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你這是何苦呢
顧洛清趕到海邊的時候，見陳煦平常捕魚的那片海灘上空無一人，還以為他不在這裏，正要去別的地方找。
突然，她眼角瞥見一雙鞋子擺在一塊岩石上，心下就是一沉。
鞋還在，人卻不見了……
她衝到沙灘上，尋找陳煦的蹤影，一邊焦急地大喊道，「陳煦——」
這片沙灘上一覽無餘，沒有什麼可以藏人的地方。
不會是……
顧洛清想到了那個最壞的可能，臉色變得煞白，一時間手腳冰涼，只覺得萬念俱灰。
如果他死了，自己要怎麼活下去？
「陳——煦——」
她用盡所有的力氣呼喊著，聲音帶着哭腔。
不要丟下我！
顧洛清捂著嘴巴，淚水奔涌而出，渾身力氣彷彿被抽空了，茫然地望着波濤洶湧的海面。
突然，模糊中，她看見遠處的海面上，有一個圓形的東西，像是一顆腦袋。
她急忙擦掉淚水，再仔細看去，還真是一個人頭。
是她！
他還活着！
顧洛清臉上浮現狂喜之色，毫不猶豫，一頭扎進了海里，朝那個方向游去。
……
陳煦看見顧洛清跳海的時候，愣住了。
他是真的沒想到，顧洛清竟然會冒這麼大險來救自己。
說實話，他對這個女人的觀感，並不是很好。
第一次救她一命，她不感謝也就算了，還要恩將仇報，抽了他一鞭，讓他疼了好幾天。
然後，二人井水不犯河水，再沒有什麼交集。
直到一個月前，遭遇地震海嘯，生死關頭，他不計前嫌，又冒死救了她一次。
結果，她還是一個謝字都沒有，依舊對他沒有什麼好臉色。
就好像這一切是理所當然一樣。
陳煦對她的觀感變得更差了，這一個月，她老是冷著一張臉，他自然對她也沒什麼好臉色。
直到此刻，他看到她毫不猶豫地跳進海里，心裏不由一暖，覺得上次沒有白救她一命。
接着，他又忍不住嘆息，「何苦呢，還不是白白搭上一條命……」
此時，他在海水裏泡了快半個小時，離岸邊估計有七八百米。
他手腳一直不停在划著水，因為時不時有浪打過來，想要保持浮在水面上，體力消耗很大，也只能勉強露一個腦袋在海面上。
冰涼的海水，讓他的身體持續失溫。
他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久了。
海面並不平靜，陳煦隨着海浪不斷起伏，根本看不見顧洛清的蹤影。
估計不知道被海浪卷到哪裏去了。
他心裏有些黯然。
雖然，他對顧洛清的印象不太好，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認，如果沒有她的存在。他真不一定能熬到現在。
近半年了，他們兩個說過的話屈指可數，開始幾個月，都沒有怎麼見面，一直都是一個人。
但是，知道島上還有一個人在，那種孤寂感也沒那麼難熬了。
上一次海嘯快要來臨的時候，陳煦會不顧一切地去救她，也是這個原因。
她的存在，很重要。
也許，對於顧洛清來說，也是一樣的吧。
可惜了，他們兩個扎掙了半年，最終還是沒能離開這座孤島，要死在這裏了。
這時，一個大浪打過來，將陳煦淹沒。
他沉到水裏，竭盡全力撲騰著，還是沒能掙脫暗流的拉扯，無法浮到水面上。
足足一分鐘，他終於憋不住氣，咕嚕嚕聲，海水灌進了他嘴裏，嗆到氣管，雙手掐著脖子，痛苦地掙紮起來。
就在這時，一隻手從後面環住他的脖子，托着他，往上面游去。
片刻后，陳煦再次浮出水面，仰著頭，劇烈咳嗽了幾下，然後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感受着死裏逃生的喜悅。
「謝謝，我自己可以了。」
過了一會，他用沙啞的聲音對身後的人說道。
他沒有回頭，也知道將自己從瀕死中救起的，只有顧洛清了，示意她將手鬆開。
「我帶你回岸上，你別亂動。」
身後的顧洛清沒有鬆手，一隻手從他有右邊脅下穿過，緊緊抱住他，用仰泳的姿勢往岸邊游去。
陳煦能感覺得出來，她的水性確實很好，帶着他一個大男人，速度也比他的狗爬式要快多了。
不過，她此時已經有些氣喘，顯然剛才游過來，耗費了她很多的體力。
她這樣的狀態，想要帶着他游過七八百米的距離，回到岸邊，顯然是不太可能的。
陳煦仰頭看着湛藍的天空，心裏有些不是滋味，用沙啞的聲音地說道，「別管我了，這樣你也會死的。」
他不想拖累別人。
顧洛清沒有出聲，陳煦卻能聽到她的喘息變得更粗重了，他心裏很難受，大聲說道，「你不是討厭我嗎，管我做什麼？」
「要是淹死在大海裏面，你知道是什麼下場嗎？最後會被魚啃食乾淨，死無葬身之地。」
……
陳煦說得口乾舌燥，顧洛清依舊一言不發，默不作聲地往岸邊游去。
不需要言語，她已經表達出了堅定的態度。
陳煦也沉默了，他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心裏一陣難言的悸動，彷彿要炸開一般。
他突然覺得，即使真的被淹死在這裏，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這時，視線中出現了一道巨大的海浪。
陳煦一臉的平靜，只是伸出手，按在了顧洛清抱住自己的那隻手上。
巨浪湧來，將他們頂起，隨後浪頭重重拍下，將兩人捲入了海水中。
兩個人在海水底下翻滾了幾下，兩隻手，依舊緊緊握在一起。
顧洛清水性極好，正想要拉着陳煦往上面游去，嘗試了幾下，卻沒能拉動。
隨後，她就感覺到一股暗流，將陳煦往海底捲去。
顧洛清心中大驚，睜眼望去，隱隱能看到底下是一片珊瑚礁，正是這些珊瑚礁的存在，才會形成這樣的暗流。
她拚命地划水，都無法將陳煦拉出暗流的範圍，反而一點點被暗流拖了過去。
此時，陳煦已經鬆開了手，在水底下睜開了眼睛，示意她鬆手。
隔着清澈的海水，兩人的目光接觸。從她的眼睛中，陳煦清楚看到了一抹絕決。
不！
咕嚕——
陳煦憋不住了，嗆了一下口水，痛苦地掙紮起來。
突然，他抓住了什麼東西，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手腳並用，死死地抱在懷裏。
隱約中，他感覺到有一口氣渡了過來，瞪大眼睛看去，看到了一雙柔情似水的眼睛。
轟——
猛然間，前面的一切都破碎開來，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