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哎，都沒想到，工作日也是這麼多人。」

走在人頭攢動的小吃街，夏夢舉著辣魷魚故作唉聲嘆氣狀，「這個夜市在網上好火的，我早就想來吃了。奈何我被你關在醫院出不來啊，好在蒼天有眼今天讓我偷得浮生半日閑，你得陪我多逛一逛。」

「嗯。」他微微展顏，「那麼喜歡吃？」

「可不是嘛，哎你都不知道，剛才那一碗螺螄粉，我已經朝思暮想很久了！」

說着，夏夢激動地扭扭身子，做了一個陶醉的嗦粉表情。呲溜……

味道不錯，看出來了。

空氣中傳來了一聲細微的笑聲。

咦？他終於笑了嗎？一個轉頭，夏夢捕捉到了頭頂上方葉嘉楊無奈的笑容。

今晚的人潮格外擁擠，那個優雅得體卓然出眾的他，此時正和自己擠在這片嘈雜的人海，隨着波濤緩慢地向前移動。

此時唯有的心愿就是他可以在這人間香甜的煙火氣中盡洗陰霾，做回昔日那個曠世無匹的英俊少年。

夏日的晚風，吹動着發梢，也吹動着莫名的思緒。

上一次和他這樣肩並肩地走在一起，是倒計時329天。

高三的教室已經人去樓空，高二的同學正頂着遮天蔽日的熱浪，帶着大包小裹，搬家去往高三的教室。

那天的夏夢也端著厚厚的書本，和千軍萬馬一起擠在那嘈雜又狹窄的走廊。

其實她是走讀生，住的離學校很近。本來打算直接把書都收回家，下學期開學再搬去新教室就好。可是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她就是來了。

幸虧來了。

就在走到樓梯拐角的那一瞬間，她的餘光里出現了一個圓形的校徽和一個方正的肩膀。

再加上空氣中那一縷獨特芳香的洗衣粉味道，是他，他也回來收拾東西了。

競賽結束后他就鮮有回過學校，他不需要參加那場考試了，他的前方已經明朗。

可是她還需要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掙扎，她還要堅持到戰役的最後一刻。每一次的見面就像是掛歷上的紙，撕下一張少一張，下一次的見面又會是什麼時候？年少的人啊，是那麼迫切地想要抓住最後的分秒。

「那個競賽……恭喜。」嘈雜的人群里，她揚起頭打了個招呼。

「你回去以後好好休息多吃飯多睡覺多上廁所多打遊戲……」其實當時的大腦一片空白，自己都不知道在講些什麼。

「好。」身旁人輕輕頷首，發出了一個只有氣息的溫柔笑聲。

然後就好像沒什麼話了。

他被他的兄弟們勾肩搭背，送上苟富貴莫相忘的祝福。

她也就那麼隨着人群往前挪步，任憑校服的袖口輕輕摩擦。

「葉嘉楊，我也能考上的，等著看吧！」

因為我喜歡你啊！

咦，這是哪裏發出的聲音，不知道不知道！

熙攘的人群啊，昏暗的光線啊，淅淅瀝瀝的雨聲啊，還有窗外肆無忌憚的爬山虎都可以證明，那個人分明是聽到了，他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都說時光飛逝，可那段日子，不論是內心還是環境，都那麼燥熱而焦灼，是那般的難熬。

就讓時光快點過去吧，等過了那一場大考，等我再續上四年的時光，等我和你並肩站在一起……

「其實，有的時候，失敗也挺好的。」夏夢突然說道。

失敗，可能是命運正在預警你前方道路不適合你，再往前走就要粉身碎骨萬劫不復，老天爺建議你要換一個賽道。

「哦，是嗎？」他單手插袋，悠然走在這夏日的夜風中，「可大家不是都說失敗是成功之母？」

或許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就會天塹變通途？

「NONONO，」夏夢搖搖手指，「多年的經驗告訴我，方向盤才是成功之父。」

「建議保存體力，不要妄圖和命運纏鬥，踩個剎車打個轉向，說不定就柳暗花明又一村。」

哈哈哈哈哈，夏夢自己心裏都在發笑，為了安慰設計手術方案失敗的葉嘉楊，自己怎麼會冒出這麼一套奇葩的說辭。

又吞下了一根雪糕一把羊肉串一份小龍蝦和一座螺旋土豆塔，夏夢的進食速度終於放慢了下來。

「嘻嘻見識到我的實力了吧，誒其實今天是有點超常發揮啦，主要是在醫院裏面憋悶得太久啦……」

葉嘉楊倒是沒怎麼在意，只道，「晚上降溫，怎麼沒穿外套？」

噫，夏夢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穿的是一個可愛的碎花弔帶短裙。下午出來的時候氣溫剛好，而現在日光散盡，晚風吹在身上，竟有了絲絲的寒意。

可是下午出來的時候也沒預料到到會遇見他啊，還打算去商場裏面光鮮亮麗一把來着。

步行街上頻頻有情侶經過，已經有男生脫下外套溫柔地給女主披在肩上，可是他……

「那就……回去吧。」夏夢垂著頭，小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