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米小格變才女（上）
子尹有訪客。聽說是京城府尹的兒子，叫薛謙，兩個人是同窗好友。
我端起茶水向涼亭走去，得意洋洋。因為從今天開始，我決定要融入到子尹的生活中去，21世紀的米小格才不要做一個全職的家庭主婦呢！
薛謙滿臉帶笑，似是相談甚歡，只是我親愛的相公依舊擺着張沒有表情的臉，不過，偏偏是這張臉怎麼看都那麼帥氣，當初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只願博褒姒一笑，可是我只要每天都能看到子尹就覺得好滿足。
「這位是——」薛謙指着我望向子尹。
「她是內子。」子尹站起身，向薛謙介紹道。
我的心花那個怒放啊，內子，呵呵，內子！這兩個字從我相公嘴裏說出來怎麼如此的悅耳動聽呢？要是現在有台錄音機的話該多好，這樣每天我都可以聽得見。
薛謙將我上下打量一翻，笑道：「原來這位就是嫂夫人！在下薛謙，早就聽說過嫂夫人的大名，還曾想過邀請嫂夫人參加我們的詩畫社，只苦於無緣認識。」
「薛公子過獎了。請喝茶。」我將茶水遞上，退到子尹身邊。子尹卻在我耳邊輕聲斥道：「不是叫你不用來的嗎？」
「幹嘛？我又沒有惹事。」我不滿地撅嘴，人家好心來送茶誒，有賢妻如此，他不但不知道感激，倒還怪起我來。
「好了，那你現在可以回去了吧。」子尹又道。
「我——」
薛謙哈哈大笑：「長孫兄新婚燕爾，小夫妻講起悄悄話甚是甜蜜，真是羨煞小弟啊。想當年在書院的時候，那些達官貴人的小姐想盡了辦法討好長孫兄，長孫兄卻毫不動情，我們甚至還猜測你是不是有斷袖之癖。現在總算以事實澄清了！」
「真的嗎？」我好奇地向薛謙打聽，「你跟我相公一直是同窗哦，他那時候是什麼樣子的？我好想親眼看見呢。」
「這個嘛。」薛謙道，「明天是我們社友聚會，大家都會穿上當年讀書時的裝束前去，如果嫂夫人同去的話，不就可以一睹長孫兄昔日的風采了？況且嫂夫人文筆非凡，你若前去，社友們一定會很高興的。」
「好啊好啊。」我開心地幾乎要跳起來。
「不準。」耳後傳來子尹冷冷的否定聲。
薛謙道：「長孫兄，你為何一再推託？我看嫂夫人似乎並非你所說的那樣不喜歡社交活動吧。」按照薛謙的意思，看來他早就跟子尹提到邀我同去，可是子尹幹嘛不讓我去呢？
「內子向來身體羸弱，不宜出席社交活動。」子尹敷衍一聲，又對我冷冷地道，「快回去歇著，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過來。」
我賭氣地跑回去，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晚膳時間，冬梅來敲門，說：「少夫人，少爺讓您過去用膳。」
「不去！你告訴他餓死我得了！」我賭氣地說。
冬梅離開了好久，還沒回來，我的心開始慌慌的，開始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可是外面安安靜靜的，始終不見人影。偏偏肚子又開始叫了。
會不會是冬梅把我話的意思傳錯了，大家都在桌上等着我吃飯？本來跟婆婆的關係就不好了，不能在這時候鬧得那麼僵。嗯！退一步海闊天空！於是我打開門，向大廳走去。
「少夫人，您過來了？」冬梅站在門口，看見我，竟然有些驚慌。
「嗯。」我點頭，一腳跨進了大廳。
Oh，MyGod！可是「迎接」我的場景讓我徹底的呆住！我的相公不但吃得有滋有味，而且殷小翠竟然坐在我的位置上，也就是我相公的旁邊，整個人幾乎都要貼上去了！
「小格，你過來了。」婆婆得意地看着我，「真是不好意思，我還以為你不過來，所以就讓小翠坐在你的位置上了。這飯吃到一半，換桌子總歸不好，就麻煩你暫時坐在小翠的位置上咯。」
「我不要。」要我委曲求全地坐在殷小翠的位置上，再看他們兩個一起親昵地吃飯，我才不要嘞！
「孩子，不要把自己餓著了，快過來吃飯吧，位置有什麼要緊的。」公公好言相勸，可惜他根本不了解我心裏的想法。而且在這個「氣管炎」的家庭里，婆婆一個威怒的眼神，立刻讓公公變得沒電，不敢再羅嗦一句。
「你真的不吃？那可就沒有辦法了。」婆婆故意津津有味地吃着又大又肥的龍蝦，說道，「這麼巧今天廚房飯菜的量做得少，既然你不餓，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肚子裏開始唱起了空城計，可惡，竟然拿食物引誘我！再看子尹，根本無視我的存在嘛，只顧吃着飯，還真發揚了「食不言，寢不語」的「高貴精神」！
於是我抱着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心，漂亮地甩過頭，離開了大廳。
飯菜兮，饅頭兮，我好想你們哦……抱着空癟癟的肚子，望着窗外圓盤似的月亮，我苦苦哀嘆！逞強這種事情根本就是對自己的折磨嘛！外面的月亮這麼圓，真像一塊又大又甜的月餅啊，以前每逢中秋我都很討厭吃月餅，沒想到人到飢餓的時候，不喜歡吃的東西都可以想像成美食。
子尹還沒吃完飯么？他怎麼還不回來啊？如果子尹回來，他是不是能給我帶宵夜？不知道子尹知不知道我喜歡吃什麼……
有人從窗邊經過，我喊住。
「少夫人，有什麼吩咐么？」
「少爺吃完飯了么？」我問。
「少爺早就吃完了。」
我一喜，連聲問：「那他人呢？」
「這——」那丫鬟遲疑了一下，「少爺吃完飯後，二夫人也說吃完了，就追了出去……奴婢不知少爺在哪兒。」
好委婉的一句「不知少爺在哪兒」！我在這邊餓著肚子，而他卻跑去殷小翠房中風流快活。要發生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其實從那句「我是小姐的陪嫁丫鬟」起，就註定了一個封建女子米小格悲慘的命運。我那麼那麼喜歡的子尹，終於背叛了我……
也許我是真的米小格，可能不會太在意什麼，任由命運的宰割。可惜我不是，我是21世紀的米小格，我從小接受一夫一妻制的教育，明白愛情隱含的佔有，所以我想，是時候說放棄了。
子尹，如果我真的不在乎你跟殷小翠的關係，那才說明我不愛你。
燕如令曾經說，有兩個人在等我，我是不是該去找我的另一盤菜了呢？還是，回到我原來的世界，繼續米小格簡單而又平凡的生活……
「咚咚——咚咚——」有人輕輕地敲門。
「誰啊？」我有氣無力地問道。
「是我啊。」隱約是一個男子的聲音。
難道是相公？！方才的一翻憂鬱頓時煙消雲散，我騰地站起來將門打來，映入眼帘的是一盤香氣撲鼻的燒雞，那香味幾乎把我的口水都勾下來了。「相——」我以為是子尹特意給我拿來夜宵，沒想到抬頭卻看見公公含笑的臉。「公公啊。」我失望地喊了一聲，拉開門，讓他進來。
公公卻像做賊似的，趕緊把門關上。「來來來，你一定餓了吧，這是我偷偷買來的。快吃！別讓你婆婆發現了。」
「謝謝公公。」我啃了一口雞腿，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如今這個家裏，就只有公公一個人關心我了吧。
「傻孩子，怎麼哭了？」公公替我抹乾淚水，嘆了口氣，「你爹總跟我打聽你的境況，我也知道，你婆婆總是刁難你，你在我長孫家過得不好啊。唉，這死老太婆，逼婚也是她，看你不順眼又是她，反覆無常，所以古人常說，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哦，不是說你，不是說你。」
「沒關係。」公公其實長得並不好看，子尹的相貌多半是遺傳到那死老太婆，可是子尹的性格像誰呢？如果子尹跟公公一樣和藹可親那該多好啊。聽說公公一個妾室都沒有娶，在古代真是好難得呢。
「慢點吃，小心噎著。」公公看我狼吞虎咽的樣子樂了，「其實我也一直很喜歡你，你能夠嫁到我們長孫家來，我心裏一萬個開心。不是我自誇，子尹這孩子樣樣都很優秀，很多達官貴人都替他們的女兒來提親，我統統拒絕掉了。」
「我知道。子尹的事，我有常問下人。」
「哦？是嗎？」公公一下子眼睛變得雪亮，「你如此關心子尹，這麼說，你是喜歡他的了？」
「嗯。」那是當然，我小聲答應。
「那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公公變得好開心，「小格啊，其實你婆婆也不是壞人，她呀，就是得意生了子尹這麼個寶貝兒子，子尹一向很聽她娘的話，可是，你過門不久，他就在祠堂跟他娘叫起板來。她心裏啊，這就亂了，總怕你會搶走她的兒子，所以才會處處針對你。」
「我知道，我也知道公公對小格好。可是——」看着公公的滿面笑容，我猶豫了一下，「公公你就怪我小心眼吧，總之我就是不能容忍我的相公和別的女人親親喔喔，所以我決定要離開子尹。」
「哦！」公公沒有生氣，反倒笑了，「小格也會吃醋了。」
「我才沒有呢。」
「你呀，是不是擔心子尹去找小翠了？哈哈。子尹是我的兒子，我相信他絕不是喜新厭舊的人。子尹他，現在在書房看書呢！」
「書房？他真的在書房？」這對我來說簡直是莫大的喜訊，我連忙把盤子塞還給公公，一溜煙跑出去，看得公公在後面樂哈哈地笑。
天哪！人生中恐怕還從未經歷過如此的大起大落，前一秒的時候我還以為自己這顆心已經死了，可是當我看見我的相公安安靜靜地坐在書桌前專註地看書，它又再度恢復了原先的活力。燭火微弱的燈光暈染在他那麼平靜的臉上，是多麼美麗的一幅畫面啊！我親愛的相公，娘子差點錯怪你了！
「要進就進來，別在門口手舞足蹈的。」長孫子尹頭都沒抬，淡淡地說道。
切，被發現了。
「你也來看書啊。」我裝作碰巧的樣子走進去，隨意拿起桌上的書翻開。哇塞！全是繁體字，怎麼看得懂啊？
「你來看書可以，但不許亂翻。」
「我哪有亂翻？」我趕緊丟掉手裏的書，攤開兩手表示無辜。
子尹繼續看書，沒有再說話。
「你在看什麼啊？」我踱步走過去，繞到他的後面，見是一本厚厚的手抄本，字體密密麻麻，還有不少紅色的批註。
子尹轉過身，故意擋住我的視線。「你看不懂的。」
小瞧人！我一把搶過他的書來，驕傲地說道：「我怎麼會看不懂？別忘了，我是京城最有名的才女誒！」低下頭，看上面的詩文，念道，「馬觀……呃，觀……」我抓耳撓腮，怎麼又是繁體字？完全看不出是個什麼誒……
「你不是連字都不認識吧？」子尹在我耳後低低地問了一句，致使我發愣，然後順利地拿回他的書，再度坐下來。
「我——我會的那些，你還不會呢！」我氣呼呼地回斥了他一句。
子尹搖搖頭，對我的話無視。
我掃視了一下書房，原來我老公真不是蓋得呢，私藏了這麼多的書，怪不得那麼有學問，對子對的那麼好，不愧是個狀元之才。哇，什麼易筋經、金剛經都有誒——等等，難道子尹準備四大皆空？呸呸呸！當然不是！如果子尹要去當和尚，又怎麼會娶我？想到這我不禁傻笑一翻，眼睛迅速瞄到最裏面的書桌上的畫像，下人不是說，皇宮裏的娘娘都喜歡我家子尹的作畫嗎，那我倒要看看嘞。
哇！畫面中是一個妙齡女子，身材跟我差不多，穿一件火紅色的披衣，站在懸崖邊上，翹首以待。落款是——長孫子尹。
我老公畫的畫耶！難道，難道這個女人就是我？！再仔細看，個子小小的，鴨蛋臉，頭髮也是正好及腰，完全符合！我連忙舉著畫跑到子尹跟前，「相公，相公……」因為激動連話都幾乎講不出來，「這張畫……是……是不是……畫給我的啊？」
長孫子尹將那幅畫搶過來，放在一邊，然後看着我冷冷地道：「不是。」
「怎麼可能不是？」我才不信嘞，「你倒給我找出跟我這麼像的人來啊。」我的老公，一定是因為被發現他的小動作所以害羞不敢承認啦。
「請你認真看着點。」長孫子尹露出無奈的眼神，將那幅畫重新擺在我面漆那，指著那女子面部的輪廓，「無論是鼻子，眼睛，還是嘴巴，你們哪一點像了？」
「我能理解你，相公。」我嘆了口氣，雖然大家把子尹誇得天花亂墜，但只憑着一支粗糙的毛筆，又怎麼可能做到與真人一致呢？又不是照相機。但我絕不可以打擊相公的信心！「相公，藝術本來就是追求美感，畫得誇張一點無所謂啦。雖然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有人給我畫像，但我相信以後不會有人比你畫得還要好！」
子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搖着他的胳膊，「相公啊，我出一個對子讓你對好不好？」
「不好。」子尹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書本上。
「為什麼？你不是也常常拿對子考別人嗎？」
「因為你出的對子肯定很爛。」
「你少打擊人了。我可是才女誒！」明顯是說大話也不臉紅，但我是有準備而來的，經過我一翻激動地回憶，終於記起來曾經看見過的一個算得上是千古奇對的對聯，按照當時書上所講，那副對聯作於清朝，他應該是不知道的吧，於是乾咳一聲，朗聲念道，「聽好了啊，我出的上聯是：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數三個數，如果你答不上來，就讓我參加明天的詩畫社。1，——」
話音剛落，子尹已經出口成章：「東當鋪，西當鋪，東西當鋪當東西。」然後不屑地一笑，「我就說，你出的對子，不怎麼樣。」
有沒有搞錯啊！這樣名垂千古的對聯也能輕而易舉地對上？！他到底是不是人啊？「可是相公，明天我真的很想去那個詩畫社……」
「我是不會帶你去的，你死心吧。」子尹合上書，「我要回房睡覺了。」
「嗯？」他不是要在這裏通宵么？！他他他，他怎麼走了？他說的回房，是回哪個房啊？「喂！」我趕忙站起身來追出去。
哈，還好！我扶著門框，喘著氣，心裏暗自高興。我的相公，正站在我們的房中輕輕地解開腰帶——
「喂，還不關門？」子尹緊緊抓着腰帶，向我投來奇怪的目光。
「哦。」我笑道，蹦進屋把門合上。
「什麼？相公已經走了？」哎喲，笨蛋米小格，虧你還跟相公同睡一張床，竟然連人家走了都不知道！「相公走了多長時間了？」
冬梅道：「剛走了不久，興許也才出了門。」
哦，那就好，那就好。我趕緊從床上蹦起來，穿上冬梅遞來的外衣，吩咐道：「快快快，冬梅快把鞋給我，夏竹快把毛巾擰乾，我要去追相公。」
「可是少爺說了，不讓少夫人跟去，少夫人還是少惹少爺生氣的好。」夏竹遞過來毛巾，小聲地說道。
「我才不管！」擦完臉，把腳塞進討厭的繡花鞋中。「你們不知道，今天的聚會上，大家都會穿飄逸的學生裝束，這可是我唯一的一次機會可以看見子尹年輕時候的樣子，就算被挨罵也認了。」想到此刻相公正穿着學生裝穿梭在喧鬧的大街上，我的心就好迫不及待啊。
「啊——咣當！」
還未走到門口，一盆溫水迎面而來，將我從頭到尾淋濕。然後，我聽見了夏竹的驚叫聲，以及銅盆砸地鏗鏘有力的聲響。
「少夫人，你沒事吧？」冬梅趕緊找來干毛巾替我擦拭臉上的水漬，「全身都濕透了，會生病的。夏竹，還愣在那裏做什麼？還不去給少夫人拿身乾淨的衣服來？」
我的眉毛動了一下。
再動了一下。
渾身上下涼颼颼的寒意。
換上另一身的衣服，我依舊獃獃地坐在床沿上。冬梅小聲地喚我：「少夫人，不要嚇我們啊。你怎麼了？」
「嗚嗚嗚……怎麼辦？冬梅姐。」夏竹不安地哭了起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轉了個身，怎料少夫人那麼巧就沖了出來……」
「子尹他——」我目光獃滯地吐出三個字。
「少夫人？」冬梅蹲下身來，「你要問什麼？」
「子尹……我已經追不上了吧？」
冬梅老實地點點頭。「少爺應該已經到了詩畫社，而且，過了入社的時間，樓下的侍衛是不會再放人進去的。」
夏竹「咚」的一聲跪在了我面前，「少夫人，我真的不是故意害你追不上的，我沒想到會那麼巧……」
在我面前的夏竹，她的臉漸漸渙散，一會變成殷小翠的臉，一會又變成夏竹自己，重重疊疊，每張臉都露出得意的笑容，彷彿在說：哈哈，我看你怎麼追的上子尹，你想看子尹穿學生裝？沒門！哈哈哈哈……
「是你！」我想起來那天在小花園裏看見夏竹和殷小翠的勾當，「是你拿了殷小翠的銀子！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為什麼要幫着她搶我的相公？」
「我沒有。」夏竹嚇得坐在了地上，「少夫人，以前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可是這次我真的沒有。這次少夫人沒有去成，完全是天意啊！」
冬梅亦道：「少夫人，夏竹不懂事，您千萬別跟她計較。少爺跟少夫人還要過一輩子，以後一定有機會可以看到少爺穿學生裝的模樣，您不要太難過啊。」
我怎麼可能不難過？我難過得要死！
可是公公被皇帝傳召入宮了，婆婆又討厭我，整個家裏連個哭訴的人都沒有。我無聊地繞着走廊走着，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子尹的書房，偏巧那個小滑頭也走了過來。
「子尹不在嗎？」他四下里望了一下，皺着眉頭問。
「小滑頭！」我敲了他一記毛栗子，「不許你再叫子尹，要尊稱『老師』知不知道？這是你師母對你的訓示哦！」
哪知那小子竟然也還了我一記毛栗子，還大聲說：「你也不許叫我小滑頭知不知道？我有名字，我叫朱敦熠！」
「呵呵，朱敦熠，好老氣的名字。」我大笑。
「哼哼，米小格，好幼稚的名字。」朱敦熠也不甘示弱。
我再一記毛栗子，「師母的名字是可以隨便亂叫的嗎？」
同時我的腦袋也中招，朱敦熠學着我的語氣道：「當今太子的名字是可以隨便亂叫的嗎？」
「咚！」我拿起手邊的書朝他的腦袋就蓋過去！然後得意洋洋地看着那張驚愕的臉，說道：「太子？你騙誰啊。你要是太子還能在民間這麼晃悠？」
「真是笨蛋。」朱敦熠小聲嘀咕。
「罵師母罪加一等！」我再次抄起傢伙甩過去，不過這次朱敦熠學乖了，跳開一步成功躲開，然後以大人的口吻道：「不要鬧了啦！老師到底哪去了？」
「奇怪，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反正子尹不在，在家呆得無聊，捉弄捉弄這個小滑頭倒也蠻有意思的。
「哦。」朱敦熠眯着眼睛，露出奸笑的表情，「師母，你被老師冷落了吧？不然怎麼連老師去哪裏也不知道。我猜老師一定在二師母房裏！我這就去找！」
我連忙拉住他，「子尹才沒有去殷小翠那！他在詩畫社！」明知上了這小子的套，卻也不想聽見有關殷小翠的任何。甚至有的時候，我強迫自己相信，有關子尹納小這件事根本就是自己的一個幻想，只有這樣想的時候，心才能稍稍平靜下來。「不過，你就算知道也沒有用，入社的時間已經過了，就算是社員，也不會放行的。」
「誰說進不去？」朱敦熠得意地捏捏鼻子，似乎胸有成竹。
「你有辦法？」我的眼睛頓時雪亮，蒼天哪大地啊，只要能讓我看到子尹的學生時代，就算被這個小滑頭牽着走也認了。
子尹有訪客。聽說是京城府尹的兒子，叫薛謙，兩個人是同窗好友。
我端起茶水向涼亭走去，得意洋洋。因為從今天開始，我決定要融入到子尹的生活中去，21世紀的米小格才不要做一個全職的家庭主婦呢！
薛謙滿臉帶笑，似是相談甚歡，只是我親愛的相公依舊擺着張沒有表情的臉，不過，偏偏是這張臉怎麼看都那麼帥氣，當初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只願博褒姒一笑，可是我只要每天都能看到子尹就覺得好滿足。
「這位是——」薛謙指着我望向子尹。
「她是內子。」子尹站起身，向薛謙介紹道。
我的心花那個怒放啊，內子，呵呵，內子！這兩個字從我相公嘴裏說出來怎麼如此的悅耳動聽呢？要是現在有台錄音機的話該多好，這樣每天我都可以聽得見。
薛謙將我上下打量一翻，笑道：「原來這位就是嫂夫人！在下薛謙，早就聽說過嫂夫人的大名，還曾想過邀請嫂夫人參加我們的詩畫社，只苦於無緣認識。」
「薛公子過獎了。請喝茶。」我將茶水遞上，退到子尹身邊。子尹卻在我耳邊輕聲斥道：「不是叫你不用來的嗎？」
「幹嘛？我又沒有惹事。」我不滿地撅嘴，人家好心來送茶誒，有賢妻如此，他不但不知道感激，倒還怪起我來。
「好了，那你現在可以回去了吧。」子尹又道。
「我——」
薛謙哈哈大笑：「長孫兄新婚燕爾，小夫妻講起悄悄話甚是甜蜜，真是羨煞小弟啊。想當年在書院的時候，那些達官貴人的小姐想盡了辦法討好長孫兄，長孫兄卻毫不動情，我們甚至還猜測你是不是有斷袖之癖。現在總算以事實澄清了！」
「真的嗎？」我好奇地向薛謙打聽，「你跟我相公一直是同窗哦，他那時候是什麼樣子的？我好想親眼看見呢。」
「這個嘛。」薛謙道，「明天是我們社友聚會，大家都會穿上當年讀書時的裝束前去，如果嫂夫人同去的話，不就可以一睹長孫兄昔日的風采了？況且嫂夫人文筆非凡，你若前去，社友們一定會很高興的。」
「好啊好啊。」我開心地幾乎要跳起來。
「不準。」耳後傳來子尹冷冷的否定聲。
薛謙道：「長孫兄，你為何一再推託？我看嫂夫人似乎並非你所說的那樣不喜歡社交活動吧。」按照薛謙的意思，看來他早就跟子尹提到邀我同去，可是子尹幹嘛不讓我去呢？
「內子向來身體羸弱，不宜出席社交活動。」子尹敷衍一聲，又對我冷冷地道，「快回去歇著，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過來。」
我賭氣地跑回去，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晚膳時間，冬梅來敲門，說：「少夫人，少爺讓您過去用膳。」
「不去！你告訴他餓死我得了！」我賭氣地說。
冬梅離開了好久，還沒回來，我的心開始慌慌的，開始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可是外面安安靜靜的，始終不見人影。偏偏肚子又開始叫了。
會不會是冬梅把我話的意思傳錯了，大家都在桌上等着我吃飯？本來跟婆婆的關係就不好了，不能在這時候鬧得那麼僵。嗯！退一步海闊天空！於是我打開門，向大廳走去。
「少夫人，您過來了？」冬梅站在門口，看見我，竟然有些驚慌。
「嗯。」我點頭，一腳跨進了大廳。
Oh，MyGod！可是「迎接」我的場景讓我徹底的呆住！我的相公不但吃得有滋有味，而且殷小翠竟然坐在我的位置上，也就是我相公的旁邊，整個人幾乎都要貼上去了！
「小格，你過來了。」婆婆得意地看着我，「真是不好意思，我還以為你不過來，所以就讓小翠坐在你的位置上了。這飯吃到一半，換桌子總歸不好，就麻煩你暫時坐在小翠的位置上咯。」
「我不要。」要我委曲求全地坐在殷小翠的位置上，再看他們兩個一起親昵地吃飯，我才不要嘞！
「孩子，不要把自己餓著了，快過來吃飯吧，位置有什麼要緊的。」公公好言相勸，可惜他根本不了解我心裏的想法。而且在這個「氣管炎」的家庭里，婆婆一個威怒的眼神，立刻讓公公變得沒電，不敢再羅嗦一句。
「你真的不吃？那可就沒有辦法了。」婆婆故意津津有味地吃着又大又肥的龍蝦，說道，「這麼巧今天廚房飯菜的量做得少，既然你不餓，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肚子裏開始唱起了空城計，可惡，竟然拿食物引誘我！再看子尹，根本無視我的存在嘛，只顧吃着飯，還真發揚了「食不言，寢不語」的「高貴精神」！
於是我抱着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心，漂亮地甩過頭，離開了大廳。
飯菜兮，饅頭兮，我好想你們哦……抱着空癟癟的肚子，望着窗外圓盤似的月亮，我苦苦哀嘆！逞強這種事情根本就是對自己的折磨嘛！外面的月亮這麼圓，真像一塊又大又甜的月餅啊，以前每逢中秋我都很討厭吃月餅，沒想到人到飢餓的時候，不喜歡吃的東西都可以想像成美食。
子尹還沒吃完飯么？他怎麼還不回來啊？如果子尹回來，他是不是能給我帶宵夜？不知道子尹知不知道我喜歡吃什麼……
有人從窗邊經過，我喊住。
「少夫人，有什麼吩咐么？」
「少爺吃完飯了么？」我問。
「少爺早就吃完了。」
我一喜，連聲問：「那他人呢？」
「這——」那丫鬟遲疑了一下，「少爺吃完飯後，二夫人也說吃完了，就追了出去……奴婢不知少爺在哪兒。」
好委婉的一句「不知少爺在哪兒」！我在這邊餓著肚子，而他卻跑去殷小翠房中風流快活。要發生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其實從那句「我是小姐的陪嫁丫鬟」起，就註定了一個封建女子米小格悲慘的命運。我那麼那麼喜歡的子尹，終於背叛了我……
也許我是真的米小格，可能不會太在意什麼，任由命運的宰割。可惜我不是，我是21世紀的米小格，我從小接受一夫一妻制的教育，明白愛情隱含的佔有，所以我想，是時候說放棄了。
子尹，如果我真的不在乎你跟殷小翠的關係，那才說明我不愛你。
燕如令曾經說，有兩個人在等我，我是不是該去找我的另一盤菜了呢？還是，回到我原來的世界，繼續米小格簡單而又平凡的生活……
「咚咚——咚咚——」有人輕輕地敲門。
「誰啊？」我有氣無力地問道。
「是我啊。」隱約是一個男子的聲音。
難道是相公？！方才的一翻憂鬱頓時煙消雲散，我騰地站起來將門打來，映入眼帘的是一盤香氣撲鼻的燒雞，那香味幾乎把我的口水都勾下來了。「相——」我以為是子尹特意給我拿來夜宵，沒想到抬頭卻看見公公含笑的臉。「公公啊。」我失望地喊了一聲，拉開門，讓他進來。
公公卻像做賊似的，趕緊把門關上。「來來來，你一定餓了吧，這是我偷偷買來的。快吃！別讓你婆婆發現了。」
「謝謝公公。」我啃了一口雞腿，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如今這個家裏，就只有公公一個人關心我了吧。
「傻孩子，怎麼哭了？」公公替我抹乾淚水，嘆了口氣，「你爹總跟我打聽你的境況，我也知道，你婆婆總是刁難你，你在我長孫家過得不好啊。唉，這死老太婆，逼婚也是她，看你不順眼又是她，反覆無常，所以古人常說，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哦，不是說你，不是說你。」
「沒關係。」公公其實長得並不好看，子尹的相貌多半是遺傳到那死老太婆，可是子尹的性格像誰呢？如果子尹跟公公一樣和藹可親那該多好啊。聽說公公一個妾室都沒有娶，在古代真是好難得呢。
「慢點吃，小心噎著。」公公看我狼吞虎咽的樣子樂了，「其實我也一直很喜歡你，你能夠嫁到我們長孫家來，我心裏一萬個開心。不是我自誇，子尹這孩子樣樣都很優秀，很多達官貴人都替他們的女兒來提親，我統統拒絕掉了。」
「我知道。子尹的事，我有常問下人。」
「哦？是嗎？」公公一下子眼睛變得雪亮，「你如此關心子尹，這麼說，你是喜歡他的了？」
「嗯。」那是當然，我小聲答應。
「那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公公變得好開心，「小格啊，其實你婆婆也不是壞人，她呀，就是得意生了子尹這麼個寶貝兒子，子尹一向很聽她娘的話，可是，你過門不久，他就在祠堂跟他娘叫起板來。她心裏啊，這就亂了，總怕你會搶走她的兒子，所以才會處處針對你。」
「我知道，我也知道公公對小格好。可是——」看着公公的滿面笑容，我猶豫了一下，「公公你就怪我小心眼吧，總之我就是不能容忍我的相公和別的女人親親喔喔，所以我決定要離開子尹。」
「哦！」公公沒有生氣，反倒笑了，「小格也會吃醋了。」
「我才沒有呢。」
「你呀，是不是擔心子尹去找小翠了？哈哈。子尹是我的兒子，我相信他絕不是喜新厭舊的人。子尹他，現在在書房看書呢！」
「書房？他真的在書房？」這對我來說簡直是莫大的喜訊，我連忙把盤子塞還給公公，一溜煙跑出去，看得公公在後面樂哈哈地笑。
天哪！人生中恐怕還從未經歷過如此的大起大落，前一秒的時候我還以為自己這顆心已經死了，可是當我看見我的相公安安靜靜地坐在書桌前專註地看書，它又再度恢復了原先的活力。燭火微弱的燈光暈染在他那麼平靜的臉上，是多麼美麗的一幅畫面啊！我親愛的相公，娘子差點錯怪你了！
「要進就進來，別在門口手舞足蹈的。」長孫子尹頭都沒抬，淡淡地說道。
切，被發現了。
「你也來看書啊。」我裝作碰巧的樣子走進去，隨意拿起桌上的書翻開。哇塞！全是繁體字，怎麼看得懂啊？
「你來看書可以，但不許亂翻。」
「我哪有亂翻？」我趕緊丟掉手裏的書，攤開兩手表示無辜。
子尹繼續看書，沒有再說話。
「你在看什麼啊？」我踱步走過去，繞到他的後面，見是一本厚厚的手抄本，字體密密麻麻，還有不少紅色的批註。
子尹轉過身，故意擋住我的視線。「你看不懂的。」
小瞧人！我一把搶過他的書來，驕傲地說道：「我怎麼會看不懂？別忘了，我是京城最有名的才女誒！」低下頭，看上面的詩文，念道，「馬觀……呃，觀……」我抓耳撓腮，怎麼又是繁體字？完全看不出是個什麼誒……
「你不是連字都不認識吧？」子尹在我耳後低低地問了一句，致使我發愣，然後順利地拿回他的書，再度坐下來。
「我——我會的那些，你還不會呢！」我氣呼呼地回斥了他一句。
子尹搖搖頭，對我的話無視。
我掃視了一下書房，原來我老公真不是蓋得呢，私藏了這麼多的書，怪不得那麼有學問，對子對的那麼好，不愧是個狀元之才。哇，什麼易筋經、金剛經都有誒——等等，難道子尹準備四大皆空？呸呸呸！當然不是！如果子尹要去當和尚，又怎麼會娶我？想到這我不禁傻笑一翻，眼睛迅速瞄到最裏面的書桌上的畫像，下人不是說，皇宮裏的娘娘都喜歡我家子尹的作畫嗎，那我倒要看看嘞。
哇！畫面中是一個妙齡女子，身材跟我差不多，穿一件火紅色的披衣，站在懸崖邊上，翹首以待。落款是——長孫子尹。
我老公畫的畫耶！難道，難道這個女人就是我？！再仔細看，個子小小的，鴨蛋臉，頭髮也是正好及腰，完全符合！我連忙舉著畫跑到子尹跟前，「相公，相公……」因為激動連話都幾乎講不出來，「這張畫……是……是不是……畫給我的啊？」
長孫子尹將那幅畫搶過來，放在一邊，然後看着我冷冷地道：「不是。」
「怎麼可能不是？」我才不信嘞，「你倒給我找出跟我這麼像的人來啊。」我的老公，一定是因為被發現他的小動作所以害羞不敢承認啦。
「請你認真看着點。」長孫子尹露出無奈的眼神，將那幅畫重新擺在我面漆那，指著那女子面部的輪廓，「無論是鼻子，眼睛，還是嘴巴，你們哪一點像了？」
「我能理解你，相公。」我嘆了口氣，雖然大家把子尹誇得天花亂墜，但只憑着一支粗糙的毛筆，又怎麼可能做到與真人一致呢？又不是照相機。但我絕不可以打擊相公的信心！「相公，藝術本來就是追求美感，畫得誇張一點無所謂啦。雖然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有人給我畫像，但我相信以後不會有人比你畫得還要好！」
子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搖着他的胳膊，「相公啊，我出一個對子讓你對好不好？」
「不好。」子尹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書本上。
「為什麼？你不是也常常拿對子考別人嗎？」
「因為你出的對子肯定很爛。」
「你少打擊人了。我可是才女誒！」明顯是說大話也不臉紅，但我是有準備而來的，經過我一翻激動地回憶，終於記起來曾經看見過的一個算得上是千古奇對的對聯，按照當時書上所講，那副對聯作於清朝，他應該是不知道的吧，於是乾咳一聲，朗聲念道，「聽好了啊，我出的上聯是：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數三個數，如果你答不上來，就讓我參加明天的詩畫社。1，——」
話音剛落，子尹已經出口成章：「東當鋪，西當鋪，東西當鋪當東西。」然後不屑地一笑，「我就說，你出的對子，不怎麼樣。」
有沒有搞錯啊！這樣名垂千古的對聯也能輕而易舉地對上？！他到底是不是人啊？「可是相公，明天我真的很想去那個詩畫社……」
「我是不會帶你去的，你死心吧。」子尹合上書，「我要回房睡覺了。」
「嗯？」他不是要在這裏通宵么？！他他他，他怎麼走了？他說的回房，是回哪個房啊？「喂！」我趕忙站起身來追出去。
哈，還好！我扶著門框，喘著氣，心裏暗自高興。我的相公，正站在我們的房中輕輕地解開腰帶——
「喂，還不關門？」子尹緊緊抓着腰帶，向我投來奇怪的目光。
「哦。」我笑道，蹦進屋把門合上。
「什麼？相公已經走了？」哎喲，笨蛋米小格，虧你還跟相公同睡一張床，竟然連人家走了都不知道！「相公走了多長時間了？」
冬梅道：「剛走了不久，興許也才出了門。」
哦，那就好，那就好。我趕緊從床上蹦起來，穿上冬梅遞來的外衣，吩咐道：「快快快，冬梅快把鞋給我，夏竹快把毛巾擰乾，我要去追相公。」
「可是少爺說了，不讓少夫人跟去，少夫人還是少惹少爺生氣的好。」夏竹遞過來毛巾，小聲地說道。
「我才不管！」擦完臉，把腳塞進討厭的繡花鞋中。「你們不知道，今天的聚會上，大家都會穿飄逸的學生裝束，這可是我唯一的一次機會可以看見子尹年輕時候的樣子，就算被挨罵也認了。」想到此刻相公正穿着學生裝穿梭在喧鬧的大街上，我的心就好迫不及待啊。
「啊——咣當！」
還未走到門口，一盆溫水迎面而來，將我從頭到尾淋濕。然後，我聽見了夏竹的驚叫聲，以及銅盆砸地鏗鏘有力的聲響。
「少夫人，你沒事吧？」冬梅趕緊找來干毛巾替我擦拭臉上的水漬，「全身都濕透了，會生病的。夏竹，還愣在那裏做什麼？還不去給少夫人拿身乾淨的衣服來？」
我的眉毛動了一下。
再動了一下。
渾身上下涼颼颼的寒意。
換上另一身的衣服，我依舊獃獃地坐在床沿上。冬梅小聲地喚我：「少夫人，不要嚇我們啊。你怎麼了？」
「嗚嗚嗚……怎麼辦？冬梅姐。」夏竹不安地哭了起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轉了個身，怎料少夫人那麼巧就沖了出來……」
「子尹他——」我目光獃滯地吐出三個字。
「少夫人？」冬梅蹲下身來，「你要問什麼？」
「子尹……我已經追不上了吧？」
冬梅老實地點點頭。「少爺應該已經到了詩畫社，而且，過了入社的時間，樓下的侍衛是不會再放人進去的。」
夏竹「咚」的一聲跪在了我面前，「少夫人，我真的不是故意害你追不上的，我沒想到會那麼巧……」
在我面前的夏竹，她的臉漸漸渙散，一會變成殷小翠的臉，一會又變成夏竹自己，重重疊疊，每張臉都露出得意的笑容，彷彿在說：哈哈，我看你怎麼追的上子尹，你想看子尹穿學生裝？沒門！哈哈哈哈……
「是你！」我想起來那天在小花園裏看見夏竹和殷小翠的勾當，「是你拿了殷小翠的銀子！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為什麼要幫着她搶我的相公？」
「我沒有。」夏竹嚇得坐在了地上，「少夫人，以前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可是這次我真的沒有。這次少夫人沒有去成，完全是天意啊！」
冬梅亦道：「少夫人，夏竹不懂事，您千萬別跟她計較。少爺跟少夫人還要過一輩子，以後一定有機會可以看到少爺穿學生裝的模樣，您不要太難過啊。」
我怎麼可能不難過？我難過得要死！
可是公公被皇帝傳召入宮了，婆婆又討厭我，整個家裏連個哭訴的人都沒有。我無聊地繞着走廊走着，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子尹的書房，偏巧那個小滑頭也走了過來。
「子尹不在嗎？」他四下里望了一下，皺着眉頭問。
「小滑頭！」我敲了他一記毛栗子，「不許你再叫子尹，要尊稱『老師』知不知道？這是你師母對你的訓示哦！」
哪知那小子竟然也還了我一記毛栗子，還大聲說：「你也不許叫我小滑頭知不知道？我有名字，我叫朱敦熠！」
「呵呵，朱敦熠，好老氣的名字。」我大笑。
「哼哼，米小格，好幼稚的名字。」朱敦熠也不甘示弱。
我再一記毛栗子，「師母的名字是可以隨便亂叫的嗎？」
同時我的腦袋也中招，朱敦熠學着我的語氣道：「當今太子的名字是可以隨便亂叫的嗎？」
「咚！」我拿起手邊的書朝他的腦袋就蓋過去！然後得意洋洋地看着那張驚愕的臉，說道：「太子？你騙誰啊。你要是太子還能在民間這麼晃悠？」
「真是笨蛋。」朱敦熠小聲嘀咕。
「罵師母罪加一等！」我再次抄起傢伙甩過去，不過這次朱敦熠學乖了，跳開一步成功躲開，然後以大人的口吻道：「不要鬧了啦！老師到底哪去了？」
「奇怪，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反正子尹不在，在家呆得無聊，捉弄捉弄這個小滑頭倒也蠻有意思的。
「哦。」朱敦熠眯着眼睛，露出奸笑的表情，「師母，你被老師冷落了吧？不然怎麼連老師去哪裏也不知道。我猜老師一定在二師母房裏！我這就去找！」
我連忙拉住他，「子尹才沒有去殷小翠那！他在詩畫社！」明知上了這小子的套，卻也不想聽見有關殷小翠的任何。甚至有的時候，我強迫自己相信，有關子尹納小這件事根本就是自己的一個幻想，只有這樣想的時候，心才能稍稍平靜下來。「不過，你就算知道也沒有用，入社的時間已經過了，就算是社員，也不會放行的。」
「誰說進不去？」朱敦熠得意地捏捏鼻子，似乎胸有成竹。
「你有辦法？」我的眼睛頓時雪亮，蒼天哪大地啊，只要能讓我看到子尹的學生時代，就算被這個小滑頭牽着走也認了。
子尹有訪客。聽說是京城府尹的兒子，叫薛謙，兩個人是同窗好友。
我端起茶水向涼亭走去，得意洋洋。因為從今天開始，我決定要融入到子尹的生活中去，21世紀的米小格才不要做一個全職的家庭主婦呢！
薛謙滿臉帶笑，似是相談甚歡，只是我親愛的相公依舊擺着張沒有表情的臉，不過，偏偏是這張臉怎麼看都那麼帥氣，當初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只願博褒姒一笑，可是我只要每天都能看到子尹就覺得好滿足。
「這位是——」薛謙指着我望向子尹。
「她是內子。」子尹站起身，向薛謙介紹道。
我的心花那個怒放啊，內子，呵呵，內子！這兩個字從我相公嘴裏說出來怎麼如此的悅耳動聽呢？要是現在有台錄音機的話該多好，這樣每天我都可以聽得見。
薛謙將我上下打量一翻，笑道：「原來這位就是嫂夫人！在下薛謙，早就聽說過嫂夫人的大名，還曾想過邀請嫂夫人參加我們的詩畫社，只苦於無緣認識。」
「薛公子過獎了。請喝茶。」我將茶水遞上，退到子尹身邊。子尹卻在我耳邊輕聲斥道：「不是叫你不用來的嗎？」
「幹嘛？我又沒有惹事。」我不滿地撅嘴，人家好心來送茶誒，有賢妻如此，他不但不知道感激，倒還怪起我來。
「好了，那你現在可以回去了吧。」子尹又道。
「我——」
薛謙哈哈大笑：「長孫兄新婚燕爾，小夫妻講起悄悄話甚是甜蜜，真是羨煞小弟啊。想當年在書院的時候，那些達官貴人的小姐想盡了辦法討好長孫兄，長孫兄卻毫不動情，我們甚至還猜測你是不是有斷袖之癖。現在總算以事實澄清了！」
「真的嗎？」我好奇地向薛謙打聽，「你跟我相公一直是同窗哦，他那時候是什麼樣子的？我好想親眼看見呢。」
「這個嘛。」薛謙道，「明天是我們社友聚會，大家都會穿上當年讀書時的裝束前去，如果嫂夫人同去的話，不就可以一睹長孫兄昔日的風采了？況且嫂夫人文筆非凡，你若前去，社友們一定會很高興的。」
「好啊好啊。」我開心地幾乎要跳起來。
「不準。」耳後傳來子尹冷冷的否定聲。
薛謙道：「長孫兄，你為何一再推託？我看嫂夫人似乎並非你所說的那樣不喜歡社交活動吧。」按照薛謙的意思，看來他早就跟子尹提到邀我同去，可是子尹幹嘛不讓我去呢？
「內子向來身體羸弱，不宜出席社交活動。」子尹敷衍一聲，又對我冷冷地道，「快回去歇著，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過來。」
我賭氣地跑回去，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晚膳時間，冬梅來敲門，說：「少夫人，少爺讓您過去用膳。」
「不去！你告訴他餓死我得了！」我賭氣地說。
冬梅離開了好久，還沒回來，我的心開始慌慌的，開始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可是外面安安靜靜的，始終不見人影。偏偏肚子又開始叫了。
會不會是冬梅把我話的意思傳錯了，大家都在桌上等着我吃飯？本來跟婆婆的關係就不好了，不能在這時候鬧得那麼僵。嗯！退一步海闊天空！於是我打開門，向大廳走去。
「少夫人，您過來了？」冬梅站在門口，看見我，竟然有些驚慌。
「嗯。」我點頭，一腳跨進了大廳。
Oh，MyGod！可是「迎接」我的場景讓我徹底的呆住！我的相公不但吃得有滋有味，而且殷小翠竟然坐在我的位置上，也就是我相公的旁邊，整個人幾乎都要貼上去了！
「小格，你過來了。」婆婆得意地看着我，「真是不好意思，我還以為你不過來，所以就讓小翠坐在你的位置上了。這飯吃到一半，換桌子總歸不好，就麻煩你暫時坐在小翠的位置上咯。」
「我不要。」要我委曲求全地坐在殷小翠的位置上，再看他們兩個一起親昵地吃飯，我才不要嘞！
「孩子，不要把自己餓著了，快過來吃飯吧，位置有什麼要緊的。」公公好言相勸，可惜他根本不了解我心裏的想法。而且在這個「氣管炎」的家庭里，婆婆一個威怒的眼神，立刻讓公公變得沒電，不敢再羅嗦一句。
「你真的不吃？那可就沒有辦法了。」婆婆故意津津有味地吃着又大又肥的龍蝦，說道，「這麼巧今天廚房飯菜的量做得少，既然你不餓，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肚子裏開始唱起了空城計，可惡，竟然拿食物引誘我！再看子尹，根本無視我的存在嘛，只顧吃着飯，還真發揚了「食不言，寢不語」的「高貴精神」！
於是我抱着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心，漂亮地甩過頭，離開了大廳。
飯菜兮，饅頭兮，我好想你們哦……抱着空癟癟的肚子，望着窗外圓盤似的月亮，我苦苦哀嘆！逞強這種事情根本就是對自己的折磨嘛！外面的月亮這麼圓，真像一塊又大又甜的月餅啊，以前每逢中秋我都很討厭吃月餅，沒想到人到飢餓的時候，不喜歡吃的東西都可以想像成美食。
子尹還沒吃完飯么？他怎麼還不回來啊？如果子尹回來，他是不是能給我帶宵夜？不知道子尹知不知道我喜歡吃什麼……
有人從窗邊經過，我喊住。
「少夫人，有什麼吩咐么？」
「少爺吃完飯了么？」我問。
「少爺早就吃完了。」
我一喜，連聲問：「那他人呢？」
「這——」那丫鬟遲疑了一下，「少爺吃完飯後，二夫人也說吃完了，就追了出去……奴婢不知少爺在哪兒。」
好委婉的一句「不知少爺在哪兒」！我在這邊餓著肚子，而他卻跑去殷小翠房中風流快活。要發生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其實從那句「我是小姐的陪嫁丫鬟」起，就註定了一個封建女子米小格悲慘的命運。我那麼那麼喜歡的子尹，終於背叛了我……
也許我是真的米小格，可能不會太在意什麼，任由命運的宰割。可惜我不是，我是21世紀的米小格，我從小接受一夫一妻制的教育，明白愛情隱含的佔有，所以我想，是時候說放棄了。
子尹，如果我真的不在乎你跟殷小翠的關係，那才說明我不愛你。
燕如令曾經說，有兩個人在等我，我是不是該去找我的另一盤菜了呢？還是，回到我原來的世界，繼續米小格簡單而又平凡的生活……
「咚咚——咚咚——」有人輕輕地敲門。
「誰啊？」我有氣無力地問道。
「是我啊。」隱約是一個男子的聲音。
難道是相公？！方才的一翻憂鬱頓時煙消雲散，我騰地站起來將門打來，映入眼帘的是一盤香氣撲鼻的燒雞，那香味幾乎把我的口水都勾下來了。「相——」我以為是子尹特意給我拿來夜宵，沒想到抬頭卻看見公公含笑的臉。「公公啊。」我失望地喊了一聲，拉開門，讓他進來。
公公卻像做賊似的，趕緊把門關上。「來來來，你一定餓了吧，這是我偷偷買來的。快吃！別讓你婆婆發現了。」
「謝謝公公。」我啃了一口雞腿，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如今這個家裏，就只有公公一個人關心我了吧。
「傻孩子，怎麼哭了？」公公替我抹乾淚水，嘆了口氣，「你爹總跟我打聽你的境況，我也知道，你婆婆總是刁難你，你在我長孫家過得不好啊。唉，這死老太婆，逼婚也是她，看你不順眼又是她，反覆無常，所以古人常說，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哦，不是說你，不是說你。」
「沒關係。」公公其實長得並不好看，子尹的相貌多半是遺傳到那死老太婆，可是子尹的性格像誰呢？如果子尹跟公公一樣和藹可親那該多好啊。聽說公公一個妾室都沒有娶，在古代真是好難得呢。
「慢點吃，小心噎著。」公公看我狼吞虎咽的樣子樂了，「其實我也一直很喜歡你，你能夠嫁到我們長孫家來，我心裏一萬個開心。不是我自誇，子尹這孩子樣樣都很優秀，很多達官貴人都替他們的女兒來提親，我統統拒絕掉了。」
「我知道。子尹的事，我有常問下人。」
「哦？是嗎？」公公一下子眼睛變得雪亮，「你如此關心子尹，這麼說，你是喜歡他的了？」
「嗯。」那是當然，我小聲答應。
「那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公公變得好開心，「小格啊，其實你婆婆也不是壞人，她呀，就是得意生了子尹這麼個寶貝兒子，子尹一向很聽她娘的話，可是，你過門不久，他就在祠堂跟他娘叫起板來。她心裏啊，這就亂了，總怕你會搶走她的兒子，所以才會處處針對你。」
「我知道，我也知道公公對小格好。可是——」看着公公的滿面笑容，我猶豫了一下，「公公你就怪我小心眼吧，總之我就是不能容忍我的相公和別的女人親親喔喔，所以我決定要離開子尹。」
「哦！」公公沒有生氣，反倒笑了，「小格也會吃醋了。」
「我才沒有呢。」
「你呀，是不是擔心子尹去找小翠了？哈哈。子尹是我的兒子，我相信他絕不是喜新厭舊的人。子尹他，現在在書房看書呢！」
「書房？他真的在書房？」這對我來說簡直是莫大的喜訊，我連忙把盤子塞還給公公，一溜煙跑出去，看得公公在後面樂哈哈地笑。
天哪！人生中恐怕還從未經歷過如此的大起大落，前一秒的時候我還以為自己這顆心已經死了，可是當我看見我的相公安安靜靜地坐在書桌前專註地看書，它又再度恢復了原先的活力。燭火微弱的燈光暈染在他那麼平靜的臉上，是多麼美麗的一幅畫面啊！我親愛的相公，娘子差點錯怪你了！
「要進就進來，別在門口手舞足蹈的。」長孫子尹頭都沒抬，淡淡地說道。
切，被發現了。
「你也來看書啊。」我裝作碰巧的樣子走進去，隨意拿起桌上的書翻開。哇塞！全是繁體字，怎麼看得懂啊？
「你來看書可以，但不許亂翻。」
「我哪有亂翻？」我趕緊丟掉手裏的書，攤開兩手表示無辜。
子尹繼續看書，沒有再說話。
「你在看什麼啊？」我踱步走過去，繞到他的後面，見是一本厚厚的手抄本，字體密密麻麻，還有不少紅色的批註。
子尹轉過身，故意擋住我的視線。「你看不懂的。」
小瞧人！我一把搶過他的書來，驕傲地說道：「我怎麼會看不懂？別忘了，我是京城最有名的才女誒！」低下頭，看上面的詩文，念道，「馬觀……呃，觀……」我抓耳撓腮，怎麼又是繁體字？完全看不出是個什麼誒……
「你不是連字都不認識吧？」子尹在我耳後低低地問了一句，致使我發愣，然後順利地拿回他的書，再度坐下來。
「我——我會的那些，你還不會呢！」我氣呼呼地回斥了他一句。
子尹搖搖頭，對我的話無視。
我掃視了一下書房，原來我老公真不是蓋得呢，私藏了這麼多的書，怪不得那麼有學問，對子對的那麼好，不愧是個狀元之才。哇，什麼易筋經、金剛經都有誒——等等，難道子尹準備四大皆空？呸呸呸！當然不是！如果子尹要去當和尚，又怎麼會娶我？想到這我不禁傻笑一翻，眼睛迅速瞄到最裏面的書桌上的畫像，下人不是說，皇宮裏的娘娘都喜歡我家子尹的作畫嗎，那我倒要看看嘞。
哇！畫面中是一個妙齡女子，身材跟我差不多，穿一件火紅色的披衣，站在懸崖邊上，翹首以待。落款是——長孫子尹。
我老公畫的畫耶！難道，難道這個女人就是我？！再仔細看，個子小小的，鴨蛋臉，頭髮也是正好及腰，完全符合！我連忙舉著畫跑到子尹跟前，「相公，相公……」因為激動連話都幾乎講不出來，「這張畫……是……是不是……畫給我的啊？」
長孫子尹將那幅畫搶過來，放在一邊，然後看着我冷冷地道：「不是。」
「怎麼可能不是？」我才不信嘞，「你倒給我找出跟我這麼像的人來啊。」我的老公，一定是因為被發現他的小動作所以害羞不敢承認啦。
「請你認真看着點。」長孫子尹露出無奈的眼神，將那幅畫重新擺在我面漆那，指著那女子面部的輪廓，「無論是鼻子，眼睛，還是嘴巴，你們哪一點像了？」
「我能理解你，相公。」我嘆了口氣，雖然大家把子尹誇得天花亂墜，但只憑着一支粗糙的毛筆，又怎麼可能做到與真人一致呢？又不是照相機。但我絕不可以打擊相公的信心！「相公，藝術本來就是追求美感，畫得誇張一點無所謂啦。雖然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有人給我畫像，但我相信以後不會有人比你畫得還要好！」
子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搖着他的胳膊，「相公啊，我出一個對子讓你對好不好？」
「不好。」子尹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書本上。
「為什麼？你不是也常常拿對子考別人嗎？」
「因為你出的對子肯定很爛。」
「你少打擊人了。我可是才女誒！」明顯是說大話也不臉紅，但我是有準備而來的，經過我一翻激動地回憶，終於記起來曾經看見過的一個算得上是千古奇對的對聯，按照當時書上所講，那副對聯作於清朝，他應該是不知道的吧，於是乾咳一聲，朗聲念道，「聽好了啊，我出的上聯是：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數三個數，如果你答不上來，就讓我參加明天的詩畫社。1，——」
話音剛落，子尹已經出口成章：「東當鋪，西當鋪，東西當鋪當東西。」然後不屑地一笑，「我就說，你出的對子，不怎麼樣。」
有沒有搞錯啊！這樣名垂千古的對聯也能輕而易舉地對上？！他到底是不是人啊？「可是相公，明天我真的很想去那個詩畫社……」
「我是不會帶你去的，你死心吧。」子尹合上書，「我要回房睡覺了。」
「嗯？」他不是要在這裏通宵么？！他他他，他怎麼走了？他說的回房，是回哪個房啊？「喂！」我趕忙站起身來追出去。
哈，還好！我扶著門框，喘著氣，心裏暗自高興。我的相公，正站在我們的房中輕輕地解開腰帶——
「喂，還不關門？」子尹緊緊抓着腰帶，向我投來奇怪的目光。
「哦。」我笑道，蹦進屋把門合上。
「什麼？相公已經走了？」哎喲，笨蛋米小格，虧你還跟相公同睡一張床，竟然連人家走了都不知道！「相公走了多長時間了？」
冬梅道：「剛走了不久，興許也才出了門。」
哦，那就好，那就好。我趕緊從床上蹦起來，穿上冬梅遞來的外衣，吩咐道：「快快快，冬梅快把鞋給我，夏竹快把毛巾擰乾，我要去追相公。」
「可是少爺說了，不讓少夫人跟去，少夫人還是少惹少爺生氣的好。」夏竹遞過來毛巾，小聲地說道。
「我才不管！」擦完臉，把腳塞進討厭的繡花鞋中。「你們不知道，今天的聚會上，大家都會穿飄逸的學生裝束，這可是我唯一的一次機會可以看見子尹年輕時候的樣子，就算被挨罵也認了。」想到此刻相公正穿着學生裝穿梭在喧鬧的大街上，我的心就好迫不及待啊。
「啊——咣當！」
還未走到門口，一盆溫水迎面而來，將我從頭到尾淋濕。然後，我聽見了夏竹的驚叫聲，以及銅盆砸地鏗鏘有力的聲響。
「少夫人，你沒事吧？」冬梅趕緊找來干毛巾替我擦拭臉上的水漬，「全身都濕透了，會生病的。夏竹，還愣在那裏做什麼？還不去給少夫人拿身乾淨的衣服來？」
我的眉毛動了一下。
再動了一下。
渾身上下涼颼颼的寒意。
換上另一身的衣服，我依舊獃獃地坐在床沿上。冬梅小聲地喚我：「少夫人，不要嚇我們啊。你怎麼了？」
「嗚嗚嗚……怎麼辦？冬梅姐。」夏竹不安地哭了起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轉了個身，怎料少夫人那麼巧就沖了出來……」
「子尹他——」我目光獃滯地吐出三個字。
「少夫人？」冬梅蹲下身來，「你要問什麼？」
「子尹……我已經追不上了吧？」
冬梅老實地點點頭。「少爺應該已經到了詩畫社，而且，過了入社的時間，樓下的侍衛是不會再放人進去的。」
夏竹「咚」的一聲跪在了我面前，「少夫人，我真的不是故意害你追不上的，我沒想到會那麼巧……」
在我面前的夏竹，她的臉漸漸渙散，一會變成殷小翠的臉，一會又變成夏竹自己，重重疊疊，每張臉都露出得意的笑容，彷彿在說：哈哈，我看你怎麼追的上子尹，你想看子尹穿學生裝？沒門！哈哈哈哈……
「是你！」我想起來那天在小花園裏看見夏竹和殷小翠的勾當，「是你拿了殷小翠的銀子！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為什麼要幫着她搶我的相公？」
「我沒有。」夏竹嚇得坐在了地上，「少夫人，以前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可是這次我真的沒有。這次少夫人沒有去成，完全是天意啊！」
冬梅亦道：「少夫人，夏竹不懂事，您千萬別跟她計較。少爺跟少夫人還要過一輩子，以後一定有機會可以看到少爺穿學生裝的模樣，您不要太難過啊。」
我怎麼可能不難過？我難過得要死！
可是公公被皇帝傳召入宮了，婆婆又討厭我，整個家裏連個哭訴的人都沒有。我無聊地繞着走廊走着，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子尹的書房，偏巧那個小滑頭也走了過來。
「子尹不在嗎？」他四下里望了一下，皺着眉頭問。
「小滑頭！」我敲了他一記毛栗子，「不許你再叫子尹，要尊稱『老師』知不知道？這是你師母對你的訓示哦！」
哪知那小子竟然也還了我一記毛栗子，還大聲說：「你也不許叫我小滑頭知不知道？我有名字，我叫朱敦熠！」
「呵呵，朱敦熠，好老氣的名字。」我大笑。
「哼哼，米小格，好幼稚的名字。」朱敦熠也不甘示弱。
我再一記毛栗子，「師母的名字是可以隨便亂叫的嗎？」
同時我的腦袋也中招，朱敦熠學着我的語氣道：「當今太子的名字是可以隨便亂叫的嗎？」
「咚！」我拿起手邊的書朝他的腦袋就蓋過去！然後得意洋洋地看着那張驚愕的臉，說道：「太子？你騙誰啊。你要是太子還能在民間這麼晃悠？」
「真是笨蛋。」朱敦熠小聲嘀咕。
「罵師母罪加一等！」我再次抄起傢伙甩過去，不過這次朱敦熠學乖了，跳開一步成功躲開，然後以大人的口吻道：「不要鬧了啦！老師到底哪去了？」
「奇怪，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反正子尹不在，在家呆得無聊，捉弄捉弄這個小滑頭倒也蠻有意思的。
「哦。」朱敦熠眯着眼睛，露出奸笑的表情，「師母，你被老師冷落了吧？不然怎麼連老師去哪裏也不知道。我猜老師一定在二師母房裏！我這就去找！」
我連忙拉住他，「子尹才沒有去殷小翠那！他在詩畫社！」明知上了這小子的套，卻也不想聽見有關殷小翠的任何。甚至有的時候，我強迫自己相信，有關子尹納小這件事根本就是自己的一個幻想，只有這樣想的時候，心才能稍稍平靜下來。「不過，你就算知道也沒有用，入社的時間已經過了，就算是社員，也不會放行的。」
「誰說進不去？」朱敦熠得意地捏捏鼻子，似乎胸有成竹。
「你有辦法？」我的眼睛頓時雪亮，蒼天哪大地啊，只要能讓我看到子尹的學生時代，就算被這個小滑頭牽着走也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