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十

正道十

他們回到山寨里,忽然下了雨。山中的雨比城中的雨更鬧,樹葉被雨聲打的窸窣作響,沒有一刻停歇。

水銀脫了鞋坐在床邊,靠在那閉目養神,不知想些什麼,一手緩緩摩挲著那枚金手鐲上的石榴花。

一大早,還下着細雨,早起做飯的婦人看見李銀先生出門,笑着和他打了招呼,「李先生今天這麼早起了?」

水銀沒有打傘,這麼小的雨,這裏的人都是不習慣打傘的。她被大嬸招呼去廚房喝了碗熱粥,配了她們自己做的醬菜。

「下山去看看?下着雨呢,山路不好走,可得早點回來,不然趕不上午飯了。」大嬸在灶台那邊忙碌著,隨口回了她兩句。

「好。」水銀笑笑,放下碗,就這麼攏着手一身輕鬆地往山下去。

在山下路口守着的黑子坐在樹榦上,百無聊賴看着路,打了個呵欠,扭頭瞧見水銀,奇道:「李先生,你今兒個怎麼一個人下山來了?」

水銀站在他身邊,和善問道:「下來看看昨晚上那群人走了沒有,晚上下了雨,他們應該走不遠吧,我看他們像是往梅市去的?」

黑子聞言,那張本來就黝黑的臉更黑了,不太高興道:「沒呢,他們運著大車,上路忒麻煩,下雨了就乾脆沒走,好像是到咱們村子以前的屋子那裏住了一晚上,現在還沒見人走呢。」

水銀哦了一聲,並不意外。她昨晚上就看出來了,那個隊伍帶着的箱子裏怕是武器,很有可能是槍,冒着昨晚的大雨趕路不太可能,而且他們人不是很多,更不想在大雨中冒着危險急行軍。

看向煙雨濛濛的破村寨舊址,水銀又和黑子說了兩句,轉身走了。

她並沒有回山上,而是順着山腳的樹叢,轉了個圈往那邊舊村去。那邊還有寨子裏的人種的田,他們下來照料田地的時候,水銀跟着他們下來看過,這會兒她按照記憶中的地形,順利溜到了一戶人家的屋后。

她在村頭就瞧見有人影在其中比較完好的幾棟屋子前面走動,正是昨晚那一隊人。

悄無聲息靠近,和他們只隔着兩棟破舊的屋子,水銀站在那,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細雨把他們的說話聲模糊了,有些聽不清晰,但他們的口音區別很大——他們不是國內的幾支反抗軍,是侵略軍,至於那身衣服,恐怕是偽裝。

這和她預計的有些不一樣,水銀沉思了片刻,沒有改變計劃。她的呼吸平穩,聽着那些人隔着半棟倒塌的房屋,從她身後走過去。

和其他人相比,她少了很多對於死的畏懼,因為她清楚自己不會「死」。如果到了她該走的時候,她不想走也得走,而沒到她該離開的時候,哪怕就地死亡也不過讀條再來罷了。死亡的痛苦,她若是不能承受,早該崩潰在不知道哪個世界。

她這回想做的並不多,只有一件——殺了王書業。

想要找到王書業在哪裏很簡單,因為他們這一隊人只住了三個屋子,門窗大開着,王書業在門口一晃水銀就看見了。看是看見了,要單獨對他下手似乎不太可能,他旁邊還有好幾個人守着。

昨晚上的時候,畢竟沒有明亮的光線,水銀看得並不清楚,她那時以為王書業是這一隊人里被保護的那一個,現在看,卻覺得他更像是個俘虜。幾個圍在他身邊的人兀自說說笑笑,也不愛搭理他,王書業的神情並不算好,有些憔悴瑟縮的模樣。

雨忽然又開始下大了,水銀靠在牆邊一動不動地等待機會,等到外面的人都進了屋,守在屋門的人不注意,她藉著大雨的掩飾,閃身走到了那三棟屋子後面,準備靠在後窗那裏聽動靜。

在第一棟後窗處,她聽到了一陣罵聲,腳步不由一頓。這聲音略熟悉,似乎是寨子裏的人。

「這些鬼子真不是東西,草,咱們都給他們騙了,還以為是咱們自己的軍隊呢,他們這麼偷偷摸摸裝成這樣肯定有什麼陰謀!」一邊說話一邊吸氣,大概是被打了。

「好了,你可別說了,還沒被打夠呢!」

「老子怕他們嗎,有本事就殺了我!」

屋裏的幾個侵略軍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也清楚肯定不是什麼好話,於是又是一陣的悶哼和罵聲。

聽着裏面打人的聲音,水銀回想起這兩個聲音的主人。寨子裏人多,她差不多認了個臉熟,但和很多人都還沒說過幾句話。這兩個聲音她有印象,是因為他們是在山下這邊種田的人。

下了大雨,他們大約是下山來看田,不小心被抓了,她猜測可能昨晚上就被抓了,不然那邊路口今早上守着的黑子會提醒他們。

她原本的計劃,現在恐怕需要修改。讓她找機會殺王書業她可能做到,但在這一隊人種殺人再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兩個被抓的人救出去,她可沒這能耐,畢竟不是超人。

正想着怎麼辦,腦後忽然有風聲和淺淺的呼吸聲湊近,水銀頭皮下意識一炸,反手就扯開袖子揮了出去。

「嘶——」那人強壓着聲音才沒喊出來,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手掌被她袖子裏的鐵刺刮破了一條傷口。

水銀看清楚來人,是大當家高粱,抬手收回了自己的胳膊。

兩人貓著腰躲遠了點才開口說話,高粱半點不見尷尬,隨手把手掌里的血在屋檐下沖了沖,低聲說:「我早上出門剛好看見你下山,覺得好奇,就跟你一起下來了。」

說實話他昨晚上就覺得李先生有點不對,所以早上看她一個人下山,他就悄悄跟了上去。

水銀看他一眼。好奇,怕是懷疑她有什麼不軌吧。不過現在也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她同樣壓低聲音說:「這一隊人是侵略軍,他們穿着反抗軍的衣服,不知道是什麼目的。他們運送的兩個箱子裏很有可能有槍,他們還抓了寨子裏兩個人,恐怕要想辦法救出來。」

高粱蹲在那,點頭:「是鬼子我們肯定要殺,管他們幹什麼的,殺了再說!」

他頓了頓,探究地看水銀:「我沒想到李先生膽子竟然這麼大,敢一個人跑到離這群鬼子這麼近的地方來。」

水銀不以為意:「我要是膽子不大,當初也不會留在寨子裏。」

這倒是,高粱被堵了一下,還是堅持問個清楚:「李先生你還沒說你是來幹什麼的呢。」這個問題必須問清楚了,不然心裏懷疑的疙瘩留着,以後也親近不起來了。

水銀沒有堅持隱瞞,很乾脆就說了:「這夥人里那個穿襯衫的年輕男人叫王書業,他和我女兒是一對,可是把我女兒帶走後,有一次遇到侵略軍就把她送了出去,後來我那女兒就死了。」

高粱一怔,沒想到是這個原因。他聽水銀語氣越平靜,心裏就越難受,好一會兒才搓着手指,「唉……這樣,既然是這樣,怎麼不叫上我們一起來,你一個文文弱弱……」

他看到自己手裏的傷口,想到剛才文弱的李先生那狠辣的一下,立時改口:「你畢竟只是一個人,對付不了這麼多人啊是不是。」

水銀:「私事,不好麻煩你們。」她習慣什麼都一個人解決,人多了對她來說反而礙事。

高粱嗨一聲,非常義氣地攬着她:「李先生說的什麼話,什麼私事,咱們都是自己人,你的事就是我們的事,但凡你說一句,我們還能不幫忙嗎!我雖然不想招惹那些不好招惹的傢伙,但也不是怕事的人!」

水銀很冷靜,「好,那你現在有什麼計劃?」

高粱:「打他們!」

水銀:「……」

水銀:「怎麼打?沒有計劃嗎?」

高粱:「我們人比他們多,直接打不就是了。」

水銀捏了捏額頭,「他們有槍。」

高粱臉色這才一整,「這倒是個麻煩事。」他想了會兒,把水銀拉起來,「走,咱們先回去喊人!」

結果寨子裏一群人都是嗷嗷叫着直接打的,根本沒人想什麼更穩妥的計劃,還喊著真男人不怕流血不怕死,殺侵略軍就是死了都值,提着刀鋤頭什麼的,一個個凹出凶神惡煞的姿勢,就要表演猛虎下山。

水銀:只有這種時候才能感受到他們確實是土匪。

她不得不站出來,「大家聽我說幾句。殺侵略軍越多越好,但我們自己肯定是越少人受傷越好,是不是。」

一旁聽着的女人們聲援她:「對,李先生說得對!」

大當家:「李先生要是有什麼想法儘管說!」

水銀理清楚思路,慢慢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很簡單,就是那位偉人總結的十六字方針「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他們是主場作戰,人數又比對方多,哪怕是雙方武器差距有點大,只要足夠謹慎,全殲對方一隊人,己方沒有傷亡,完全是可能做到的。

大當家聽完后一揮手:「行,那就都聽李先生的!要是做得好,以後李先生就是咱們的軍師了!」他還隨口開了個玩笑。

水銀無言以對,什麼狗頭軍師。

「走,下山!」

……

在屋子裏等雨停的一小隊人是侵略軍一隻大部隊負責收尾的隊伍,因為掃蕩的時候不小心和大部隊走散了,偏偏偵察兵出了事,隊伍里沒幾個認識路,只能亂走。

他們運氣不錯,路上遇到一支戰敗逃命的反抗軍,不僅抓到了那支反抗軍領導的家屬,收繳了他們帶着逃命的財產,還殺了那些反抗軍,搶了他們的槍。

聽說這附近駐紮着兩支反抗軍隊伍,原本駐紮的侵略軍大部隊因為一些原因開始撤離這邊,局勢對他們來說不太好,於是他們商量著先暫時偽裝成反抗軍隊伍,免得經過這一段的時候因為目標太顯眼被盯上。

他們想得很好,一路上也順利,只是沒想到到了這麼個破山崗,會遇上意外。

「那邊有人!」站崗的一個侵略軍瞧見三兩個人影在遠處張望,連忙報告。其他人不敢掉以輕心,生怕是反抗軍的探子,連忙派了幾人追上去。

誰知道這一追,那幾人就沒有回來。

樹林中,幾個侵略軍被埋伏的人割了腦袋藏到樹叢里。

「李先生,咱們接下來怎麼做?」第一次親手殺侵略軍的年輕人興奮又有點恐懼地說,剛才不小心被刺刀扎到的手臂都不自覺微微顫抖著。

水銀瞧著遠處雨中的房屋,「聲東擊西,走,再去引幾個人出來,這邊多解決幾個,大當家那邊就更輕鬆。」

被她的冷靜傳染,這邊的一群年輕人都不由自主產生了更大的信心,「好!咱們殺光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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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須強調一遍,角色三觀和各種想法,不能代表作者想法。因為一個人的行為和想法都是和她人生經歷有關的,即使有些東西受創造者影響,但也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角色有她自己的東西,這樣才算是一個有生命的角色。

如果我寫的角色每一個都完全繼承我的想法和意志,我怎麼寫出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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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精穿進苦情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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