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瞧那小兩口

金紅石並不難找，出門不過百丈就到了。元雪融伸出青蔥般的小手，指著連綿的丘陵道：「看，按酈道元所說，這方圓萬丈的石層中都含有金紅石。」

這話不假，向天雲已經看過《七聘》，裏面就有這種記錄。倆人摸出靈器，運足靈力，對着石層僅僅挖了兩丈，就挖到了金紅石。

向天雲喃喃道：「埋藏這麼淺，礦體幾乎露在地表，應該是風化型的。這也好，省了我們不少靈力。」

事實上，就是他們做了塗料的金雲母中，也含有金紅石，只是沒有如此集中罷了。

兩人繞着附近的礦體轉悠了幾圈，元雪融好奇道：「傳說凡是靈氣集中的地方，都會有精怪，這金紅石的精魄躲哪裏去了呢？」

向天雲笑道：「上古數次大戰，先是黃帝與炎帝的阪泉之戰，后是更大的涿鹿大戰，炎黃聯手對蚩尤，不知死了多少精怪。

那蚩尤據說是伏羲的嫡子，而黃帝是庶子。當時蚩尤所帶的九黎族，共有八十一個兄弟；而黃帝族率領熊、羆、狼、豹、雕、鶡等氏族，數戰不勝，後來得到玄女幫助才斬了蚩尤的頭。這種大事情，稍微有點法力的精怪估計都捲入啦。」

他想了想，接着道：「上古的環境，或許是一個精怪為王的世界，然後其中某類精怪，比如龍，他們演化成了人類。隨着人類的崛起，其他精怪的空間便步步縮小，如果再經過幾次大戰，便會逐漸淘汰。」

據說遠古曾經有個時代是屬於恐龍的時代，但恐龍滅絕，其他種族便有了生存與強大的空間。天地演化，豈非正是如此？

兩人挖了些金紅石準備帶回去，元雪融道：「明天你去村裏借把鋤頭，開出一片菜地，再把鋤頭放在這裏，做做樣子掩人耳目，我們就可以正式動手了，難的在後頭呢。」

相比採礦，難的的確是在後面，否則這麼好的材料，那麼多修士經過，豈能沒有精通望氣之術者發現。

第一難，是粉碎難。金紅石顆粒躲在岩石中，就算偶爾有修士發現古怪，也不願去和一座山丘作對。沙中淘金，是要確知金子的價值才會去淘。有這時間，不如在已知的礦物上下手。

元雪融有後盾，那饕餮器具需要大量中階靈石餵養，煉製一個更不知需要多少精於煉器的修士合作。

當然，如果不是元雪融意外得到一位地理大師和一位結嬰期大修士指點，根本想都不會想這些石頭裏蘊藏了驚人的秘密。

第二難是煉製難。這個過程極其複雜，首先是煉成粉末狀，再煉成海綿狀，再把海綿體液化。

煉成粉末已極難，因為需要不可思議的高溫，還要加入硫酸。如果單是硫酸，對它一點辦法沒有。它的一大特點就是耐腐蝕，硫酸再強百倍都沒用。

向天雲日後得到一種魔酸，腐蝕性萬萬倍於硫酸，自然又能剋制金紅石。天生萬物，本絕沒有最強一說，只看你能不能發現。

向天雲暗暗觀察元雪融的煉製之法，發現她居然也懂一些奇妙的煉丹訣要，不下於自己的《黃帝九鼎神丹訣》。當然，提煉硫酸並非只有他懂，只要知道鍊石膽取精華，即可得到。

元雪融找來大量木炭煉化，非常辛苦，一天下來，用小秤一稱，能夠有五克就不錯了。

粉末狀到海綿體又是一大辛苦活。這粉末極為活躍，一旦放到鼎中，它會與其他物質相互作用，必須用神識把它隔開，這自然極為費神。

它很活躍，拿出一克摻入塗料，便能讓整個洞府通體雪白。

最後一道難關就是液化成功后，怎麼裝？這液體比粉末更活躍，放到普通的坩堝里，坩堝中的一些物質便很快被液體吸收，影響到最終品質。

向天雲在洞府里走來走去，又趴在地上聆聽，然後解決了高溫難題。他打出兩個大洞，居然引出了地火！

地火是什麼？就是地下的自燃氣。

向天雲發覺這洞府下還有所謂的烏金煤層，便翻閱酈道元的書，「屈詞二百里有山，夜則火光，晝則但煙。」這「屈詞」即龜茲，千餘年前便在涼州等地有地火的記載。

兩人齊心合力，又拿出了幾件法器相助，向天雲甚至拿出了「如意紅繡球」拚命往下砸，忙活了數天，終於引出了兩處地火，又打出幾道禁制，把地火留出合適的口徑，再嚴密封好，以防意外。

地火取代炭火，效率大大提高。

向天雲又用《黃帝九鼎神丹訣》製作出精泥銅盤：以土墼壘作兩個方頭爐，相去二尺，各表裏精泥其間，其間旁開一孔，亦泥表裏，使精薰，使干。一爐中著銅盤，使定，即密泥之；一爐中以炭燒石膽使作煙，以物扇之，其精華盡入銅盤。

自此，兩人的煉礦才正式進入正軌。

這個過程無疑是極度枯燥的。

雪白的臉蛋沾上了黑手印，雲鬢紊亂，且煙氣濃郁；黃色道袍污漬斑斑，稚嫩的唇邊，鬍鬚冉冉生長。

但年輕的心沒有退縮，液體越來越多，兩人經常相視大笑。

倦乏時，他們也相伴走出洞府，種菜、嬉戲溪邊柳下，偶爾還在礦體上高歌。

元雪融歌聲甜美、颯爽：「李波小妹字雍容，褰裳逐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疊雙。婦女尚如此，男子安可逢？」

向天雲歌聲嘹亮、飄逸：「仙凡有路，全憑着足底一雙鳧，翱翔天地，放浪江湖。東方丹丘西太華，朝游北海暮蒼梧。。。。。」

柳河村人看見了，指點道：瞧那小兩口，多恩愛啊！

有修士經過看見了，笑道：瞧那小兩口，這麼小就雙修，嘖嘖！

兩人自然能感受別人的指點，即便道心堅定，也有意亂情迷之時。但每當真有親熱舉動，向天雲的心底便驀然出現一個朱衣白馬的影子，那是一張天下無雙的臉。。。。。

一月，兩月，當向天雲也開始煉製，速度再翻一番。

元雪融認識康王鼎，當日在廬山洞窟她便和向天雲一起見過。但此時這鼎已經認主，她的神識無法再滲透。

甚至，這鼎上同樣刻有饕餮圖案。世人為何多喜這猙獰的饕餮？

所謂龍生九子，各個不同，囚牛、睚眥、朝風、蒲牢、狻猊、贔屓、狴犴、螭吻、饕餮、麒麟、椒圖、蚣蝮據說都是龍的後代。

這豈非和俗世帝王的認祖歸宗是同一個模式？只是此刻偉大的母親不詳，偉大的父親是龍。

不過，聖人與大帝同樣有不孝子、不才子，饕餮在「四凶族」中榜上有名，「帝鴻氏的不才子渾敦、少皞氏的不才子窮奇，顓頊氏的不才子檮杌、縉雲氏的不才子饕餮，雖然惡名昭彰，但堯未能處置，舜將四凶族流放到邊遠荒蠻之地。」

其中顓頊更有三個兒子成了疫鬼：一居江水，為虐鬼；一居若水，為魍魎鬼；一居人宮室，專門嚇唬小孩子。

始皇統一天下前，沒有書同文，至少有五千年的歷史是不確切的，其中究竟發生過什麼，已經不可考。即便考了，也不是確論。這也是向天雲沒有繼續和酈道元探討下去的原因。

元雪融看到這鼎多了一個蓋子和一根棍子，而且關鍵是任地火溫度再高，這鼎放在地火上便沒有離開過。

道家煉丹本有多種「伏火法」，防止鼎爐中的硝石、硫磺和炭出現爆炸。作為修仙者，知曉更複雜的退火之法，為的消除加工過程中產生的殘餘應力，防止腐蝕和減少變形，也能獲得好的韌性。

她靠神識小心翼翼把握種種動靜，但向天雲顯然輕鬆很多，這輕鬆便是效率，省略了很多環節和時間。

河邊的柳葉早已落盡，朔風開始呼嘯，洞府中終於進入最後的階段。

元雪融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模型，一件小巧的護甲和一根精緻的步搖簪。

護甲是流行的明光鎧。明光鎧本是一整套鎧甲，在胸背甲上有一橢圓形，稱作護心鏡的金屬板，提高胸部與背部的防禦力。

金紅石打造的鎧甲堅逾鋼鐵，分量卻只有原來的一半。但元雪融不需要頭盔、護肩、護膝等部件，覺得自己設計的護甲小巧又實用足夠了。

那步搖簪既漂亮，向天雲估計還能當暗器，更是女修裝備中的極品。

煉製出來的液體材料，兩人是平半分的。向天雲除了收藏一部分，卻是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首先是把扳指的靈石外殼換了。新扳指不僅在外人眼中若隱若現，關鍵是裏面的小黑既不憋氣，卻很難用神識看清向天雲的一舉一動，因為這金紅石原本就有屏蔽功用。

這倒不是向天雲專門用來對付他，而是相比靈石，金紅石材料注入靈氣后，強太多了。靈石太脆，一旦靈氣被吸盡，便成了一堆粉末。

第二件是在柘木弓的弓把處，做了一個帶「望山」的搭箭台。原來的箭都是搭在持弓臂的手上，偶爾還會摩擦。現在手握住了弓把，箭的前半截則搭在那搭箭台上，和手便沒有了接觸，如此，不需要製作專門的護指、護掌，且精確度更為提高。

在搭箭台上還有一個小卡片，當箭頭被拉到這卡片位置時，便必定是滿弦，不需要思考，放箭即可。

提高精確度，還可以通過「望山」瞄準。而且，用望山更可以測量目標與自己的距離，觀察望山缺口覆蓋目標的程度，效果等同於目測術。

第三件是有2－4片可以摺疊的刀片的箭頭，這些刀片在發射時，處於摺疊狀態，只有箭頭撞擊到目標上后，刀片才在目標阻力的作用下張開。之所以摺疊，除了考慮殺傷效果，還有飛行過程中受阻力影響小，不容易風偏，精度更高的效果。

最後一件更是奇怪，居然是一張凳子。凳子自然可以坐，被一些奇怪的部件分成兩部分，卻不知何用。後來，元雪融看到向天雲把這凳子搬到了樹榦上，好氣又好笑，拿這麼好的材料玩呢。

「向兄喜歡射箭，何不做一把好弓？」

「怕拉不動，留了些材料，以後再做吧。」

「嗯，那我們和里長他們說一聲就走。」

住了近一年，有些捨不得毀掉。向天雲把洞口小心封好，又設了一道比較複雜的禁制，這才離開。如果再不回返，裏面的一切自然會隨着時間流逝與山體融合。

和村人、里長一一告別，收到的均是祝福。轉過身，耳邊還有他們的話語：

「女娃娃住了這麼久也沒見肚子大起來，但既然要走了，想必是寶石或者丹藥辦成了。」

「就算沒有生養，小兩口一直很恩愛，這也夠了。」

「你說他們還會不會回來？」

昔我去兮，楊柳依依；今我來兮，雨雪紛紛。

走出村人的視線，兩人揮手告別，一個北上，一個南下。

或許很多話並沒有說完，甚至根本沒有說出。

修仙路漫漫。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