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蘇醒

「我們醫院也不是慈善部門啊，你們在這裏住了兩年多了，我們醫院的醫生也都盡心儘力。只不過現在醫院床位緊張……」

「切！沒錢住什麼醫院啊？！趕緊走趕緊走！！」

「戴主任，請您寬限幾天，我馬上去籌錢……」

「你們的住院費昨天就已經花完了，現在已經欠款，今天葯也停了，住在這裏跟在家裏一樣。還是出院吧。聽我一句勸，已經兩年多了，清醒的幾率……」

喬洪文醒來的時候，聽到了這番對話。一個顯得十分蒼老的聲音在哀求着，還有一個低低的啜泣聲在病床前時不時的響起。

「我這是回來了吧，奇怪，我怎麼會想到回來了這句話呢？我去哪兒了？」剛剛清醒的喬洪文感覺滿腦子混亂，一時間連自己怎麼進的醫院都想不起來了。

「不對！不是想不起來了，是真的不記得了啊，我是怎麼進的醫院？？為什麼會進醫院？？？」

感覺使盡了全身力氣才睜開眼睛，入目便是一個灰白頭髮的蒼老面容，滿面憔悴，眼露血絲。

「媽？」

聲音細小的像是蚊子叫一般，傳入病床旁邊的女人耳中卻似霹靂一般。

「學軍！學軍！！」蔡英筠的驚喜從聲音中都能聽的出來，「孩子醒了，孩子醒了！！」

那個祈求的聲音馬上停止了，一陣忙亂的腳步聲傳過來，一個瘦削的身影撲到病床前。

「洪文！」

「爸！」喬洪文再次掙扎著叫了一聲，便感覺身體被掏空一般，一陣天旋地轉。他禁不住深深吸了口氣。

「洪文！你醒了？」

喬學軍的聲音未落，臉上卻已經掛滿了淚水。不到五十歲的壯漢，臉上的皺紋卻已經堪比七老八十的老人了。病床前的蔡英筠早已經停不住的淚水，沿着臉上的皺紋，在面龐兩側流了下來。

「爸，媽，我醒了……」看着父母的面容，喬洪文深深理解了什麼是「眼淚橫流」。他的眼淚也不斷流淌著，在這一瞬間，他感受到的父母的愛，記憶中泛起父親強壯的身影，逐漸跟眼前這個身形瘦削，略微有點駝背的身影逐漸融合起來。

「醒了？醒了正好，不用再住院了。快點去辦出院手續吧！」那個令人膩煩的聲音又出現了，「正好騰出床位……」

喬洪文眼珠一轉，看到了那個聲音的來源，卻是一個打扮入時的年輕女人，身上挎著小包，長相頗為俊俏。喬洪文雖然腦海中沒有完全回憶起來所有事情，但那一瞬間眼光的凌厲卻讓那個年輕女人一下子停住了嘴，竟然不敢再說出任何不敬的話。

那個戴主任走過來，拿起隨身帶的聽診器簡單聽了聽，又做了一些簡單檢測，對着喬學軍說道：「他的身體早就恢復了，以前主要是意識不能清醒。現在既然人已經清醒了，就沒什麼大礙，剩下的就是逐漸恢復的過程。」

說罷，他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其實再住下去也只能做一些物理恢復療法，這樣的治療在家裏也能做，不如辦理出院，也能節省一些費用。」

「是，是。」喬學軍聽到戴主任的話，不由唯唯諾諾。

「你先過來一下，我把一些注意事項都告知你，以後在家裏幫助他好好恢復就可以了。」戴主任說着，搖搖頭，轉身走出病房。「真不容易啊，兩年多了，終於清醒了。守的雲開見明月……」

喬洪文再次閉上了眼睛，混亂的思緒仍然不斷衝擊著自己的大腦。一些記憶的片段從腦海中不斷閃過，然後流向記憶的深處，不復殘留。

「阿文，好好活着，總有一天我們會再見……」一個絕美的面容突然閃現在腦海，一股深入骨髓的巨痛卷向喬洪文的心臟。

「不！小妍！！不要啊！！！」記憶深處喬洪文的嘶啞聲音與現在口中發出的微弱呼喊重疊在一塊兒，隨即這些記憶便流向思維深處，再也回憶不起剛才的景象。

龐雜的思緒亂流逐漸消逝了，喬洪文就像放下了巨大的包袱，腦海中空空如也，紛亂龐雜的畫面也消失無蹤，思想逐漸沉寂下來。他再次回憶，想要探尋剛才的那些畫面，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似乎已經全部遺忘，只留下剛才那股痛徹骨髓的感覺。

「洪文，你沒事吧？」

蔡英筠小心翼翼的聲音傳過來，好不容易看到孩子清醒了，便是短暫的閉眼也讓媽媽膽戰心驚，生怕剛才僅僅是幻想。

「媽，我沒事，就是覺得有點累。」

「哦，那你休息一下，咱們下午再辦理出院。」

「媽，我是怎麼來到醫院的？」

「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嗎？」蔡英筠大吃一驚，「你被人打傷了，發現的時候骨骼都斷裂了。」

說着說着蔡英筠禁不住再次哭出聲，「是誰這麼狠，將你的四肢骨骼都打斷了！」

喬洪文仔細感知了一下，似乎手腳沒有傷？

「你住院兩年多了。身上的傷早在一年前就已經全部養好了，可是你就是不醒……」

下午的時候，出院手續已經全部辦妥，喬洪文和父母一起坐了一輛三輪車出院了。喬洪文和媽媽一起坐在三輪車上，喬學軍騎在前面。

「這不是回家的路吧？」喬洪文疑惑的問道。他記得自己的家不是在環三路上的嗎？可是現在卻是在向著市區外走着。

「這兩年花銷很大，咱家的房子早就賣掉了。」蔡英筠苦澀的聲音說着，「這輛三輪車是你爸在他打工的工地上借來的，咱們今天得回老家去。」

老家是在農村，一個遠離市區的山腳下。那個家在喬洪文上高中的時候就已經離開了，全家搬到城市裏，沒想到這麼多年，鄉下的房子還在啊。

從母親斷斷續續的敘述中，喬洪文得知了這兩年多來的變化。

兩年前，喬洪文被人打斷四肢，昏迷在城市的一個角落。被發現的時候只剩下一口氣，奄奄一息。只有隨身攜帶的身份證證明了他的身份，一個撿破爛的老人將他送到醫院。這兩年多的時間，為了救治喬洪文，家裏的房子賣掉了，存摺沒有了，親朋好友的錢都借遍了，父親也買斷了，臨近婚期的女友也無奈離開了。

「這幾個月，就僅靠着你三姨的接濟，還有你父親的打工維持着。」蔡英筠的聲音里聽不出什麼悲傷，或許長久以來的傷心已經都耗盡了心裏的淚，「小雷也經常過來幫忙。」

小雷叫雷宇傑，是喬洪文的死黨，從上初中就在一起，大學畢業后都分在同一座縣城。喬洪文學的是計算機專業，畢業後進入縣城的移動公司就職，雷宇傑榮升為公務員，在林業局當了一名小小的幹事。

夜幕時分才回到家裏。農村的家很空曠，家裏已經沒有什麼傢具，小小的院子裏種了一些農村常見的瓜菜，唯有殘舊的牆壁述說着歲月的氣息。

「你三姨家也不是很富裕，」蔡英筠收拾著東西，一面嘮叨著，「這些年他們過得也很苦。」

昏暗的燈光下，一家人吃着晚飯。電燈是五瓦的節能燈，僅僅能看清楚桌椅板凳。

「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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