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玉碎宮傾

第四百八十章 玉碎宮傾

第四百八十章玉碎宮傾

皇帝聽到黃錦這話,一張臉變成青色,整個人如遭雷亟一樣定在那裏,只用失神的目光看着腳下哭號的陳皇后,既不說話,也不伸手去扶。

黃錦如今也是豁出去了,繼續高聲叫道:「皇后好好的坤寧宮不住,偏偏要來西苑,陛下你好生想想吧,這西苑有什麼呀,還不就是為了同孫淡私會嗎?陳皇后與陛下大婚這麼多年,在安陸的時候一直沒能懷孕,怎麼一認識孫淡就壞上了。還不就是為了誕下皇子,保住她皇后的位置嗎?為了權位,她可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

「你放屁」皇后大叫一聲從地上躥起來,朝黃錦撲了過去,伸出十指就朝黃錦臉上抓去。

可憐那黃錦雖然武藝高強,而陳皇后不過是一個弱女子。可她如今好歹也是一國之母,黃錦卻不敢躲閃。

只見,「唰唰」幾聲,黃錦臉縱橫交錯,滿是血痕。

他疼得眼淚都快沁出來了,只覺得自己一張臉皮都快要被陳皇后給剝下來了。

偷眼看去,皇帝還是那副失魂落魄模樣。

黃錦繼續大叫:「萬歲爺啊,孫靜遠此人本就是色中餓虎。他雖然是大名士,可其實卻是一個十足偽君子,為了什麼廉恥都顧不得了。他家中自有妻一妾不外面還養了外室。臣聽人淮安的時候,還與睢寧知縣的女兒行了苟且之事。那睢寧知縣屍骨未寒,孫淡貪他女貌美,以權勢逼其就範。」

「此話可當真?」許久沒說話的皇帝突然問了一句。

陳皇后呆了呆。

黃錦得了喘息之機:「陛下,臣若有一句虛言,讓我不得好死。還有……還有,孫淡以前在會昌侯府中讀書的人時候就覬覦堂妹孫佳,并行了**之事。並長期霸佔了她的身子。

以至於孫佳今年都二十歲了,還沒有許人家。不是她不願意,實在是畏懼孫淡的權勢。」

「如此說來,還有幾分可信了。」皇帝的聲音更是陰森:「朕也聽說過孫佳的事情,她是孫淡的堂妹,青春貌美麗,京城中有不少公卿大夫家的公子上門提親,可都被孫淡一一回絕了。換成普通人家,這麼大的女兒怎麼可能還留在家中。所謂女大十八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啊」

「自然是十分可信,孫淡就是一個偽君子。」黃錦連連說:「陛下,臣請誅此惡賊。」

「你放屁,孫先生是個君子。」陳皇後繼續大叫。

皇帝突然冷冷地看了皇后一眼:「還孫先生,叫得這麼親熱?」

陳皇后愣著了,正要再說話,嘉靖突然飛起一腳踢過去:「賤人」

這一腳正好踢中陳皇后的小腹,只感覺一陣劇疼襲來,陳皇后「哇」一聲,口中就有新鮮噴中,然後委頓於地。

這個時候,陳洪這才醒悟過來,大叫:「太醫,太醫,快來人了,皇后不成了。」

幾個小太監驚慌地衝進來,剛要去扶皇后,可皇帝又是幾腳踢出去,將那幾個小太監踢得像滾地葫蘆。

幾人大驚失色,連連跪地磕頭:「萬歲爺饒命,萬歲爺饒命」

陳洪扶起皇后,低聲道:「娘娘,你傷著哪裏了,奴才這就送你回宮去。」

「放開本宮」陳皇后已經氣得滿面都是怒氣,她也不知道陳洪是自己人,提起右手就給了陳洪一記響亮的耳光:「滾開,狗奴才」

「陳洪,放開這個賤人」嘉靖滿面猙獰地盯着陳皇后冷笑:「在朕的面前,你還在耍皇后的派頭嗎?來人,把這賤人押去浣衣局面,等候朕的發落。賤人,你不是楊貴妃,朕也不是頭上油綠的唐明皇」

那就個跪在地上的小太監都愣住了,不知道如何是后。

黃錦心中一陣狂喜歡,呵斥道:「你們幾個奴才還在等什麼,陛下有旨,廢去陳皇后皇后尊號,貶為庶民,還不快動手,想抗旨嗎?」

這幾個小太監這才慌忙爬起來,架著陳皇后就往殿外跑。

外面傳來陳皇后凄厲的叫聲:「黃錦你這個狗賊,我做鬼也不能放過了你。」

「黃錦」

「臣在。」黃錦臉上還在流血,聽到皇帝喊,忙站直了身體。

嘉靖走到案前,提起筆「唰唰」地寫了兩頁紙,扔了出去:「傳朕的旨意:即刻起,著黃錦都督東緝事廠,帶兵入西苑戒嚴。」

「臣遵旨。」

「你傳朕的旨意給陸松陸炳,命他二人立即帶兵捉拿孫淡入監獄,待朕發落」

「臣遵旨」黃錦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聲調中充滿了歡愉。同孫淡鬥了這幾年,他處處落於下風,今天總算全盤扳回來了。

他一把抓起地上的兩道手諭,轉身就走。

陳洪看到這一切,心中一陣發冷:恩師這回是完了不行,得快點出去報信,讓他快點離開京城,怎麼着也要保住他一條命啊

可等他剛要跟着黃錦退出的時候,嘉靖突然叫住他:「陳洪,你幫朕擬一道旨意,朕要廢了陳皇后,通知尚寶局準備玉璽。」

陳洪心中雖然大急,可皇帝有命,卻不得不留了下來。

通知了尚保局,準備好玉璽之後,陳洪調好了硃砂。

他也想快些將這道聖旨寫完,也好早一點跑出宮去通風報信。可此刻的他心如亂麻,只覺得手中的筆重如千金,怎麼也寫不下去。

「怎麼了,怎麼不寫了?」皇帝的問。

陳洪突然發現皇帝的聲音又沙又啞,好象是換了一個人。轉頭看去,只見皇帝一張臉有青又紫,眼球突出,呼吸聲音響得像一隻漏氣的風箱。

陳洪大驚:「陛下,你是怎麼了?」

「朕……朕好象有些走火入魔了。」嘉靖面上的青色開始變黑。

陳洪高聲道:「來人了,來人了,傳王漓。」

「不,不要叫他。」嘉靖艱難地擺了擺屁股坐在蒲團上:「朕……朕自己調整一下……就,就可以了。」

陳洪突然明白過來,這個萬歲爺是天下一等一愛面子之人。他剛才聽到黃錦誣陷孫淡和陳皇后私通,又急又怒,一下子走岔了氣。如果現在傳王漓過來,只怕這個消息要走露出去,就要變成京城政壇上的一大丑聞。而且,嘉靖一向以半仙之體自詡,如今卻修道練走了火,傳出去也是一大笑話。

他指了指身邊的一個鐵箱子:「打開來,服侍朕吃一粒仙丹,朕自己就會好。」

「是。」陳洪忙走過去打開那個鐵箱子,迎面就是一道晶瑩的霞光,正是王漓用孫淡所送原煉製的龍虎金丹。

陳洪呆住了。

「狗奴才,發什麼呆……朕……朕……」嘉靖喘著氣:「朕昨天服用過一粒,很是受用。快,朕已經挺不住了。」

陳洪記得王漓曾經說過的一句話,這丹藥若每月服用一粒,自然是固本培元的神仙妙方。可在一個月能多吃一粒,卻是刮骨鋼刀,穿腸毒藥。

但不知怎麼的,陳洪卻像是中了夢魘,機械地將一粒丹藥塞進皇帝的口中,然後連退幾步,直到撞中長案在穩住了身形。

他怯生生地喊了一句:「陛下」

嘉靖沒有說話,他的眼睛已經閉上,面上帶着一副饜足的神情,好象已經魂游天外。

龍虎金丹藥力兇猛,只瞬間就將嘉靖帶進了初禪境界之中。

「萬歲」陳洪又小心地叫了一聲。

還是沒有人回答。

可嘉靖面上的紫色卻突然一閃不見,變得通紅如血。

陳洪身一顫。

就在這一剎那,突然之間,有幾道細細的紅色液體從嘉靖的耳朵和眼睛裏滲出來。

陳洪駭得只想從這精舍中逃出去,可他也知道自己這一逃,以後就別想再回來了。不但如此,恩師和陳皇后也活不成。

他深吸了一口氣,內心中突然明白:萬歲……就要歸西了……不能走,現在不能走……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恩師的大恩還沒有報呢?

想到孫淡那張微笑着的面容,陳洪冷靜下來,大步走到案后,提起筆就開始寫了起來起來:「……朕自知大限已至,大皇子朱載菟溫恭寬厚,日後必為厚德之君。這即位為帝……」

如今,皇帝估計是死定了。而此間精舍中只有他陳洪一個人,聖旨又由他秉筆,自然是他想寫什麼就寫什麼。且,剛才尚寶局那裏又留了玉璽的記錄,從法理上來看,這份遺詔從現在開始已經具備法律效力了。

寫完這份詔書,陳洪額上黃豆大的汗水不住樓到紙上,等到用璽的時候,他因為太緊張,右手已經痙攣地縮成一團,怎麼也張不開。用左手使勁地拍了半天,這才恢復過來。

等用完璽,留好檔,用火漆封口,一切都依足程序之後。陳洪這才將聖旨揣在懷中,大步朝門口跑去。

可剛跑到門口,嘉靖的眼睛突然睜開,沉聲問:「寫了好,給朕看看。」

這一聲傳來,陳洪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嘉靖面前,連連磕頭:「萬歲,臣該死,臣該死」

「哇」一口熱血從嘉靖的口中噴出來,在地上濺出一朵大花。

「陛下」陳洪嚇得猛地抬頭,卻發現嘉靖剛才好殷紅如血的臉已經徹底變成了青灰色。

皇帝沒有再說話,就那麼坐在蒲團上,看起來就像是一尊沒有生氣的泥塑。

「陛下」陳洪的心臟跳得彷彿要從口中蹦出來,試探著喊了幾聲,還是沒有回答。

他一咬牙,壯起膽子,伸出手去在皇帝的鼻子下摸了摸,哪裏還有半點呼吸。

「我我我……陛下陛下……陛下服用丹藥暴斃了……」

陳洪全身都失去了力氣,就那麼獃獃地坐在嘉靖身前,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已經完全黑了下去,在燈光下,皇帝吐出的那攤血已經凝固成黑色。

不能這麼等下去,再不能等了

陳洪猛一用里,將舌頭都咬破了。鹹鹹的血涌得滿口都是,劇痛襲來,他突然恢復神智,從地上站起來,大步走出屋去。

等走到屋外,幾個押送陳皇後去浣衣局面的小太監已經回來了,見了陳洪,同時上前行禮,小聲問:「陳公公,陛下那裏還有什麼吩咐。」

陳洪低聲喝道:「你們幾個蠢貨聽着,先前陛下同皇後娘娘置氣,已經龍顏大怒了。他老人家如今正在屋中閉關修鍊,有口喻,沒有萬歲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去。否則,擾了他的清修,你們就算有十條命也不夠賠。」

幾個小太監同時駭然道:「是是是,我等就守在門口,絕對不放任何人進去。」

從玉熙宮出來,陳洪走到西苑門口問值班衛士:「今天晚上是誰值守。」

一個將軍模樣的人走過來:「見過陳公公,正是末將值夜。」

陳洪這人名字好象叫鐵,叫鐵什麼來着,是武宗時的老人,同黃錦卻沒有任何關係。心中鬆了一口氣,又問:「咱家正在尋我乾爹,你看到他了嗎?」

那個姓鐵的軍官笑這回答:「回陳公公的話,剛才看到黃錦公公匆忙出去了,說是陛下有旨意給北衙門。」

「果然是去找陸鬆了,必須趕到錦衣衛之前找到恩師。」陳洪咬着牙,又問:「今天內閣是哪一個相爺值守?」

鐵將軍回答:「是蔣相。」

陳洪心中一陣歡喜:是蔣冕就好,這就是一個昏聵的老廢物,等下若亂起來,這老東西也給恩師添不了什麼亂子。若換成楊一清,事情可就麻煩了。

不敢再耽擱下去,陳洪急忙拱了拱手,出了西苑。

他運氣也不好,在街上等了半天,一輛馬車也沒等到。正着急事,卻看到兩個腳夫從那邊過來,這兩人估計是剛收完工,正準備回家吃飯。

「站住」陳洪上前攔住他們。

一看是宮裏的太監,二人同時嚇了一跳:「見過公公。」

「你們誰跑得快,耐力好?」

二人不知道陳洪在問什麼,還在發獃。

陳洪掏出一錠十兩重的銀子喝到:「本公公馬上要去琉璃廠辦事,你們誰能在半個時辰之內將我背過去,這錢就是你們的。」

「我來」一個腳夫也不廢話,上前背起陳洪就跑得風起。

趴在他的背上,陳洪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到那個腳夫背上厚實的肌肉,就像是趴在一頭踺牛背上一樣。

而且,這個腳夫跑起來速度極快,只聽得耳邊滿是「呼呼」的風聲,眼前的景物也飛快地向後退去。

這一跑,那傢伙就跑發了性子,轉眼就跑到宣武門,離琉璃廠也沒幾步路。

陳洪大驚,喝彩道:「你這鳥人力氣大速度快耐力好,真他娘一個神行太保」

這麼長的路,這傢伙也不氣喘,只背心有些微微出汗。隔着一層衣服,還能感覺到從他身上傳來的熱氣。

當然,腳夫身上的味道很怪,又酸又臭又咸,也不知道多長時間沒洗澡了,熏得陳洪幾乎暈厥過去。

那腳夫笑道:「公公還真說着了,小人本是大同邊軍出身,同蒙古人打了一輩子仗,上陣殺敵不成,可逃起命來,從來蒙古人的馬兒追上過。」

「賊廝鳥,你的本事原來都用在逃命上去了。好,快跑,到了地頭,本公公提攜你,讓你給一個貴人做家丁。」

「哪個貴人?」

「自然是孫淡孫靜遠。」

「原來公公是要去孫學士家呀,太好了,若能做孫學士的家奴,也是小人的造化。」那腳夫大喜歡:「小人辛追,多謝公公提攜」

好不容易到了孫府,陳洪等不得孫淡的家人通報,徑直闖了進去。

孫淡見陳洪進來,心中大奇怪,沉聲問道:「陳洪,你來這裏做什麼?」

陳洪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學生陳洪,見過恩師。」

「起來說話,出什麼事了?」

陳洪站起身來,顫抖著聲音道:「恩師,大事不好了。陛下……陛下剛才一腳將陳後娘娘踢到吐血,並……並著錦衣衛指揮使陸松帶人過來捉拿恩師了。說是……說是,若遇抵抗,一律格殺勿論。」

完這一句話,他整理了一下思緒,將剛才所發生的一切一一同孫淡說了。

再座的都是孫淡心腹中的心腹,陳洪也顧不得讓孫淡屏退左右,大聲道:「恩師,你還是快想想法子,要麼走,要麼……」

「要麼怎樣?」孫淡並不慌亂的樣子,反問。

陳洪一臉殺氣:「要麼奮起一擊,拿下黃錦,宣陛下遺詔,扶大皇子繼皇帝位。」

他將那份用火漆封好的聖旨遞到孫淡手中:「此乃大行皇帝的遺昭,請恩師收著。」

孫淡接過聖旨,反手放就袖中,問:「陳洪,我且問你一句,陛下真的大行了嗎?」

「應該是吧……」

「什麼應該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此生死存亡的關頭,來不得半天馬虎。」孫淡大喝一聲。

「那就是了。」陳洪回答:「學生已經試過陛下的鼻息,那是半點也無。」

他大聲喊:「皇帝,已然大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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