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

醒來

近日,要說京城最大的事情那便是明安縣主傅姒落水,兩日裏御醫來了一批又一批,明安縣主卻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

宮裏再是規矩重,這會兒也有宮人暗暗嘀咕,縣主怕是真的不好了。

「縣主若真的醒不來,那三皇子豈不……」

欲言又止的話才出口,宮人們便忍不住暗暗替三皇子點了一根蠟燭。

這闔宮內外誰人不知道,三皇子雖是皇子,卻並不受寵,今上所出的三個皇子中,唯三皇子,宮女所出,生母順妃娘娘的封號,還是因慈寧宮太後娘娘憐惜三皇子年歲漸長,生母身份卑微,不僅三皇子面兒上不好看,這皇家的面兒上也不好看,才晉封的。

可偏偏這位不受寵的三皇子因為明安縣主的落水,被推到了風頭浪尖上。宮裏都在傳是三皇子害縣主落水的。若非如此,何以縣主落水之後,三皇子一直在御書房外罰跪。

「貴妃娘娘這次怕是不會饒過三皇子的。自打二公主早夭之後,皇上憐惜貴妃娘娘喪女之痛,便下旨讓縣主入宮來陪伴貴妃娘娘,當時的縣主不過才半歲多,就養在娘娘膝下,這些年,貴妃娘娘更是把縣主捧在手心,這次這樣的意外,貴妃娘娘聽說眼睛都快要哭瞎了,怎麼可能輕易放過三皇子。」

「是啊,還有勇國公府徐家老夫人,就縣主這麼一個嫡親的外孫女,不可能不追究此事的。」

眾人感慨間,卻也不免有些唏噓。

縣主自幼就被接進宮來,有貴妃娘娘寵著不說,還有個以軍功起家的外租家做倚仗。更別提,連皇上都格外的寵著縣主。這闔宮誰不知道,縣主小的時候,可是被皇上抱在懷裏,把案桌上的奏摺抓在手中玩的。

這份榮寵,便是連皇後娘娘嫡出的柔安公主,都比不上的。

而且,誰都知道縣主會是將來的二皇子妃。貴妃娘娘和皇後娘娘相爭多年,二皇子和縣主成婚,就依著徐家老夫人對縣主的嬌寵,徐家勢必是要支持二皇子的,屆時二皇子和太子也未嘗不可以一較高低。

可現在,縣主卻因落水遲遲未醒。

傅姒並不知道宮人們的唏噓,她只感覺自己做了一場夢。

其實那日她落水之前,整個人就已經恍惚了。她不是被軟、禁在長春宮嗎?宋祈鈺下旨不允許她踏出長春宮一步。所以那日她瞧著御花園的奼紫嫣紅,瞧著這紫禁城明媚的陽光,差點兒沒暈厥過去。

也是在這時,她看到了三皇子宋祈禛的身影。

他這個時候不該在西北嗎?先帝駕崩,宋祈鈺接連十二道旨意宣他入京,他都遲遲未有動靜。可宋祈鈺又能奈他如何?畢竟,他那個時候早已經不是那個不顯眼的三皇子,而是赫赫有名的靖北王了。

割、據西北,她雖被軟禁在長春宮,卻也聽說如今的這位靖北王,着實讓宋祈鈺和姑母頭痛。

可現在,他卻站在不遠處,傅姒根本沒來得及多想,踉蹌著步伐便衝上前,拽住了他的袖子,「三哥哥……」

宋祈禛眉頭微蹙,眼中滿是詫異的看着她。

「縣主,你怎麼了……」

聽着這句話,傅姒再沒忍住,哭了出來。

是啊,這闔宮內外,也唯有宋祈禛,每每見到她都會稱呼她縣主,而不是和太子哥哥,二哥哥一般,叫她姒妹妹。

上一世,傅姒只感覺宋祈禛性子淡漠,不會討人歡心。

可現在,這聲縣主,讓她不得不相信,自己重生了。

好半晌,她指尖顫顫的鬆開宋祈禛的袖子,嘴中喃喃自語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她對上一世最後的記憶是,剛被冊封為貴妃的姜玉淑久違的踏足了她的長春宮。

那是她入主中宮的第三年,卻已經被軟、禁在長春宮兩年之久。

上一世,她滿心歡喜的嫁給宋祈鈺,她以為,有姑母寵着她,表哥也自幼愛護她,自己一定不會受任何委屈的。

可偏偏,在宋祈鈺登基還不到半年,她就發現了宋祈鈺和姜玉淑之間的醜事。

她哭着鬧到姑母面前,可姑母卻並未如往日一般,抱着安慰她,只說她如今是皇后,不該善妒。說皇帝畢竟是君,她即便是皇后,那也是臣。不該為了這點爭風吃醋的小事,讓眾人看了笑話。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不可置信。

可她也只能安慰自己,二哥哥才登基,三皇子在西北虎視眈眈,姑母是因為此事才這般失常的。

她只當過幾日,姑母肯定會替自己做主的。

可她等來的,卻是宮人告訴自己,姜玉淑被冊封為淑妃,這會兒已經往慈寧宮給太後娘娘磕頭請安了。

她緊緊攥着手中的帕子,匆匆趕往慈寧宮。

屋檐下,聽着屋裏姑母和姜玉淑的歡笑聲,她一時間有些失神。

這姜玉淑當年不過是寄居在傅家的表姑娘,姑母從不把她放在眼中的。什麼時候,姑母竟然會和她一塊打葉子牌,這般親近。

可她卻絲毫不敢懷疑姑母半分,只當姜玉淑是個心思陰沉的,才會哄騙了姑母。

也因此,她想要揭穿姜玉淑的真面目,可換來的卻是姑母一次次的訓斥,不屑,直至自己最終被軟、禁在長春宮,不得踏出長春宮半步。

宮裏向來是迎高踩低的,所有人都知道,她這位皇後娘娘,怕是做不了多久。她不是不知道宮人們的竊竊私語,她心頭也疑惑極了,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她自幼養在姑母身邊,姑母更是把她捧在手心,可現在,姑母竟然如此心狠,這般任由二哥哥和姜玉淑欺負自己。

日子這樣一天天過去,長春宮的宮門終於再次開了。

臨窗的大炕上,她看着姜玉淑一身明黃色貴妃朝服,頭戴金鳳頂官,高昂着頭緩步走進屋來。

她冷冷一笑,她如何能看不出姜玉淑是來示威的。

如果說,她禁足的第一年還能自欺欺人,是不是自己哪裏做錯了,姑母和宋祈鈺才這般待自己,那麼現在,她再是遲鈍也隱隱明白了,姑母看中的不過是徐家的兵力。

若非如此,為什麼在宋祈鈺登基之後,一切就都變了。

明明之前不是這樣的。

想到這些,她自嘲的勾勾唇角,她如何能看不出,眼前的姜玉淑早已經在覬覦她的后位,可那又如何?若不是因為徐家,若不是宮中妃嬪自戕是大罪,不想姑母因此事遷怒徐家,她早已經不想這樣多活一日了。

見她嘴角冷冷的笑意,姜玉淑心中冷哼一聲。想她初入京時,誰不知道這京城最耀眼的明珠,明安縣主。雖只是一個縣主,可比起宮裏的公主,京城的幾位郡主,都要讓人心生羨慕。

而今,風水輪流轉,她怕是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落得如今這樣狼狽的樣子吧。

可偏偏,她眼中那驕傲的樣子,嘴角慣有的冷笑,還是讓她心裏一陣憤恨。

憑什麼,憑什麼她已經輸了,還能這樣氣定神閑。

自己被封為貴妃,她原本是故意過來氣她的,可她卻並未如願看到傅姒的驚慌失措,沒有看到她的憤恨和不甘,甚至是連一絲的惱羞成怒都沒有。

反而是那樣的平靜,那樣的不屑一顧。

想着這些,姜玉淑緊緊攥緊手中的帕子,緩步走上前來,幽幽道:「皇後娘娘倒是個厲害的,都如今這副田地了,還能這樣鎮定。」

說着,她頓了頓,故意又道:「只是我不知道,皇後娘娘聽着我接下來的話,還會不會這樣沉得住氣?」

話才出口,傅姒心裏便不由一陣心慌。

要說如今唯一讓她記掛之人,便是徐家人了。

姜玉淑這樣的意有所指讓傅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不,不會的。徐家軍功起家,宋祈鈺才登基幾年,他不敢動徐家的。

畢竟,自己如今還是中宮皇后,這便是最好的證明。

像是知道傅姒在想什麼,姜玉淑噗嗤一笑,下一瞬,一字一頓道:「皇後娘娘,您怕是還不知道,五個月前,徐大人和徐家大公子奉旨往西南剿、匪,昨個兒夜裏,八百里加急呈到御前,徐大人身負重傷,沒救過來。」

「今個兒早朝,更是有人彈劾徐家大公子勾結匪、患,皇上震怒。皇後娘娘,您猜猜看,離徐家獲罪還有多久呢?」

傅姒寧願姜玉淑是為了故意激怒自己,才編造這些謊言。

可她這一刻,又怎能再欺騙自己。

她以為,只要自己不爭不搶,只要自己乖乖的,姑母和宋祈鈺不會動徐家。

可她到底是錯了,錯的太離譜了。

原來從始至終,自己才是最蠢的那個。

見她心如死灰的樣子,姜玉淑卻並不打算放過她,反倒是意有所指道:「傅姒,你是不是很不解太後娘娘當初那般寵着你,為什麼現在卻待你這般?」

「你是不是更好奇,為什麼太後娘娘會這般縱容我?」

說話間,她緩步上前,紅唇輕啟,笑盈盈道:「傅姒,你記住了,太後娘娘從沒寵過你,太後娘娘恨你都來不及呢。當年先帝爺竟生了心思立你母親為後,便是沖着這點,你以為太後娘娘能不如鯁在喉?之前那般寵着你,也不過是礙著先帝爺在,拿你來固寵罷了。當然了,還有徐家的兵力,你以為,拋卻這些,太後娘娘會願意多看你一眼。」

傅姒做過無數的猜想,可她從未想過,原來之前的一切都是假象,甚至從一開始,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罪過。

若真如姜玉淑所言,傅姒此刻都有些佩服姑母的演技了。

她既然如此厭惡自己,卻能數十年裝作對自己千嬌百寵,讓自己絲毫都沒有察覺出任何的端倪。

想到這些,她捏著帕子的手不由有些顫抖。

看她神情恍惚的樣子,姜玉淑一聲嗤笑,又道:「至於太後娘娘這般厚待我,我如今也沒必要瞞着你了。」

一邊說着,她一邊漫不經心的轉了轉手腕上的赤金蝶舞鐲子,似笑非笑道:「其實答案很簡單,畢竟,按理說我也該叫你一聲二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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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安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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