圍攻上黨趙軍的立腳點。實在讓人不知道韓國到底是哪一頭的……

秦國人如何也沒想到自己在濮陽之會上千辛萬苦也沒達到的孤立趙國目標居然讓韓國幫他們達成了,雖然難免意外驚喜,但不論秦王、羋太后也好。白起、司馬錯也好,都不是韓王和公仲、尚靳他們那樣的糊塗蛋,在站穩野王據點以後絲毫沒有猶豫便發兵衝破了上黨少曲防線,未等廉頗在長平、長、屯留、高平一線部署周全。兩軍已然在少水邊上對峙上了,大戰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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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雲籠罩之下,馮亭很快到達了邯鄲,然而預想之的滿臉驚喜還沒有出現在趙勝臉上,馮亭就驚懼萬分的聽到一聲手掌擊案的怦然巨響。緊接着就看見趙勝面容扭曲的從御案後站起了身來,憤怒的高喝道:

「你們韓王是混蛋還是糊塗蛋?大敵當前,這樣的主意是如何想出來的!」

「諾諾諾……不不,趙王息怒。趙王息怒。」

馮亭七八年前在臨淄就見過趙勝,後來更是多次見面。標標準準的老熟人,這麼多年了趙勝在馮亭印象里始終是溫爾雅的樣。就算髮生了爭執也是以理據爭,哪曾見他發過這麼大的邪火?

面前這位爺如今已經是山東至強的趙國君王了,早就不是當年那位少年公,越是平常溫爾雅,這突然爆發出來的火氣越是嚇人。馮亭心一陣狂跳,不由自主的便連連向後退了好幾步遠,腦裏頭一懵,早已經失去了主張,急忙沒口的連聲道起了歉。

「寡人息得下怒去么!」

趙勝依然是余怒未消,不過一陣異常的咆哮過後總算冷靜下來不少,憤然說道,

「秦國前些日為何四處周旋,近日又為何突然起兵,莫非你們韓王當真看不明白?他們這是無計可施之下的狗急跳牆啊。秦國人要的就是山東各國分崩離析,正巴不得有個岔口吶,你們這樣將上黨向外一拋,想沒想過各國的反應?」

「啊,這……」

馮亭並非不完全明白道理,可當初韓國朝堂上一開始就想錯了路,只想着為了保住新鄭要將禍水外引,說句不好聽的話根本就沒安什麼好心,哪裏還來得及去考慮小合縱的事?此時突然被趙勝揭穿了老底,馮亭滿腦門的汗都下來了,急忙蝦米似的點頭作揖道,

「敝國,敝國見識短淺,又逢國難危機,方才亂了分寸。趙王恕罪,趙王恕罪……要不成,要不成,讓地之議還是作罷……」

「作罷?哼,說得輕巧。」

趙勝恨恨的坐在了幾后,長長的喘了幾口氣才道,

「如今根本不是上黨歸誰的事,而是你們韓國做出此舉已經讓楚魏對寡人犯了猜忌。不論寡人如何做,他們也只會觀望不進,你們韓軍如今又是畏縮不前,我軍只能孤軍奮戰,若是在上黨敗給了秦國,邯鄲好歹還只是陷入危局,你韓國卻必然是滅國之危。到那時我趙國一蹶不振,魏國沒了依靠,楚國也必然只會為自己打算,寡人倒要看看誰去救你新鄭!」

馮亭這次是真的慌了,雙腿打着顫吭吭哧哧的道:「那,那可如何是好啊!」

「唉……罷了。」

趙勝頹然的擺了擺手,皺着眉凝思半晌才道,

「合縱,小合縱,如今看寡人一向指望諸國一心對抗秦國實在是痴人說夢。秦國還沒有怎麼動,各國便現出原形了,難怪當初屢屢攻秦無功。唉……你也不要在邯鄲停留了,這就借道魏國回韓。告訴韓咎,寡人原先念及趙韓共抗秦國之好,從來沒有過謀奪韓地的打算,不過今後寡人再也不敢指望你們韓國了,只能靠自己自保。

你告訴韓咎。邯鄲之危在西距韓,南距魏太近,今後為自保,特向他韓咎相請長平之北、少水以東上黨地。寡人也不白要他的地方,此次大趙若是敗在了秦國手裏,萬事都是空,提起來也沒什麼意思。但若是幸而退了秦兵,河東郡之地寡人一城不要,除原先歸魏國的城邑以外,全數贈與韓國,並以大趙之牟地為置換,換取上黨寡人所求之處。

此事關乎抗秦大計,萬萬不可有一絲疏漏,寡人將遣派藺相如為使與你一同去見韓咎。去吧,儘快離開邯鄲。」

「諾諾諾,外臣不敢疏漏,外臣告退。」

馮亭大氣也不敢出的連連答應着向後退身,腦里卻轉的跟車軲轆似的。身為韓國要臣,馮亭深知趙勝今日這番發作意味着什麼,趙勝當着韓國臣的面連「韓咎」兩個字都說出來了,足見他已經惱透了韓王。而明確說出邯鄲距離韓魏太近,難以自保,更是明確地不再相信韓魏楚各國的表示。

完了,完了。韓國朝堂上一步錯萬步錯,終於招致了最可怕的後果——山東各國抗秦的主心骨趙勝已經完全放棄了聯合各國的想法,準備單幹自保,再也不會兼顧各國,特別是韓國的利益了。

趙勝這番換地的安排實在大有講究,長平以北、少水以東差不多佔了上黨郡的一半,趙國以牟地和河東秦占城邑相交換也不算讓韓國吃虧。然而問題的關鍵並不在這裏,最關鍵處乃是這樣一交換,長平以南依然屬於韓國,再加上牟也歸了韓國,魏國就不會因為趙國佔領了上黨而被趙國三麵包圍了,反而減少了與趙國的邊境,必然會緩解顧慮,從而放下心來與趙國一同抗秦。

魏國能參與到抗秦之說起來是好事,這樣一來趙國勝面更大,楚國趁著趙國扛住或者擊敗秦國時撿便宜收服上庸的可能性也更大,秦國失敗的可能性也相應更大。然而這些好打算對韓國來說卻未必是什麼好事。秦國人被打敗退回函谷關之後絕不可能永遠龜縮不出,而趙王卻已經下定決心在這次打敗秦國之後,今後再也不幫助各國一同抗秦了,那麼這次雖然很有可能解除國危,但作為首當其衝直面函谷關的韓國今後又該怎麼辦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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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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