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蠢貨的作用
劉陽倒了。
四品以上的官員任命來源於中央，這是妖國君主專制下集中權力的手段。所以劉陽才說，他的升遷城尹管不到，他需要見到更高層次的大人物，才能繼續進步。但要上去，城尹說了不算，下去，卻是人家一句話的事。曾經他以為自己政治嗅覺靈敏，早早看透了總督大人和崔耿之間的局勢，並且搭上了強勢的一方。這回，他錯的離譜。
他已經五十五歲了，雖然這個年齡在官場上並不特別大，但如今還是一個五品，高不成低不就，幾乎這一輩子就這樣了。所以，他必須要搏一搏。他是一個人類，在妖國官場上本就是弱勢群體，不賭這麼一下，便永無出頭之日。所以，他被沖昏了頭腦，當巡進院裏有人暗示他聯合官場上的人告崔耿的狀時，他認為自己的機會來了。
官場上時間就是生命。他的年齡，已經不允許他再慢慢地等機會了。因為緊迫，所以他失去了清醒，否則他思考一下……至少能懷疑那八條罪狀，是否真的能扳倒崔耿。
此時回憶起整件事的安排，真是漏洞百出。
那些人……當然有人會去告密，但自己沒辦法一個一個地篩選了，原本以為只要有那麼十幾二十個人敢跟着自己去告狀，哪怕崔耿知道了，也無力回天。但事情終究是自己想得太簡單了。還沒來得及去告狀，已經有人將那張絹布張貼在了巡進院的門口。原本他還暗喜，認為目的已經達到了，正得意洋洋的覺得春天就要到了。沒想到現實狠狠給了自己一個巴掌。
當日，巡進院院長朱錦玉，將他叫去厲聲質問：「那張絹布是你做的？」不明所以的劉陽竟然還沒有嘖出朱錦玉的語氣，傻愣愣地回答：「這個……為官場清除這種害群之馬……」話未說完，朱錦玉冷冷地哼了一聲，將其打斷。
這時劉陽才猛然驚醒，一個不可置信地念頭在腦海里出現……他再度抬頭，只見朱錦玉皮笑肉不笑地說：「幹得不錯……幹得不錯啊！」
劉陽失魂落魄地走了。
朱錦玉虎尾輕輕掃動，想像著那個愚蠢的人官墜入深淵，步履沉重的樣子，卻半點也高興不起來。這個蠢貨，將一切事情都搞砸了。原本自己剛剛進入煜中城官場，很多事情還無法直接展開，此前以辛家那個狐狸試探，卻失了手，陷入了被動，現在正想着穩定一下場面，沒想到就遇到這麼一件棘手的事情。
這張絹布就這麼堂而皇之地貼在了巡進院的門口，人人皆知。不拿出個說法，巡進院就徹底失去了威信。如果說絹布上的內容有點東西，那麼也不是不能利用一番。但他看了那上面的內容，真想將擬制者一巴掌拍到牆上摳都摳不下來。
所謂的八條罪狀，看似都有說法，而有說法的東西，就等於沒法說。好大喜功？什麼叫好大喜功？崔耿完全可以說成是他幹事的魄力！什麼叫剛愎自用？什麼阿貓阿狗都可以跳出來放屁，那堂堂一個府尹還幹個屁的事？唯一一條看似能拓展的東西，只有第八條……以權謀私，但這最關鍵的一條，卻連個屁都沒寫明白，謀了什麼私？貪了多少錢？崔耿不簡單，忍了這麼多年，要在貪墨上抓出他的把柄，安插在城尹府那邊的人這麼多年都沒能做到，憑這一句話？
如果真照着這八條去調查，結果顯而易見，拿不出證據，最後只能鎩羽而歸。
這樣一來，巡進院調查無果，反而坐實了崔耿的清白，還會給百姓營造一種印象，崔耿正在受人迫害。將來再動他，在「人和」上自己就會天然地陷入不利。如果說這張絹布是佚名，那麼也還好處理，不署名的狀子多了去，不處理也沒什麼關係。可是劉陽這個蠢貨，光明正大地告訴所有人，這件事就是他做的，還帶了一幫蠢貨一同干這件事，那麼巡進院就不得不按照規矩辦。
蠢貨誤我啊！
那一邊，劉陽已經從朱錦玉的反應中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一瞬間如墜冰窟。還等不到他去補救，崔耿已經找上了巡進院，並且要求調查他，朱錦玉還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而崔耿十分激動地拍著桌子說：「八條罪狀啊！我看我在這個位子上的確是攔了很多人的路啊，我還是辭官吧！不過呢，我清清白白地來，要清清白白地走！如果煜中城巡進院不調查，那麼我就向上遞摺子，讓巡察院的大人們下來好好收集一下民意！」
朱錦玉只能硬著頭皮安慰：「公道自在人心。大人您息怒，如果大人的確清白，我們自然不會冤枉好人。」後來的事情……巡進院的確派人來調查了，除了極個別還沉浸在劉陽編織幻想中的幾個不自知的傢伙，大多數為官的一口咬定這是誣陷。民意如此，巡進院只能將劉陽和一干不明局勢的小官處理了。
反應過來的劉陽挨了處分，心灰意冷地告老還鄉，原本他以為自己堂堂五品，會被挽留，安排在一個不重要的位置上安享晚年。但沒想到，崔耿痛痛快快地答應下來，還私人掏腰包給了他一筆錢財，安排了車隊送他。
劉陽氣得哭了幾天，最終只能黯然離去。
辛大為一天找李清明下棋，感嘆道連劉陽這樣的人都能當上五品大官。
李清明說：「能當大官的有很多種。一種是，溜須拍馬的，世人都罵溜須拍馬的，但他們想不通為什麼大人物卻喜歡他們。是大人物傻嗎？自然不是。大人物做了事，要有人來宣傳他的功績，但他不能自己來說，而正直的人不屑去做，太蠢的人不會去做，那就必須由這類人來做。第二種是真正有本事的，因為哪怕是大人物，他的上面也有更大的人物，大人物同樣需要政績，所以底下得有一群能幹的手下，哪怕他們有時候會惹自己不高興，也能做大官……哦，至於最大的人物，他當然希望手底下能幹的多多益善了。」
辛大為若有所思，又問：「那……劉陽好像這兩種都不算。」
李清明笑起來：「還有一種嘛……就是蠢貨。」
「蠢貨？」
「呵呵，太蠢的話，便於利用，而且犧牲了還不心疼。」
這話聽起來好笑，辛大為聽完，卻五味雜陳，像是喝了一口食鹽醬醋茶，說不出的難受……畢竟，劉陽算起來也是崔耿一手提拔的啊！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李清明的話，想着想着，家已經到了，陸瑤還在等他。小小陸瑤，見到自己的大為爸爸回來了，興奮地撲了過去。
辛大為臉上終於一掃陰霾，露出了笑容。
……
一段時間以後，朱錦玉冷靜下來后自然有些疑惑，劉陽為什麼敢這麼做？他百思不得其解……猛然驚醒，為官五品，不可能沒有這麼一點嗅覺，定然是有什麼給了他勇氣！那麼這個勇氣……他終於意識到，巡進院裏恐怕有人以自己的名義授意劉陽這麼做了！而當他想通這一點時，慌忙命人去叫劉陽見他……他要知道，巡進院裏的內鬼究竟是誰。卻被告知那個蠢貨……已經告老還鄉，被攆回了大鄭。
至此，朱錦玉怒不可遏，在練功時踢斷了十幾棵樹，才稍微平靜一點，望着崔耿住的方向，冷然道：「好手段……好手段！不過，崔耿啊崔耿，才剛剛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