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7】 想破產？沒門！（上）
政府內部調整分工的情況並不多見，而且在時機上也有說法。
一般來說，都是在政府主管初上任的時候，才會做出一些微調，一屆下來除非意外，否則很少會發生變動。想要大幅度調整，基本是不可能的，畢竟副職也有各自的利益，一不小心觸動了別人的利益，班子不和諧，影響會很壞。
不過趙大志既然敢提出調整分工，顯然是已有所準備。
排名第一的副鄉長盧強分管的招商引資，被趙大志分給了葉向南，盧強笑呵呵表示贊成，其他四位副鄉長自然無人反對。
至於說葉向南，神色平靜，彷彿眾人正在討論的事情與他無關。
趙大志當場拍板，吩咐負責會議記錄的黨政辦副主任許娜安排任命文件后，掃視一眾副鄉長，目光在葉向南平靜無波的臉上略微停留，才低聲對身旁的許娜說了句話。
許娜點點頭，起身走出門外，一分鐘后，便帶着一名大腹便便的胖子走了進來。
這胖子年紀大約四十歲上下，紅光滿面肥頭大耳，很是富態。剛一進門，便鞠了一躬，大聲道：「各位領導好。」
邊說着，邊掏出手帕擦汗。
此時剛剛春末夏初，天氣涼爽，可偏偏他滿頭大汗。
副鄉長盧強笑道：「老羅，我終於明白紙箱廠為什麼會虧損了。有這麼肥頭大耳的傢伙，就算賺多少錢，也不夠你一頓吃的。」
另外四名副鄉長哈哈笑了起來，葉向南卻是把眼睛眯了起來。
這個叫做羅小創的中年胖子，便是紙箱廠現任的廠長。
盧強雖然是在開玩笑，但說起紙箱廠的虧損，還真是在羅小創擔任廠長后才開始的，所以其他幾位副鄉長才會笑出聲。
趙大志也是滿面笑容，葉向南接受了他的好意，就意味着早晨發生的事情揭過去了，這也讓他心裏悄悄的鬆了口氣。
雖然葉向南自從來到寶源鄉后很是低調，也沒有表現出有背景的姿態，但畢竟是省城下來的人，究竟有沒有後台，誰能說的准？
早晨的事情做的太絕，萬一人家有後台，捅出去，就算牽連不到他的身上，也會造成不好的影響，整個鄉里誰不清楚副所長趙永新是他的堂侄？
趙大志今年才四十多歲，還有機會往上爬，按他的想法，日後怎麼也要上了副處才考慮退休的事情。甚至若有可能，當一屆縣長，才是最理想的。
所以，他才會努力彌補葉向南，目的就是為了堵住他的嘴。
當然，僅僅是堵住葉向南的嘴巴是不夠的。自從三天前的黨委會上，葉向南提出徹查紙箱廠的賬目時，他就已經意識到，這個已經停工的紙箱廠恐怕會成為他日後更上一步的阻礙。
趙大志收斂笑容，道：「今天的辦公會，事先沒有通知，所以議題什麼的，我也沒讓許娜發給大家。剛才調整盧副鄉長和葉副鄉長兩個人的分工是其一。另外一個議題，想必不用我說，大家也能猜到了。」
他下巴抬了抬，示意羅小創說話。
羅小創早有準備，從腋下的公文包中掏出幾頁紙，便開始念了起來：「尊敬的鄉長，尊敬的副鄉長，下面我向大家彙報關於紙箱廠工人鬧事的事後處理方案……」
趙大志不耐煩道：「行了，別念文件了，吳縣長讓我四點去見他，你這樣念下去，我還去不去縣裏了？」
「是，是，我簡明扼要的說。」
羅小創連忙將幾頁紙丟在桌子上，笑道：「前段時間，由於紙箱廠效益不好，難以維持，我請示了盧副鄉長后，決定暫時停止生產。結果廠里的工人不理解，跑到鄉里來鬧事。經過賀書記和趙鄉長的批評，我認識到了錯誤，所以在這段時間裏，做通了廠里職工的思想工作。經過我們廠班子集體研究，認為紙箱廠已經不適合當下的發展形勢，又加上廠子如今已經資不抵債，一致決定應該進入破產程序，今天特向在座的領導們提出申請。」
前面的話，完全是套話和廢話，別說是幾位副鄉長，就在坐在一旁負責會議記錄的許娜也嗤之以鼻。
可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卻是猶如驚天霹靂響在耳旁！
鄉里唯一的企業，紙箱廠竟然提出破產申請！
所有人都被這一消息震得發懵。
葉向南掏出香煙，啪的一聲點燃，透過煙霧掃視着眾人。
趙大志和第一副鄉長盧強神色不變，似乎早有所知，另外三名副鄉長中，有兩名副鄉長都是再有一年就退休了，所以漠不關心。
在場的六名副鄉長中，只有唯一的女鄉長趙春燕是真正為之吃驚。
趙春燕與盧強年歲相仿，都是三十歲左右年紀，相貌一般，脾氣溫和，分管科技和衛生，雖然比葉向南分管的經濟口稍強，但也強不到哪兒去。
上一世，寶源鄉政府的六名副鄉長，葉向南和趙春燕以及整天打扮的跟農民似得分管農業口的副鄉長嚴衛國都屬於邊緣化的角色。
葉向南抽了口煙，辛辣的煙霧在肺里流轉，面無表情，心中卻已是冷笑連連。
果不其然，趙大志已經開始打算割尾巴了！
上午接過趙大志的電話，葉向南就已猜到他會有所動作，只是沒想到這老傢伙這麼果決，竟然捨得放棄紙箱廠這個聚寶盆。
這倒是讓葉向南頗為意外。
前世的紙箱廠，似乎一直到96年末，才最終進入破產程序。那個時候趙大志已經提拔成為林河縣副縣長，有了更大的蛋糕供他享用，自然不會看得上小小的紙箱廠。
不過話又說回來，趙氏父子這三年來，僅從紙箱廠中，就通過各種手段獲得了數以百萬計的金錢。前世之後的兩年裏，紙箱廠始終處於停工關門的狀態，說起來也的確沒有太多的便宜可占。
所以說，即使立刻關停紙箱廠，對他們也沒多大影響，該拿的都已經拿到了。
紙箱廠是鄉里全額投資的企業，所有款項流動全部經由財政所的預算外資金，就連去年鄉里從信用社貸出的三百萬購機器款，也是以寶源鄉的名義進行的借貸。
也就是說，這個廠子沒有任何債權或者債務方面的關係，一旦破產，所有的惡果將完全由寶源鄉政府承擔。
只要成功破產，趙氏父子二人在紙箱廠中所有的非法佔有資產的痕迹將會全部被抹除——廠子都已經破產了，賬務之類的便可以封存，屆時無需費力，只要一把火就能毀滅掉所有證據。
事實上前世便是如此做的，要不是紙箱廠的一個老會計私自扣留了一本賬簿和憑證，就算是市紀委再怎麼厲害，也奈何不了趙大志。
而這，也是葉向南對付趙大志的殺手鐧。
「羅小創，紙箱廠究竟是怎麼回事？三年前還盈利著，短短三年，不但幾百萬資產敗光，就連簡單的維持下去都做不到了？」
盧強臉色一變，聲色俱厲道：「我告訴你，紙箱廠是我們鄉里唯一的企業，更是縣上知名企業，連續幾次受到過縣領導表揚。這樣的企業，怎麼能夠破產？到時候趙鄉長和我又如何向縣領導交代？」
他這麼一說，其他幾個副鄉長也同時點頭。
說穿了，紙箱廠不重要，重要的是鄉裏面的臉面。三年前還是縣上的明星企業，三年後竟然要破產，縣領導們一旦得知此事，可能就會問一問寶源鄉的領導們，你們是怎麼管理的？好好的企業，愣是給折騰破產了，你們想要幹什麼？
當然，這僅僅是可能而已，當前國家的形勢就是如此，不僅僅是鄉里的企業，就算是縣上市上乃至很多國企，也皆是舉步維艱，一個小小的鄉屬企業破產，實在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趙大志也正是覷准了當前的形勢，才敢讓羅小創提出破產申請。
他敲了敲桌子，咳嗽一聲：「小盧你先別急，聽聽老羅怎麼說。」
盧強這才收起怒容，冷笑道：「羅小創你今天若是不能說出個一二三來，我馬上就打電話通知胡泉書記調查你。」
羅小創滿頭大汗，一副被嚇住的模樣。
看着三人天衣無縫的演戲，葉向南一陣好笑。
羅小創有什麼好說的？紙箱廠的情況眾人都看在眼裏，有哪個不清楚這是趙大志父子的手筆？
只不過趙氏父子巧取豪奪紙箱廠利益這事，卻是拿不到枱面上說。
所以說來說去，無非是當前社會形勢不好，生意不好做之類的理由，眾人也只是姑且聽之。
羅小創說到口乾舌燥，才將目光望向趙大志。
趙大志雖然恨不得馬上讓紙箱廠破產，可他也清楚這不是一件小事，一旦破產，造成的影響會很惡劣。
不說別的，就算是縣領導也會對他產生看法。
所以，他慎重的掃了一圈，沉聲道：「剛才老羅已經將紙箱廠的現實情況彙報了，你們大家有什麼看法？」
盧強的態度轉變的很快，剛才還是一副怒火衝天的樣子，這時已變成了苦笑：「還能有什麼看法？實在不行，就關停吧，認真說起來，紙箱廠本來就處於關停狀態，繼續下去，只能拖累鄉財政。」
趙大志點點頭，目光望向葉向南，笑道：「小葉鄉長，你分管經濟，紙箱廠也在你分管的範圍里，說說你的看法？」
他問這話，本就是客套，可沒想到葉向南居然真的點了點頭道：「既然鄉長讓我說說，那我就說說自己的看法！」
此言一出，趙大志和盧強臉上的笑容同時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