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命如煙

第一章 生命如煙

「楊醫師,他不行了。」一個聽起來十分溫柔,卻帶着幾絲無奈的女聲道。

說話的是一位身穿白色護士服的護士,這個護士長相十分的清秀,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她的眉頭微皺,眼睛有些憐憫的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

「噔噔噔噔」一旁監測心跳的設備,噔噔的響着,原本是顯示心跳的曲線,正慢慢的趨於平緩,待到代表跳動的曲線變為直線的時候,那麼就是說這個人的心跳停止了。

病床上是一個白髮蒼蒼,滿臉皺紋的老翁,他的眼睛微微閉着,蓋在他身上的被子,正在微弱的起伏着。

他或許不知道自己要死去,臉上還是那一副幾十年沒有變過的表情,不悲不喜。

「許護士你下去吧,我一個人在這裏待一會。」

年輕的護士沒有說話,胸口感覺到一陣子莫名的壓抑,她在這個醫院已經好幾年了,見到過十好幾個人死在了病床上,每一次有病人死去的時候,她的心情就十分的壓抑。

醫者父母心,有人說,見慣生死的人,在見到人死去的時候,心已經麻木了,可是對於醫生來說,每一個病人的死去,都會在他們的心中留下一聲嘆息,或許還有一絲愧疚。

就是這一絲的愧疚,讓醫者的醫術不斷的增長。

許護士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不悲不喜的老人,又看了看正端詳著盯着病床上老人的楊醫師,慢慢的退出了病房,沒有轉頭,眼睛有些不舍的,手輕輕的掩上了門,在掩上門的那一刻,一滴晶瑩在門縫中閃了一下。

病房一下子便的安靜下來,在這一刻,時間好像凝滯一般,停留在這一刻。

「呼」一聲重重的呼氣聲,打破了安靜。

「哥哥,你還記得,小時候你牽着我的手,告訴我,誰要是欺負我,你變會像變形金剛一樣保護我········」

身穿白大褂,平頭花白頭髮,眼上一副金絲眼鏡的楊醫師,坐在了病床的床頭,眼鏡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老人,臉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腦海中浮現出一副畫面,兩個男孩,一個十二三歲,一個五六歲,大手牽着小手過馬路,一輛車停在了十字路口,在過馬路的時候,大男孩指著那輛車,邊走邊道;「弟弟,誰欺負你,我變成變形金剛保護你。」

·······

回憶像打開閘門一般,傾瀉著過往,美好的,傷心的,或者想要躲避的,一一浮現,美好的回憶不會長留,傷心的回憶也不會遺失,透過金絲眼框,眼睛中全是熒光。

「哥,你不是個好兒子,你知道咱媽因為你,眼睛都哭瞎了·····爸因為你····因為你·····」

楊醫師越說越激動,情緒有點控制不住了,金絲眼鏡已經摘了下來,眼淚循着縱橫的皺紋,在臉上刻畫出一條條河。

他的佈滿老年斑的手,緊緊的握著病床上老人的手,可是無奈他如何用力,病床上的老人還是沒有一絲的反應。

「媽在十年前走了,就在這個病房裏,她是看着你走的,她是看着你走的,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媽是流着淚走的,她是流着淚走的,你卻沒有任何反應,哪怕你動一動,哪怕動一動,或許咱媽就會帶着笑容離去,你········」

「爸在媽走了一年後,也走了,也是在這個病房中,躺在媽睡過的病床上,咱爸走的時候,眼睛緊緊的看着你,他是睜着眼走的·······」

「哥!你知道嗎,咱爸咱媽臨死前多麼希望你能睜開眼睛看他們一眼,喊他們一聲,爸媽,你知道嗎·······」

「你不是個好兒子,讓咱爸咱媽等了你幾十年·······」

「你不是個好哥哥,我受人欺負的時候,你在哪裏,你在哪裏·····」

摘掉眼鏡的楊醫生越說越激動,滿臉已是淚光了,或許是因為氣憤,也或許是回憶讓他苦不堪言,他佈滿淚光的臉上,滿是紅暈。

「呵呵。」楊醫生很是無奈的笑了笑,右手拿起一塊白色的手帕,往臉上一抹,將臉上的淚水抹去。

「我也是半截身子已經入土的人,卻如此失態,讓別人見到可能會笑話的。」楊醫生喃喃的道,邊說着邊將眼鏡帶上。

他或許沒有注意到,在病房的外面,他的兒子兒媳婦正在外面守候着,雖然他說話的聲音不是那麼的響亮,但是在如此安靜的環境中,外面的人怎麼會聽不到呢?

誰也沒有說話,這個時刻,說話是多餘的,讓父親宣洩一些幾十年積澱的情緒,他背負了太多的包袱,背負了太多的壓力,他需要釋放。

對於病床上的那個老人,他的兒子只知道,那個人是他大伯,安靜的躺在病床上幾十年了,不曾動過,說起情愫,其實一點也沒有,那是父親的包袱,他想背一把,但是他卻無從背起。

「嘟嘟嘟嘟嘟嘟。」儀器刺耳的聲音繼續響着,楊醫師聽到這聲音后,身子陡然一震,原本是站着的身子,就像一堵牆一般,轟然倒塌,一下子癱坐在凳子上,雙手無力的放在病床上,緊緊的摟住病床上的人。

儀器上所顯示心跳的曲線,波動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看着趨於直線的圖象,楊醫師臉上沒有悲傷,反而是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哥,一路走好,如果有來世,我還做你的弟弟······」

······

病房的門被推開了,楊醫生面無表情的走了出來,率先迎上來的,是他的長得高大帥氣的兒子,「爸,大伯他怎麼樣了?」

「走了。」

在一側一個長得年輕美麗的女子,輕聲的道,「爸,你的包袱終於可以卸下了。」

可是就在她剛剛說完這句話的幾秒鐘,一聲清脆的「啪」,刺透了安靜的過道。

「你說什麼,包袱?包袱!」

「那不是包袱,那是我哥!」

被打了一巴掌的年輕女子,掩著面奪路而跑了出去,楊醫生看着眉頭有些微皺的兒子,嚴肅的道;「假如我先一步離去,就算是包袱,你也要給我背起來。」

這嚴肅的話語,字字彷彿重若千斤,一字字沉進了年輕男子的心裏,他一步一步的走進病房,「爸,我推著大伯進太平間·····」

······

陰森的太平間內,陰冷無比,走廊里泛黃的燈泡發散著幽冷的光芒,「呼」一聲風起,不知道哪裏來的風,又要飛到哪裏?

「吱吱」燈泡吱吱的作響,隨即猛的一閃,原本是泛黃的燈光,居然變成了妖異的青色,清茫茫的光。

在一張鋪着白布的病床上,突兀間的飄出了一道粼粼的青光,那道青光如同夏夜裏路過墳地,所見到的鬼火一般,詭異妖媚。

只見那道青光居然慢慢的散開,形成了一個淡淡的虛影,一個人形的虛影,如果有人在的話,一定會驚奇的發現,這個虛影居然與病床上的這個人一樣。

是鬼嗎?

只見這個虛影輕輕的伸出了手,將蓋在床上的白色被單掀了起來,「這個人是誰?我在哪裏,為什麼這麼熟悉。」

這個虛影看着病床上的死屍,一頭的白髮,一臉的滄桑,眼睛卻已經閉上了。

這個虛影看到這個死屍,好像一下子意識到了什麼,一下子將床單全部掀開,用手伸向那死屍的左手,只見在那冰冷的左手上有一串念珠,虛影渾身不住的打着顫抖,他將那串念珠輕輕的在手腕上拿了下來,念珠輕輕飄在了他的手中,他臉不住的抖擻著,看着念珠,念珠上有五個字,永遠愛你冰。

「她是個騙子,她是個騙子.........」虛影一下子趴到了死屍上,只見他的雙眼上掛着兩顆晶瑩的淚珠,這淚珠看起來有些奇怪,居然是綠色的,晶瑩剔透。

這兩顆順着虛影滄桑的臉龐,輕輕的曲折的流了下來,在下巴處匯聚成一滴淚水,「啪」綠色的淚珠不舍的離開了下巴,滴在了死屍的脖子下的玉佛上。

那塊玉佛突然釋放出耀眼的光芒,那淡淡的虛影感覺到有什麼巨大的力量,強拉着虛影進入到了光芒中。

光芒突然一下子消失了,太平間中恢復了原本的樣子,可是那個病床上的死屍不見了。

刻著名字的念珠,那個流淚的虛影,還有古色古香的戒指,一切都不見了。

人流淚是傷心,鬼流淚是重生。

唯有剛才滴落在玉佛上,綠色淚滴濺起的水痕,染綠了點點的白色床單。

······

「給我使勁的打這小子,濤哥說了,往死里打。」一個聲音惡狠狠的說。

隨即噼里啪啦的聲音響起,楊翼抱着頭躲在洗手間的牆角,可是卻有一個人一把硬拉起楊翼的手,「給我把他的手給拿開,狠狠的打。」

楊翼身材消瘦,沒有什麼力氣,被這些混混用力的一拉,他原本抱着頭的手,被一個人狠狠的給拉開了,「撲」一腳踹到了他的頭上,楊翼只覺得天旋地轉,隨即失去了意識。

「三哥,你快看,這個小子好像不動了,真的不動了。不會是死去了吧?」

一個染著一頭黃髮的人,伸出了食指到了楊翼的鼻子下面,「沒死,沒事,我們走。」說完話,這個小子居然又在楊翼的肚子上踢了一腳。

一群小混混搖著身子離開了這裏,可是他們卻沒有注意到,天空中突然間多出了一塊異樣的雲朵,淡青色的雲朵。

·······

楊翼好像在一面鏡子前,他看到了他被一群小混混給打,然後揚長而去......

他看到父母哭着將一動也不動的他送到醫院,看着父母趴在病床上對着自己嚎啕的大哭,楊翼想要伸手觸摸一下父母的臉,為他們擦掉臉上的淚痕,可是那畫面如同水面一樣,模糊開來。

他看到自己獃滯的躺在病床上,父親手中拿着一張病歷單,楊翼伸過眼睛看了一眼,可是父親卻氣急敗壞的將那病歷單一下子給撕碎了,一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抱着自己的頭使勁的撓,楊翼看到父親的頭髮在一夜居然變白了,那張病歷單上寫着身體機理正常,腦部受損嚴重,無腦電波反應,也就是植物人。

他想要抓住父親用力揪下的白髮,可是畫面下一刻又變了。

他看到父親被幾個人打斷了腿,楊翼看到在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一個女人正坐在跑車上,被一個西裝革履的帶着一個碩大鑽石戒指的男人抱着,那個女人楊翼認識,真是他的女朋友榕小冰。

畫面再一變,看到母親每夜都抱着獃滯的他流眼淚,而一旁的弟弟卻握緊了拳頭。

春去秋來,花開花謝,春雨,夏風,冬雪如同雲煙般閃過。

他看到一個蒼白頭髮的女人,一臉慈祥的看着自己,嘴巴微微的張開,好像在呼喊他的名字····

他看到一個瘦的只剩骨頭的老男人,眼睛緊緊的盯着自己,顫抖的雙手撫摸在自己的臉上····

他看到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個女人,透過玻璃窗子,看向自己,由青澀的少女,到成熟的少婦,由成熟的少婦變成中年女子,再由中年女子變成頭髮花白的女人,她卻不曾進來過一步,可是他卻看到她的眼神,是多麼的渴望走進來·····

他看到一個戴眼鏡的老人躺在自己身上哭訴······

一片乾枯的落葉,不知道從哪裏飄了過來,慢慢的變大,他就躺在那片乾枯的落葉上,飄蕩······

時光如荏,生命如煙,生命有時候,就像一片紙片,如此的脆弱,脆弱的到不如一片落葉曾經燦爛·······

飄啊,搖啊,不知道多久·······

突然間,一道綠光如同一把利劍般,刺進了霧氣朦朧中,他的眼前頓時一片綠色。

一股龐大的力量拉扯着他,讓他的靈魂陷入無限的痛苦中·······

「啊!」一聲長嘯,在他嘴裏發了出來,一道白光刺進了他的眼中,他睜開眼看清了這個世界。

潔白的瓷磚,滴答的滴水聲,鼻子裏鑽進了淡淡的腥氣味·····

一陣子鑽心的疼痛,讓他的身子不禁抖動,可是越動,那鑽心的疼痛越發的強烈。

這裏是洗手間,地上一點點的血腥,如同妖艷的花瓣一般。

楊翼的腦袋彷彿像萬根針扎了一般,雙手抱着頭,瘦弱的胳膊上,青筋一道道的綻現出來,一顆顆豆大的汗珠隨着他綻現的青筋冒了出來,手指用力的抱着頭,尖銳的指甲深陷在頭皮上,一滴滴血滴循着指甲滴了下來。

······

猛然間,楊翼抬起了頭,雙手支撐著身子,慢慢的站了起來,洗手間的鏡子上,出現了一個年輕帥氣的臉龐。

他的一隻手伸向了鏡子,想要去摸一下鏡子裏的人,可是傳到指尖確實冰涼。

鏡子裏的人笑了,嘴角眼角含着血珠,笑的是那麼的燦爛。

「嘩啦啦嘩啦啦」自來水的龍頭打開了,他一頭埋進了水盆中,冰冷的水刺激着他的傷口。

鮮血,淚水,過去,隨着小小的出水孔,都流走了。

「咯嘣。」嘴裏傳出了一聲碎裂的聲,「呸」一聲,幾顆帶着紅白相間的碎裂牙齒,被他無情的吐了出來。

········

那幾個小混混打完楊翼后,邊說着邊走着,「三哥,你說那個小子沒有事情吧?」

「沒事,怕什麼,小熊,一會三哥帶你去KTV包上個小姐。」

「哈哈哈哈」

「聽說麗宮KTV來了幾個不錯的小姐,要不我們。」

...........

楊翼飛快的跑着,前方就是那幾個打他的混混,已經聽到了那些人的說話聲,「噗噗」楊翼的心跳急速的加速。

「三哥,你快看那個小子跑過來了。」

「那個小子居然拿了個牙刷跑過來,看來是打得不夠啊。」喚作三哥的人臉上帶着不屑的話語說。

楊翼在看到這些人後,跑的如同離弦的箭一樣,那幾個混混還沒有反應過來,楊翼已經沖了過來,手中那個斷齒的牙刷捅向了三哥。

「啊」牙刷捅在了他的眼上,小混混們都直接愣住了,平日了都是他們打人,就算與別人打哪裏見過這個場面,鮮血如泉涌,在躺在地上滿地打滾的混混臉上流下來,那混混在沒用動幾下,身子便不動了。

在愣了片刻之後,一旁的小混混頓時反應過來,雨點般的拳頭落了下來,楊翼抱着頭,身子蜷著,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任憑拳頭腳落下。

「快,快將三哥送醫院,不要將這個小子給打死了。」一個小混混大聲的道。

打人最多是抓進派出所,但是殺人的話,可不是這麼簡單了,如果真的將楊翼給打死,那麼他們的結果恐怕····

小混混背着那個昏迷不醒的人走了,留下了一溜的血跡。

楊翼突然感覺到身子好像失去了力氣,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看着一溜血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嘴角留着鮮血大笑起來。

······

一片枯黃的樹葉隨着風落了下來,如蝴蝶般在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曲線,楊翼一伸手,將這片樹葉抓住,握在手心。

楊翼閉着眼睛,躺在地上,被無邊的夜幕給吞沒,睡了,在他睡覺的時候,一顆綠色的光點圍着他的身體慢慢的轉動,他手上的身體快速的修復。

楊翼所躺在的地方,位於學校外面的綠化帶上,昏暗的路燈光,根本就照不到他所在的地方,現在正值是放暑假,留校的學生並不多,偶爾有三兩個學生,也因為天快下雨的緣故,行色匆匆的趕路,完全沒有那種花前月下的浪漫。

一個被遺忘的角落,躺着一個獲得新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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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丹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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