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想要一輩子做你的驕傲
第二天一早，五點多，劉建軍就起來了，簡單了做了點飯，看着一夜之間沒了精氣神的張麗梅，他不疼不癢的安慰了幾句，就被打發出攤去了。
張麗梅突然就明白了劉曉慧那一句『想要安靜』的意義。
此刻的她就想要安靜一會兒。
這間老房子已經住了二十年了。
裏面的每一處細節都是她們曾經一起生活過的痕迹。
作為主人，張麗梅能清楚的找到所有她在這裏經歷過的記憶，只是有很長時間，她都沒有回憶過了。
張麗梅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許久，才鼓起勇氣推開了劉曉慧房間的門，裏面放置的還是那樣的規整，彷彿劉曉慧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一樣。
這裏和她記憶之中好像沒有任何區別，但又好像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冬日清晨的太陽漸漸升起，陽光平鋪在劉曉慧用了許多年的老舊書桌之上。
那上面整整齊齊的擺放着許多的書和筆記，劉曉慧走的時候帶走了一些，所以角落的位置空了一塊。
張麗梅走過去，手指從桌上一點點的撫過，劉曉慧當年坐在這裏奮戰高考的場面還宛若昨天，但時光飛逝間，已經是十幾年前。
書桌另一頭是一個書架。
書架有些古老，還帶着老式的玻璃拉門，向裏面看去，擺放在那的獎盃還清晰可見。
張麗梅正要去推開那拉門，就發現那玻璃上落了些許灰塵，她出去拿來雞毛撣子，將那些浮灰撣去后，才將之推開。
一個一個的獎盃看過去，她發現了許多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擺上去的獎盃和證書。
以前立在那裏的證書已經擺不下了，都收起來整齊的摞在一邊。
她隨手翻動，發現有些證書上只是寫了劉曉慧的名字，有些上面，則還帶着劉曉慧的照片。
這些證書有些年頭了。
絕大多數都是劉曉慧讀書時的。
張麗梅一個一個翻閱，忽然之間，好像又把劉曉慧的人生軌跡重新回憶了一遍。
一直到她翻到了最下邊的一個。
證書上沒什麼特別的，只是在張麗梅將之拿起的時候，突然有兩張小紙跟着飄落。
張麗梅彎腰撿起，發現那竟然是兩張已經褪色到看不出名字的電影票根。
她愣了一下，再去看那證書最低下的位置，還壓着一張照片。
那照片上是張麗梅和劉曉慧在電影院門口的合影。
兩個人都比現在年輕的太多。
張麗梅那時候還是長頭髮，燙了小卷，她身邊的劉曉慧扎著一條紅圍巾，臉蛋圓圓的，梳着現在看來有些土氣的短髮，笑的快樂又自信，在張麗梅身邊站的筆直。
張麗梅恍惚之間彷彿回到了那個傍晚。
她忘記了劉曉慧當時是讀到了初中還是高中，只是記得那一次考試，劉曉慧又是年級第一。
當時的張麗梅已經小有存款了，不必像從前那樣，想給孩子買件像樣的衣服還要緊張小半個月，於是她生平第一次敞亮的決定要送劉曉慧一件像樣的禮物。
不過最後，劉曉慧也沒有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只說想要去看一場電影。
那是母女二人第一次一起去看電影，她到現在還記得劉曉慧那天的歡喜。
有些少年老成的孩子，頭一次蹦蹦跳跳的，兩人往家走的路上，她還說張麗梅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說她要做張麗梅一輩子的驕傲……
看着照片，不知不覺間張麗梅就已經淚流滿面。
原本，她只是想讓劉曉慧過的更好而已，可為什麼會變成現在的樣子呢？
張麗梅不知道。
劉曉慧也不知道……
就在張麗梅悲傷的時候，劉曉慧也沒有好過多少。
沒了張麗梅的房間安安靜靜又空空蕩蕩。
只是劉曉慧沒有太多悲傷的空間，眼看就要年底了，公司里彷彿一瞬間就忙碌了起來。
劉曉慧的敬業不允許她分心，許許多多的雜念都被她暫時拋諸腦後。
一年最後的時光即將在這樣的忙碌之中完結，劉曉慧卻好像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可能又要成長一歲一般。
上次也不知是那句話戳在了張麗梅的心上，此後的很長時間，她都沒有接到張麗梅的電話。
只有偶爾劉建軍發過來詢問情況又叮囑她注意身體健康的平安視頻，家裏有什麼事情，也都是劉建軍向她轉達。
張麗梅不知道在鬧什麼彆扭。
劉曉慧也裝作想不起她來的樣子，只在問候劉建軍的時候，捎帶着說起張麗梅幾句。
她這一段時間太過忙碌，都沒有去見什麼朋友，只有王亭宇偶爾會在下班之餘過來看她，常常會給她送來晚飯和夜宵，也曾經請她的同事們喝過奶茶。
劉曉慧說不出對他是怎樣的感受，也曾經表達過自己還沒有想清楚的態度。
但每一次都被王亭宇風淡雲輕的化解，他並不想給劉曉慧太大的壓力，也在潛移默化之中努力的尋找著劉曉慧隱藏在最深處的不安。
眨眼之間一年就剩下一個小小的尾巴。
臘月二十三，是小年夜的那天。
也是劉建軍五十五周歲的生日。
這是劉曉慧無論多忙也總要去看看的日子。
她這一年都沒怎麼在家，也不知道劉建軍到底缺什麼，似乎買什麼東西都擔心不合心意，猶豫到了最後，就乾脆給他包了一個大紅包。
她拎着一堆過年需要置辦的年貨，拒絕了王亭宇送她過去的請求，獨自打車回了家。
家裏還挺熱鬧的，爺爺奶奶也過來了。
放下了東西，給家裏的長輩挨個兒送了紅包，換來了她爺爺奶奶的一陣笑鬧。
兩個老人住不慣樓房，現在還住在城市邊緣的一個平房裏面，在那有一個小園子，平時種點菜養養貓狗什麼的，依靠着退休金，日子過的還算瀟灑，只有在過年這段時間才會過來。
劉建軍是他們老兩口唯一的兒子，剩下的四個女兒都在正月的時候才會過來看看，所以每年過年，他們都會把貓狗託付鄰居后，在這邊住上幾天。
他們一家人已經很久都沒在一起吃飯了，得知劉曉慧回來，桌上的菜基本都是她愛吃的。
不知何時，劉曉慧和他們之間多了許多的客套，好像每個人都在努力的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只怕令其他人為難。
張麗梅彷彿變了個人一般，靦腆的給劉曉慧夾菜，小心翼翼的詢問着她現在的近況，劉曉慧說話的時候，她就安靜的聽着，再也沒有了從前的彪悍。
這樣的一頓飯，吃的劉曉慧很不舒服，吃完飯後她在客廳尷尬的坐了一會兒便主動說要離開。
這時候已經快要十點了。
小區里不知道誰家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放了起來。
外面熱熱鬧鬧的聲音傳進了屋裏，讓劉曉慧突然之間覺得這個世界都是那樣的陌生且不真實。
「爸，我還有幾個報表沒做完，就先回去了。」
劉曉慧站起身就要離開。
她奶奶于慧萍趕緊跟着站起來問道。
「什麼表不能明天再寫啊？」
劉建軍誰的意思都不敢忤逆，但他心裏也不希望女兒在這個時候離開。
劉曉慧有些拘謹，她和張麗梅之間的矛盾使她總覺得愧疚，好像那天的那些話根本就不應該說出來一樣。
「不行，現在趕進度呢！我的報表比較重要，要不然就得耽誤放年假，反正快過年了，我過兩天還回來呢！」
于慧萍聽了這話臉都皺在了一塊。
「都十點多了，你這一忙活不得忙活到後半夜啊！」
劉曉慧起身把東西裝在包里，又去穿外套拿鞋。
「啊，放心吧奶奶，我這一年也不加幾回班的，就是過年這陣子趕上了，過去這陣就好了。」
于慧萍這才好像放心了許多，沒在說什麼。
而這時候在廚房裏收拾東西的張麗梅也聽見了動靜，趕緊趿拉着拖鞋小跑了過來，一見劉曉慧正在收拾東西，趕緊問了一句。
「這麼晚了，你還走嗎？」
她帶着刷碗的濕手套向著劉曉慧的方向又走了幾步，不確定的繼續詢問。
「怎麼這麼晚了你還走啊？」
劉曉慧原本只是覺得局促，可在聽到張麗梅語氣中那小心翼翼又帶着忐忑和期待的情緒，她突然就覺得鼻子一酸。
不想被人發現自己的異常，劉曉慧轉過身去穿鞋，背對着張麗梅悶聲悶氣的說了一句。
「嗯，還有點活沒幹完。」
張麗梅的肩膀都耷拉下來許多，湊過去看着劉曉慧彎腰穿鞋，嘴裏嘟嘟囔囔的說了一聲。
「啊，噢……那那你走啊……」
就在一群人圍着劉曉慧的時候，在屋裏睡覺的劉德海也聽見了動靜，迷迷糊糊的從屋裏走出來，看着劉曉慧要離開的樣子，趕緊挽留。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走呢？要是走錯路了怎麼辦，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再說了家裏也有電腦，你忙你的，也不影響。」
劉曉慧的心裏好像堵了什麼一樣難受，這時候她的鞋已經穿好，她蹬了兩腳沒什麼問題就要去開門。
「不了，你們覺輕，我還得打電話什麼的，太吵了！」
說完她就推開了門，讓自己站在了有些昏暗的樓道之中，暗淡的光線隱藏了她心裏的情緒，見這麼多人說，劉曉慧還要離開，劉建軍趕緊招呼了她一句。
「那你等會兒，爸穿件衣服，送你回去！」
他說着就從鞋柜上頭的掛鈎上摘下了外衣。
劉曉慧想說不用的，可看着劉建軍彎下腰掏鞋時正對着她的花白頭頂，她拒絕的話突然就說不出了！
也不知道劉建軍的後背什麼時候變得彎了一些，人好像都變矮了一點。
劉曉慧靜靜的站在門口，看着裏面換鞋的父親。
這個男人並不是什麼偉大的人，他一生沒有為這個世界做出什麼卓越的貢獻。
他脾氣面，還有些沒原則，與張麗梅那鮮明又強烈的性格一比，溫吞的就像是一碗白開水。
劉曉慧以前好像從來都沒這麼仔細的觀察過他……
劉建軍換好了衣服和鞋，領着劉曉慧下樓去開車。
他開的是輛中型麵包，除了來回接送張麗梅以外，也是為了送貨更方便的。
這車的性能一般，因為年頭太多，起車之後感覺還有些冷。
父女二人坐的很近，但一時間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好一會兒，劉建軍才訥訥的開口。
「曉慧啊，你……你別怪你媽，她這段時間也挺難過的。」
劉曉慧的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嘆了口氣才回了劉建軍一句。
「我沒怪她。」
聽她這麼說，劉建軍臉上才有了一點放鬆。
「我們就是覺得一個人過日子太苦了，沒想到會把你逼的那麼難過。」
劉建軍所有的擔當大概就是在這樣的時候，不願意讓劉曉慧把所有的責任都歸結到張麗梅的身上。
劉曉慧沒有聽出他的意思，她轉頭看着外面的世界。
「沒有，都過去了！你們也別想的太多，我現在挺好的，雖然說人不能永遠年輕，但年輕的時候，也不能只想着老了以後的事。你跟我媽也是，你們還這麼年輕呢，不要老想着老了以後的事。」
聽到劉曉慧說自己年輕，劉建軍伸手在自己的頭上抹了一把，笑的憨憨的。
「我們還年輕什麼呀？!你都這麼大了！」
聽他這樣說着，劉曉慧的心裏突然更難受了。
麵包車就這樣跑着，穿梭在被萬家燈火包圍起來的空蕩蕩的街道上面。
這一路暢通無阻，沒一會兒，就到了劉曉慧出租屋的樓下。
下車以後，劉曉慧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心頭所有枷鎖的重量，都被這一口氣帶走。
她好像很多年，都沒有像現在這樣輕鬆過了。
回到了出租屋，劉曉慧開始忙碌了起來。
她說工作忙的話，也不全是敷衍。
又是幾天過去，劉曉慧整個人都瘦了一圈，整個公司終於趕在二十九那天完成了所有的工作，大年三十終於不用去上班了。
因為沒有其它項目，年假就放到了初八。
公司里一片火熱，劉曉慧跟老梁早早就準備好了過年的福利，除了一比獎金，還有一些吃的用的，飛快給大家發好，老梁又講了話，這一年就算是結束了！
公司年會是元旦的時候在總公司那頭舉辦的，分公司的年會也趕在項目之前都結束了，如此，少了那些繁瑣的過程，放假就來的實實在在了。
劉曉慧三十那天早晨回的家。
家裏習慣起早的四個人都把餃子包好了，據說是三個糖的三個錢的。
不過，雖然劉曉慧從來都沒看出來過，但包餃子的主力們似乎是留下了什麼痕迹在上面。
爺爺奶奶總會吃到糖餃子，代表明年日子過的美好甜蜜。
而父母總會吃到錢餃子，代表明年財運興隆。
只有劉曉慧，會一樣餃子吃到一個，不知道是誰夾在她碗裏的，反正年年都是如此。
大年三十，幾個人坐在一起看春晚，吃餃子……
時間一過十一點，就到了大家拜年的時候，以前都是發短訊，現在卻可以發微信了。
幾個人手機都是響個不聽，家裏的幾個姑姑更是一個接一個的彈過來視頻。
劉曉慧的情況更複雜，除了親朋，還有同事。
因為同事實在太多，老梁還直接發起了一個群聊視頻，也就是公司氛圍還好，才能這麼做，不然這一下，大家私底下吐槽就得吐到大年初一早上去。
等到所有的視頻電話都結束，王亭宇才給她打過來電話，感覺好像時間卡的剛好一樣。
劉曉慧問他怎麼做到的，王亭宇卻回了一句：視頻語音都是弟弟，還是打電話許可權最大，反正不管你有沒有跟別人視頻或者語音，我電話一響都能給她們卡掉……
就在劉曉慧想要調侃他兩句的時候，宋雨星的電話也打過來了！
告訴王亭宇一會兒給他打過去，劉曉慧這頭便接起了宋雨星的電話。
宋雨星今年沒有回來過年，不然往年這時候已經過來敲門了。
劉曉慧接電話的時候，還以為她只是例行公事的拜年來着，但令她意外的是，宋雨星一開口，就說了一個令她驚掉下巴的消息！
「曉慧！我跟你說，我要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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