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回家軼事(下)

番外·回家軼事(下)

之後的幾天,大家都很悠閑。

陸誠閑的沒事就到謝青家待着,迅速適應了謝青的家庭氛圍。除卻南方的老房沒有供暖對他來說有點痛苦以外,其他一切都好。

也有些特定的時候,謝青會感慨,他未免適應得太快了……

比如年初三的早上。

不管在外面多厲害的人,過年回家都容易莫名其妙地進入混吃等死的狀態,謝青就是這樣。

所以奶奶就總像她讀書放寒暑假時那樣,在日上三竿時進來叫她起床,通常的台詞是:「你看看都幾點了,還不起床!」

但年初三這天,這句話變成了:「小誠都給你把早餐熱了兩回了,你還不起床!」

「?」謝青一秒清醒。

匆忙爬起來,理理頭髮推門出去,抬眼就看到陸誠正在和爺爺下象棋。

看到她出來,他抬頭:「早。」

「……早。」謝青遙遙看向餐桌上的早餐,一看就是他的手藝。

也就是說他已經在這裏待了很久了。不止幫她熱了兩回早餐,在那之前還完整地做了一頓早餐。

謝青打着哈欠坐到他身邊:「你怎麼不叫我?」

「叫你幹什麼,過年想睡就睡嘛。」他邊笑邊思索棋局,「我是閑的沒事幹,就先過來了。」

她又扯個哈欠:「我去洗漱。」就站起身去衛生間。

陸誠噙著笑看了她一會兒,直到衛生間的門關上。

她穿着南方沒有供暖但又很冷的地方才會穿的那種特厚的綿睡衣,苗條的身材被裹得像只小熊。在屋裏晃悠的樣子懶懶的,無比輕鬆。

她家裏也是差不多的氛圍,爺爺下下棋看看報,奶奶最近好像沉迷數獨。姑姑姑父大多數時間都在走親戚,在家的話就一起做做飯收拾收拾屋子。表弟表妹在做作業,邊做邊摸魚。

他來的時候家裏總會熱鬧一陣,大家給他拿吃的喝的,然後爺爺拽他來下棋或者扯東扯西。

他喜歡這種氛圍,每個人都很自然。讓他覺得比在自己家更舒服一些。

在他家裏,總是有一種古怪的隔閡。好像他覺得自己欠他們的,他們也覺得對他有所虧欠,於是相互都很小心客氣。

倒說不上有多糟糕,就是越客氣越不像家。

比起來,她家的狀態無比舒適。

於是他就上癮似的每天到她家報到。先給她做早餐,然後陪爺爺下棋。下完棋和姑姑姑父一起做午餐,下午就到謝青屋裏陪她待着,兩個人一起看電影或者玩遊戲,過得很愜意。

年初六,謝青難得的在他到之前就起了。

他進屋時正碰上她換衣服,穿着件比較偏正裝的冬款連衣裙。背後的拉鏈還沒拉,腰窩的弧度清晰可見。

從鏡子裏看到他,她理所當然地提要求:「幫我拉一下?」

陸誠笑了聲,關上門,幫她把拉鏈拉上去,然後就勢摟了摟她:「出門?」

「嗯。」她點點頭,「市作協想讓我去開個會。」

她其實不是當地市作協的成員,但名氣太大了,作協對她十分熱情。

說完頓了頓聲,又道:「然後可能晚點回來。」

陸誠聽出有事,皺了下眉:「怎麼了?」

「初中同學今天也聚會。」她撇撇嘴,「我不想去,但他們都知道我家在這,說要來接我。」

當年的同學們,也都很熱情。

從前的不愉快在大家心裏都翻了篇,過年時只要聚會,他們就會順理成章地向她發出邀請。

很可惜,那一篇在她心裏翻不過去,也不是很想硬翻。

所以每次聽說要聚會,她都要找個理由躲開。

要不是因為這個,她也不想天寒地凍的往作協跑。

陸誠沉了一下:「那我陪你去開會。」

於是十分鐘后,兩個人就一起出了門。

爺爺很怨念,邊去關門邊絮絮叨叨:「怎麼突然要出門,我還等著下棋呢。」

陸誠哈哈一笑:「歇一天歇一天,明天再下棋!」

到了開會的地方,謝青往那兒一坐,就莫名有股氣勢。

作協的領導們都很高興,一口一個「玉籬大神」。

一同開會的作家們也很高興。這個圈子雖然也亂,但相較其他行業,人際關係上大概還是相對簡單,大多數人對名利雙收的成名作家都還是能有單純的崇拜和欣賞。

開完會大家一起去作協事先安排好的餐廳吃飯,作家們在興頭上,聊著聊著就開始喝酒。

陸誠自然而然地跟他們喝了幾杯,但到謝青這裏,她擺擺手說「不好意思,不會喝」,大家就禮貌地走了,或者讓她喝果汁碰一杯。

她不由想起第一次參加誠書文化年會的時候,有人強行勸酒,弄得陸誠和一生書都來擋。

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漸漸沒人敢那樣惹她了。

這大概也是成功的一種側面印證吧。自己站穩了,即便沒有人保護,其他人也會維持該有的尊重。

她也因此變得更自信,這一切相輔相成。

但在面對心理陰影的時候,自信又很容易蕩然無存。

譬如傍晚回家時在樓下遇到老同學的時候。

陸誠只覺身邊的人腳下一頓,定睛看去,方才在宴席上談笑自如的人,面色變得蒼白,下意識地往他身後躲。

「怎麼了?」他剛問出,就聽遙遙傳來了打招呼的聲音:「謝青?」

陸誠抬眼看去,十幾個人一齊朝這邊走來。天氣冷,大家都縮手縮腳的,但仍能看出幾個女孩子都認認真真化了妝。

走到他們面前,最前面的那個女孩道:「吃飯前去找了你一回,你沒在,現在碰上正好,一起唱歌去啊?」

說着看了眼陸誠,又笑問:「這位是……」

「我是她未婚夫。」陸誠友好地伸出手,旁邊另一個女孩喊出來:「啊啊啊啊我知道你,你是那個……叫什麼來着,我在熱搜上見過!」

他一哂:「陸誠。」

「對對對,陸誠。」對方連連點頭,跟同伴說,「你看我說什麼來着,你們不上微博不知道,咱們謝青現在真的是大明星!」

說罷也熱情地招呼謝青:「走吧,一起去唱歌去啊,畢業之後都沒怎麼見過你,在網上看見都不太認得出了。」

「我……」謝青直到現在,見到他們都忍不住地發怯。

「她不想去。」陸誠擋着她,坦然開口。

便有人說了個經典台詞:「哎,大過年的,聚一下嘛。」

陸誠淡笑:「她學生時期過得不太開心,我想那時候的所謂友情,對她來說也不太想回憶。」

大家都一愣。

可想而知,平常不會有人把這種話如此直接地說出來。

「陸誠……」謝青打着顫拽他,「我們回家吧。」

幾個同學僵了僵,面露尷尬:「都這麼多年了,謝青……」

「這麼多年了,也沒人跟她道歉啊。」陸誠道。

「陸誠。」她繼續拽他,無意中一抬眼,才注意到他臉色鐵青。

他生氣了。

「回去了回去了……」她使勁拽他,但他紋絲不動。

「你們現在對她這麼熱情,是想彌補以前的過失,還是想以此自欺欺人,讓自己相信以前的事情真的沒什麼?」他質問得直截了當。

她覺得無比窘迫,又不得不承認,每一句話都是她想說又一直沒勇氣說的。

她沒勇氣說,便把它們都寫在了自己的書里。

寫在了《那年春光下》裏。

他顯然認認真真地看過了。

「除了受害人以外,誰都沒資格默認往事翻篇。」他說着摟住她,又朝他們頷了頷首,「失陪了。」就向單元門走去。

謝青還被不理智的恐懼纏繞着,邊上樓梯邊輕聲抱怨:「你幹什麼……」

他看看她:「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她又突然冷靜下來。

對,不會給她添麻煩的。

他們都早已離開學校了,他們不會再欺負她了。

論名氣論財力,他們也不可能再找她任何麻煩。

這是她早就該掙脫開的陰影。

他替她把話說了,也沒什麼不好。

她往他懷裏縮了縮,他不得不停下,失笑:「趕緊回家了,外面冷。」

但她不管不顧地把頭往他胸口扎:「待一會兒。」

他只好陪她在樓梯間里待一會兒。

南方濕冷的空氣往骨縫裏鑽,但她覺得和他這麼待着,就一點都不冷。

他揉揉她的頭髮:「別難過了。」

她點點頭。

過不多時,樓梯拐角上方的房門打開,謝青的表弟拎着垃圾要出去扔,看到他們時愣了一下,又咣地關上門回去了。

謝青便依稀聽到姑姑在家喊:「不是讓你去扔垃圾嗎!」

表弟大吼:「表姐在外面跟姐夫卿卿我我!噁心死啦!!!」

謝青撲哧笑了,額頭在陸誠衣服上蹭蹭:「回家吧!」

陸誠顯然也聽到了表弟的話,嗯了一聲,明顯在摒笑。

走進家門,從姑姑到表弟,再到他們倆,都不約而同地選擇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

但謝青默默地記仇了——沒關係,這仇早晚能報!

過幾年,就該表弟戀愛了!

這話她遲早能還回去!

.

當天晚上,她跟陸誠回了酒店。

兩個人住在一起很久了,訂婚之後,有些在我國小說里不讓寫,敢寫就讓作者進局子的事,也水到渠成地體驗了很久了。

這種事吧,不嘗則已,嘗到甜頭就常常會想。所以陸誠一委婉提出「你想不想去酒店住一夜?」,她立刻就點頭了。

回到酒店,他去洗澡,她癱在床上拿ipad找小說看,突然有個電話打進來。

手機在桌上充電,她懶洋洋地下床跑過去的時候,電話已經掛斷。

是個陌生號碼,但是是本地的。謝青猶豫了一下,回撥過去。

「喂……謝青?」那邊的聲音有點遲疑。

謝青愣了愣,聽出好像是一個今晚出現過的老同學。

也是曾經帶頭欺負過她的一個。

女生,成績一般,但人緣極好。

她的聲音不由自主地發冷:「有事嗎?」

「那個……」那邊聲音僵硬,又咳嗽了兩聲,「以前的事……」

謝青沒有應聲。

聲音變得更加窘迫扭捏:「以前的事吧……我們……」

可見對他們來說,這件事也很難啟齒。

「那會兒都小,不懂事。」憋了半天,謝青才終於聽到這麼一句話。

「你……別計較。」說到這裏,那邊也頓住聲。

頓了半晌,又傳來一句:「我們錯了,對不起。」

明明猜到這通電話是為了什麼,謝青還是陡然滯住。

這是她多年來的執念,是她以為無法扭轉的悲劇。

她幾乎接受了,接受自己永遠等不到這句道歉。

但頃刻之間,這句話就這樣到了她的面前。

雖然很簡短,短到大概連一秒鐘都沒有就已結束,卻已足以讓她釋然。

她一下子輕鬆了。

「好的,到此為止,過去了。」她吁著氣道。

自然,也沒有過多的感激。她不是那種會輕易感動流涕的人,做不到從冰釋前嫌直接跳到做朋友的階段。

能「到此為止」,對她而言就是最好的。

是以陸誠洗完澡纏着浴巾出來時,發現套間里放起了莫扎特的小步舞曲,節奏歡快,令人舒適。

她正悠然打開剛讓客房服務送來的紅酒,緩緩往高腳杯里倒。

陸誠不禁怔了怔:「怎麼了?」

「心情好。」她聳聳肩頭,把兩杯酒同時端起來,自己喝着一杯,另一杯遞給他,「一起喝一杯?」

「好的。」他邊說邊要轉身要回浴室,「等我穿上衣服,我們好好喝一杯。」

酒杯放下的聲音輕輕一響,他纏在腰際的浴巾被她的手指勾住。

然後她繞到他面前,說出了大概是有史以來最嫵媚撩人的一句話:「我覺得不穿直接喝,對接下來的項目可能更合適,你說呢?」

「嗯……」陸誠氣血上涌,伸手拿起高腳杯,一口乾了,「我現在就可以開始接下來的項目了。」

「……」她的臉又紅起來,剛才的嫵媚撩人全崩了,轉身想逃,「我覺得你還是可以先穿上,我們先好好喝一杯……」

但下一秒,就被他打橫抱了起來,又頃刻間落在柔軟的大床上。

謝青悲憤疾呼:「那瓶酒很貴的,我連嘗都還沒嘗到!」

陸誠輕輕嘖聲:「那我正好可以送貨上門讓你嘗一下。」

說完,他的吻就落下來,帶着濃郁的酒香探入她口中,撬開她的貝齒,讓她的味蕾全方面體驗了一下那瓶酒怎麼樣。

謝青心情複雜。

她本來是感動於他又幫她解決了一個問題,想在這個晚上走一下嫵媚女人的路線,犒賞他一下。

他如此熱情激烈,她都沒有發揮的餘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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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估計是結婚瑣事的番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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